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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銀翼殺手 by 綠痕

 

楔子

  月亮底下的新鮮事第一次寫灰色調的故事,好陰暗,我幾乎無法將這本書悲情完畢。

  去過幾次PUB,放松的同時看看熙來攘往的人群,我總會有許多感觸,因此我的腦袋一旦堵塞,我會上那兒看人、看戲,喝杯很貴的水酒,看看月亮底下發生了什麼新鮮事。

  看人是一種娛樂,真真假假都掛在臉上。

  但我很少能安安靜靜地,獨自享受一個無優的夜晚,常有陌生的男子前來搭訕 。

  由此,神經粗大的我才知道一件事,原來我長得還不至於很抱歉,還算對得起我的爸媽。

  前來搭訕的男人品種各異,有思春期的毛頭小子,有還來不及把公文包放下、衣冠楚楚的上班族,也有老以為台灣女孩就是容易上口的小點心的老外,還有一種人,那就是老將我認為是同胞的日本商人。

  有些人為了讓我開口,不惜買花、買禮物吸引我的注意力,最誇張的,有個老外當眾向我求婚──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怪男人,我完全不能理解他們的行為。

  常有人以為我是日本人,我也不明白為什麼。

  除去嬌小的身材和娃娃臉,我還有一頭時下流行染的棕發,為了這種發色,我已放棄解釋我的血統問題,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在這個社區住久了,樓上樓下均是日本鄰居,有時我也會弄不清自己的國籍。

  剛搬來時,很不能習慣這裡的生活。

  樓梯間時常有英、日、中、台等語言齊飛的情況,及在門口與日本婦人鞠躬鞠不完的情形出現。

  開住戶會議時,整棟大樓的住戶一字排開落坐,乖乖,沒有翻譯機還真不行,有時我甚至會懷疑,各家各戶的寵物使用的語言也有國籍區別?

  幸好所有的住戶明智地聘請一位精通日、中、台語的管理先生,這才解決了所有人雞同鴨講的語言溝通問題。

  說真的,那實在很累。

  俗說話,打不過他就和人他。

  根據保守估計,在我背完兩本日文字典和一本英文字典後,加上原有的語言能力,我最少能同時使用四種語言交談,感謝我的異國鄰居們,讓我在短短數月內,就能說出流利順暢的英、日文,在環境所逼的壓力下,成了人形翻譯機。

  日本人是個很奇妙的民族。

  多禮、多笑容、多問候。

  也許是潛移默化的作用吧,不知不覺間,我的行為開始像日本人,吃日本料理,穿和服,在家最常用的語言是日文,養的小動物也只聽得懂日文──。

  又有新鄰居搬來了,我開始在考慮該用哪一種語言與他們交談。不好,聽說來了個法國人。我該不該再學習第四國語言?

 


第一章

  紀凌自有記憶以來,她的母親總是在哭泣。

  年輕時的寒倚柔,貴為風雲科技總裁的唯一掌上明珠,生長在倫敦優渥的環境中,可謂天之嬌女,不但父親疼愛,上流社會的名門公子,也為之美貌趨之若驚。

  誰知寒倚柔世家公子不愛、青年才俊不要,偏偏愛上一個沒沒無聞、來自台灣的窮書生──紀紹榮。

  為此,在倫敦社交圈裡,掀起陣陣波瀾。

  不堪顏面受損的風雲科技總裁──寒嚴,火速招回女兒曉以大義,以便澄清外界的風雨。

  從溫言軟語的苦苦相勸,乃至惡臉相向的狠聲咒罵,依然喚不回,寒倚柔下嫁紀紹榮的決心。

  龍顏一怒,寒嚴鐵了心腸與寒倚柔斷絕父女關系,將她逐出英國,隨夫下放台灣,父女從此恩斷義絕,至死不相往來,亦不承認有寒倚柔這個女兒。

  值得慶幸的是,紀紹榮倒也算是爭氣,回國後,頂著碩士學位進入正值興盛的萬業集團,從小小的業務人員,竄升至經理一職,做得頗有聲有色,讓寒倚柔深深地認為,父親終究是看走了眼。

  但在物質橫流的社會上,紀紹榮要得更多。

  辛苦打拚了數年,僅僅獲得小小的成就,並不能讓他滿足,他極欲證明自己並非池中之物,他也有資格在集團中占有一席之地。

  就在那時,正值二十芳華的萬業集團董事長千金──萬彩芝竟也芳心暗許紀紹榮。

  對紀紹榮而言,這簡直是上天特意為他鋪好的金磚大道。

  既然萬彩芝願意委身,不嫌棄他是已有家室的男人,即使是當情婦,也能助他飛黃騰達。他立即把握良機,牢牢地捉住萬彩芝的心,進而得到她的人。最直接的效應,就屬人事異動,即使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私通奸情,他的職位卻是水漲船高,一年高過一年,直躍集團核心。

  而相對的,寒倚柔就成了困住他大好前程的包袱、揮之不去的絆腳石。

  現下有了萬彩芝這塊成功的踏板,他還要那毫無利用價值的寒倚柔作啥?

  只差一道手續,他便可以成為萬業集團的未來主子,當務之急就是除去他已有妻室的身分,好正大光明的迎娶萬彩芝入門。

  然而寒倚柔並不是不知曉世事的,至少從紀紹榮的種種行動,便可得知他攀權附貴的企圖,和他心中的計量。

  他的冷落、他的夜歸,甚至數日、數月的有家不回,寒倚柔都只能將心碎化作血淚,往肚裡吞,一心只期盼丈夫能回心轉意。

  每夜失心的等待,換來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寒倚柔無數次地悔恨自己,為什麼不聽老父的勸告,想必他老人家,早料到她會有此下場,才會苦口婆心的規勸,甚至斷絕父女情義。

  這時知錯太晚了,她錯得好離譜。

  尤其在萬彩芝,接連為紀紹榮生下一雙兒女後,愛女心切的萬業集團董事長,更希望早點促成紀紹榮和萬彩芝的好事,不下數次地暗示紀紹榮,該早早將萬彩芝扶正,免得落人話柄,而委屈了女兒和金孫。

  深怕觸怒了未來的丈人而功虧一簣,紀紹榮開始以各種理由,向寒倚柔提出離婚。

  寒倚柔多年的不孕,竟也成了他的借囗,說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就犯了七出的一條。

  她不肯離婚,也不願成全他和萬彩芝之間的奸情,即使有再好的借囗,也休想教她簽字。

  這一拖,轉眼便是五年。

  然而當寒倚柔如願以償地懷了身孕,滿心歡喜地告知紀紹榮時,他卻淡漠地告訴她,若生男丁,他可以不離婚,但苦是生出個賠錢貨,可就別怪他不念舊情,只有離婚一途,他並且警告她,萬彩芝家大業大,不愁沒錢打官司。

  就在寒倚柔千期萬盼地,祈求能生出男丁之時,偏偏紀凌這女娃兒甫一出生,就粉碎了她微小的希望。

  聽見紀凌出生的消息,紀紹榮雀躍不已地向萬家宣布,同時也將填好的離婚協議書,交給方生產過後的寒倚柔。

  萬萬沒料到,寒倚柔非但不肯離婚,反倒給他迎面痛擊。

  威脅若是紀紹榮膽敢離婚,她就一狀告上法院,說萬彩芝勾引別人丈夫,讓他在萬業集團再也站不住腳。

  紀紹榮沒想到溫順柔弱的妻子,竟也有這麼激烈的反彈,登時被制得動彈不得,離也不是,不離也不是。

  他忿忿地搬出家門與萬彩芝同居,對寒倚柔不聞不問。

  寒倚柔失去丈夫的心,也得不到丈夫的人,所有的憤恨便全數轉嫁至紀凌身上 。

  她將紀凌交給管家料理,終日沉醉在酒精裡,若是喝醉了,便捉出幼小的紀凌打罵。

  有天夜裡,不知為何紀凌輾轉難眠,索性下了床,在飄著雨絲的花園中漫步。

  忽地一道人影自她眼前略過,那身形像極了她久違的父親,眼見他轉身進入車房,紀凌悄悄地跟在他後頭,躲在車房的角落觀看他的一舉一動。

  紀紹榮拿了把剪刀鑽至車底,不一會兒,他又慌忙地爬出,左顧右盼後急忙地離開。

  她立即返回屋內,奔上二樓母親的房間,舉起小手奮力拍打著房門。

  房門隨即開啟,然而迎面而來的卻是寒倚柔狠狠的一巴掌。紀凌被打得眼冒金星,愣愣地站在門囗,嘴裡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一縷血絲緩緩地自嘴角沁出。寒倚柔手中提著酒瓶,一臉醉意地瞪視她。突然,寒倚柔丟開了酒瓶,狠命地扯她入房,一個接著一個的巴掌像雨點般落下,眼中充滿了瘋狂的凶光。

  寒倚柔將紀凌踹倒在地,撲至她身上掐著紀凌纖細的頸項,"為什麼?為什麼妳是個女的?妳說話呀!如果不是妳,他就不會不要我了,都是妳的錯──妳不該出生的,妳不該活在這世上的,妳這個禍水!大禍水!"她更加用力地欲置紀凌於死地。

  呼吸困難的紀凌開口尖叫:"媽媽,不要殺我,媽媽──"

  "不要叫我,我沒妳這女兒,妳為什麼不去死?妳快死呀!人家都有兒子了,為什麼妳是女的?妳死呀!快死呀!"她不斷地將紀凌的頭頂撞向地板,瘋癲地狂 叫。

  "媽媽不要──不要殺我──不要──"

  寒倚柔眼見桌上有把水果刀,想也不想地就伸手就取來,朝毫無抵抗能力的紀凌揮去。紀凌只能蜷縮著身子,任寒倚柔一刀刀地在她的手臂、背後割劃著,鮮紅的血液汩汩地沁出,吞噬了雪白的地板。

  哀號聲響遍了夜半的大宅。

  管家李嬸聞聲上樓,被寒倚柔驚人的舉動驚懾住,忙不迭地護著佐紀凌。

  "夫人,她是妳的親女兒呀!妳怎麼狠得下心這樣對待自己的骨肉?老爺縱使有千萬個不是,也不能怪罪小姐,小姐是無辜的,妳清醒點,別犯下大錯啊!"李嬸哀痛地摟緊紀凌,苦心地勸著已然喪失心智的寒倚柔。

  寒倚柔仰天狂笑,憤恨地指著紀凌。"她是我的罪,我生平犯下最大的錯誤,就是生下了她,這個罪孽該死,她該死!"。

  搖搖晃晃地提起酒瓶沖出房門,她直奔車房,歪歪斜斜地開車出門,一路上不曾回頭。

  事實上,她再也不能回頭。

  車子以超高速沖下山谷,寒倚柔當場車毀人亡。

  得知這項消息最快樂的,莫過於紀紹榮與萬彩芝。

  等不及寒倚柔的百日,紀紹榮迅速地迎娶萬彩芝過門,名正言順地,當上萬業集團的東方快婿。

  婚禮當天,坐落在陽明山的萬家大宅裡燈火輝煌,排場鋪張,賀客不絕,冠蓋雲集。

  萬彩芝所生的一雙兒女,紀炎與紀緋正式入籍紀氏,儼然是一對惹人憐愛的小花童,相形之下,隱身於角落、一襲守喪黑衣的紀凌,卻是黯淡無光。

  父親不要她、母親不愛她。

  母親要殺她、父親卻謀殺母親。

  對一個八歲早熟的孩子而言,她已經知道得太多、太多了。

  多麼今人寒心哪!

  父親汲汲於追求名利、財富,為了渴望的權勢,不惜親手謀殺結數十載的發妻 。

  就連生母都能對她痛下殺手,那這不曾關切過她的父親,又有何不可?又有何不敢?

  是非恩怨,在那一刻突然清明起來。

  紀凌爆笑出聲,大廳裡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集中至她的身上,四周陡地安靜下來。

  她笑得涕淚縱橫,不能自已。

  那淚中有恨、有怨、有著深深的仇怨。

  她拒絕脆弱,強行驅離體內那份無依的孤獨感,抬頭瞥視眾人,拭淨最後的一滴淚水。

  沒人要的孩子,是沒有哭泣權利的,只有靠自已活下去,才是她現在唯一的目標。

  笑聲方歇,自認顏面掃地的紀紹榮,不顧眾賓客的訝然,氣急敗壞地由會場沖至角落,拎起紀凌將她丟入花園。

  他怒不可遏地大吼:"小賤人,少在那兒給我丟人現眼,妳在鬼笑些什麼?看看妳穿的這身裝扮,我辦喜事妳當喪禮嗎?"又快又准的巴掌,迅即打上紀凌的面頰,強勁的力道使得紀凌重重地跌落軟泥裡。

  她舔去嘴角的血絲,徐徐地自地上站起來,輕輕拍去身上的污泥,昂頭面對紀紹榮,眼瞳裡,閃耀著銳利的精光,全身射出不容錯辨的恨意。

  "妳那是什麼眼神?"紀紹榮火大地罵道,"才幾歲而已,哪兒學來的叛逆?妳找死呀?"

  紀凌淡淡地,漾出一抹淺笑,與她眼中的恨意,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不必再來一次。"那深刻鐫鑄在她身上的刀痕,一在地提醒她曾死過一回,即使身傷易愈,那心傷永世難療。

  "鬼話連篇。"紀紹榮轉身要走,他還有一屋子的客人需要接待,沒空和她瞎扯。

  "我看見了。"就在他要離去時,紀凌冷聲地說。

  紀紹榮不耐地偏過頭看她。"看見什麼?"這小鬼說話語無倫次的,弄得他一頭霧水。

  "你謀殺媽媽的經過。"

  紀紹榮猛地回過身,瞪大了雙眼,不禁一窒。

  "妳胡說。"一記巴掌轉眼又要落下。

  紀凌動也不動地瞪著他。"不要碰我。"

  紀紹榮頹然地收住身勢,對於這陌生的女兒,莫名地打從心底竄出寒意,不過是個小女孩,哪來這般沉穩的氣勢?她究竟知道了什麼?

  "媽媽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做了什麼,我跟在你後面看得清清楚楚,殺了媽媽,你的心情好象很好,我說得對不對,爸爸?"她低頭摘了朵玫瑰,小手一片片地扯下花瓣。那花瓣彷佛鮮紅的血,一片一片地,落撒在泥地上。

  紀紹榮驚惶地看著她。

 那件事,他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不會有人知曉,他早知寒倚柔有酗酒的習慣,所以悄悄地,剪斷寒倚柔座車的煞車管線,特意編導了一幕,酒醉駕車身亡的意外事故,成功地瞞騙了警方與世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除去他的背上芒刺。

  沒想到竟有第二者在場目睹一切的經過。

  他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瞪視這位年方八歲的目擊證人,心中浮起一連串的計畫。

  早有心理准備的紀凌甜甜地說:"爸爸,你也要殺我嗎?"她將光禿的花枝猛力折斷,冷冽的眼神,彷佛要刺穿紀紹榮。"我們老師說,小朋友一定要有寫日記的好習慣,我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每天都會乖乖地寫日記,我看見什麼,或聽見什麼都會寫進去喔!而且寫完了李嬸就會把它收好,我是小孩子嘛,難免會忘了東西放在哪邊,到現在我還是記不起來。

  不過沒關系,李嬸會找到的,她很疼我,是個很好的管家,她還叫我要早點回家,小孩子是不能太晚回家的。"

  紀紹榮霎時臉色刷白,喉頭似乎梗了顆大石,說不出只字詞組,只能被女兒,硬生生地,打出原形,無言地瞪視她。這女兒真的是寒倚柔生的嗎?

  寒倚柔怎麼會生出這種令人膽戰心驚的女兒?

  "妳想怎麼樣?"他困難地吐出這句話。

  她和善地笑道:"前幾天,有個律師叔叔告訴我,媽媽生前有保險,如果她死了,我就會有好多、好多錢,就連現在我住的房子,也是我的。爸爸,你不會跟我搶,對不對?"

  紀紹榮且會不知寒倚柔生前所投的保險,高達兩千萬的意外險,若她死了,受益人即是她唯一的女兒,紀凌。他原本計畫將那兩千萬,動點手腳收入自己的囊中,順道也賣了那間大宅。然而紀凌,竟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不敢相信,他八歲的女兒,竟然會威脅他這親生的父親。

  "你會給我的是不是,爸爸?"紀凌提醒他。

  他老羞成怒地揚起大掌,想拍掉她那令人刺眼的笑顏,但紀凌以平板的聲調告訴他:"不准再打我。"她戒慎的仰頭警告。

  紀紹容被她一震,手揚的半天高,卻動彈不得。

  她繞至一旁,心不在焉地踱著方步,"我只是個小孩子,如果不小心被打傷了,頭腦變得笨笨,有很多事就可能會不小心說出來,你也不希望我變得那麼笨吧? "

  她不只是威脅,還直接地恐嚇他。

  紀紹榮退了一步又一步,不敢直視她投射過來的殺意。

  這女兒,比他更狠,即使她只是個孩童。

  "妳說吧!妳想要什麼爸爸都答應。"紀紹榮恨恨地說。

  甜美的笑容,再度浮現在紀凌的臉龐上。"老師說,小孩子不能太貪心,我很乖,也不貪心,只要爸爸不跟我搶東西,我也不會要太多,我會和李嬸兩個人,遠遠地住在我家,你可以和新太太和新哥哥、新姊姊住在這裡,我只想和李嬸兩個人,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反正我從小就沒有爸爸和哥哥、姊姊,現再也不會想要,大家各過各的日子,不要再有往來,不是很好嗎?"

  原來她只想要這個。

  紀紹榮終於恢復了些血色,爽快地答應。

  "好,爸爸答應妳,但妳也要答應爸爸,不能把事情說出去。"

  "除非爸爸不守信用,否則我是不會亂說的。"她頓了頓,"爸爸,我一個小孩子獨自生活,會很缺錢的,你不會不理我吧?"

  紀紹榮蹙起眉,不甘不願地允許,"爸爸會定時寄錢給妳,妳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只要乖乖不亂說話,當個好孩子就行了。"

  "我當然是個好孩子。現在很晚了,好孩子就必須回家,再不回去李嬸會來找我的。爸爸,你屋子裡有好多客人在等你,你也趕快回去吧!"目的達成後,紀凌准備抽身走人,這個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也懶得和她親爹廢話。

  "好好好,要不要爸爸派人送妳了?"紀紹榮不怎麼真誠地說。

  紀凌揮揮手,表情厭煩至極。"不用了,我自己知道路。"那話裡的虛偽她怎會聽不出來?她步向大門,順囗丟下一句,"爸爸,希望我們不會常常相見,也希望你別來找我,我很討厭陌生人的。"她瀟灑地遠離是非之地,不忘警告紀紹榮別介入她的生活。

  紀紹榮氣餒地目送女兒離開,忿忿地轉身回屋,自始至終都不斷的自問著:‘ 我怎會生出這種女兒?'

※※※

  在紀凌年滿十二歲時,破天荒地接到寒嚴自倫敦捎來的消息。

  並不是寒嚴在乎唯一的外孫女,當年他和寒倚柔斷絕父女關系時,就沒想過要關照這不該有的外孫女。

  事實上,寒嚴體會到,歲月不饒人的威力,而打算為風雲科技鋪條後路。

  膝下無子,後繼無人,寒嚴不甘心自已苦心經營的風雲科技,平白落入外人手裡,而寒倚柔所生的紀凌,則是他最後一滴至親骨血、寒家唯一的香火。

  縱使再嫌惡紀凌身上流著一半紀紹榮的血統,她終究算是半個寒家人,如今寒倚柔已死,紀紹榮卻泰然地安坐萬業集團之首,這段恩仇除非寒嚴他死,否則永遠無法泯滅。

  寒嚴本意是要讓紀紹榮,也嘗嘗愛女被奪之痛的,誰知紀凌在紀紹榮的眼中根本無足輕重,既然紀紹榮不要這個女兒,那麼他來個"你丟我撿"的游戲也不錯。

  只要將紀凌好好地訓練,再灌輸些父親薄悻的思想,這個外孫女,也可以成為他復仇大的好棋子。

  要掌握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太容易了。

  寒嚴計畫擬定,當下便向紀紹榮要人。

  紀紹榮當然不肯。

  紀凌不但是捉著他把柄的證人,同時也是他的一顆活棋,只要寒嚴一死,她很可能就是風雲科技的繼承人,他才不會拱手把這脈金礦讓人,必要時,他還可以借由紀凌將風雲科技搶來,納入萬業集團的版圖,說什麼都不能給。

  但,知道消息的紀凌可不作如此想。

  那個就連愛女身亡也不來參加葬禮的寒嚴,怎會突然善心大發地想收養外孫女。而數年來未見面的紀紹榮,頑強的推卻也未免太令人起疑了。

  她再笨也知道這兩個男人在想些什麼。

  資質異常聰慧的紀凌,才十二歲就已跳級就讀明星高中,先天的聰穎加上,後天環境迫使她不得不快速成長,她的心思遠比寒嚴和紀紹榮更縝密、更奸詐狡猾。

  寒嚴要報復、紀紹榮要江山,她呢?

  她要弄垮這兩個打她主意的男人,只因為他們欠她太多,數也數不盡。母親說過她是個禍水,那麼禍水自是要翻江倒海,才不負這個美名,也可借此機會,拿回原本就是她該有的東西,她想要的是寒嚴的風雲科技。

  既然他們要搶人,不和他們打聲招呼就太說不過去了。

  紀凌只撥了通電話給紀紹榮,第二天紀紹榮便乖乖放人退出戰局。

  方法很簡單的,翻翻舊帳嚇嚇他就成了。

  她赴英之後,除了每半年會出現在寒嚴的跟前,向他請安之外,其余的時間大都住在學校。一旦到了寒暑假,她便消失得無蹤無影,任憑寒嚴如何神通廣大也找不著。

  直至紀凌年滿十八,寒嚴和紀紹榮再也無法束縛她的人身自由,紀凌要求返台。那時她早自牛津畢業,拎了個雙料博士的學位,提早結束大學生涯,而這一切寒嚴和紀紹榮並不知情。

  ※※※

 每年一度的年夜飯,由於紀凌的到來,紀家顯得格外安靜無聲,進餐時的聲響,僅止於餐具碰撞的聲音,再無人語。

  紀凌還是身著一襲偏愛的黑衣,靜默地坐在餐桌的最遠處,漫不經心地進食,明顯地與其它紀姓親屬,畫分楚河漢界。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撈著面條,與其它人使用刀叉進食,有著極大的差異。

  她從不曾在意他人的眼光,也毋需在意。

  冷眼看著繼母、繼兄、繼姊各個食不下咽的神情,她打心底便覺得有趣,也算不枉費她勞動大駕,遠赴至此看戲,既然有人願意演,不賞臉就太對不起這些演員了。

  她開始期待這批戲子,今兒個又有新戲法可供她娛樂。

  身為長子的紀炎首先發難。

  "這是吃飯還是做禮拜?死人的聲音都比我們大。"他推開刀叉忿忿地質問,當家的紀紹榮,刻意地暗示這位不受歡迎的繼妹,根本毋需在此。

  紀凌秀眉一挑,興味盎然地,端看著惴惴不安的紀家家長。

  "炎,住口。"紀紹榮低聲警告,此舉卻招來紀夫人不滿的白眼。

  "怎麼,炎兒哪兒說錯了?從那女人進門到現在,就沒開囗說句話,她是啞了還是聾了?害得我們每個人都吃不下,進餐也不用刀叉,沒教養。"萬彩芝也加入韃伐的行例,責難地瞪視丈夫。

  "媽咪,妳不知道我在學校被她害得多沒面子,每個人都嘲笑我有個,中途輟學的妹妹,丟死人了。"紀緋嬌滴滴地埋怨,姿態優雅地切割著牛排,正要送入囗,猛不期然的,迎上紀凌嘲弄的目光,令她叉子停在口邊,不知如何下咽。

  紀凌靠在椅背上,慵懶地欣賞這幅,合家歡的情境,不置一詞。

  "紀凌,妳給我一個好理由,好端端的干嘛休學?大學不讀,妳想讓我的顏面掃地是不是嗎?我紀家可丟不起這個臉。"紀紹榮沉下老臉怒視女兒,而她卻像個沒事人似的輕輕地撈著面條。"妳倒是說話呀!"

  紀凌緩緩地開了金口,"說什麼?"冷冽地掃視紀紹榮。

  "為何休學了?"在女兒的眼神下,他不由自主地降低了聲調,氣勢頓時矮了 一截。

  "高興,而且沒必要再讀。"她言簡意驚地答完,噙著沒有溫度的笑意,望著她的繼姊。

  她之所以重回校園,純屬打發時間,心情好的話再撈個學位,不過近來私事過多,她沒那個美國時間再玩下去,念頭一轉,決定不讀了。

  紀緋原本帶著幸災樂禍的心情,等著看紀凌挨罰,但一接觸到紀凌的笑顏,只能心虛地垂頭暗暗怨憤。

  紀凌早練就一身百毒不侵、以不變應萬變的身手,這種小伎倆她尚不看在眼裡,而那笑容彷佛在奚落,紀緋不具威脅性的把戲。

  "這像什麼話?家丑喔!"萬彩芝不屑地輕呼。

  "妳家的還是我家的?"紀凌淡淡地詢問。

  "你看看,這是你生的好女兒,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眼底,竟然說這種話,你給我評評理。"萬彩芝氣焰高張地,推了紀紹榮一把,滿腔的不平。

  "紀凌,妳說的是什麼話?她是妳母親,放尊重點,不要忘了妳的身分。"紀紹榮抬出大家長的姿態低聲訓斥。

  紀凌放下碗筷,好整以暇地抬起柔美的臉蛋,慢條斯理地說:"紀先生,如果你沒記錯的話,我母親早在十四年前就已‘意外'死亡了,這位紀夫人充其量只是我的繼母,稱不上母親,本人也擔待不起她女兒一職,請弄清楚原委再來編派我的不是。您不想也讓這位年輕的繼母芳年早逝,效法我母親一縷芳魂回歸離恨天吧? "

  萬彩芝深抽了一口涼氣。

  紀紹榮也狼狽地放下刀叉,心中百味雜陳。

  然而紀炎卻忍不下這囗氣,"紀凌,不准侮辱我母親,不想進這紀家門就滾出去。"他吼聲隆隆的道。

  "喔?不過是點明事實而已嘛!怎會辱沒到紀夫人?"紀凌聲音冷淡無情。

  她自口袋中翻出一包涼煙,徐徐地抽著,又惹來紀炎一陣不滿。

  "媽說得沒錯,妳真的是沒教養,小小年紀抽什麼煙?誰知道妳在外頭還做過些什麼事,辱沒紀家門風,紀家出了妳這名敗家女,還得全拜妳那早死的母親所賜,幸虧她死得早,不然氣也被妳氣得升天了。"他亮出一囗白牙,逮著機會一吐怨氣,就希望她能無地自容,識相地退場。

  這種段數對紀凌而言還嫌太低俗了。

  她淡笑著,眼底寫滿了譏嘲。"紀大少爺,我衷心的希望你經商的資質,有你的口舌一半好,不然紀先生一旦隱身幕後,嘖嘖嘖,就不曉得這萬業集團,還能否維持個數年基業?你還是顧好你自已吧!本姑娘的小事不勞煩你關心。"這個毫無建樹的紀炎,根本就不是經商的材料,若由他來接掌萬業集團,不出半載,她便能將它拆解入腹,現下就看當家的紀紹榮能把持多久,她是很有耐心的人。

  "妳說什麼?"紀炎漲紅了扭曲的俊臉,"這裡哪有妳叫囂的份?我們的家務事用不著妳來管。"他心火上湧地拍散一桌佳餚,可惜遠在天邊的紀凌波及不到。

  紀凌森冷地回眸,忽地笑了。

  "妳笑什麼?"

  "你。"她很干脆地告訴他。

  "妳──"紀炎咬牙瞪視,吐不出完整的字句。

  "你說得對,這是你的家務事,萬業的興敗的確與我無關。"她接過管家遞上來的清茶,淡淡地喝著,香茗入喉,她心情挺好的。

  推開餐盤,她有禮地欠了欠身,既然沒什麼好戲可看,她也沒有浪費時間的必要了。

  "紀凌,妳去哪?"紀紹榮叫道。

  她回頭一瞥,"回家。"

  這紀氏大宅愈看愈教人不順眼,還不如回去吃一頓,李嬸精心的料理來得痛快。

  紀紹榮的聲音緊追在後,"妳不要忘了年初五要出席公司辦的酒會,那天妳一定要到。"

  她攤了攤手,隨意地聳聳肩。"再說吧!"說罷便推開大門迎向二月初的冷風,與黑夜融成一色,再也分不清她的身影。

 


第二章

  "老大,你就發發慈悲吧!向那些女人打聲招呼會死啊?求求你,我已經招架不住了,你再拿我當擋箭牌,我恐怕會被那些發春的女人生吞下肚。施捨些同情心,別躲啦!"方凱翔躲在熱鬧非凡的酒會一角,很可憐地向他的大老板乞求,一票票所謂的名媛千金,差點將他這無辜的擋駕手下,給扒光衣服。

  宿語昂好笑地挑挑眉,看著方凱翔狼狽的模樣,從容地說:"擋不住的話就叫楚歌換手啊!"他好心地點名另一位手下大將,卻招來楚歌一記殺人的目光。

  "拜托,那個急凍人會出手救我才怪。"方凱翔哀歎,眼光悄悄落至楚歌的身上。

  楚歌沒半點良心地開口,"想都別想,我才不同那些母雞瞎攪和,你自己搞定,少打我的主意。"他的友情是能隨時回收的,尤其是大難臨頭之時。

  方凱翔的災難,來自於大老板的翩翩風采,和要命的吸引力,女人見著他便宛如潮水般湧來,害他這個苦命手下險些被人群踏扁。

  面如冠玉、優雅溫文的宿語昂,在一襲黑色、合身的西裝包裹下,吸引了今晚酒會中無數名媛千金愛慕的目光,尤其他的頭上還頂了個響亮的頭銜──昂宿科技總裁,年方三十就壟占了台灣電子科技大半的市場。

  但許多自命為正派的商業仕紳頗瞧不起宿語昂的成功手段。

  宿語昂做事求成績不問手段,他成功的背後有著多少人的血淚,他一概置之不理。

  他以吞並他人公司,再拆解販售圖利,短短數年間,便在電子業迅速壯大,財富如滾雪球般地,愈聚愈多,一旦被他盯上的獵物,鮮少能從他手下逃生,知曉他厲害的人,大都只敢暗地咒罵,不敢明目張膽地,大放厥詞。

  他那溫文的表相下,有著陰狠的心思,唯有細察他那雙金亮的眼眸,才能窺知一二。許多人就是被他的表相所欺,低估了對手,才會落得慘敗的下場。他攻城掠地之時,絕不手下留情,即使攻擊對像,是辛苦經營數載的公司,也能毫不留情地吞並出售,也正因為他的冷酷嗜殺,好事者便替他冠上了一個丑名"銀翼殺手"。

  今晚難得銀翼殺手會帶者兩名手下,出席商業酒會,十足讓許多人跌破眼鏡。向來神龍見頭不見尾的宿語昂,是出了名的厭惡出席公共場合,想要逢迎巴結的人,自然是乘機奉承客套一番,免得宿語昂哪天興之所至,不小心吞並了自己的公司,到時想補救也沒機會了。

  大過年的,宿語昂閒得發慌,也窮極無聊,於是在書桌上堆積如山的拜帖中大手一指,獨獨指中萬業集團的新年酒會,打算出門看看閒人,也順便觀察有哪些產業,能令他有動動頭腦的念頭,反正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

  他的一聲令下,倒霉的方凱翔和楚歌,只有捨命陪主子了,天曉得他們倆有多不情願參加那撈什子酒會,宴無好宴,宿語昂准是看他們倆出摸的心態居多,辦正事的心情少,但身為人家手下也只好認命些。

  在險險地擋過一批鶯鶯燕燕之後,方凱翔向楚歌求救,盼他能伸出援手。"楚歌,我不行了,換你上場,就當做善事吧!"那個冷血動物如能破例救他,他會感激萬分,只是機率非常渺茫。

  "你見我哪時曾做過善事啦?本人向來遵守‘傷天害理'的守則,不做壞事就該偷笑了。"

  楚歌很沒義氣地,將燙手山芋扔回給他,一點也不給面子。

  方凱翔可憐兮兮地轉向宿語昂,"老大,咱們回家好不好?你就別相了,今天酒會裡沒有半只可口的小羊,可以讓你大開殺戒,改天叫楚歌再找些新鮮的給你挑戰,我看今晚就算了啦!"

  宿語昂邪氣地露出笑容,點頭同意,"今晚的確是沒什麼小綿羊,不過黑貓倒是有一只。"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會場的另一邊,眼神異常明亮。

  "黑貓?"

  方凱翔和楚歌大惑不解地,順著宿語昂的視線望去。

  兩人皆被會場另一角落、同樣隱身在人群後的女人嚇著,差點忘了呼吸,還以為見著了宿語昂的影子。

  太像了,簡直是宿語昂的翻版──另一抹混合在黑暗中的幽魂。

  倒不是那女人的容貌類似宿語昂,而是氣質、舉止和那與宿語昂如出一徹的眼神。她似乎也是來這酒會看戲的,像只慵懶的黑貓,冷冷地看著周遭的一切,而在那水盈盈的大眼裡,卻又有著戲耍的神情。她看似柔弱無依,柔美無瑕的臉蛋,脂粉不施,一身賽雪的皮膚,黑發如瀑,怎麼看也是古典美人一個,可是──可是卻穿了套黑色的男性西裝,和會場中的女士們大相徑庭,硬是將那些庸脂俗粉比了下去。

  "老大?"方凱翔和楚歌不約而同地開口叫道,心中有了個不祥的預感。

  有個宿語昂已經夠讓他們頭疼了,如果那個大美人,也有著和宿語昂一樣陰晴不定的性情,又對宿語昂的脾胃,那宿語昂肯定不會錯失那大美人的,而他們兄弟的日子會更加難過。

  宿語昂的目光不曾稍離她片刻,懶懶地開口,"楚歌?"

  看來噩夢成真,老大真的相中大美人了。

  方凱翔止不住地悲歎,而楚歌這個盡責的謀士,則將腦子快速運轉,過濾所有參加這鬼酒會的來賓名單,偏偏就是想不出,這黑衣美人的芳名。

  "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查清楚。"楚歌慚愧地說,"以前不曾見過那名小姐,各大家族的子女中也沒有這號人物,是我的疏忽。"就算以前真有那女人的數據,他藏也要藏起來,任務容易搞定,但女人可就麻煩了,這不知打哪來的美人,竟不在他的數據庫中,可見她躲得很好,算他楚歌第一次栽了跟頭。

  宿語昂笑笑,"你需要時間?"難得號稱"數據庫"的楚歌,也需要時間查明那女人的來歷,他的興致更濃厚了。

  "老大,你先別瞧那美人了,有個女人正以摩西分紅海的速度,朝這邊前進,她的目標准是你沒錯,我擋不住,你自己要保重。"方凱翔急急地叫道,連忙躲至宿語昂的身後。

  宿語昂老神在在地問:"楚歌,來者何人?"

  "紀緋,紀紹榮的長女,萬業集團第二順位繼承人,目前為大學美術系四年級學生,不諳商務,名副其實的富家千金。"楚歌推了推金框眼鏡,看清來人的長相,如查號台般,道出來人的身世背景,且附加說明道:"她是今晚酒會主辦人紀紹榮的寶貝女兒,紀紹榮打算趁今晚,替她找個金龜婿,在她畢業後就將她嫁出去。 "不僅是數據詳盡,連小道消息,他也略知一二。

  "是嗎?"宿語昂仍是一派溫和的口吻,對迎面而來的富家千金,露出俊美的淺笑,電流在空氣中四竄,電得紀緋的芳心小鹿亂撞,失神地望著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發癡。

  宿語昂只手環胸地看著仍獨自陶醉的紀緋。

  他僅給了紀緋幾秒不到的注視,隨即又調離目光。

  紀緋漫游的思緒,被方凱翔重重的一咳,給喚回地球表面,她羞紅著一張俏容,細聲細氣地說:"宿先生,家父請你移駕一敘,讓你待在角落,實在太委屈你了,有很多商界的朋友都想和你聚聚,你不介意和我們一同聊聊吧?"天哪!好帥!她之前交的那些男友和他一比,全都成了烏鴉了,她拚死也要捉住這匹白馬。

  不拒不迎,高深莫測的淺笑,掛在宿語昂有形好看的嘴角,掩去了他心中真正的思潮。

  他壓根就沒把心思放在眼前努力扮演大家閨秀的女人身上,越過這礙眼的女人,視線直接投射在另一角的黑衣女郎上,想看個仔細,又不悅身邊這女人的噪音,他伸手朝楚歌打了個手勢,楚歌立即支開紀緋。

  莫名其妙地被架至一旁,紀緋嬌嗔地張口罵向不識相的楚歌,"你做什麼?我在和宿先生談話哪!"橫身又朝心中的白馬望去,不料楚歌的大手立即遮住她的視線,拒絕主子再受到干擾。

  紀緋不死心地左看右望,楚歌的手,卻始終杜絕她的雙眼,朝宿語昂發射愛的電波,一步步將她扭離宿語昂所屬的范圍,紀緋的小姐脾氣終於被楚歌挑起,只手推開楚歌,便要朝宿語昂走去,楚歌在她未及往前踏步時,動作俐落地將她扯回原位。

  "你好粗魯喲!一點都不紳士,人家只是想和宿先生說說話而已嘛!"她嬌滴滴的誇張模樣,連在一旁護主的方凱翔也忍不住一陣惡心湧上,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楚歌機械式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我家主人有交代,他不想與任何人交談,紀小姐,請回。"

  紀緋偽善地找著借口,"我是這酒會主人的女兒,而宿先生是貴客中的貴客,按理我當然要好好招待他,這也不行嗎了?"

  "不行。"楚歌一點也沒得商量,一口回絕。

  "你──你不過是個下人,我就偏要過去,你能拿我怎樣?"氣死人了,這尊門神怎麼這麼難纏?紀緋一再地受到阻撓,顧不得形像,漸漸露出原形。

  楚歌冷哼,"把妳打成殘廢,讓妳再也無法靠近我家主人,相信我,只要能達成他的命令,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請自重。"

  紀緋花容失色地向後退了一步,顫抖的纖指指著他。"你──野蠻人──你敢這樣對我?"

 "好說,妳究竟滾不滾?我的耐心有限,到時別怪我出手沒個分寸,我從不介意打女人的。"

  楚歌上前逼視她,絲毫不在乎一身暴戾氣息,也嚇著了附近的人。

  "你欺負我──我要去告訴我爸爸──"淚水在紀緋的眼中亂竄,又羞又懼地蓮步一蹬,轉身掩面而去。

  方凱翔沉重地拍著楚歌的肩,無奈地開口,"你就沒有比較溫和的方式嗎?雖然收效是很快速,但你也得看在人家是主,咱們是客的份上客氣些,別用恐嚇這招行嗎?"難怪老板老是要他去趕人而不派楚歌,這家伙完全不知圓滑為何物,殺傷力太大了,不嚇死人也剩半條命了。

  楚歌不以為然地反駁,"誰說我恐嚇?我是實話實說,她再不走人的話,管她是誰,我照扁不誤。"

  "你的心是冰塊做的嗎?她是個女人,你就不能婉轉一點?用哄、用騙的就成了,干嘛老板著一張惡臉嚇人?"憐香惜玉的道理,不通楚歌的任督兩脈。他注定打光棍終老,方凱翔開始聯想,楚歌晚年淒苦的光景。

  "女人又怎麼樣?她是男是女關我屁事?"楚歌不屑地冷哼著。

  "不怕搞壞老大的人際關系?"方凱翔壞壞地提醒。

  楚歌冷笑,"他在乎過嗎?人人叫他銀翼殺手他都不痛不癢,何時關心過別人對他的看法?咱們跟了他這麼久,你還不明白他的性子嗎?"

  "說得也是。"方凱翔百分之百同意楚歌的說法,宿語昂狂妄又自戀,即使別人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冷血、沒心肝,他依然故我,甚至會愉快地享受他人的謾罵,視之為一種變相的恭維。

  "況且他現在忙得沒時間理我是怎麼弄走這位紀大小姐,如果我趕人的手腳太慢,壞了他看大美人的心情,我才該遭殃了,與其讓老大皺眉頭,還不如去殺殺這驕縱千金的銳氣來得痛快。"楚歌很現實地說明他的處境,一旦惹毛了頂頭上司,他的安危堪慮。

  方凱翔轉身覷看宿語昂一眼。

  楚歌沒誆他,大老板此刻的確很忙,正全神貫注地看著那黑衣美人。

  會場另一角的紀凌,手晃著一只水晶杯,靠在石柱旁漫不經心地審視酒會中的富豪仕紳。

  她會應紀紹榮之請出現在這裡,才不是她親爹的命令所致,她是另有目的。

  早在她十八歲返台的那年,她就自英國帶著兩名忠心的得力助手,悄悄地自組公司,就連一向盯她盯得死緊的紀紹榮和寒嚴也被蒙在鼓裡。

  為了接手風雲科技,許多事必須在寒嚴百年之前先打理好。

  以他人之力來成就自我的目標,是最快速也最便捷的良方,若想在最短的時間內,累積與紀紹榮和寒嚴對等的勢力和財富,那麼施點小計,和走點後門便是必然的快捷方式。

  紀紹榮娶個富家千金,換來今日的地位,寒嚴苦命打拚大半輩子,才有此江山,以上兩種手法她都不欣賞。

  一個沒志氣、一個太費時費力,她比較喜愛打垮他人,再吸取別人苦心掙來的資金,最後挖走企業中的要角菁英,重新管理組織,人才、錢財兩得,省力又不費時。

  而今晚,她就是前來尋找下一步收納資金的對像。紀老頭的名聲和面子不小赴宴的各企業代表眾多,替她省去了尋找下手對像的時間,她也許該好好謝謝他,制造的免費機會。

  用不著她露臉出面,只需動動腦策畫,那兩名忠心的手下,便會依她之命將事情辦妥,一來可免得那兩個老頭子起疑,二來更可以省去不必要的盛名之累。

  她才來不久,便看中了兩三家能利用的企業,輕晃著酒杯,她靜看著這些待宰的羔羊。

  高跟鞋雜亂無章的聲音,由遠而近地擾亂了紀凌原本正專心探看的思緒,她不經意地由眼角余光掃視噪音的來源,不看還好,一看不禁讓她頓生滿腹疑惑。

  天下紅雨了嗎?

  紀緋梨花帶淚地由大廳的一端,飛奔至萬彩芝的懷裡,細細地啜泣著,立即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護花使者們紛紛圍繞在紀緋四周,提供紀大小姐此時最需要的自尊和安慰,順便借機亮亮相,當作免費宣傳。

  紀凌嘲諷地看著那些名門公子們,忙不迭地安慰今晚的小公主,她幾乎要為紀緋的演技鼓掌喝采了,連哭也要引人注目,愛秀的本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哭得還滿像回事的。

  要分析紀緋演戲的主因並不難,八九不離十,鐵定是為了男人,難得頂著紀氏千金頭銜的紀緋,也會有失手的時候,也不知是何方神聖,踩疼了紀大小姐高傲的芳心,紀凌隱約可聽見她心碎的聲音。

  譏諷的笑意,毫不克制地在她臉上蔓延,紀凌落井下石地輕笑出聲,對於旁人的愕然,視若無睹,面對紀夫人射來如刀鋒的眼神,她只是挑舋地舉高酒杯,向她和她的寶貝女兒致敬。

  此舉不但氣煞了萬彩芝,更讓紀緋愈哭愈認真,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不會吧?這麼好逗?紀凌招來侍者拿走一杯薄酒,臉上粲笑不已。

  即使紀氏成員,要來個火山要爆發,也得看看時間和地點,想要替紀緋出頭討伐她?人多嘴雜的,不過是徒增笑柄,愛面子的紀紹榮,自是不敢妄動。她饒富興味地看著紀紹榮乍青乍白的怒容,抬高柔美的臉蛋,給他一記意味深長的警告,暗示他別多事,不然她會鬧得更大、更加風雨飄搖。

  紀紹榮扯下老臉,硬是吞下這暗虧,氣短地轉身拿起烈酒灌下腸肚,不置一詞 。

  紀凌有恃無恐地發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完全不加掩飾看鬧劇的心情,任由會場眾人交頭接耳的批評。

  紀緋見此,哭得更加悲愴。

  此時另一串低沉沙啞的男性笑聲,也從會場的另一端飄至。

  眾人循聲望去,得知笑者何人時,自動自發地識相住口,霎時大廳靜默得,只剩紀緋的哭泣聲。

  "老──老大?"

  方凱翔和楚歌驚愕得差點合不攏嘴。

  宿語昂會大笑?天哪!不是世界奇觀就是世界末日了!方凱翔和楚歌相互交換了眼神,心中警鈴大作。

  宿語昂止不住嘴角的笑意,一種從未有過的念頭,逐漸在心中成形。

  他邁開步伐,朝紀凌前進,沿途眾人紛紛避開讓路。

  紀凌有些意外的,看著朝她走來的男子,眾人似乎對他懷著某種恐懼和戒慎。

  有意思。她落落大方地,立在原地迎接他的到來,笑意盈然。

  她的反應,令宿語昂更加肯定心中的念頭,修長的身軀,過分親暱地靠近她, 低頭看清她的嬌顏。紀凌迎上他銳利的目光,不閃不避,反而張大水亮的眼眸,直直地,望進他黑瞳的最深處,猶如較勁般,兩人不說也不動。

  "她──她──"方凱翔結巴得說不出話來。

  "她竟然敢和老大對看,她到底是誰?"楚歌接下方凱翔未說完的話,心中訝異不已。

 根據經驗,能在宿語昂的注視下,不癱成軟泥的女人,目前她是第一人,她居然還能和宿語昂較勁?楚歌再度扼腕。

  宿語昂除了贊賞之外,直覺地認為,今晚真的挖到寶了,而且價值連城。

  她像貓,也像另一個自己。

  從她清澈的眼瞳,映照出他也不曾看清的自己,在她的靈魂深處,有一幅隱藏的景致,是他終其一生都在尋找的,心底深處,某種不知名的情愫,被她喚醒了,像波濤般洶湧翻騰。

  淡淡的香味,撩撥著他的嗅覺神經,這麼美的容顏,只怕他不會有看膩的一天,修長的手指,輕劃過那脂粉末施的嫩頰,冰冷的,沒有溫度,就像她的性格。

  她的神情,像極了尋覓獵物的豹,冷漠卻又具危險性。

  沒想到,世上也有與他屬性相同的女人,依循自己的心意行事,不理會俗世的目光,自己主宰自己的行動,活在自我的天地間。

  千金易得知已難求,錯放她,他的字典中,可能會出現"懊悔"這字眼,他不允許,不能放。

  紀凌望著那雙幽黑、深不可測的鷹眸,讀不出這男人的心。

  他的眼神好復雜,有激賞、有驕縱、有勢在必得的決心。

  她悠悠地開口,"你干的好事?"目光指向仍在演戲的紀緋,心中有著篤定。

  宿語昂不拐彎抹角,直接地回答:"我向來胃口挑剔。"

  "好習慣。"紀凌輕淺地浮出淡笑。

  宿語昂目光灼灼地盯視她,未經她的同意,徑自抬起她的下巴,贊許地說:" 妳有一雙獵人的眼,很美、很亮,像星辰。"

  而她允許他的碰觸,不在意地反問:"你不也是?"很奇特的,她並沒有任何排斥他的感覺,臉上傳來他厚實手掌溫暖的撫觸,像種絲絨,綿綿密密地包圍著她 。

  他愛憐不捨地經撫她的肌膚,在他的摩擦下,漾出花瓣般淡粉的色澤。"有看中的獵物嗎?"他輕聲詢問。

  "收獲不錯,你呢?"她仰頭凝視他。

  "有,妳就是。"他低下頭來與她平視,緩緩地開口。

  紀凌拉下他的雙手,轉瞬間眼神變得冰冷。

  "我不是個好獵物,也討厭被獵殺,建議你另尋她人。"洞悉他的想法後,她冷淡地響應,不再留戀他給予的溫暖,也不容許他進犯。

  宿語昂拉起她柔若無骨的纖纖小手,安撫似地更正她的想法,"對妳,我不想獵殺,只想珍藏,妳值得我放手一搏。"

  "珍藏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你的嗜好與眾不同,但獵物也是有利爪的,尤其是女人。 不怕我將你反噬下腹嗎?"她作勢抽回雙手,然而他更加緊握。敵不過他的勁道,她干脆強迫自己,適應那股來自於他雙掌的熱流,這才知道自己的體溫如此低 。

  "不怕,也不曾有機會怕過,我很有興趣挑戰。妳呢?妳怕我嗎?"握著她冰冷的手,第一次,他突然想提供溫暖給一個女人。

  紀凌瞪視他,"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附屬品,你指的挑戰是什麼?我不在乎多一個敵人。"

  "妳弄錯方向了,我不需要附屬品,也不想與妳為敵,我只要我的另一半。" 他在她耳邊呢喃,狂放地向她聲明,見到她時就打定的念頭,不允許她反對。

  紀凌非但沒有震驚,反而以平淡的聲調響應:"占有欲是種要不得的東西,往往會成為一種致命傷。"

  這男人過度自傲與自信,以氣勢來看顯然不是一日生成的,也許這社會給了他予取予求的習性,才會使他無往不利,有了今日的霸氣和強勢。

  "只要目標正確就不會,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妳正是萬中選一,我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也不做沒把握的事,既然已經開口道明,我是絕對不會收回諾言的。"他執起她的手輕吻,抬頭讓她看清他的決心。

  "這算是某種程度的宣告嗎?"紀凌的嘴角,挑起一抹炫人心神的微笑,眼神輝映著詭異的光彩。

  "可以這麼說。"

  "配我,你不嫌太老了嗎?"

  "表相可以欺人,但妳的心智,早不屬於妳應有的年紀,更或者妳已有花甲之年的人也學不來的城府,也許他人因妳的刻意掩飾,而不知情,但我至少不會被蒙蔽,所以配妳這年紀剛剛好。"他很快地除去她的借口,不讓步。

  "哦?我是水做的,能讓你一眼看穿,這麼透明?"

  "如果沒本事看清妳,我就沒資格站在這裡跟妳說這些話了。"俊逸的面容,帶著如幻的笑意,他徐緩地輕吐一字一句。

 "不改變心意?"紀凌心想。也許有個同伴也不錯,雖然她已習慣了獨來獨往,但適時的進步和助長,也是有需要的。

  "絕不可能。"他鏗鏘有力的承諾,字字打進她的心頭。

  "好吧!我接受。但前提是,要讓我看你的成績,不然你就沒那資格。"一食兩鳥之計在她心頭湧現,她打算扔個玩具讓他去處理。

  "妳要的成績是什麼?"對於她的精明,他笑笑地接下她暗布的棋子。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如果對我的了解夠透徹,要找出我要的成績並不困難,我期待你的表現不會讓我失望。"她四兩撥千金的打起太極,不給他目標。

  "期限呢?"

  "你有一個禮拜的時間,逾時這項挑戰就算作廢。"她故意刁難,就是要看他本事有多大。

  他順著她烏黑的長發,托高她的面孔,以低沉的嗓音宣誓:"一周後我會接收我所要的妳,等我。"

  "一言為定。"她伸整理他有些凌亂的發絲,在將他推離身邊,轉身欲走。

  宿語昂形同鬼魅地跟上前,"妳的名字?"

  紀凌巧笑地看著他,"你該自己找出答案,想違反游戲規則嗎?"

  宿語昂揚了揚劍眉,脫下大衣替她穿上,將溫暖盡注入她冰冷的身軀,紀凌則不語地迎上他的眼眸。

  "我叫宿語昂,一周後,這名字將永遠出現在妳的生命中。"說完,他低下頭淺嘗她冰涼的唇瓣,當作是一種承諾。

  紀凌撫著被他暖意熏染的唇,溢出絕美的笑,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

  ※※※

  紀凌離開酒會後,驅車前往另一個地方。

  一座日式建築的老宅,隱密的坐落在遠處的山腳下。

  這是紀凌和她兩名手下的工作室,一切的指揮調度,都是由此發起。

  停好車後,她夾帶著室外的寒風踏入玄關。

  一個原本埋頭在大批文件裡的男人見她到來,猛力推開書桌,從坐在椅子上滑溜至她的面前,神情像個頑皮的大男孩。

  "頭頭,妳今晚不是去參加紀老頭的酒會嗎?怎麼有空來總部?是什麼風讓妳轉向的?不會是剛好良心發現,大老遠地來陪我們加班,或是來慰勞我們這兩個終年不休的伙計吧?"

  宋約希皮皮的問著紀凌,順便提醒她虐待員工。大過年的,她還要他和另一名苦命的伙伴,法蘭西斯連夜辦公。

  紀凌端坐在計算器前覷了他一眼,自計算器中叫出一大堆檔案,不怎麼好心地開口,"酒會是去過了,而我的良心,早八百年前就蒸發了,我來只是想增加你們的工作量,高興吧?"

  宋約希抱怨地哇哇大叫,"頭頭,妳吩咐的案子,還有兩三件尚未完成,再增加我們的工作量──妳很不人道喔!"他轉頭看向坐在另一台計算器前的法蘭西斯,尋求他的友情支持。

  金發藍眼的法蘭西斯,隔著計算器向宋約希點點頭,表示深有同感。他由英國來此兩年多,拜紀凌之賜,還沒度過一個中國年,或是假期,可見紀凌多麼"苦毒 "員工。

  紀凌一心兩用地看著屏幕,一針見血地詢問這辦事不力的手下:"我給你的那幾個案子不好玩嗎?怎麼玩到現在都還沒完成?說,是不是你玩上了癮,不肯收手搞定?"她太明白宋約希會延誤案子的原由,這家伙就是貪玩,往往一個案子早就可以收工,他偏偏非拖個四、五天玩夠了,才肯住手,若不是他辦事能力強,她早將他踢回英國去了。

  宋約希心虛地吐吐舌,低頭反省。

  他的確是玩得過分了點,才無法准時交差,這回他不但拆了三家公司,並將資金吸干,還挖走人家不少菁英分子,納入紀凌麾下,現正交由法蘭西斯集中管理訓練。

  法蘭西斯為此也有不少怨言。

  都因伙伴愛挖人牆角,他訓練的人數也就愈來愈多,開家大公司的話,就連倒茶水的小妹怕也會是碩士級的人物,要是宋約希再不收斂點,以後公司清潔人員的學位──他真不敢想象,典形的人才過剩。

  紀凌抬起頭。"法蘭,你英國方面的進度怎麼樣?"

  他攤了攤手,無奈地說:"沒辦法,約希一直丟人給我,連帶地拖累到我英國方面的進度。"

  紀凌冷眼直瞪向無處躲藏的宋約希,厲聲喝道:"宋約希,最後一次警告你,我們是要接手一個企業,不是要找一群人來開航空母艦,立刻收手結案,你和法蘭還有別的正事要辦。"

  宋約希馬上恢復正經的神色,"知道了,我會速戰速決。"

  法蘭西斯手裡拿著一疊整理好的數據,恭敬地遞給紀凌。"小姐,寒老頭在英國刻意安排了暗樁,目前已調查完畢,下一步妳打算怎麼做?"

  "連根拔除。"她接過數據回答,仔細檢閱這些暗樁的來歷。

  "寒老頭那方面呢?"

  紀凌嗤笑道:"拆他的台,還需要向他報備嗎?"她指著數據對法蘭吩咐:" 做得干淨些,別讓他人起疑心,把那些暗樁的把柄揪出來,若是沒有,就替他安上一個。對付那些清白如紙的廉節人士,就想辦法把他們染黑,在我們接手風雲之前,這些寒老頭所設下的路障必須盡數清除,我不想因他們的存在而壞事,明白嗎了?"

  "明白,我會盡速解決這些人。"

  "約希,你在台灣的進度也要加快,挑出法蘭訓練好的人手,分發幾個案子讓他們實習,再依能力分配職位,我要一個分工精細、且能力在寒老頭集團之上的團隊,一個月之內我希望能看到成績。"

  "這麼趕?"宋約希怪叫道。

  "你辦不到?"紀凌質疑地瞥他一眼。

  "不,妳吩咐的事,大致上已經完成,准備接手的人員,也都部署好了,目前正在評估中,若想一口氣接掌風雲,那麼就得給他們更多與風雲有關的信息,並讓他們有相等,或更多的實戰經驗,但我現在手上的案子並不足夠,還得再去找。"

  "不用麻煩,我替你找好了。"她把今晚相中的案子打印出來,交給他過目。

  "哇!這麼多?頭頭,妳該不會是想將這些人都趕盡殺絕吧?"老天,這些都是與紀紹榮關系匪淺的人物,大概是她今晚去酒會找來的,怪不得她會肯去那個鬼酒會,噢!紀老頭請她去所付的代價可不小。

  紀凌起身走至窗前,對窗戶呵著氣,小手在上面畫著圈圈。"那就要看你和法蘭所訓練的人有沒有能耐將這些目標趕盡殺絕。這些大都是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的老狐狸,不好對付,如果辦事不力,他們捅的樓子,就由你們自己收拾,我是不會幫忙的。"

  宋約希拍拍胸脯保證道:"安啦!這些人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目前尚未有過任何敗績,有我盯著,妳放心。"他頓了頓,接著問道:"頭頭,為什麼突然趕著完成這件事?"

  法蘭倒了杯剛煮好的紅茶,端給紀凌,並為宋約希解惑。

  "據消息指出,寒老頭上星期腦中風,病況不穩定,隨時都有可能會掛,目前風雲的一切事務都由寒老頭的堂弟寒沐暫代。"

  宋約希搓著下巴間他:"你打哪來的消息呀?"

 法蘭咧出一口白牙,得意洋洋地說:"我自有我的管道,在英國方面,我的眼線不少,就連寒老頭的家庭醫師,也被我收買了。"他低下頭問宋約希:"想不想知道寒老頭吃哪一牌子的藥啊?我可以隨時決定寒老頭的生死,你信不信?"

  宋約希笑著猛拍他的背。"真有你的,你該改名叫情報販賣機。"

  "謝啦!"法蘭拱手笑道。

  紀凌輕輕啜芳香的紅茶,看著裊裊的煙霧,突然開口,"法蘭,幫我查一個人 。"

  "誰?"

  "宿語昂。"

  "小姐,妳說什麼?妳要查宿語昂?"法蘭聽見這如雷貫耳的大名,臉色大變 。

  宋約希推推他,"法蘭,你干嘛這麼激動?這家伙有三頭六臂嗎?瞧你緊張的 。"

  "你不知道這號人物?所有電子業界的人聽到他的名聲,人人皆避之唯恐不及,就怕被他看中。他有個響叮當的外號叫銀翼殺手。"法蘭對宋約希的遲鈍頗感無奈。

  紀凌擱下茶,沉著眼,"法蘭,請說清楚點。"

  他立即收懾心神,正色地回道:"宿語昂約莫在五年前出現於台灣電子業界,以收購同行的股權再將其並吞出售為手法,引起業界高度恐慌,轉手賣出的股份淨值往往是他買入的兩倍不止,三年前成立昂宿集團,觸角延伸至建築業和金融業,但因為台灣電子業的潛力不錯,遠景還算看好,他好象也沒有收手的意願。"

  "哇!以後豈不是要跟我們搶飯碗啦?"宋約希聞言大叫。

  法蘭繼續報出內幕消息:"他第一個吞噬瓦解的企業不是別人的,正是他父親的企業,不!更正,是他的繼父,那老頭因此被他氣得一命嗚呼了。"

  "虎毒食父,夠狠。"宋約希嘖嘖有聲地說。

  法蘭搖頭歎道:"最好不要和他正面沖突,這家伙不好惹,而且他做事向來以,不擇手段聞名,只要是讓他感興趣的東西,他就一定會要到手。"

  "包括人嗎?"紀凌突然問道。

  法蘭一愣,"男人?有,他手下兩名心腹大將,就是懾服於他的強悍,才不惜自其它大企業跳槽,甘願為他賈命。至於女人嘛──也不知道是宿語昂胃口挑剔, 還是沒興趣,沒聽說他有過任何風流韻事,就連他的身邊,也不曾有女人出現,即使愛慕他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傳聞他對女人正眼也不看一下,因此女人應該不能算在內。"他怪異地看著紀凌。"小姐,妳問這做什麼?"

  "也許你的情報有誤。"她深思地說。

  "啊?"

  法蘭和宋約希一同看向紀凌。

  她低頭看著曾被宿語昂緊握的雙手,抬頭告訴他們:"今晚在紀老頭的酒會上,他向我打了聲招呼,並揚言,一周後他的名字將會永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看來女人也算在內嘛!"

  "小姐──妳沾惹上他了?"法蘭失聲問道。

  "事實正好相反,是他主動的。"

  "什麼?!"法蘭被嚇得不輕。

  宋約希憂心忡忡,"法蘭,如果那個銀翼殺手真如你所形容的,那頭頭豈不危險了?"

  紀凌狀似輕松地拍著他們兩人的肩。"在煩惱我的安危之前先管好你們自己的事吧!他不會把我拆了賣的,他要的只是我的人。"

  "小姐──"

  "頭頭──"

  就是這樣,他們才擔心呀!

  紀凌心態雖然老成,但也只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孩,誰能擔保那個銀翼殺手不會把她給吞了?

  "法蘭,搜集宿語昂的完整數據,明天我要看到它,至於先前我交代的事,照我說的開始進行。"她伸伸懶腰,擺擺手。"我累了,今晚不回去就住這兒,我睡客房。"

  "小姐──"法蘭還想向她輸送些憂患意識,但她已走入和室合上門,把他的聲音杜絕在外。

  宋約希搔著頭,"怎麼辦?"

  法蘭仰頭歎息,"什麼怎麼辦?看著辦啦!"

 


第三章

  "老大,你要的數據我查到了。"楚歌手中揚著一份厚厚的數據袋,對著整個人陷入真皮大椅裡的宿語昂喊道。

  宿語昂點燃一根煙,徐徐吐出一縷煙圈,接過數據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張紀凌的近照。

  他幾乎虔誠地描撫著照片中的人兒,眷戀不捨地看著那雙另他著迷的眼眸,和他輕吻過的紅唇。

  方凱翔撞了下楚歌的手臂。"喂!楚歌,你真的只花一晚的工夫,就查出那個大美人的底細啦?"

  "你懷疑?"楚歌也不甘示弱地推他一把。

  "當然,這麼厲害的話,你干嘛不去做偵探?不覺得太浪費人才嗎?"

  "多謝雞婆,你那不具建設性的提議,本人不做考慮。"楚歌翻翻白眼,嗤之以鼻。

  宿語昂仍是看著照片,其余的數據並未翻閱,只是問道:"楚歌,你查出什麼?"

  "她叫紀凌,紀紹榮之三女,為前妻所生。前妻寒倚柔為英國風雲科技總裁之千金,與寒父斷絕父女關系,後隨紀紹榮返台。在寒倚柔未產下紀凌之前,紀紹榮已與萬業集團董事長之女,萬彩芝同居,育有紀炎、紀緋,寒倚柔車禍亡故後,紀 紹榮隨即迎娶萬彩芝,入主萬業集團。"

  楚歌滔滔不絕地述說,一旁的方凱翔,也拉把椅子坐下來細聽紀凌之事。

  "紀凌在其母亡故後,與管家兩人獨居一處,並未由紀紹榮撫養,當時年僅八歲。由於紀紹榮刻意隱瞞,外界並不知有紀凌的存在。"

  宿語昂邊聽邊看著紀凌出現於各種場合的面孔,敏銳地查覺她的每一張照片都沒有笑容,就算有,也不是發自內心的笑意,依然是那麼冷冽,為此他不禁皺起眉頭,深感不悅。

  是什麼環境造就了這樣看待人世的她?

  這般的花樣年紀,她該擁有燦爛無憂的笑容才對。

  楚歌繼續忠實地報導紀凌的前塵過往,"紀凌十二歲時,奉外公寒嚴之命赴英國求學,十八歲修得企管與電子工程雙料博士,提早自牛津畢業,並攜帶兩名助手 返台自組公司。"

  "十八歲?你開玩笑?小小年紀能闖出什麼名堂?"方凱翔訕笑道。

  楚歌投給方凱翔狡猾的一眼。"不要把人看得太扁,輕敵可是兵家大忌,聽完我的話後,恐怕你就笑不出來了。"

  "是嗎?"他的口氣仍是充滿不信。

  "記不記得這兩年多來,咱們被捷足先登的搶走許多案子?"他挑起方凱翔和宿語昂的回憶。

  方凱翔忿忿地回答:"記得,都是些大案子,每次我要下手開刀之前,就被人先吸走了。"想來就心痛,他至今仍揪不出凶手。

  "那是紀凌做的。"楚歌宣布答案。

  "啥?她做的?"方凱翔差點被口水噎死。

  宿語昂終於自照片中拉回心神,將楚歌的話聽了個仔細。

  楚歌又道:"她的作風與我們相似,可是她不挑食,只要是能利用的企業,她一概吸光資金並廣納人才,現今她的財勢與人力資源和咱們有得拚,如果和她對峙或硬碰硬的話,鹿死誰手還很難定論。"

  宿語昂的心情在聽了楚歌的敘述之後頓時好了些。

  她真如他所想的一樣聰慧,能利用外在的環境來聚集自己的力量,怪不得她有著一身自信的神采,即使在暗處,他還是能看見她滿身的光華。

  但她為此付出了多少代價?她有過年輕女孩該享受的青春歲月嗎?

  二十歲即有此氣勢,她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犧牲多少時間,才換來今日的成就?她有沒有休息過?

  心疼地看著她的照片,宿語昂彷佛看見她拖著疲憊且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前行來,而她卻將一切隱藏在小小的身軀裡,以堅強和冷漠取代。

  他想起了她的助手,他們能幫她幫到什麼程度?能不能為她分憂解勞,一如他有兩個知己?

  "楚歌,那兩名助手的來歷?"他想知道那兩個人對她的重要性。

  "宋約希,華裔英國人,年二十六,紀凌在十五歲那年出手挽救宋約希老父瀕臨破產的公司,並提供宋約希修完所有學業和家庭的經濟來源,自此他無條件地為她賣命,為紀凌在台對外發言與行動的代表人,所有行動皆聽從紀凌指示,為人果斷,辦事能力強,每次出手必定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方凱翔咋舌不已,"你說她十五歲就救了一家快倒的公司?"

  "沒錯。"

  "怪──怪物,她是神仙還是天才?"

  "或許兩者皆是。"楚歌接口道:"紀凌十六歲那年,她應另一名助手法蘭西斯的要求,頭次整垮一個由黑道漂白的企業,那家企業為圖謀法蘭西斯龐大的家產 ,不惜謀殺他一家人,唯一幸存的法蘭西斯自紀凌替他完成復仇大業後,便以手下自居,侍奉她至今,同時也是紀凌的首席顧問,頭腦精明,對於英國經濟動態知之甚詳。"

  方凱翔有感而發,"上天果然是不公平的,她有個有錢的老爸和外公,還有一顆金頭腦和得力的手下,就算她要摘星、撈月,我想對她來說也是件簡單不過的事 ,年紀輕輕就如此一帆風順,真好命。"

  "誰說她好命啦?"楚歌不平的替紀凌說話,"她歹命得很,這些成就完全是她自己一手掙來的,從八歲喪母之後,她就沒有依靠任何人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兩個手下若是沒有她的救助哪會有今天?老實說,她一直都是孤單的一人,那些親屬與她形同陌路,沒見過有人關心她的死活。"

  宿語昂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咬牙問:"紀紹榮待她如何?"

  "紀凌這女兒對他而言有等於沒有,除了在十二歲之前有供給她生活費用之外,其後一切皆不聞不問。"

  "寒嚴呢?"宿語昂森冷地又問。

  "會接她去英國,大概只是想培養她來對付紀紹榮,據外人形容,寒嚴似乎非常憎恨她,談不上什麼祖孫之情。"

  他們竟敢這樣對她!宿語昂勃發的怒意沖激至五髒六腑,燎燒得炙盛。

  "她最近有何動靜?"他開始思考她所要的成績,也許她會復仇,而線索就在 其中。

  "又吸光了幾家企業,人才愈挖愈多,除了手下法蘭西斯近來常往返英國、台灣兩地外,宋約希出面的次數逐漸減少,反而她引進的新秀,接下了許多新的案子。"楚歌不解地道出。

  "有沒有暗地裡吸收萬業集團的動作,或是搶萬業的生意?"

  "沒有。"

  宿語昂閉上眼沉思,不一會另他張開眼笑道:"原來如此,我知道她要什麼了。"

  "老大,你認為她吃了萬業以報復紀紹榮嗎?"方凱翔提出疑問。

  "她不會,她要的不是萬業集團,而我則會替她吃下萬業,好讓她專心去拿取該屬於她的東西,也算是紀紹榮苛待她應付出的代價。"

  "你要幫她?"楚歌像看外星人一般地看著他。

  宿語昂居然會幫人?跟他南爭北討了數年,楚歌對於他怪異的心態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宿語昂他不在乎收購拆賣的對像是誰,只關心過程,向他求饒或央求援救的人都只會碰了一鼻子的灰,他生性自私自利,從不向人求助也不曾幫過任何人,而這次他竟然要幫一個只說過幾句話的女人。怪,太奇怪了。

  宿語昂看著紀凌的照片回道:"即使她不開口,只要是她的願望,我都會替她實現。"

  他站起身走至他們倆身前,寒意颼颼地下令,"立刻搜集萬業集團的數據,由子公司開始並吞起,散股、大戶全都買下,進行到萬業的母公司時,斷去萬業求援的後路,包括銀行、政要和商界友人,徹底凍結萬業名下所有的動產及不動產,以防止它抵押借貸,收購至百分之六十的股權時停手,剩余百分之四十的股權先咬著不放,最重要的是,不能讓紀紹榮有機會承接任何案子,讓他有資金翻身,我要他五天內垮台。"

  "五天?!"

  楚歌和方凱翔被他的期限嚇到,他向來都玩一、兩個月且不曾催促過他們。

  "吞不下這塊餅?"他把他們的反應視為沒有把握達成這項任務。

  "不是──"

  "那就照做。"

  "老大,真要這麼狠嗎?"方凱翔猶疑地問。這麼處心積慮地整倒紀紹榮,難道紀紹榮開罪過他嗎?

  宿語昂冷笑,"狠?紀紹榮只是失去了一個萬業集團,紀凌呢?他要如何彌補她失去的十八年歲月?我要他五天內垮台算是客氣了,若不是念在他生了紀凌的份上,我會讓他明白什麼叫狠毒。"

  "老大,容我冒味地間一句,你這麼幫她有什麼好處?"

  楚歌前後合算過拆解萬業集團的利益,雖說獲利不少,但有必要增加無謂的風險,樹立更多的敵人嗎?

  "有,得到她的認同、得到她的人,也找回我的靈魂。"

  "靈魂?"楚歌眉頭打了十個結,太抽像了吧?這算什麼目標?

  他望向方凱翔,但後者也是一頭霧水。

  "老大,你──對她來真的?"方凱翔顫巍巍地看著他。

  "你們有沒有想要緊緊守護過什麼東西?"宿語昂眼神看向遠處,忽然有此一問。

  他倆皆無言以對。

  "我有,紀凌就是我想望的一切,從她的眼中我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未來,令我想保護她,替她卸下心中的纜和肩上的負荷。"他拿起紀凌的照片低聲地宣誓 :"不惜任何代價我都要守護她。"

  ※※※

  宿語昂收購萬業集團的行動,在他下令後便如火如荼地展開。

  許多隸屬於萬業集團的子公司在不敵銀彈攻勢之下,紛紛將散股以高價售出,股東們更是乘機拋售股權圖利。

  楚歌在放出銀翼殺手要收購萬業集團的風聲後,許多與紀紹榮有過交往的人士為免被宿語昂誅殺,立即和紀紹榮撇清關系,方凱翔則向銀行方面施壓,威脅要盡數抽走昂宿集團所有投資和儲金,逼使與紀紹榮有借貸關系的銀行不得不凍結資金,以免造成更大的損失。

  數件已與萬業集團商定的工程也因銀行凍結資金的動作,寧可甘冒違約的損失與萬業集團解約,另行招標。

  方凱翔與楚歌緊急調來一大筆款子,如願地標下所有工程,不讓紀紹榮口袋裡有半點銀子進帳。

  由於事出突然,紀紹榮在來不及防范應變之下,四天內便被搜購了萬業集團一半的股權,以及被切斷絕大部分的經濟來源。萬彩芝與紀紹榮四處奔走求救,走訪老客戶、好朋友,甚至有些關系的政客,但人人不敢觸怒銀翼殺手,無人膽敢向他們伸出援手。

  大股東們眼見江山不保,只好趕在滅亡之前拋售手上的股權,無視於紀氏夫婦的懇求。

  進行至第五天,大勢便已抵定。

  昂宿集團持有百分之六十的股權,准備接收萬業集團。

  短短五天內,紀紹榮便失去了經營二十年的萬業集團,無力回天。

  第六天,紀紹榮來到了昂宿集團位於市中心的總部,親自登門拜訪宿語昂。

  "老大,紀紹榮來了,要不要見他?"

  方凱翔得知通報,敲敲宿語昂辦公室的大門,意興闌珊地問。

  這五天下來,他和楚歌不眠不休地趕著兌現宿語昂的命令,沒累得半死也被操 得只剩半條命,幸好沒有誤時,楚歌因後期作業的因素還沒收工,目前仍在奮戰。

  "請他上來。"

  宿語昂放下正在看的演講文稿,有了游戲的心情。

  眼尖的方凱翔瞄到他那邪氣的笑意,精神為之一振,趕忙退下。

  紀紹榮經過重重關卡,終於登上十六樓晉見宿語昂。

  數天來的奔波,紀紹榮疲憊、倦態盡顯在臉上,他步履沉重地進入宿語昂的辦公室。

  宿語昂靠入大椅內,諷笑地看著他不再意氣風發的模樣,大手一擺,示意他坐下。

  紀紹榮揮去額上涔涔的冷汗,覺得寒意隱隱飄散在室內,而寒意的源頭就是那俊美溫文的宿語昂。他不安地坐在宿語昂指示的坐椅上,硬咽困難地開口,"宿先生,不知萬業集團是哪裡不小心得罪了你,讓你大肆地收購本集團股權,本人在此先向你賠罪,能否請你高抬貴手,讓出股權,我願意以市價的兩倍買回。"

  "你有錢買嗎?"

  "我可以向銀行貸款,我會有錢買的。"紀紹榮急切地答道。

  宿語昂輕描淡寫地說:"哪家銀行敢借錢給你,我就毀了它,有辦法的話你可以向國庫借,只有那裡我動不了,你不妨試試。"

  "你──宿先生,萬業集團是我辛苦經營數十載、投入畢生心血的企業,我不能眼睜睜地看它被毀,請你放我一馬,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只要你肯讓我買回股權 。"紀紹榮忍氣吞聲,放下身段並開口求他。

  宿語昂站起身,走至窗口背對著他,陽光下一身黑衣的他更顯得醒目。

  "如果我沒記錯,萬業好象不是由你經營,才有今日,當年你是因為當上了萬業的東方快婿,才能坐上龍頭的位置,而這些年來也不見萬業有什麼長進。"他轉身凝視紀紹榮。"聽說你的長子紀炎也不是個能成大事的人,所以我很好心地替你保管萬業,你該感謝我,而不是求我才對。"

  "紀炎可以磨練。"紀紹榮接收下他那席貶損交加的話,壓抑著到喉的怒意。他當然也知道紀炎無法穩當地運作萬業,所以他才時常要求多多磨練紀炎,除去紀炎要命的火爆脾氣。

  宿語昂狂肆地訕笑,為紀紹榮生了個無用的兒子深表同情,他慢條斯理地向紀紹榮說:"不怕毀了萬業先人的基業?省省吧!庸才再怎麼磨還是庸才。"

  受不了宿語昂欺人的冷言冷語,紀紹榮直起身子,挑明了說,"你要多少錢才肯賣?"

  "你堅持的話,行,我要市價的五倍。"他隨口開個天價。

  "五倍?!宿語昂,你用原本的市價買進後炒作哄抬,現在的市價已經是原價的三倍之多,你還要以五倍賣出?這些錢夠買兩、三個萬業集團了,這根本是故意為難我,將近四、五十億的資金我上哪兒去籌?"

  紀紹榮瞪視宿語昂,彷佛看見他身後有著一只黑色羽翼,就像惡魔臨世般,翅膀高揚,炫目得令人睜不開眼。

  "對,我是故意的,你的算術不錯。"他拍拍手獎勵道。

  "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偏頭把玩著十指,淡淡地回道:"把萬業拆成一片片,讓它再也拼不回原來的樣子。或者就這樣擺著,看它頹敗、腐朽──反正視我的心情如何而定,也許我還會拿來當貢品,免費奉送他人。"

  "為什麼?你不明白毀掉他人一生的心血是多麼殘酷嗎?看他人痛苦令你很快樂嗎?你成功的每一步,都是踐踏著他人走過來的,多一個萬業和少一個萬業對你而言都沒有差別,你視之為玩具的萬業集團,可是我的寶貝、是我的心頭肉啊!我不能失去它,算我求你,把它還給我吧!"紀紹榮悲痛地懇求。

  "只有萬業,才是你最重視的嗎?"宿語昂失去笑意,漠然地問。

  "對。"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以前他放棄所有的一切,用盡各種手段,才爬上萬業的頂端,現在他也可以放棄一切,只要能保住他的榮華夢,會失去什麼都無所謂。

  "很好,你似乎已經決定好萬業集團的命運了。"宿語昂交握著雙手瞪視他。

  "什麼命運?"

  "它將會被肢解,出售後,所有的錢我會送給你最不重視的人,任由她處置,我想,也該是讓你嘗嘗心痛滋味的時候了,你愈重視它,我愈要毀了它。"

  紀紹榮慘白著臉頹然地坐下,他仰頭看著宿語昂陰冷的面孔,破口大罵:"你不是人,沒有人會像你這麼冷血,如果你要拆解一個集團,大可以找其它的企業啊,為什麼偏偏要置萬業於死地?"

  宿語昂在他面前蹲下與他平視。

  "你們稱我為銀冀殺手,既是殺手,殺人用得著理由嗎?"

  "你是針對我而來的嗎?我不明白,在商場上我敬你三分,也不跨足你的領域招惹你,井水不犯河水的,你憑什麼毀掉我的事業?"他咬牙切齒地問。

  "你這個井水恰巧犯著了我珍視的河水,我不過是達成她的願望向你要點虧欠她的利息而已。"宿語昂將臉逼近他,挑眉笑問:"失去一切的感覺如何?她失去一切時挺了過來,你呢?你熬得過嗎?依你這把歲數,要再用同一種招數攀權附貴似乎行不通,你這朵菟絲花沒有了可依附的大樹還能繼續生存嗎?"

  被說中痛處,紀紹榮漲紅著老臉,不敢正視宿語昂。

  "我虧欠了誰?是誰唆使你封殺萬業集團?"

  "想找出指使人向她下手洩恨?你可能搞不清楚我的為人,沒有人,從來沒有人能指使我做什麼,我會封殺你純粹是為了我自己。奉勸你一句,動我的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一個人付得起也就算了,對你具有存在意義的人呢?他們付得起嗎? "

  "你敢威脅我?"紀紹榮轉頭喝道。

  他閒閒一笑,"我沒什麼不敢的。"

  紀紹榮憤恨地站起身,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

  "你不要忘了我還有百分之四十的股權,既然你不讓也無意妥協,那我也會捉牢這些股權,我還是有機會東山再起的,即使你要賣也只能賣你搶去的那部分,而萬業依然可以生存。哼!我耗盡大半輩子得到的萬業絕不會輕易拱手讓人,那些股權就是死,我也會帶進棺材裡,你永遠都別想拿到,何況我還有一顆活棋,你能封殺得了台灣的市場,國外呢?你控制得了全世界嗎?我不會倒的,告訴你,我不會栽在你手上的。"

  宿語昂聞言立即明白他所指的活棋為誰。

  他懶得告訴紀紹榮那百分之四十的股權楚歌早盯緊咬上,現下正忙得很,就待紀紹榮走投無路,他便可下令抽股收工。

  他站起身看著紀紹榮得意的老臉,臉上又恢復一派溫文、無害的表情。

  "你會不會倒不是你能決定的,是她。"他又打起啞謎。

  "究竟是誰要害我?"紀紹榮恨不得將幕後主使人碎屍萬段。

  宿語昂並不回答他的問題,向身後招招手,"凱翔、楚歌,在外頭蹲得不累嗎?進來請坐,讓紀先生看看整他的幫凶,不然他會很遺憾的。"

  蹲在門縫外的方凱翔和楚歌差點跌成一堆。

  "喂!他有第三只眼睛呀?怎麼知道我們在偷聽?"方凱翔揉著撞疼的額際,問向也正撫著下巴的楚歌。

  楚歌忍著疼推開辮公室的門,邊走邊回道:"他是鼻子靈,都怪你的香水味太重,才害我們現出原形,下次別亂噴那種怪東西,又不是娘兒們。"

 宿語昂坐回大椅,向他們倆介紹:"凱翔、楚歌,這位是‘前'萬業的領導人紀先生,看在輩分上,向前輩問安吧!"

 楚歌一開口就沒好話,"長江後浪推前浪,紀先生,你這浪頭也太低了,咱們不小心就把你推回岸上,只花五天就掠倒了你,讓我怪沒成就感的,還以為你能陪我多玩幾天,可惜實力差遠了,得罪之處不必包涵,回家再修練修練吧!"

  "楚歌,說話要有禮貌,不能這樣打落水狗,不然人家會說咱們後生小輩亂沒教養的,對不對,紀先生?"方凱翔搭著楚歌的肩接口道。

  紀紹榮被氣得說,"宿語昂,你這是什麼意思?"

  "喂!老頭子,在人家的屋簷下你還不低頭?怎麼?輸不起呀?再用那種氣勢對我家主人說話,當心我把你拆得一根骨頭也不剩。"楚歌是非常崇尚暴力美學的 。

  "宿語昂,這就是你調教的兩只走狗?有你這種主人就有這種狗,既然你對我不仁,我也不必對你有義,我是不會放棄萬業的,今天就算我白來一趟,既然你要斗,好,我就斗到底。"紀紹榮撂下狠話,怒目相對。

  宿語昂只是埋頭於文件中,並不理睬。方凱翔見狀,立即明白老大沒興趣玩紀紹榮了。

  "楚歌,送客。"宿語昂手指著房門命令道。

  "老頭子,你走不走?你是要直著出去還是要橫著出去?由你選,別讓我等太久。"楚歌收到命令就要趕人。

  "宿語昂,我不會放棄的!"臨走之前紀紹榮仍在門口嚷嚷。

  "滾啦!廢話一堆。"楚歌不留情面地甩門轟人。

  宿語昂審閱完文件,拿起外衣准備出門。

  "老大,你去哪兒?"方凱翔癱在椅子上問道。

  "去要屬於我的東西。"

  "向誰要?"楚歌靠在門邊也問。

  他轉頭笑笑,"紀凌。"

  ※※※

  紀凌在自家的書房中瞪視著手中法蘭剛傳給她的文件。

  紀紹榮垮了。

  為期不到六天,宿語昂就將他打垮,並讓他沒有反擊的余地。

  由於近來忙於整頓預備接收風雲的人馬,她並沒有留意宿語昂的行動,直到真正能休息時,法蘭卻傳來這份令人震驚的信息,在沒有心理准備的情況下,她只能看著這份文件發呆。

  天,他下手的方式好狠、好准,直接切入紀紹榮的要害,並且不留給紀紹榮一線生機,要翻身難如登天,如果她是紀紹榮,以這種頹勢她可能也救不回萬業。

  她放下文件歎口氣,想起了和他之間的約定。

  但她並沒有給宿語昂目標,就算他深入調查過她的背景,單憑查出的數據就能知道她希望他替自己解決紀紹榮?

  為什麼他沒有被她的種種障眼法誤導,而把目標放在風雲科技?她不曾把攻打紀紹榮的野心彰顯於外,他是怎麼猜到的?

  紀凌不禁頭疼地輕蹙秀眉。該不該賴皮裝作不認識他?或者不承認他所做的就是她要的成績?

  這種小人行徑不是她的風格,做不來。

  唉!早知道她就自己下手除掉紀紹榮就好了,看吧!多一樁麻煩事都是自找的,她千不該萬不該去參加那個酒會,不去的話,也就不會沾惹上這號獵人了。

  他所謂的接收她指的是什麼?

  要人?要風雲科技?還是她的心?

  風雲她是不會給的,身體倒是無所謂,沒什麼損失,給他也不覺得委屈了自己 ,至少他有她認定的某種資格,作風夠強勢、夠精悍,算是一名強者,若換作是別人,她連考慮也不會。

  至於心,她有嗎?

  淒惻地看著映照在大理石桌上的臉,她自嘲地笑著。

  她還記得那刺入身體的冰冷刀鋒,那種痛徹心斐的感覺不止讓她痛楚難忍,同時也刨空了她的心,灌注了滿滿的怨恨和求生的意志,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要心做什麼?變成敵人打擊她的利器嗎?死一次就夠了,不能笨得再給別人另一 次致死的機會。

  "小姐,有位先生找妳。"管家李嬸輕叩她的房門,探頭進來。

  "是法蘭還是約希?"她直覺地問。

  "都不是,是一位面生的客人,他說他姓宿。"

  宿語昂?他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紀凌訝然不已。

  "小姐,妳要見他嗎?"深知紀凌性子的李嬸明白她不愛與人共處,試探地詢問道。

  "請他上來,我想他有事要找我談談。李嬸,勞煩妳沖壺茶上來。"她收好一桌的文件,准備面對現實。

  "我這就去。"李嬸應道。

  不一會兒正主兒就到了。

  "宿先生,這邊請。"李嬸端著托盤將茶具擱在書房的小茶幾上,引他進門。

  "李嬸,妳去休息吧!謝謝妳。"

  李嬸點點頭,輕掩上房門出去。

  "怎麼找到這兒的?楚歌查的嗎?"紀凌倒了杯芳香的紅茶端給宿語昂,輕聲問道。

  宿語昂有點訝異地揚眉,接過她遞來的茶杯。

  紀凌將他的表情看入眼裡,笑著解釋:"我有做功課的好習慣。"

  宿語昂仔細地打量她,只手撫著她蒼白的面容。

  "妳瘦了,英國方面太棘手嗎?"

  換作紀凌一怔,張大眼睛看他。

  宿語昂淺笑道:"我也有做功課的習慣。"他放下杯子,伸手攬她入懷,托起她的臉。

  "妳給的期限到了,如何?我的成績妳還滿意嗎?"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要紀紹榮被整垮?"她問出心中的疑惑,對他突如其來的擁抱並不介意。

  "將心比心,倘若我是妳,我會這麼做的。風雲科技的價值遠超過萬業集團,得個小小的萬業近不如謀奪龐大的風雲來得更實際。而萬業可以慢慢來,風雲的寒嚴可是不等人的,他已日薄西山,沒有事前准備周詳,要得到他的位置雖說不難,但會坐不安穩,為了不讓妳分心,拆了萬業算是我的見面禮,替妳省去浪費時間的困擾,也好消消我的心火,一舉兩得。"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了除了錢財之外,我貧瘠得令你無法想象,你要我的人可以,其它的我給不起。"她空洞地說著,雙眸冷漠的看著他。

  宿語昂低頭吻著她的額際,"妳不明白我要的是什麼,妳什麼都不必給,只要讓我為妳付出就行了。"

  "我不懂。"

  他擁緊她冰涼的身軀,拉起她的雙手放在胸前,用自己的體溫熨燙著她,讓她感受到溫暖。所有的貓咪都怕冷,那麼她一定也很怕冷吧?他搓揉著她的肩臂,護住她身後。

  "我只想在妳身邊守護,讓妳休息、讓妳依靠。"他在她耳際喃喃傾訴。

  紀凌立即想推開他,但他不肯,將手收得更緊。

  她迎上他的眼,凜冽地開口,"我從不依靠任何人,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

  看出了她眼底的厭惡,宿語昂輕柔地撫平她的眉心。

  "適時的依靠並不代表軟弱,它是一種休息,休息算是弱者的表現嗎?總有一天,妳將因自己的驕傲累垮自已,妳想將自己定位在哪裡?永不倦累的強者嗎?"

  "是的,我只認同強者,如果你仔細調查過我的來歷和成長環境,你該知道,若沒有堅強的信念,那麼將不會有今日的紀凌,你也不會為此而來。"

  "正因為如此,我才想守護妳。紀紹榮的萬業已毀,一旦妳得到風雲科技後妳還有什麼心願?妳還有別的生存目標嗎?強者的信念讓妳一路走來,若是到了盡頭妳還剩下些什麼?妳會歇息嗎?妳肯當弱者嗎?"他毫不諱言地指出她的生活方式,直指她自己 也不知道的弱處。

  "以後的事現在想還太早。"紀凌避開他刺人的眼神,不作正面回答。

  宿語昂扳正她的臉,輕聲地更正,"那是妳的未來。"

  她掀掀嘴角,不屑地回道:"未來又如何?日子不會因為你的刻意經營而過得更長久,也不會因為你的忽視變得更短暫,只是求生存而已,任何形式都可以,沒有在乎的必要,我只要知道自已還活著就好了。"

  "是他們給了妳這種思想的?還是他們曾經想置妳於死地迫使妳以求生存為目的?"他銳利地詢問,望進她的眼瞳想尋找答案。

  紀凌偏過頭,"與你無關。"

  "有關,當我達成妳要的成績時,妳的一切都屬於我,妳的人就是我要緊緊守護的,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妳,即使有這念頭也不行。"

  "隨你,你要愛心過度泛濫我也沒辦法,只要不妨礙我做事就行了。"她聳聳肩,完全不在意自己會有什麼處境。

  宿語昂埋頭在她的頸項,耳語般地催眠她,"不要防我,不要。"

  紀凌拉離他,心緒雜亂地看著他完美的俊容。

  "妳仍會是一只來去自由的獵鷹,當妳奮戰結束,又累又倦時,我會是妳棲息的樹,即使全世界的人都遺棄妳,妳仍有我。"

  她的小手爬上他的臉游移,沿著他俊美的臉部線條行走,無神地碰觸他。

  "你有兩種面孔。"她畫著他的眼眉:"對付紀紹榮是那麼冷酷無情,對我卻又是這副呵疼的模樣,我看不清、分不明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都是,但我只為妳展現這一面。"

  他低下頭,准確地覆上她的唇瓣,淺嘗細琢,直到發覺她雙手悄悄地攀附著他,他才放縱地深深吻她,汲取他想望的一切。

  紀凌喘息地靠在他的肩頭,讓他環抱著自已,她還不能適應他的熱烈,口鼻裡全是他的氣息,覺得自己虛弱得像個孩童,沒有他的支撐幾乎站不住。

  宿語昂眷戀不已地細吻她的頸項,滿意地看著白皙膚色漾出粉點,轉而吻上她精致的面容。

  "你把我弄得心好亂。"紀凌找回聲音,閉著眼迎上他的唇。

  "什麼都不要想,只要讓我好好寵妳。"靈巧的十指在她豐厚的發絲中穿梭,他愛極了那種絲緞般的觸感。

 "除了這副皮相外,我有什麼好?值得嗎?"紀凌靠在他的胸前靜聽他的心跳聲,彷佛也在呼應她,就連頻率也一致。

  "值得,有一天妳會明白的。"他輕柔地順著她的發,緊緊地擁著她。

  "現在不能告訴我嗎?"她自他懷中抬起頭看他。

  "妳還太小。"宿語昂點點她的俏鼻。

  "是嗎?你嫌我年紀小,我還嫌你太老呢!記得那晚你還說我配你剛好,這麼快就把話還給我了?"她拍拍他的額際笑道。

  宿語昂轉了個話題,"英國那方面需要我幫忙嗎?"他撫著她的臉龐,不忍見她日慚消瘦,在她未達到目的之前,想必她是不會休息的。

  "私人恩怨,我要自己解決。倒是你,你打算如何處置紀紹榮?"她斂去笑容,正色地問。

  "妳希望我怎麼做?"

  "你想取悅我?"她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大的魅力能讓他大費周章地去弄倒一個集團。

  "就當是小禮物好了。"宿語昂露出爽朗的笑容,低頭吻她。

  紀凌搖頭,"我不要紀紹榮的一分一毫,那不是我自已掙來的。整垮他只不過是想讓他付出代價,他的錢財吸引不了我。"

  "妳想怎麼做?"

  她想了想,眼裡寫滿笑意。"將它販售後分成兩份,送給為你勞心勞力的方凱翔和楚歌吧!就當新年的紅包及謝禮。"

  "妳還真大方,有了那筆錢,他們會成為大富翁,凱翔和楚歌會樂死。"他笑謔地擁緊她。

  "賣命的是他們,給點回饋也是應該的。"

  他的目光鎖緊她的笑靨,那是絕美、自然,發自心底的笑,是他一直在尋找和渴求的,他想永遠保留這份甜美,為她,也為自己。

  "怎麼了?"紀凌望著他發癡的眸子,小手輕拍他的臉。

  他低下頭來與她額際相抵,低低地要求她的應允。

  "答應我,為我快樂。"

  紀凌沉沒在他真誠的眼眸裡,內心深處柔軟的一處被撼動了。

  沉默地看著他,彷佛看見了不快樂的自己,她不快樂嗎?至今她才從他的眼裡明了。為什麼他總是能清晰地映照出她的內心?為什麼他的要求那麼少,她的快樂對他很重要嗎?

  "為我歡笑,我想看真實的妳,只為我,好不好?"溫柔的嗓音在她耳際撩繞,像是蠱惑,也像是惡魔的咒語。

  "你真的只要我的這些?我辦得到嗎?"她惶然地想離開他,從未有過的不安在心底升起。

  她能被上天允許得到這麼多嗎?還是這又是她人生的另一起波瀾?她不知道該怎麼快樂、怎麼歡笑,陰暗的生活中從不被允許得到這些,只有偽裝她才能面對這個世界,從小她就強迫自己必須如此,日子久了,她也找不著那被遺忘的自己了。

  "我會在妳身邊,別怕,妳會辦到的,相信我。"他緊緊地環抱她,撫平她的不安,憐惜的細吻落在她雪白的面容上,為她的焦急感到心疼。

  "給我時間,我──"

  "我明白。"修長的手指按住她的唇。"不管發生任何事,記住,妳永遠還有我,我有一輩子的時間來等待妳,不離不棄,這是我對妳永生的承諾。"

  他放開手,以唇印下誓言,和緩了她的心,將她深深地融入他的溫暖裡,不再寒冷孤寂。

  "為什麼是我?"她問出心中最害怕的問題。

  "因為妳是我另外的一個自已,過去我失去太多而找不到自我,直至妳的出現,才讓我終止這些年來的尋找,我想善待自已、愛自已,而在這之前就必須好好愛妳。"

  紀凌不語地看著他,干涸的心靈彷佛被注入一股泓泉,漾起了不知名的情愫,雖然不清楚自己的感覺,但能確定的是,他成功地進占她的內心,是他給了她這種過去從不奢求的想法,她也想好好愛自己,就如他一般。

  久久,她棲息在他懷裡,閉上眼緊緊地環住他寬闊的背不放。

 


第四章

  "李嬸,妳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紀凌盯著站在房門外的李嬸,她正緊張地絞扭著雙手,神色似乎有些慌張。

  "小姐,妳的繼母他們來了,說是要見妳。"李嬸不安地回答。

  她還以為那個三不五時就向她報到的宿語昂又來了!紀凌轉頭面向計算器屏幕,看著法蘭陸續傳給她關於英國最新動態的數據。"告訴他們我沒空,不見。"

  "可是──可是他們硬闖進來,而且口氣很不好,現在就在樓下,妳說怎麼辦?"

  "喪家之犬就是這副德行。"她懶懶地關機整理好重要的數據,起身披上外套,打算盡快打發這些惹人嫌的親戚,不想讓李嬸為難。"李嬸,去告訴他們我馬上下去。"

  "小姐,這不太好吧?紀大少爺似乎很生氣呢!萬一他們聯手欺負妳怎麼辦?妳還是避一避比較好,我去向他們說妳不在家。"李嬸憂心地回道。看慣了紀家人仗勢欺人的姿態,她不能不防著點。

  她拍拍李嬸的肩,"沒用的,李嬸,到時他們會沖上來找我,妳別費事了。"

  李嬸僵硬地點頭,突然想到了一個救星,連忙退出房外撥電話,然後再下樓通知紀家的人。

  在樓下等得不耐煩的紀炎見紀凌步下樓,粗聲粗氣地吼道:"紀凌,妳好大的排場啊!見妳還得三催四請的,需不需要掛號?妳把我們當成什麼了?"

  "不速之客。"她冷淡的響應。

  "妳──"紀炎的火爆脾氣當場就要發作,萬彩芝急忙伸手按捺下沖動的兒子,對紀凌陪著笑臉。

  紀凌對萬彩芝的動作起疑,萬彩芝向來不會阻止自已的兒子對她發火,今兒個卻如此反常,可見來意不單純。

  她靜坐在他們的對面,不帶任何表情地問:"紀夫人,光臨寒捨不知有何貴干?"

  萬彩芝思考了很久,困雜地開口,"紀凌,妳知道妳爸爸的公司出事了吧?銀翼殺手兩個星期前突然買去了公司大部分的股權,現在妳爸爸極需一筆錢周轉應急,我今天來是代他向妳借點錢。"萬彩芝第一次在紀凌面前低聲下氣地說話。

  借錢?!紀凌幾乎想大笑了,虧他們想得出來這條路,居然會找她借錢?他們肯定是被宿語昂逼得走投無路了,才會不情不願地找上她。看紀炎臭得發酸的臉和一旁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的紀緋,想必他們很反對找她借錢。

  "對不起,我可能有點耳背所以聽不清楚,紀夫人,妳方才說什麼來著,能否麻煩妳再重復一遍?"她掏掏耳朵傾身向前,臉上一副不解的神色。

  紀炎火大地吼:"紀凌!"

  "干嘛?叫魂哪!"她回他一句,繼續向萬彩芝問道:"紀夫人,妳剛剛說什麼?"

  萬彩芝心頭百般不是滋味,明知紀凌是故意讓她難堪,還是忍下這口氣向她重復,"我們要向妳借錢。"

  紀凌微微一笑,"向我借錢?我是只無所事事的米蟲,都快養不活自己了,怎麼有錢借你們?"

  "妳是沒錢,但妳外公寒嚴有,妳可以開口向他借。"萬彩芝說出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紀凌玩弄著今早李嬸自花園剪下的百合,嗅著淡雅的香氣,淡冷地回絕:"我和他不熟,要借,請你們自己去借。"

  "什麼叫和他不熟?妳和他在英國住了六年,又是他唯一的外孫女,妳說的這是什麼鬼話?"紀炎拍桌叫道。

  "我只是去英國讀書,並未和他同住,他做他的有錢外公,我當我的窮酸孫女,除了和他有點血緣關系之外,基本上我和他是陌生人,因此你們借錢找錯對像了,我在他心目中並無地位可言,他不會借錢給我的。"她一口氣地說出事實,信不信就隨他們了。

  "不可能,他只有妳這唯一的外孫女,怎麼可能不重視妳?那以後他的風雲科技要傳給誰?我看妳是不肯出面幫忙,才這麼說的吧!不然那六年妳在英國怎麼生活?"萬彩芝叫道。

  "靠自己。"她很老實地回答。

  紀緋不信地看著她,尖酸地笑著,"妳又懶又笨,長相又難看,就憑妳自己怎麼能在英國生存?何況那時妳才十二歲而已,騙人也要打草稿,不要以為我們那麼好騙。"

  "隨妳怎麼說,忘了告訴妳,我沒有向人伸手要錢的壞習慣。"她驀然陰森地笑看紀緋。

  "妳敢笑我們?"紀緋又羞又氣地謾罵。

  "我指名道姓了嗎?"紀凌轉頭看向窗外。

  紀緋不依地扯著萬彩芝的衣袖,嬌聲地告狀,"媽咪,她欺負我們。"

  萬彩芝全副心神都擺在寒嚴與紀凌的關系上,沒時間理會女兒的撒嬌。

  "紀凌,就當幫妳爸爸一次吧!好歹他也養育過妳,現在他正需要妳的幫助,妳這個做女兒的總該盡點孝道,替他減輕經濟方面的壓力。有了妳外公的借款,妳爸爸就能買回股權,重新經營他的事業,妳是他的女兒就該為他設想,一家人互相幫忙共渡難關,以後我們會把錢還給妳外公的。"萬彩芝退一步改以溫情軟化她。

  紀凌的反應只是挑挑眉,將萬彩芝的低聲下氣當成廢話。

  "請不要隨便攀親搭戚,誰和你們是一家人?我可不要這等福分,你們自己留著慢慢享用,別想和我沾上關系。至於紀先生曾養育過我?這倒是新聞。"她托腮沉思。"妳說的是他當年定期寄給我的幾毛錢是吧?不好意思,那是他的義務,我沒欠他什麼,少拿這個來向我要人情,我也很為自己是他女兒感到不幸。這樣吧!妳叫他斷絕我跟他的父女關系,如此一來,我快活、他輕松,省得大家都麻煩,而他要借錢,叫他自己去跟寒嚴開口。"

  萬彩芝按捺不下滿腔的怒氣,尖刻地質間:"妳明知寒嚴恨他入骨,絕不可能借錢給他的,要他上門借錢,豈不是故意讓人看笑話?"

  "那就別跟寒嚴借嘛!台灣沒有銀行嗎?"紀凌狀似不經意地回道。

  紀炎惡形惡狀地拍打木制桌面,並砸壞一旁的花瓶,以流氓的姿態威脅,"就是借不到才會來找妳,廢話少說,妳到底幫不幫我們?"

  "不幫。"她簡潔地回答。

  "妳這個賤貨。"

  紀凌冷眼看他。"紀大少爺,請勿本末倒置,這名稱應是屬於你和紀大小姐的吧?當年你們不就是不倫之下的產物嗎?我都不吭聲了你還好意思說?正牌貨是我耶,不像你們是地下工廠制造再加以包裝的,怎麼?少爺日子當久了就忘了本來的身分?要我提醒你‘私生子'這頭銜嗎?"

  萬彩芝臉色當場刷白。

  紀緋立即尖叫道:"妳這只狐狸精不要亂說話,妳跟妳媽媽一樣不要臉,愛搶別人的男人,上次妳還在酒會上勾引我未來的男朋友,大庭廣眾之下和他親熱,紀家的臉都被妳丟光了,妳是潘金蓮轉世投胎的,天生水性楊花,妳下流、不要臉! "

  "請問妳未來的男朋友指的是誰?"她什麼時候搶了花癡的男友啦?

  "宿語昂。"紀緋理直氣壯地吼,"都是妳,妳破壤我們的感情,本來他會是我最耀眼的男友的;沒想到妳專搶人家的男友,把他還給我。"紀緋忿忿地向她要人。

  "請問妳有收據嗎?"紀凌慢條斯理地問。

  "他本來就該是我的。"紀緋大言不慚地說。

  萬彩芝想起那晚宿語昂曾與紀凌在角落談話,馬上聯想到紀凌可能會做的手段 。

  "紀凌,是不是妳煽動宿語昂做這些事的?"

  "我沒煽動他什麼。"她據實以告。

  紀炎一聽更加火大,"一定是妳,不然為何妳們談完話後,第二天他就向我們萬業集團開刀?妳向他說了什麼使他要如此害我們?"

  萬彩芝拉過紀炎,生氣地問:"紀凌,妳是想報復我們,所以叫他收購萬業集團嗎?"

  "報復?你們做了什麼需要我報復?說來聽聽好讓我參考。"

  "我──"萬彩芝一時反而語塞。

  眼見母親又輸在口舌之下,紀炎逞凶狠地為母親出氣,"說,是不是妳叫他做的?"

  紀凌的細眼眸直視這不成才的紀炎,耐心慚失。"你們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麼?要借錢還是扣上這莫須有的罪名?"

  "我們要妳去向那冰塊做的寒嚴借錢,也要妳給我們一個交代。"紀炎壯碩的身形來到她面前,低頭命令她。

  "辦不到。"

  "妳欠扁,賤人!"紀炎氣紅了只眼,舉起手掌完全不控制力道地甩下一巴掌 。

  "啪!"紀凌被那驚人的力道甩離坐椅,狼狽地跌在地上分不清東西南北。

  "小姐!"李嬸失聲大叫,飛奔至她的身側跪著將她摟入懷。"小姐,妳沒事吧?看看我,不要嚇我呀!"李嬸老淚縱橫地捧著紀凌的臉龐,用衣袖拭去她嘴角的血。

  紀凌茫茫然地抬頭看著李嬸的臉,耗盡氣力地安撫她,"我沒事,不要哭,李嬸不要怕啊!"

  "讓開,老女人!"打得不過癮的紀炎在母親和妹妹的默許下,打算一次將紀凌揍個夠。

  李嬸用自己的身子護住紀凌,一如當年般,不讓紀炎有機會再傷害紀凌。

  "給我滾,別妨礙了老子的好事。"紀炎抬起腳猛踹李嬸。

  雙眼恢復視覺的紀凌看清李嬸臉上的痛楚,怨恨交加地大喝:"住手!紀炎,妳再碰她一下試看看!"

  紀炎被她雙眼迸射出的恨意嚇得一怔,隨即又露出凶態。

  "我怕妳啊?我不只碰她,我還要踹她,怎麼樣?妳來阻止我呀!有辦法就來呀!"

  他又抬起腳就要踹下,紀凌接住他的腳用力往上提,紀炎重心不穩地向後跌去,不小心撞上了茶幾的一角,額際開了一道血口。

  "哥哥!"紀緋見狀,尖聲大叫。她扶起紀炎朝紀凌罵道:"惡毒的女人,妳想謀殺我哥哥是嗎?妳不但下賤還是個凶手,凶手!"

  紀炎按著額際的傷口,站起身來發狠地吼道:"媽的,賤人,我打死妳──"

  這時從門口傳來憤怒至極的聲音──"把你的髒手拿開,再碰她一下,不只萬業集團,你們三個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宿語昂字字句句在房裡構成狂燒的火焰 ,震懾住每一個人。

  "宿語昂?"萬彩芝驚愕地喚道。

  紀緋一見到心愛的白馬王子,馬上化作嬌柔無依的小女人向他奔去。

  "宿先生──那惡毒的女人欺負我哥哥──"兩行清淚戲劇化地掛在她臉上,哽咽地向他訴苦。

  宿語昂嫌惡地格開紀緋,冷聲命令道:"楚歌,把這瘋花癡丟出去。"

  "是。"

  站在宿語昂身後的楚歌立即拎起紀緋朝外頭丟去。

  "宿先生──哇──"紀緋花容失色地大叫。

  紀炎看妹妹被楚歌粗魯的丟出,火冒三丈地大吼:"王八蛋,你敢欺負我妹妹 !"

  "炎兒,快住口。"萬彩芝緊捉住紀炎,深知唯有宿語昂是萬萬得罪不得的,尤其他還掌控著萬業集團的生死。

  宿語昂夾帶著更狠的殺氣開口,"我就照你說的好好欺負她。"他向身後的楚歌吩咐道:"楚歌,我不想再看到那張花癡臉,你看著辦。"

  "收到。"

  楚歌走出屋外,拎起紀緋陰森地笑道:"記不記得我說過不介意打女人的?今天就讓妳開開眼界。"仿效紀炎的火辣巴掌,隨著他的話尾一掌掌地落下,紀緋的慘叫也隨之響起。

  "救命──啊──不要打我的臉──哥哥救我!"

  "宿語昂,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你算什麼男人?有種咱們倆來 單挑。"

  聽著妹妹的慘叫聲,紀炎握緊拳頭想與他較勁。

  宿語昂揚起英挺的劍眉掃視紀炎與萬彩芝。"一個?也對,我只欺負一個女人是不公平的,你不但傷了我的女人,還傷了她的管家,好!我就成全你。"他又向身後的方凱翔吩咐道:"凱翔,把另外一個也扔出去。"

  "沒問題。"

  方凱翔捉住躲在角落的萬彩芝,打開窗戶直接就朝外扔去。

  "炎兒──救──啊──"萬彩芝驚恐地尖叫。

  "混蛋──"紀炎張口大罵,掄起拳頭就朝宿語昂揍去。

  宿語昂閃過紀炎的一拳,拉過他的衣領劈出一記手刀,紀炎頸部受痛地彎下身子,宿語昂又朝他的腰側左右各給一拳,紀炎痛得跪倒在地,宿語昂提起他的領子,俐落地朝他門面擊去,斷了鼻梁的紀炎傾刻間血流如柱。

  宿語昂揪起紀炎的頭發,神情有如惡魔般地低下頭亮出雪白的牙,"傷我的人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你好好體會一下,別忘了!因為以後你再也聽不見任何語音,這是你需要償還的代價之一。"語畢,他張開手掌不猶疑地朝紀炎的雙耳猛力拍去,猝不及防的紀炎頓時兩耳噴出鮮血,當場聾了。

  "宿先生,請你住手,再這樣下去你會打死他的。"李嬸看著滿面鮮血的紀炎央求道。

  宿語昂扭頭看向李嬸,再看向紀凌,紀凌只是望著地板,眼瞳裡沒有任何光彩,像只受傷的蝴蝶,羽翼盡折。

  "老大,大美人好象不對勁。"方凱翔小聲地提醒他。

  宿語昂走向紀凌,蹲在她面前小心地抬起她被打腫的臉蛋,而她就像尊白瓷娃娃般,眼神幽遠又迷離,深陷在回憶裡走不出來。

  "紀凌,看我,看著我。"

  他摟著她的雙肩貼近她的眼,見她沒反應,他覆上她雪白的唇,直接以唇溫暖她,為她注入一股暖流。

  好半天,她原本空洞的眼眸眨了眨,這才清楚宿語昂正吻著她,她下意識的伸手捉緊他後背不放。

  "凱翔,送李嬸就醫治療,楚歌,把那三個弄走。"宿語昂抱起紀凌坐在躺椅上說道。

  方凱翔換上一臉和樂的笑臉扶起李嬸。"來,李嬸,妳一定很疼吧?我先帶妳上醫院檢查傷勢好不好?"

  "小姐?"李嬸不太肯定地問。

  "沒關系,妳去吧!"紀凌抬眼無力地說道。

  方凱翔一把抱起李嬸往外走去,對她的頻頻回頭了然地勸道:"妳安心,妳家小姐有我老板照料,她不會有事的。春天到了,人家在談戀愛,咱們不該做電燈泡對不對?"

  "他好凶。"李嬸小聲地在方凱翔的耳邊說。

  方凱翔樂得仰頭大笑,"他只凶壞人,不會凶心上人的啦!"走出門外後他又小小聲地說:"妳也認為他很凶對不對?我們這兩個手下好可憐喔!每天受他的‘ 苦毒',有一餐沒一頓的,李嬸,妳把妳家小姐養得那麼好,一定有很好的手藝對吧?有空幫我們補一補好不好──"方凱翔的聲音漸行漸遠,連哄帶騙地,最後成功地帶著李嬸離開。

  ※※※

  宿語昂拿條冷毛巾在紀凌被打腫的左臉冰敷,輕柔地撫著她的發,"疼不疼? "溫柔的語調輕輕響起。

  紀凌張開眼看著憂心的宿語昂,舉起小手想摸他的臉,半途就被他緊握。

  "怎麼來了?"

  "他們一到,李嬸就通知我了。"他輕吻她的手。

  "你收買我的管家?"她不滿地質問。

  見她恢復點血色,他欣喜地俯身淺啄她的唇。

  "我是為了預防紀紹榮會祭出人情戰術上門找妳,因此才先和她溝通一番,怎麼說是收買?如果她沒通知我,妳因此而受到更大的傷害,我會更加憤怒、更內疚的,紀炎也不可能活著離開。"

  "你的愛將們特地來幫你的?"

  她第一次見著法蘭口中的楚歌和方凱翔,他們倆就像是宿語昂的貼身待衛,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毫不猶豫的執行宿語昂的命令,太忠誠了,令她好生佩服宿語昂的魅力。

  宿語昂不悅地蹙眉道:"錯,太閒了,想湊熱鬧,一直嚷著要見妳,都歸功於妳太會做人,拿萬業的錢收買他們,說什麼都要來報答妳的恩澤,拖拖拉拉的才誤了時間。"紀凌挨了一巴掌全因他們倆的延誤,回頭他們倆可要小心了!

  "別找他們算帳,他們也是好心。"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會牽怒,她先發制人地開口

  代他們求饒。

  "妳真了解我。"他贊賞地吻她。

  紀凌執起他厚實的手掌細看,有繭、有疤,回想起他對付紀炎時驚人的架式,並非一般尋常人的掄拳亂打。

  "你是練家子?"

  "學過一點皮毛,主要是護身,談不上練家子這殊榮。"他拿開毛巾看她稍微消腫的左臉,轉而問她:"他們常打妳?"

  紀凌歎道,"不,這是頭例,我也沒料到紀炎會對我出手。狗急會跳牆,加上紀紹榮又不在,第一次讓他有機會對我動粗,是我太大意了,怨不了誰。"

  "還有他例嗎?"想必她在紀家吃了不少苦頭,言語上或許還能占上風,但這瘦弱的身軀就難說了,她嫩白的臉蛋還留存著紀炎的掌印,那家伙的這一巴掌打得真重,讓他全身而退太便宜他了。

  "你想殺光傷我的人呀?"

  "對。"

  "我自己來就行了。"他的作法太過暴力,還是采取陰柔戰術比較妥當。

  宿語昂握住她嫩白細致的小手。"這只手我不要它們沾上血腥,它們要永遠如此潔白無瑕,有罪我來扛,妳不屬於地獄。"

  "你的占有欲還是那麼強,我說過,那會是你的致命傷,今日你傷紀炎甚重,以後呢?

  傷人者人必傷之,如果他人也用如此的心態來報復你,你又該如何?解決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種,不必用到暴力,哪天他要是拿槍對付你那該怎麼辦?"

  "妳在擔心我?"宿語昂反而開朗地笑了。

  "你希望嗎?"她對他的笑容很不以為然,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很高興妳會作如此想,但我寧可要妳的笑容而不是愁容,我要妳快樂。"他扶起她,敞開外衣將她裹入懷中。

  熟悉的溫暖和心跳喚醒了她身體的記憶,自動地找著舒適的姿勢,她靠著他輕聲喃道:"那就不要給我有擔憂的機會,這種感覺我還很陌生,也不想去習慣它,真要我快樂就不要用這種方式,我不知從暴力中能得到什麼快樂,我只知它帶來晦暗和傷痛。"

  "紀炎他們找妳做什麼?"

  "借錢,要我替紀紹榮向寒嚴借錢,好買回萬業的股權,大概是被你逼得走投無路了,才會找上我,向我求情是他們母子三人最不願做的事,但為了萬業,他們還是硬著頭皮來了。"

  宿語昂冷漠地開口,"早知道他們會找上妳,楚歌先他們一步安排好了,那些賣出的股權他們永遠也買不回,因為沒有人敢賣回給紀紹榮,若是不聽勸執意讓他買回,那麼賣的人也會有紀紹榮的下場。"

  她離開他的肩頭正眼看他,小手撫上他的臉,"我看見你傳說中的另外一面了,和現在的面孔差異極大。方才是那麼狠心不留情,此刻卻又溫柔萬千,你變臉的速度還真快,真的很難適應這兩極化的不同。"

  "嚇著妳了?"

  她對這可笑的問題搖頭,"不,至今我尚不懂害怕這無用的情感,縱使紀炎再多打我幾下,我也不會感到害怕或是向他求饒,我會累積怒意還給他,形式不一定,但他敢做就要懂得擔當後果;只可惜被你搶先了,你做得太徹底,直接訴諸武力,要我,我會改用其它的方法做得不露痕跡。"

  "我懶得對那種人費頭腦,是他先卯上我的,豈有不奉陪之理?尤其是在他傷了妳之後,他能走著出去算是很幸運的了,再有下次,他不會單單是失去雙耳而已,更殘、更絕的事我都做得出來。"宿語昂抱持著反對的觀點,不認為對紀炎需有婦人之仁,他是罪有應得。

  紀凌躺回他懷中,閉上眼不予置評,窩在他胸膛上悶悶地說:"別為我做。"

  "為什麼?"

  "我不想欠別人。"

  宿語昂摟緊她,"我不是別人。"

  "現在氣虛,不和你爭辯這問題,你頑固得像顆硬石,說不通。"她無力地靠著他,不想再提起關於他那過強的占有欲,她真不知道他將她當成什麼了。

  他關心地低下頭,"還疼嗎?"

  "只是頭暈,不礙事,從我八歲以後就沒人敢再打我了,隔了十二年再溫習這滋味,怪難受的,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丑是不?"

  "不丑,很美。"他小心地避過她的傷處,碎吻遍布他鍾愛的粉臉,像個朝聖的人,以他的唇虔誠膜拜。她怎麼會認為他會有嫌棄她的時刻?即使傷了臉,她仍如美玉一般白潤無瑕。

  "紀緋她說的不同。"她恍惚地感受他的憐惜,不能集中意識地開口,"她笑我又丑又笨,居然還敢搶她的男朋友,罵我不要臉,像潘金蓮那種蕩婦,我是該高興還是生氣?"

  他的熱吻陡地中斷,臉色陰晴不定。

  "妳有男友了?"

  老天,他在吃醋!紀凌捧著他的臉不停地吻著,但宿語昂可沒這等好心情去享受她的主動。

  "妳還沒回答我。"宿語昂俊臉寫滿醋意,酸溜溜地開口。

  "沒有,我也沒搶過任何男人,只有你這野蠻人來搶我。紀緋的男友不是別人,就是你,宿大帥哥!她迷死你了。"她撫著笑疼的臉頰,指著他的鼻尖說道。

  "我?"宿語昂愣愣地看她。

  "就是閣下,她在酒會那晚就相中你了,還說你會是她最耀眼的男友,怎麼樣?你的男性自尊心補回來了沒?"她嬉笑地給他一記響吻。

  "那個花癡?我干嘛要她來補強我的自尊心?我的目標是妳,才會蠻搶橫奪地接近妳,憑她?下輩子再排隊看看,我要的是知己、是情人,只有妳才有本事撼動我,那個見到男人只會發春的女人,我想楚歌鐵定揍得很開心。"他報復地在她纖細的頸項又咬又啃,白喝了一缸醋,結果竟是和自己吃起醋來,真冤!

  紀凌被他啃得酥癢發麻,連忙討饒地左躲右閃,差點跌下躺椅,幸好宿語昂眼明手快,及時將她撈回來,抱在懷中一起躺在椅上,一手讓她枕著,一手則環緊她的腰,免得又出意外。

  她喘息地躺在他懷中,想起明天有事要找法蘭他們商量,照紀炎出手的力道看來,她臉上的掌印不知明天來不來得及消失,給他們看見這等情況,麻煩又來了。

  "怎麼了?"

  "我被打這件事若被法蘭和約希知道,他們說不定會宰了紀氏一家,而且會要求我一定要和他們同住。從我一回國他們就很反對我再和李嬸獨居,法蘭是因為擔心我的安危,而約希則是想死了李嬸的拿手好菜,現在被紀炎一鬧,我的問題可大了!"

  "搬來和我住。"他直接開口。

  "等風雲的事了結再說。"

  "妳怕我?"

  "不是,在風雲之事未結束之前,我不想讓自已心有旁,你答應過你會等我的,不要逼得太緊。"她平靜地說著,內心卻因為他的要求而有點緊張。她對現狀很滿足,但同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還沒有准備好和他一起度過人生。

  宿語昂抬起她的頭與她唇舌交纏,讓她沒空胡思亂想,直到兩人不得不呼吸新鮮空氣時才分開。

  "我不是急色鬼,我擔心的是妳的安危。妳待在我身邊,我才有真實的安定感沒有顧慮。並非我信不過妳那兩名得力手下,只是妳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妳的美足以讓人犯罪,他們有足夠的能力保障妳的安全嗎?"

  "我哪兒也不會去,但我會叫法蘭和約希盯緊紀家,再不成,我會請些保全人員驅離他們,放寬心吧!"

  "就這樣?"

  "反正還有你呀!"她理所當然地說。

  "我不是神仙,今天只是運氣好,下次就沒有那麼僥幸了。"他不像她那麼樂觀,她太不重視自己的安危了,也許得暫時找些可靠的人來保護她,而又不打擾她 的生活。

  "過一天算一天,不要想得那麼遠,你看,我現在不就好好的嗎?"

  宿語昂輕碰她臉上的指印,"剛才的情況妳怎麼解釋?"

  "什麼情況?"

  "妳見到血跡後便發呆出神叫不醒妳,這是怎麼回事?"他固定住她的下巴不讓她躲避,嚴肅地問。

  "不知道。"紀凌眼中閃過一絲痛楚的神色。

  "妳有事瞞我。"宿語昂?細了眼眸,腦子飛快地轉動,"是紀紹榮還是紀炎?他們對妳做了什麼?回答我。"

  "都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就算你要追討曾傷害我的人也來不及了,事情已經過去,你就別問了,我想說時自然會告訴你,現在不是時候,不要問。"她拍開他的手埋入他的胸膛拒絕回答,同時也拒絕回憶。

  "紀凌?"

  "我好累,讓我睡一會兒,抱緊我好不好?等我睡著你再離開,不要留下我獨自清醒地面對這空蕩的房子,還不要離開我,好嗎?"她偎緊他,第一次對人說出這種話,自從有了他之後,她好象再也不能忍受孤寂。

  "我不走,不會離開妳,安心睡吧!"他心疼地抱緊她,不再逼問。

  直至紀凌平穩的呼吸聲傳來,宿語昂低頭看著她熟睡的小臉,輕巧地抱她回房 安睡。

  臨別前他眷戀地俯身吻她,在她耳畔喃喃道:"不離開,我不會放下妳,給過妳這誓言,我就永不收回,對我、對妳都要有信心,我等妳。"

 

 

第五章

  暮春三月,法蘭西斯接獲寒嚴家庭醫師的緊急通知,下半身中風癱瘓的寒嚴因上呼吸道感染演變成肺炎,再惡化成肺水腫,朝不保夕,隨時都可能死亡,寒嚴要 求臨終前能見紀凌一面。

  紀凌帶著宋約希與法蘭西斯兩人飛返英國,匆忙之間來不及告知宿語昂。

  寒嚴居住於倫敦市郊一座宮廷式的華麗宅邸,占地達數十英畝,其中有森林、花園、廣大的草坪等,奢華之程度宛如古代的英國貴族。

  自他病危的消息傳出,許多寒氏的遠親近戚紛紛前來慰問和探聽最新消息,所有人都想知道寒嚴龐大的家產在他過世後,究竟會落入誰人手上。在一票候選人之中,以寒沐、寒沁和紀凌三人最為熱門,若是能趁此時押對寶多多奉承,以後自是少不了好處。

  寒沐與寒沁均為寒嚴之堂弟,自寒嚴中風後,兩人便由他國返回英國總公司。

  在激烈的三位競爭下,寒沐的實權遠超越寒沁,目前暫代風雲總裁之職,大手筆地收攏人馬,鞏固自已的地位,競爭總裁的企圖心風雲上下人人皆知。而不甘示弱的寒沁也借機完成幾宗不小的案子,證明他握有的實力遠在寒沐之上。風雲內部分裂成兩派人馬各擁其主,暗中較勁,風雲的營運幾乎停擺,所有人力全都耗費在內部的斗爭之中。

  紀凌因其母曾與寒嚴斷絕父女關系又是外姓,自然顯得低調不少,但因為她是寒嚴唯一的親血脈,因而也不容小覷,只是她涉及風雲內部核心的時間短暫,再加上是個年少的女流之輩,也有人對她持反對的聲浪,認為她不足以擔當風雲總裁的大任,公開地排斥她,要她退出。

  但寒嚴臨終前只要求見紀凌一人,寒沐及寒沁均未被點詔,這一來不免又引起另一番揣測,究竟是血親重要還是實力可靠,就端看寒嚴如何取捨。

  當紀凌出現在寒家大宅時,立即引起一陣騷動,擁戴寒沐與寒沁的成員分據大廳兩處,壁壘分明,而紀凌的身旁只有宋約希與法蘭西斯兩人,顯得勢單力薄。

  寒家因為遵循英國傳統繁文縟節甚多,紀凌需要先通報家僕,再經由家僕傳訊,得到寒嚴的同意方可入室見人。

  紀凌撿了個三不管地帶枯坐等待,水靈的大眼看著寒沐與寒沁虎視眈眈的眼神,心裡著實覺得無聊且浪費時間。

  一名寒嚴忠心的老僕恭敬地朝紀凌行禮,"孫小姐,老爺有請,勞煩孫小姐移駕上樓。"

  紀凌點頭起身准備上樓,宋約希與法蘭跟在她後頭也打算一起前往,但老僕將 他們兩人擋下。

  "老爺只請孫小姐入內。"

  "約希、法蘭,你們留下。"紀凌朝他們使了個眼色。

  "孫小姐,這邊請。"

  紀凌跟隨著老僕上樓,留下一屋子等待消息的人群。

  推開寒嚴的房門,撲鼻而來的是陣陣藥水味,房內有著寒嚴的私人醫生和律師,寒嚴躺在床榻上,面如黃蠟,一見到她,勉強伸出枯槁的手招喚她。

  "紀凌,過來,坐這裡。"他拍拍床沿要她坐下。

  寒嚴看著容貌酷似寒倚柔的紀凌,她比當年離家的寒倚柔更美、更獨立,伸手想握住她,卻被她冷冷的抽走。

  紀凌眼光直直地瞧著桌上、牆上,四處都或擺或掛著寒倚柔的照片,看來寒嚴雖和寒倚柔斷絕關系,但心中仍是非常掛念她,可能是拉不下臉來接她回英國,直至她死,寒嚴也許都活在悔恨之中。

  "孫小姐,老爺身子很虛弱,千萬別刺激他。"老僕細聲地提醒紀凌。

  "我知道了,你和律師都出去,我有話想和我外公談談。"

  老僕看向寒嚴,寒嚴向他點點頭。

  待他們走後,寒嚴開口,"妳知道風雲目前的情形嗎?"

  "大致了解,寒沐與寒沁搶破頭想接你的位置,風雲內部已然分裂,沒有向心力更不用談團結,跟盤散沙沒兩樣,外人要攻打正是時機。"紀凌的眼神滯留在寒倚柔各種形貌的照片上,冷凝的恨意沖破心牆,但她仍是隱藏著,沒讓寒嚴查覺。

  寒嚴歎囗氣,"寒沐野心太大,有野心本是件好事,可惜他只懂得往前沖,卻不知道也要固守原有的根基,交給他,不出三年風雲會因他而損失慘重,所以他不適任。而寒沁雖有實力,但他太好大喜功不會體恤下屬,日久人心必失,到時他身邊只會剩下吹捧他的小人而無實在作為的戰將,因此他也不能接。"

  "我呢?"她低頭問。

  "妳在風雲時日雖短,但事事務求完美,交給妳的小案子只有成功沒有失敗,作風低調卻很服人心,與妳接洽過的客戶都對妳贊不絕口,尤其妳當時還只是個學生,可見潛力無窮,再過數年必成大器,與其將位子交給他們,還不如朝妳下注。"寒嚴老雖老,但並不胡塗,紀凌是個人才,也許能力遠在這票爭寵的親戚之上,這也是他招她回來的主要原因。

  "這麼看得起我?"

  "我也沒別的選擇。"他很勢利地說。

  她綻出一抹笑容,看著一旁隨時待命的醫生和那批精密的醫療器材,轉而問道 :"找我來就是想對我說這件事?"

  "妳是我唯一的親人,有些事我想向妳說清楚並且交代好。"

  "說。"

  "妳知道我恨紀紹榮。"寒嚴憤恨地看著她。

  "知道,你也同時恨我身上流有一半他的血。"紀凌順便說明事實,道出他多年來看待她的心態。

  寒嚴深吸了一口氣,避開她的眼神。"除了妳,風雲交給任何人我都不放心,在交給妳之前,希望妳答應我兩件事。"

  "你說。"她睨著寒嚴,想知道他還有什麼把戲,反正他也快死了,聽聽他將死之言也可和以往不可一世的對話比較一下有什麼分別。

  "首先,妳要改姓寒。我寒家在妳這一代除了妳沒有其它的子嗣,妳母親死得太早,沒有為我留下男丁接棒承繼,我要妳改姓寒是希望妳延續我寒家的香煙,使它不致在妳母親那代就斷絕,妳辦得到嗎?"

  "可以。"她連想也不想地就答應。

  寒嚴像是松了口氣,繼續說出第二項要求。

  "其二,妳必須答應我,在接下風雲之後一定要親手毀了紀紹榮,不能假手他人,他奪走我唯一的寶貝女兒還勾搭別的女人,最後逼死她,這仇我要妳報,替我和替妳母親報復那負心男人,妳能不顧父女之情達成這件事嗎?"

  "可以。"

  "關於風雲內部的問題,妳有能力解決它分裂的狀態嗎?"

  "有。"

  "妳有自信?"寒嚴為她的爽快感到一絲懷疑,她從不向人低頭也不應允任何事,今日的不同使他警戒心倍增。

  紀凌笑得很虛假,這老頭子太不了解她了。

  "我不做沒把握的事。"她環著胸看著這殘燭老人笑道。

  "很好,我已經替妳安排了幾名可靠親信,他們會在風雲中輔佐妳,直至妳步上軌道為止。"寒嚴安心地靠躺回床,很滿意地合上眼。

  "你交代完了嗎?你女兒正在下面等著和你團聚,你快去赴約吧!嘮嘮叨叨一大堆,我是你能指使的嗎?"紀凌點燃一根煙,輕蔑地說。

  "妳──"寒嚴倏地瞪大眼,硬生生地吐出一句。

  紀凌在他房內踱步欣賞每一禎寒倚柔的照片,順手拿起一禎踱至他的床前,將那相框當成煙灰缸使用。

  "我要姓啥名誰都是我的自由,唯獨寒字這姓我是不會列入考慮的,我厭惡都來不及了又怎會聽你之命而改?你憑什麼命令我?下去問問你女兒緣由吧,你以為我恨的是誰?紀紹榮嗎?枉費你白活了這把歲數,連我的心思都摸不透,該好好反省了。"

  她拉來木制的坐椅坐在他身旁讓他吸二手煙。

  "我恨的是你,還有寒倚柔,紀紹榮當然也在名單之列,但我不會依你說的親手毀了紀紹榮,因為已經有人替我辦到,省了我不少氣力,所以你的兩個願望這輩子永不會實現,我要你帶著遺憾下地獄。"

  寒嚴嘶吼道:"妳答應過我的!"

  紀凌聳聳肩笑道:"我說謊,不行嗎?"

  "妳──"

  "至於你最放心不下的風雲,我會好好整頓,它將不再是你寒氏的風雲,而是我,紀凌的風雲,你可能還不清楚你那些美其名要輔佐我的親信早被我清理掉了,小小螳臂又焉能擋車?太過輕敵是你犯下最大的錯誤,我的風雲將不會有分裂的問題,你的人馬將被我全部驅逐,改以我這兩年來培育的新世代取而代之,寒氏一門將永成絕響。"她吐出一縷縷的煙霧快樂地笑著,將煙頭捻熄在寒倚柔的照片上。

  "妳──咳咳──"寒嚴怒火攻心導致呼吸困難,竭力地喘著氣,臉色愈形蒼白:"別死得太快,你還沒聽到精彩部分呢!"紀凌招來醫生替他戴上氧氣罩,不讓他馬上死去。

  "醫生──叫──叫律師來──"寒嚴費力地叫道。

  紀凌推開椅子站至他面前冷酷的說:"甭叫了,想改遺囑嗎?我替你改好了,你的律師和醫生半年前就被我收買了,只要你一死,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死無對證,我已是你的法定繼承人,你名下所有的財產和風雲都是我的,要改,可以,下輩子別再看走眼以為我好對付,你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妳──收買我的律師?"寒嚴不敢置信地癱在床上。

  "金錢萬能,你以為我沒錢嗎?未免太小看我了,這兩年來我會毫無建樹嗎?沒點本錢怎麼跟你斗?在台灣兩年我所賺的錢不比你世世代代所經營的風雲少,要接收、要收買我有什麼辦不到的?"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

  紀凌俯身至他的面前,讓他看清她美麗得近乎邪惡的臉龐。

  "因為我是你們所有人的罪。"

  "罪?什麼──罪?"寒嚴打個寒顫。

  "你不知道嗎?基督教有七項原罪,包括貪婪、色欲、懶惰、驕傲、嫉妒和憤怒等等,你自恃富裕目中無人,犯了驕傲一罪,紀紹榮為求名利拋妻棄女,犯了貪婪、懶惰和色欲三罪,而寒倚柔犯了嫉妒和憤怒兩罪,你們三人的罪行衍生了我這個罪人,八歲時我就已經償還你們所加諸在我身上的懲罰,現在還給你們,很公平 。"她炯亮的雙瞳映出他慘白的神色和她堆積砌成的仇恨,字字句句傳送出她的怨恨。

  "妳不是神,妳有什麼資格責難我?妳又憑什麼要我贖罪?"寒嚴微弱地反擊,她美得像地獄來的使者,就連看她也像往地獄踏去,與死神打了契約。

  紀凌雙目凜冽的逼近他,不帶溫度地開口,"當然有,你知道你的寶貝女兒生前做了什麼嗎?"她拿開他的氧氣罩在他耳邊說道:"她要殺自己的親生女兒,殺我。"

  寒嚴片刻間忘了呼吸,不敢相信他所聽見的。

  紀凌刻意為他說明過程:"用刀,親手一刀刀刺進她女兒的身體,很冷、很痛,讓人生不如死。那年我只有八歲便需經歷親人的殺戮和背叛,母親要殺我、外租父和父親不救我,即使在她死後也沒有人拉我一把,任我自生自滅,若不是有堅強的求生意志,我還能站在這裡嗎?你說,我沒有資格要你們贖罪嗎?"

  寒嚴淌出老淚,搖頭否認。"倚柔──倚柔不會──她不可能會這麼做──" 他的女兒是那麼地柔順溫慈,她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不可能?"紀凌脫下外衣,讓他仔細瞧她手臂和肩上深淺不一、歪曲丑陋的刀疤。

  寒嚴咬牙別過臉不忍卒睹。

  "還要看更多的刀疤嗎?面對我,你有什麼不敢看?那是你女兒做的,你為什麼不敢面對它?"紀凌用力扳正他的臉,要他看清楚她身上永不能磨減的傷痕。

  "不──"寒嚴痛苦地低號。

  "再告訴你一個讓你死也不能瞑目的秘密。"她繼續對他傾倒往事。

  "住口──不要再說了──"

  "你真以為寒倚柔是死於車禍意外?"她冷不防地問他。

  寒嚴顫巍巍地開口,"妳──妳弒母?"

  "不是我,是紀紹榮設計殺了她,想不到吧?見到你女兒時順便告訴她一聲,免得她死得不明不白,你和她一生都毀在姓紀的手頭上還不知情。"在他人生的最後時刻,她才讓他知道真相。

  "紀紹榮──"寒嚴苦恨的大叫。

  一旁的醫療儀器發出一連串的警鈴聲,寒嚴的心跳速度和呼吸都迅速增快至危險狀態,家庭醫生趕緊替他戴上氧氣罩,轉頭看紀凌,而她仍是無動於衷,醫生只好停下救助寒嚴的動作。

  "算我做件好事,先送你去找你的女兒,等紀紹榮一無所有時他也會去找你,你們三個不會太寂寞,可以在下面再好好斗上一回合。"紀凌偏頭看他,臉上沒有同情也沒有欣喜。

  "妳好殘忍──"

  "向你們學的,你們教導有方,我該謝謝你們。"

  家庭醫師緊張地拉拉紀凌的衣袖,"孫小姐,妳不能再刺激他了,他的心髒會承受不住。"

  "這樣就受不了?我呢?當我受苦受難時有誰來同情我?要我施捨一點憐憫給你嗎?"

  她低下頭拭去他的老淚,可憐地看著他。

  "我──錯了──不該──不該讓倚柔生下妳──"

  紀凌最後一絲良心也隨他這句話遠去。

  "真巧,你女兒在死前也這麼說過。"

  寒嚴圓目直瞪,伸手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像要捉住什麼。

  "倚柔──倚柔──"心室監測器出現一道水平線,嗶聲劃破充滿仇恨的空氣 。

  "永別了,外公,代我問候我母親。"她親吻他的額際,為他合上雙眼,讓他安心地去找女兒。

 醫生閉上眼,關上監測系統和其它的維生器具。紀凌走至門前時停下,轉身回頭看了寒嚴一眼,繼而永遠地離開他。

  ※※※

  寒嚴死後,律師立即公布其遺囑內容。

  寒嚴名下的財產,包括外債、金融投資、動產及不動產、風雲科技、寒氏大宅,以及其在英國四處購置的房地產等,涓滴不漏地全數給了紀凌。紀凌賣了部分的地產以支付龐大的遺產稅,寒氏大宅即是被出售的地產之一。

  在寒嚴下葬的七天後,紀凌在風雲招開高層主管會議,以商討風雲的未來。

  開會當天,參加會議的成員百分之六十為寒氏宗親,只有少數的外姓人氏及英籍人士,簡而言之,風雲科技幾乎是寒氏一族所控制,這也是紀凌要招集他們的主要目的。

  在風雲大樓寬廣的會議室裡,紀凌坐在主席的位子上,身後各站著宋約希與法蘭西斯,長桌的左側是寒沐與擁戴他的部屬,長桌的右側則是寒沁與效忠他的人馬 。

  她以清亮的嗓音開口鎮壓一室的嘈雜,"今天我請各位來,不是來看職位防衛戰,請諸位收斂點,是炎黃子孫的都該曉得‘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句話的意義,別因火燒著了,才懂得節制,聽懂了沒?"

  紀凌不怒而威的王者氣勢,讓原本仍爭論不休的兩派人馬霎時安靜了下來,將注意力全部轉移到紀凌的身上。

  "首先,我要宣布有關人事異動的事項,在此之前,我想聽聽各位有何高見。"她敲敲桌沿,看著寒沐與寒沁,不急著直接告訴他們她所謂的人事異動是何等的大搬風。

  寒沐先聲奪人,"紀小姐,聽妳這麼說,妳是對於目前風雲內部的部署,與原有的人事安排有不同的看法嗎?"

  "有,例如總裁一職。"她開口點明他仍然占據職位不放。

  "我做得不稱職嗎?"寒沐對紀凌輕視得很,根本就不想把位子還給她。

  寒沁在另一頭恥笑他,"寒沐,紀小姐是風雲名正言順的總裁,你不過是暫代的,別死耗著讓自己難看,寒嚴都指定要她繼承了,你霸著不放未免也太低級了吧 ?"

  "你是吃不到葡萄喊葡萄酸,這職位是寒嚴他直接授權給我的,你窮嚷些什麼?是你自己沒本事,他才不傳給你,少在那裡敲邊鼓,你算哪根蔥?"寒沐回罵道 。

  "你們有完沒完?"紀凌打斷他們的斗嘴,不耐地問。

  寒沐看向紀凌,一副施恩的樣子,"紀小姐,我認為妳年紀太小不適合從商,妳這年紀應當在校園裡追求學問而不是荒廢學業。商業界這種事妳不懂,我願意再替妳掌舵風雲幾年,直到妳有能力獨當一面,那時我會交出總裁位置,妳放心地先去求學吧!風雲有我在妳用不著煩惱。"

  "多謝美意,但我已離開校園兩年多,並且擁有企管與電子工程雙料博士,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再讀些什麼,還有比博士更高的學位嗎?拿兩個就夠了,要讀你自己去讀,我沒興趣。"紀凌迅速打發他的廢話,把他的輕視掃回他訝異的眼,寒沁更是大剌剌地諷笑寒沐的狼狽。

  "紀小姐,不如由我來幫你吧!我在商場上打滾多年,見多識廣也熟悉公司上下的事務運作,你雖有高學位卻無實戰經驗,我願意先暫代總裁讓你在一旁學習經營之道,等你有了足夠的實際營運經驗後,我再將主權交還予你,不知你意下如何?"寒沁乘機推銷自己。

  紀凌靈眸一轉,"試問風雲目前的淨值大約多少?"

  紀凌坐在大椅裡兩手交握,淡淡地笑道:"我名下的財產夠我買一個風雲還綽綽有余,這些錢不是寒嚴給的,也不是平空掉下來的,是我憑自已的能力只花短短的兩年時間在台灣賺來的,經商講求的是頭腦與手段,也就是本身的實力,我整垮的企業遠比你在英國多年所接的案子多過太多,少拿經驗與年資來壓我,你還不夠格對我說教。"

  室內響起一陣嘩然,寒沁與寒沐目瞪口呆地看著年僅二十歲的紀凌,為她的作為感到訝異與不信。

  寒沐勉強地開口,"妳的年紀太小難以服眾,有誰會讓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娃來當大企業的總裁?風雲將會淪為英國的笑柄。"

  "我不需要你們的心悅臣服,我的企業裡不要半個寒嚴用過的人,找你們來是想告訴你們,你們全被開除了!明天准備與我的人交接,順道去人事室拿資遣費。"她快言快語地拆了他們的台,懶得和他們斗嘴。

  "妳敢開除我?"寒沐跳起來朝她怒吼,"論輩分我是妳的叔公,我在風雲裡待了這麼多年,就連寒嚴也不敢這樣對我,我可以告妳不法資遣。"

  "風雲是我的私人企業,我愛開除誰,誰就得走路,當年寒嚴與我母親斷絕關系,所以你們根本與我毫無關系,帶著所有的手下一起滾,寒氏的風雲早不存在,若想告我也可以,先看完這些數據再仔細想想,我能將你們告得更慘。"紀凌從法蘭的手中拿過兩本厚重的文件,拿給寒沐與寒沁。

  寒沐、寒沁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在場的眾人也心生猜疑,紀凌到底給了他們什麼東西?

  "這──這是假的,妳故意栽贓抹黑我,我沒做過這種事。"寒沐像是燙手般 地丟開那本文件,矢口否認。

  宋約希撿起那分文件在他面前搖晃。

  "沒有?寒沐先生,你貪污了多少風雲的錢全寫在這些帳冊上,需要我找你的會計來和你對質嗎?還是要我找來精算師估計你在本薪及加給之外多出的不法收入?"他眼神銳利地瞥了准備遁逃的寒沁一眼。"喂!寒沁,你也別躲,那些為搶到生意不惜利益輸送的獻金是打哪兒來的?為我解惑如何?還是要我親自去會計部門挖你的數據,或是直接去問你的客戶?"

  "你們──"寒沁手指著紀凌三人。

  法蘭站上前宣布,"風雲科技已經改朝換代,未來風雲即將移植台灣,並以台灣為根基,英國這邊會只剩下一個據點,我家小姐不容許風雲裡有寒嚴用過的人存在,如果你們肯合作,還有點小錢走路,再不走,我只好尋求法律途徑解決,到時大家都難堪,還請各位三思。"

  寒沐撕去虛以委蛇的表相朝紀凌罵道:"妳想毀了先人在英國辛苦創建的風雲科技嗎?"

  "有何不可?"紀凌笑得燦爛。

  "紀凌,妳外公屍骨未寒,妳就做出這種事,妳還算是人嗎?風雲科技會因為妳這不孝女而敗光,妳等著看。"寒沐不客氣地嚷著。

  法蘭西斯快步上前提起寒沐的衣領,凶惡的警告道:"寒沐先生,再侮辱我家小姐就請准備上法院,奉勸你少開髒口,現今她是主、你是僕,請認清身分,我家小姐的名諱豈是你能叫的?再不識大體我就撕爛你這張嘴。"

  寒沐被法蘭西斯嚇得六神無主,雙腳被提離地面,隨時都有被痛毆的危險,對桌的寒沁適時地住嘴免得招來禍端。

  "還有人有意見嗎?"紀凌看著室裡的眾人滿意地問。

  室裡悄無人聲,怕一開口就連資遣費也領不到,還惹得一身官司。

  "很好。"紀凌為他們的識相給予褒獎。她起身對宋約希吩咐道:"約希,這兒就交給你和法蘭了,盡快趕離這些寒老頭的手下,完成事務的交接,辦完事後你再帶新的職員們回台灣的總公司,由法蘭籌備在英國的據點。另外撥出一些人手駐守英國,盯著寒沐與寒沁的動作,防止他們再興顛覆風雲的念頭,必要時,你可以斬草除根,別讓他們有機會成為大患。"

  "頭頭,妳上哪兒去?"宋約希看著她穿上大衣,不解地問。

  紀凌整理好衣衫,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好懷念台灣的陽光。

  "回家,這個國度我不想留下,再沒有什麼能讓我留戀的了。"

  ※※※

  紀凌穿著一襲黑色連身的毛衣,站在倫敦機場的候機樓等待登機。

  她沒帶任何行李,只提了個隨身的小皮包,像抹黑色的影子混雜在川流不息的人潮裡。

  不如為何,打倒寒嚴之後讓她屯積了十多年的累意排山倒海而來,再也沒氣力抗拒自身的疲累,沒有了該前進的目標和想追求的東西,心頭空蕩得可怕,虛無的感覺漫布全身。

  將頭靠著窗上的玻璃,靜靜地回想這些日子以來在英國所做的事和寒嚴的死。

  她的心願達成了嗎?她自問。

  她也不知道,她活著就是要履行對自己立下的誓約,現在寒嚴死了、紀紹榮垮了,而寒倚柔早化成一堆枯骨,她還想向他們要什麼?就某方面來說她是贏了,但她也輸慘了。

  她自嘲地笑著。

  宿語昂還真說對了,現在的她的確不如該如何往前走,生活沒了重心,她也不曉得該何去何從,徒留一身的空虛。

  她強烈地想念宿語昂溫柔的懷抱。

  他說過,他會是她可棲的樹,她好累,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裡?她這只迷途的倦鳥好渴望能歸巢安歇。

  不知不覺地,她竟依賴他至深。呵!他不但是商界的銀翼殺手,同時也是奪心的獵鷹高手。

  她閉上眼淺淺地低笑,原來她還有動情神經並非草木,尚不是無可救藥。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玻璃窗上一筆一畫地寫著宿語昂這個名字,不一會兒,窗上寫滿了她的相思。

  一個碩長精瘦的身形映照在玻璃上,那身影是那般的熟悉。

  紀凌緩緩地旋過身,以為自己見到幻像了,她猛地喘息,小手不禁掩住口阻止自己大喊出聲。

  宿語昂走近她,拉開她的手低頭給她一記安撫的吻,冠玉般的俊顏盛滿溫存的笑意,他敞開雙臂說道:"我來接妳回家了。"

  紀凌投入他的懷裡,語不成聲地開口,"為什麼?"怎麼知道她在這兒?他為什麼總是出現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

  "因為妳在這兒,我不能不來。"他擁緊她,憐惜地說,"妳的身上系著呼喚我的鈴,聽見妳的呼喚我便來了,來迎接我倦累的小鷹歸巢,我怕她會迷途,所以主動來領她回家。"

  紀凌拉下他的頭瘋狂地吻著,像個渴了千年的旅者,汲取荒漠中的甘泉,滋潤干渴的心靈。

  "我想你,好想。"

  "我又何嘗不是?"他源源不絕地提供她所需的一切,分隔的日子讓他相思成災,再也不能忍受見不到她的日子,匆匆放下台灣的事務,催促著自己趕來英國找尋她。

  他輕抱著她。

  "英國方面的事結束了吧?回台灣後我再幫妳處理剩余的事,妳先好好休息好嗎?"

  "我要有始有終。"她自他懷中抬頭。

  "妳太累了。"她變得更加消瘦,讓他好生不忍,想將她的倦意全往自己的身上攬,不願再見她憔悴的模樣。

  紀凌靠在他懷裡安適地說:"有你在身邊就不會,我還撐得下去,等我,就快結束了,再等我一陣子好不好?"

  "都依妳。"他應允她所有的要求。"回家吧!李嬸等著妳回去呢!她買了好多菜要替妳補補身子,凱翔和楚歌愛上她的手藝,打算賴在妳家飯廳不走了,幫我想法子把他們兩個捉回公司辦事,李嬸讓他們廢工貪食了。"宿語昂低頭向她抱怨,她笑著更往他的懷裡縮去。

  "我要叫李嬸把他們拐過來。"紀凌仰頭輕咬他的下巴。

  "順便拐我好了,我才是你的。"他一副"歡迎光臨"的樣子。

  "我有沒有說過我好想你?"紀凌承接他眼中的愛意,摟住他的頸子問。

  "有,我喜歡聽妳這麼說,知道妳有這種想法真好。"他喜不自勝地啄吻她的紅唇。

  "這是第一次我向人開口說這種話,很高興我的對像是你。"她暈開美艷的笑靨對他說道。

  宿語昂沉醉在她的笑容裡,更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以心貼心地向她保證,"妳還會有更多、更多的第一次,我會慢慢地幫妳找回來。"

 


第六章

  四月份,全新的風雲科技正式登陸台灣。

  紀凌為了打響風雲科技的旗號,與宋約希及法蘭西斯頻頻在各式的晚宴、商業酒會等社交場合露臉,一改往昔只隱身在幕後的作風,並且接下龐大的案件,規矩地做起生意來,與昂宿集團在電子業界形成兩雄鼎立的狀態,各分占市場的一片天 。

  已在破產邊緣的紀紹榮由報章雜志得知紀凌的種種消息,簡直不敢相信,紀凌竟打倒寒嚴並將風雲科技所有的人員全部換新,用的還是她自己找來的各大企業人才。

  在一篇簡介紀凌生平的雜志報導上他得知,自已看似無用的女兒,從十二歲起就為未來畫好藍圖,不但在十八歲前就是雙料博士,這兩年多以來她私下賺取的財富竟也不少於寒嚴,她將自己藏得太好,他在她八歲時就該心生警戒多防著她點,然而他卻老眼昏花地被她欺瞞了十二年,只怪自己怎麼會笨到這種程度。

  但,反過來想,這也可能是天意。

  萬業是完了,但有紀凌這財大勢大的女兒也算還有一條活路,若能讓她出手整整宿語昂,不但可以消他心頭怨氣,也許還能向她要點錢買回萬業的股權,他仍能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再不然向她在風雲科技裡要個一官半職也不錯。

  紀紹榮迫不及待地前往風雲科技總公司,企圖能靠女兒再圓一個榮華夢。

  風雲大樓裡,一路上擋駕的人均攔不住這個自稱總裁之父的紀紹榮,任他囂張 跋扈地直闖總裁辦公室。

  "總裁,有位自稱是妳父親的人要見妳,沒有事先預約,也沒有知會過我就擅自闖進來,現在就在門外,妳要不要見他?"盡責的女秘書找來保全人員將紀紹榮攔在門口,透過電話向紀凌報告。

  紀凌停下手上的工作,蹙眉聽著內線電話。

  紀老頭找她作啥?

  見她有錢有勢想過來分一杯羹?還是又想向她借錢?都有可能,那老頭是哪兒有好處就往哪裡去的人,會來找她可能又想舊計重施,弄點錢來復興萬業。

  "請他進來。"紀凌回答。

  她已經法外開恩不把萬業拆成碎片,他還有膽找上門來?也許宿語昂做得不夠 絕,她該自己動手才是。

  "紀凌。"紀紹榮一入室內便將門關上,親熱地叫道。

  "紀先生,你找我有事?"紀凌坐在原位看他過度溫情的逢迎嘴臉,不感興趣地昂頭問他。

  "怎麼叫我紀先生,妳該叫我爸爸才是,妳有今天的成就,爸爸感到好光榮,特地來向妳道賀。"

  "少跟我客套,咱們之間的關系大家心裡有數,有話快說,我有事要忙沒空和你玩假仁假義的戲碼。"紀凌對於父親反感至極,現在才來和她談父女之情,他不覺得肉麻她還嫌惡心呢!

  紀紹榮登時臉色變得難看,溫吞地開口,"妳是我女兒,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不認為太不敬了嗎?"

  "你的女兒是紀緋,要尊敬去找她,我只是你和你前妻不要的女兒,你有什麼資格向我要敬意?我准備不久之後和你斷絕關系,萬彩芝他們一定也告訴過你這件事,快去辦一辦,我不要你這種父親。"

  "妳還在恨我當年遺棄妳們母女嗎?"

  "你是想翻舊帳,還是想跟我借錢?"紀凌眨眨靈動的眼眸,尖銳地問。

  "我──"

  "再支支吾吾的就請出去,我很忙,不像你這個大閒人可以四處游蕩,下次想見我時請先和我的秘書預約,這裡不是你家廚房,可以任你來去自如,下回你再硬闖,可別怪我不客氣地把你轟出去。"

  紀紹榮硬著頭皮說出他的來意,"我是想和妳借點錢買回萬業股權,也想請妳幫我做件事。"

  "幫你做什麼?"紀凌沒想到他會叫她辦事,以為他只是來討錢罷了,對他有其它的要求感到意外。

  "我希望妳能替我整垮宿語昂。"他義憤填膺地說。

  "給我一個理由。"她閒散的玩弄著手指。

  "他毀了我一生的心血,我要他得到應有的報應,父仇子報,妳該替我出口氣的。"他音量大增地咆哮,恨不得能將宿語昂大卸八塊。

  "哦,是嗎?"紀凌漫不經心的笑著。

  "那個男人根本不是人,他是魔,沒心肝地把他人的寶貝當玩具耍,妳若能整垮他,也算是替商界除去一大禍害。放眼台灣商界,只有妳能辦到這件事,許多人也都很希望妳能為大家鏟除昂宿集團。如果妳肯幫忙,不但能為妳的風雲科技打響名號,也能賺進他侵吞來的錢。"他振振有詞地對紀凌曉以大義,話裡藏著濃得化不開的仇意,拿頂人情的大帽子就要往紀凌的頭上戴去。

  紀凌輕松地綻著笑容,上上下下打量這滿口仁義道德的紀紹榮。

  "我為什麼要幫你?"她簡潔扼要地詢問,態度既疏遠又冷漠。

  "我是妳父親啊!孝順父母是天經地義的事,沒有我妳哪有今天?為人子女就該聽從父親的話,妳想違逆我嗎?"由請求變成命令,紀紹榮氣憤的喝令。

  紀凌將雙肘支靠在桌面上,笑咪咪地端詳著他的臉孔。

  "我的字典裡沒有‘孝道'這兩字,宿語昂弄垮你正好稱了我的心意,省得我還要去攻打萬業,寒嚴我都不放過了,你又算什麼?不讓你灰飛煙滅你就該偷笑了,你以為宿語昂沒事干嘛去撂倒萬業?那是因為我想,所以他就為我辦到,若不是那時忙著接收風雲科技,我早自己動手砸萬業了,你還來找我這主謀幫忙,你向來都不用腦袋的嗎?"

  紀紹榮怒不可遏地沖口罵道:"原來是妳搞的鬼,我是哪點招惹到妳了?妳居然串通外人來對付我,我還在想宿語昂沒事干嘛找萬業開刀,原來是妳指使的,妳這個孽種!"怒火狂燒,紀紹榮根本忘了他是來求她的,暴戾地只想打死這個不孝女。

  "想訴諸武力?上回你兒子打傷我的下場就是被宿語昂弄聾了雙耳,你有本錢打就下手啊!你的年紀也不小了,當心他把你的老骨頭拆得一根也不剩。"她無所謂地睥睨他,最好讓他氣得五腑移位、六腑翻騰。

  紀紹榮右手高揚,僵硬地板著臉問她:"妳和宿語昂是什麼關系?"就算死也要有個理由吧!

 "不知道,也許是同類人種,更或許是伴侶、情人,我和他互相欣賞、戀慕對方,如此而已。"她模糊地給他個答案。

  "妳處心積慮地置我於死地,到底是為了什麼?妳已有了風雲,萬業是哪裡犯著了妳,要妳下這樣的毒手?"他光火地大叫,直想刮掉她臉上那惡魔似的笑。

  "我高興。"她輕松自在地回道。

  "妳──"

  "我早就看你們一家子不順眼了,不挫挫你們的銳氣還當真以為我好欺負,怎麼樣?由富商變成平民的滋味如何?生活的起落很大吧?當年你就是不肯安於現狀,放棄寒倚柔賴上萬彩芝,現在失了勢,才回頭來找我這個突然發現的女兒,怎麼,你又不想要那沒有利用價值的萬彩芝了嗎?"她字字刨挖著他的顏面,不管他的橫眉豎眼。

  "條件由妳開,只要妳能讓我東山再起,我可以和萬彩芝離婚,也不要求妳借錢給我買回萬業,但我要進入風雲任職,要妳名下財產的一半,我是妳父親,妳必須給我養老的錢。"

  紀紹榮改行另一方案,要求入主風雲。龐大的風雲隨便一處也有金山銀海,也許也可伺機將紀凌拉下台來總裁換他坐,收買她的手下來個謀亂推翻,到時他不用費力氣就可以得到一個全新、且擁有雄厚實力的公司。

  "你和誰結婚、離婚我都管不著,你要人養老就去找你那兩個寶貝兒女,對你我是既沒責任也沒義務,我的風雲不要你這老頭,別異想天開地以為我會讓你在裡頭搞內亂,自己笨就算了,不要以為別人也同你一樣,我不會讓你沾上風雲半點邊的。"光聽他的這席話就可以臆測出他的心思,狡猾的紀凌,才不會讓他得逞。

  "妳不管我的死活嗎?"紀紹榮猙獰著老臉問道。

  "紀先生,你早斷奶了,干嘛還耍賴著別人,才能求生存?有點志氣好不好? "她鄙夷地冷哼,愈看他愈覺得自已是歹竹出好筍,好險沒有他這種不要臉的德行和寒倚柔的軟弱。

  紀紹榮氣得七竅生煙,抄手就把一桌的文件給砸得滿地都是。

  "妳到底給不給?"他執拗地質問。

  "不給。"紀凌一臉雲淡風清,無視於他的怒氣。

  這時內線電話又響了,紀凌拿起話筒聽著,一抹詭異的邪笑泛滿她秀麗的臉龐 。

  "請他進來。"說完,她冷冷地下逐客令,"紀先生,我有要客來訪,沒事的話請慢走。"

  "除非妳答應我的條件,否則我哪兒都不去,我要妳補償我失去的萬業。"他氣呼呼地不肯離開,霸道地坐在沙發上,沒有移動的打算。

  "這話是你說的,你可不要後悔。"紀凌由他去,涼涼地等著看他遭殃。

  "紀凌──"

  步入辦公室的宿語昂被滿地凌亂的公文嚇了一跳,三步並作兩步地快速沖至她面前,焦急地檢查她是否受傷。

  "有沒有受傷?哪裡疼嗎?"大手不停地撫過她的身軀,宿語昂緊張得幾乎忘了呼吸。

  紀凌扶正他憂愁的臉,眼對眼地說:"我沒事,真的。"

  見她完好如初,宿語昂這才釋懷地吁了口氣,放心地用力喘息。

  "這是怎麼回事?"他指著地板問。

  "有人牽怒。"她靠在他懷裡低低柔柔地安撫他的怒意。

  宿語昂?超俊眸瞟視瑟縮在一角的紀紹榮,一臉的風雨欲來,如刀劍般的目光 幾欲射穿紀紹榮,懾人的寒音響起,"你來這兒做什麼?"

  "我──我來看我女兒不行嗎?"紀紹榮收起懼意,抬出為人父的架子回道。

  "她有說她想見你嗎?"宿語昂陰鷙地看著紀紹榮,想也知道他會來找紀凌絕沒什麼好事,紀凌早把紀家列為拒絕往來戶,她會見他才怪。

  "父親看女兒還需要女兒的同意嗎?你少管我們的家務事。"紀紹榮也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硬是直起身子正面沖撞宿語昂,新仇舊恨全湧了上來。

  "她不是你女兒,她是我的人,要見她必須有我的同意,立刻給我滾。"

  "誰說她不是我女兒?沒有我她能出世嗎?你算什麼東西?是不是見她有錢,才想貼上她壯大你的昂宿集團?我不准她和你交往,你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殺手不准碰她的風雲科技,她是我生養的人,你才要滾出去!我生她就是要她養我,容不得她不肯,你這個外人憑什麼跟我叫陣?"紀紹榮倔硬著臉,厚顏無恥地拉攏他和紀凌的關系。

  "我不認識他。"紀凌玩著宿語昂的領帶,閒閒地撇清關系。

  "妳說的是什麼鬼話?什麼叫不認識?"紀紹榮暴跳如雷,看著他倆親密地依偎在一起愈覺得刺眼。

  "我本來就不認識你這貪婪的老頭,我唯一的親人是他,你才是所謂的外人。看清楚,他叫宿語昂又號銀翼殺手,也就是吃得你死死的天敵,他才不像你這麼沒格地撈現成的油水,專吃軟飯。"紀凌窩在宿語昂寬大的懷抱中,朝紀紹榮猛射冷彈。

  "你們這對狗男女、商界的敗類,罔顧親情倫理,有一天你們會不得好死。" 他老羞成怒地咆哮。

  宿語昂將下巴擱在紀凌的肩頭,尋舋地開口,"也不先秤秤你自己的斤兩,你有那份能耐嗎?你的人品又好到哪裡去了?就沖著你今天這句話,萬業剩下的殘枝我就除惡務盡地掃光它,再不滾,你當心有家都沒得回,我說到做到,或者你也想像你兒子那般少了副耳朵?"

  紀紹榮嗅著血腥氣息,害怕地往後退,踩著滿地的文件,慌忙地奪門而逃。

  "你又用威脅這老招。"紀凌撇撇嘴角不敢苟同。

  "別指望我會對他客氣。"宿語昂抬起她的下顎,輾轉地與她纏綿。

  被吻得意亂情迷,紀凌主動地加深這個吻,他像醉人的酒,讓她百嘗不膩,愈吻愈是欲罷不能,星眸半閉,喘息著任他沿著優美的頸線一路吻下。

  宿語昂撩開她的發際,啃吻著露於衣領外的雪膚,才想剝開礙事的外衣,紀凌便自火熱中回神,迅速地拉緊衣領。

  "怎麼了?"宿語昂敏銳地看著她的動作,察覺了她的異樣。

  "沒事。"紀凌理好衣衫,心虛地回答。

  "妳還在怕我了?"他隨口問道,眼光卻緊盯著她拉攏的外衣。

  "不是。"

  "衣服底下藏了什麼秘密?"他抱緊她,柔聲低問。

  "沒有秘密,只有記憶,我不想回憶的丑惡記憶。"她靠在他肩頭喃道。

  "我總會知道的。"他扶起她的臉輕喟,俊臉緩緩地摩擦著她的,話裡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是聖人,單單吻她和摟抱並不能滿足泛濫的情潮,他們總有一天會越過那條界線,只是目前他不想逼得太緊。

  她聲若蚊蚋地說:"如果可能,我真想永遠不讓你知道,也許你知道後會嫌棄我、離我而去,我不想失去你。"

  "妳還是不相信我?難道我的承諾和保證都不能使妳把心交給我?"宿語昂與她額靠著額地閉目隱忍,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她的不信任,要做到什麼程度她,才能卸下那身的盔甲,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為什麼至今她仍在防他?

  "你給過多少人承諾?"原本不想問的,但終究克制不住地問了她最在意的問題。

  "一個,只有妳。"

  愈聽她的問題愈覺得惱人,他張口便噙住紀凌粉嫩的唇瓣,狂炙地吻她,想讓她也體會那股將人焚燒殆盡的渴望。他扶抱起她,直要吻入她的靈魂深處再不容她有置疑的心思,她若還不能明白,要他刨心挖肺來證明他也會照做。

  "我不能呼吸了──"她嚶嚀道,但他火熱的唇不放棄地又將她卷回理智蕩然無存的感官世界。

  宿語昂傾全副心意灌注在這記麻辣的熱吻裡,恣情地掏空他內心的感受。

  熱吻方歇,他擁緊虛軟無力的紀凌,啞聲地問:"還要我證明嗎?"他不介意再來一回。

  "我問了不該問的話嗎?"

  "妳說呢?"他修長的手指細細地描繪她被吻得紅腫的唇瓣。

  "我不該質疑你?"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答案。

  "永遠不要,妳只能相信我,明白嗎?"

 "不覺得你太霸道了嗎?"她漸漸摸清他飄忽不定的心態和行動方式,這男人連商量的余地也沒有,根本是個土匪嘛!

  "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不信的話咱們再來一次。"他低頭又要朝她吻去,紀凌連忙掩住他的口,她可禁不起再一次的嚴重缺氧。

  "你想搶劫我的空氣呀?我信你就是,不准再吻我,再吻下去你就要做人工呼吸了。"

  雖然回味無窮,但她可不想不光彩地死於因吻窒息。

  宿語昂例嘴大笑,表情活像個野蠻人,一掃臉上的陰霾,變得燦爛。

  "土匪頭子。"她不甘不願地答應他無理的要求。

  "妳很沒有誠意喔!"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地坑她。

  誠意?!紀凌的火氣逐漸上升,小手亂揉他的俊臉,惹得他呵呵大笑,不躲也不逃地任她發洩怒氣。

  "你是專門來討打的嗎?"她氣惱地問,捶打著他銅皮鐵骨似的胸膛。

  "第一次對人發火是不是?"宿語昂很得意地問。

  紀凌一征,立即了解了他的目的。

  "你有毛病,用這種方法惹我發火,神經!"她火大地罵道。

  "噢喔!第一次說髒話,一天之內我連破妳兩個紀錄,成績不錯。"他樂不可支地仰頭大笑,把懷裡的紀凌震得東搖西晃。

  她退離他的胸膛,站在不遠處生氣地盯著他。

  "笑夠了沒?"

  宿語昂掛著得逞的笑容步向辦公室的大門,手握著門把,臨去前轉身正色地說 :"妳看起來瘦歸瘦,其實該長肉的地方一點也沒少,一抱便知妳的本錢,嗯!以後我會很幸福。"

  說完,忙不迭地接住紀凌朝他丟來的面紙盒。

  紀凌氣得快冒煙了。

  宿語昂在閃出門外時又喊:"加上第一次動手打人和扔東西四項紀錄,我會再接再厲。"在紀凌又扔出武器前,他趕忙合上房門,留下一肚子火氣的紀凌。

  ※※※

  方凱翔伸出五指在楚歌面前搖晃。

  "哈囉!有人在家人嗎?"

  見他沒反應,方凱翔再敲敲楚歌的腦門,楚歌火大地拉下那逞凶的手。

  "你沒看見我現在很忙嗎?"楚歌的焦距仍是盯在不遠處的宿語昂身上。

  "你在忙什麼?"方凱翔不明所以地問。

  "看世界奇觀。"

  "什麼世界奇觀?老大突然連下十二道金牌火速招我回來,你還有空開玩笑,你沒被他點名嗎?"方凱翔一路風塵僕僕地飆回總部,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

  "我根本就沒走,是他叫我催你回來的。"楚歌領了聖旨,才急著催方凱翔回總部。

  "他找我們來有什麼事?不會又想做什麼了吧?"看楚歌好象很閒不似有什麼緊急事故,方凱翔便與他並肩而坐,順便散散一身的熱汗。

  "不知道。"楚歌也不清楚。

  方凱翔苦惱地抓著頭皮,自從老大相中大美人後,他和楚歌兩人就沒一天好日子過,老大再玩花樣,他們會操勞過度而死。

  "喂!‘隨人顧自己',有難別拖我下水。"楚歌已做好最壞的打算,能閃盡量閃,最好別被點名辦事。

  "你這算什麼兄弟?我跑不了你也別想跑。"方凱翔死命地捉住楚歌的衣領,不讓他落跑。

  "別拉啦,被他發現咱們就完了,你去擋,我要逃難,不要攔著我。"楚歌沒義氣地說走就要走,一邊剝開方凱翔這只八爪章魚。

  宿語昂被他們倆拉拉扯扯的吵鬧聲拉回思緒,坐在椅子上旋過身冷眼旁觀。

  "你們好象很忙?"他不懷好意地問。

  "完了,都是你啦!"楚歌懷恨地踹方凱翔一腳。

  "老大,你找我們又有什麼事?"方凱翔不抱期望地開口。

  "我想拆了紀老頭。"宿語昂徐徐地道出。

  "老大,他早被咱們拆了,你忘啦?"方凱翔提醒他。

  "還有百分之四十的股權沒有。"他懶懶地一笑。

  "這次有沒有限時間?"楚歌比較關心的是這個。

  "有。"

  有時楚歌真恨自己的鐵嘴,好事不准壞事絕對正中紅心,好想捶心肝罵自己多嘴。

  宿語昂命令道:"楚歌,你有兩天的時間收網,那些錢由你們倆平分,這是你們辦事的酬勞。凱翔,去把他弄得無路可退,讓法院查封他的房子,我想看看紀氏一家人無家可歸的樣子,這次的任務比較簡單吧?"

 簡單?!楚歌和方凱翔滿腹苦水直想哀號,又是一次不可能的任務,雖然獎金龐大,但"賺錢有數,性命也要顧"啊!

  要死了,老大淨是挑些困難度超高的任務找他們辦,紀凌的兩名手下不也是神通廣大嗎?為什麼就不肯自己搞定,老是連累他們兩個?

  "有意見可以說出來。"看他們倆板著一張臭臉,宿語昂好心地說。

  "沒有,完全沒有。"他倆連忙矢口否認,即使有,誰敢講啊?

  "那還不快去辦事?我是從現在開始計時的,逾時你們就完了。"

  "要命。"楚歌咕噥著,提著手提電腦准備外出辦事,方凱翔也沒閒著,拿了文件就往外頭走。

  宿語昂將坐椅轉向面對窗口。

  如果紀紹榮不那麼不知廉恥地去找紀凌,他也不會再下毒手。兩天後不知紀紹榮還笑不笑得出來?可以確定的是紀紹榮將會一無所有。

  ※※※

  "你說被賣掉是什麼意思?我不是說要守住那些股權嗎?是誰買的?什麼?!混蛋!沒用的東西!"紀紹榮忿忿地掛斷電話,眼中布滿血絲,憤怒之下拿起電話 砸了個粉碎。

  "發生什麼事?"萬彩芝聞聲下樓探問。

  "宿語昂買走了我們最後的股權,已經轉了好幾手賣出了。"紀紹榮自酒櫃中拿出烈酒猛灌,滿肚子的氣焰。

  "怎麼可能?那是我的股權,沒有我的同意誰也無法動,就算銀翼殺手再厲害也沒法子教我簽字轉賣,他不可能買走的。"萬彩芝愣愣地跌坐在椅子上,不肯相信。

  紀紹榮一口接一口地灌下烈酒,用衣袖拭著嘴角的酒漬。

  "有內鬼幫他,那個楚歌不知是用了什麼手法買通我們的人,瞞天過海地替他轉賣,公司裡的人都跑光了,就算要找出他們的內應也沒法子了,可惡!"他用力地將酒瓶扔至牆上。

  "我們可以告他。"萬彩芝心生一計。

  "告什麼了那個楚歌專門走法律漏洞,法力無邊,不然宿語昂也不會重用他。如果我們笨笨地去告宿語昂,楚歌會把我們告得更難看,再說,我們哪有錢告?宿語昂旗下的律師團集結了台灣最頂尖的律師,他會養那些人吃閒飯嗎?他有錢陪我們告,我們有嗎?"紀紹榮氣得臉色鐵青,坐在桌子上生悶氣。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萬彩芝急得像無頭蒼蠅,在他身邊打轉。

  "先賣了這棟房子再想辦法。"

  "不行,這是我萬家祖傳的老宅,說什麼也不能賣,一定還有其它的法子,不能動這棟房子。"萬彩芝急急地反對,不肯讓紀紹榮賣去她最後的祖宅。

  "還有什麼法子?其它的房子都已經抵押出去,只剩這間還沒,如果不趁現在賣出,我們會身無分文的。"都走投無路了,他哪管這房子是誰的,只要能先賣點錢便能解決跟前的問題。

  紀緋慌慌張張地沖入屋裡,見到紀紹榮便情急地大喊:"爸爸!出事了,妳要快點想想辦法。"

  "緋兒,怎麼這麼慌張,先喘口氣慢慢說。"萬彩芝拍撫著紀緋的後背,讓她緩緩氣息。

  "法院要拍賣這棟房子來抵付我們以前的借款,公文已經到了,爸爸,你要救救我們。"

  紀緋手裡拿著公文,期期艾艾地說。

  "什麼?!"紀紹榮與萬彩芝均大驚,沒料到法院會查封得這麼快。

  "是方凱翔搞的鬼,我在法院的男朋友說方凱翔前天向法官們施壓,要他們提早拍賣我們的房子,法官們很快就答應了。"

  "又是宿語昂的手下,他是存心和我過不去。"紀紹榮從桌上跳下,暴躁地怒吼。

  "紹榮,你去求求紀凌,她現在那麼有錢,一定可以幫幫我們的,你是她的父親,去向她借點錢她會借你的。"萬彩芝想起突然發達的紀凌,立刻想從她那邊拿錢周轉。

  紀紹榮火氣更旺地吼:"我去過,她不肯借,是她刻意要我們倒,她才是策動宿語昂毀了萬業的主謀,宿語昂這次會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她,他們兩個早就勾搭上了。"

  "原來是她!上次找她借錢她還說沒錢,原來全是裝出來的,還叫宿語昂打傷緋兒、打聾炎兒,她好狠毒的心腸哪!"萬彩芝忍不住尖叫道。

  "媽咪,房子被賣掉,以後我們要住哪裡?"紀緋不願失去優渥的生活,沒錢、沒房子,她哪有臉再去上學?她會被其它同學恥笑,她是千金大小姐,她才不要和那些平民有著相同的身分。

  "不要擔心,我們不會餐風露宿的,我手邊還有筆錢,宿語昂動不到我這,他不會有好下場的。"萬彩芝忽然變得冷靜異常,口氣陰狠。

  紀紹榮警覺地看著她。"妳想做什麼?"

  "以牙還牙,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也要宿語昂痛不欲生。"

  "媽咪,妳想傷害宿語昂?"紀緋拚命搖頭,這可不行,宿語昂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如果他死了,她去哪兒找這麼出色的男伴?何況他那麼有錢,她還想做宿家的少奶奶。

  "不是他,是紀凌,那個罪惡禍首。"萬彩芝恨恨地說。

  "妳想怎麼做?"紀紹榮問。

  "殺了她,因為她,我的兒子聾了,我女兒的花容月貌被她弄丑了,而我父親留下來的萬業集團更是因她而毀於一旦,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萬彩芝像個沒事人似地輕松地說著,彷佛殺個人如同踩死一只螻蟻般容易。

  "但是殺人是犯法的。"紀紹榮不禁為她的狠心猛打寒顫。

  "請殺手,不用我們動手,有錢還怕沒人殺她嗎?"她笑得更加猖狂。

  "妳哪有錢?"紀紹榮小聲地問,不知道她手頭上居然還有錢。

 "我有一筆私房錢,是我父親當年留給我當嫁妝的款子,要買一、兩個職業殺手不成問題。既然要殺她就要做得干干淨淨,請職業殺手比請亡命之徒來得安心。"萬彩芝轉頭問他:"怎麼,心疼我殺你生的那個惡魔?捨不得她的錢財?"

  "不是。"

  紀紹榮見她心意已決也不反對,當年他就殺過一個女人,現在再殺一個也無妨,而且殺紀凌正好可以將她滅口,這世上就只有她握著他的把柄,讓他每天都活在隨時會被她告發的陰影下,如果她死了,他就再也不必擔心紀凌這根心頭刺,可以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了。

  紀緋扯著萬彩芝的手臂鼓吹道:"媽咪,殺了她,那個不要臉的女人不配生活在人世間,等她死後我再把宿語昂搶過來,把他的錢都拿回來。"

  "好孩子,媽咪一定替妳和哥哥出這口氣,我會殺了她,我會的。"萬彩芝摟 著女兒露出笑容。

 


第七章

  紀凌下班返家後,隱隱察覺空氣中有種不對勁的味道。

  她輕巧地步出車外,站在原地察看讓她覺得不安的地方。

 沒有李嬸下廚烹飪的飯菜香,宅子裡門暗無燈火,而草地上留有奇特的腳印,印子很沉、很重,不像是李嬸的步伐。

  她無聲地踱至門前,大門的門鎖沒被撬開,不像有人強行進去過。

  紀凌繞至後門,取出鑰匙無聲地開門進入,才踏出沒幾步,險些被地上的障礙物絆倒。

  她閉上眼讓瞳孔適應周遭的黑暗,過了不久,她睜開眼看向地板上的障礙物。

  老天!是具人體。

  她連忙蹲下身來細看。

  李嬸!她驚喘,立刻回神尋找地板上是否有血跡或是打斗的痕跡。

  沒有,都沒有,她將李嬸翻身過來檢查傷勢,發覺李嬸的後腦腫了一塊,沒有其它的傷處,呼吸和心跳都還正常,也許她是被人從後頭敲暈了。

  紀凌自櫥櫃的暗格取出一把手槍,那是法蘭硬塞給她用來防身的,早年在英國時,她也擁有合法的用槍執照,若非不得已,她是絕不會用到這種東西的。

  她取出彈匣,俐落地填裝子彈,將李嬸拖至桌子底下藏好,接著閉目吐納,把自己的呼吸聲減至最低,再緩緩地爬出廚房。

  一個紅色光點在她一出廚房時立即瞄准她心髒的部位,紀凌機靈地趴低身子,但左肩仍傳來一股火辣的刺痛感,她忍著疼朝一旁滾去,借由石制的階梯藏住身子 。

  既然對方來意不善,她也不必對他客氣。她取出方才放進口袋的滅音裝置,在槍口拴緊,抹干流至手臂上的血,免得因此打滑失了准頭。

  室內燈光突然大亮,一陣未曾聽過的男音響起──"小姐,游戲結束了,如果妳現在自動走出來,我保證五分鍾內不殺妳。要是妳繼續躲著,我不但會殺妳,就連廚房裡那個老女人我也一並殺了,不要考驗我的耐心,我已經等妳很久了。"

  紀凌揚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把槍插在身後的腰上用衣服遮蓋住,站直身子不再躲藏,毫無懼意地朝客廳裡的男子走去。

  這男人居然也不隱藏容貌,就這樣大方地讓她看清長相,似乎很有自信不會失手,無人能指認他所犯的罪行。

  "好膽識,不怕我說話不算數,現在就殺了妳嗎?"男人拿著槍指著她。

  紀凌靠在沙發上減緩傷口的疼痛,安適地開口,"橫豎都是一死,怕有何用? "她好笑地想,她好象還沒學會害怕,尤其這男人長相還算怡人,要她怎麼怕?

  "妳不錯,能躲過那一槍。"

  "僥幸,不也讓你傷了肩膀嗎?"她邊回答邊觀察他。"你是職業殺手還是軍隊出身?"

  他有點訝異,"妳不擔心自己的生死反而問起我的來歷?"

  紀凌無奈地眨眨眼,"沒辦法,如果是被那些手腳不俐落的門外漢殺死,我會很遺憾,因此我期望你的身分能特殊些,這樣死也值得。"

  "妳不但長得美,頭腦也精明,殺了妳還真有點可惜。"

  "你受誰指使的?"她不慌不忙地又問。

  "事關職業道德不便奉告。"

 嘴這麼硬?她就不信套不出來,於是拐了個彎問道:"對方出多少價碼要我的項上人頭?"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的身價。

  "五百萬。"他很合作地回答。

  "美金?"

  "不,台幣。"

  "我這麼不值錢?要我,我會出更高的價碼。"

  "妳認為妳值多少?"沒看過不對自己安危擔憂,反而對自已身價不平的受害者,他驚奇不已。

  紀凌像遇上傻瓜般地看著他。"你不清楚我的身分?下次辦事前請事先打聽一下你獵殺對像的背景,免得被坑了還傻傻地替人辦事,你做的這樁生意虧大了,我真可憐你,這點小錢怎會請得動你這種身手極好的殺手?"

  "妳的意思是我的雇主暗坑我?"他的臉馬上變色。

  "沒錯,我名下的財產大約有數十億,像你這種職業殺手,我不知可請多少個來回報要殺我的人。"果然是呆瓜,這男人也不探聽探聽她的行情,笨笨地就接生意。

  "妳騙我!"他有些心浮氣躁地叫著。

  紀凌眉飛色舞,懶懶地對他笑道:"有必要嗎?我都快死了,何須騙你?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不要告訴我你只看相片和地址就找上門來殺人,做了賠本生意都不知道。"

  "妳是誰?"這女人怎麼知道他只有看相片和地址?精明過度,她的身分肯定特殊。

  "紀凌,風雲科技的總裁,不信你自己看。"她拿出桌下李嬸收集來的雜志扔 給他,本本的封面全是她的大特寫。

  "妳──妳姓紀?妳是那個紀凌?"他嚇了一跳,她居然與他的雇主同姓,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他雇主赫赫有名的小女兒。

  紀凌將他的反應全看盡眼底,心裡有了譜,大約知道要殺她的人是誰。但她不 急著揭穿,依然淡淡的笑道:"雖然我也很討厭自己的名字,可惜從沒機會改過。"她抬頭看看時鍾。"時間到了,你還不殺我?"

  "妳急著想死?"他還沒從父親要殺女兒這種天理不容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她居然還催他。

  "規矩是你訂的又不是我,我只是提醒你時間而已。"

  "妳不怕死嗎?"

  紀凌聽了笑得更加璀璨,"怕?有什麼好怕?八歲時我親生母親就殺過我一次 ,這次不過是換作我的生父與繼母想殺我罷了,生我的人都不要我活在這世上,我有怕的權利嗎?回去告訴他們夫妻倆,做人別太小器,至少也要將你的酬勞提高點,才五百萬,未免也太看輕你了,我真為你感到不值,那兩個吸血鬼就是向我要不到錢,才想殺我,為他們辦事,算你倒霉。"說到後來,她臉上的笑容愈顯淒涼,對自己的出身很認命。

  "妳在說什麼?"他的殺意漸失,一股油然而生的同情悄悄冒上心頭,看見她的笑容讓人心生不忍。她早料到她的父親要殺她,難怪毫無懼怕之心,老天,她才幾歲?怎麼會有那種狼心狗肺的親人?

  "事實。"紀凌冷冷淡淡的看著他。

  "為什麼這麼篤定?"他不懂這女人怎麼這麼會聯想,開口就說中了。

  "從你臉上讀來的。我常看人,而你臉上就寫明了主使者是誰,建議你試著學會面無表情,最好不要給被害人開口的機會,不然它可能會成為你以後辦事失敗的關鍵。"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紀凌挺好心地糾正他的缺失。

  "我的天,這是什麼情況?我要殺妳而妳居然還指導我日後殺人的守則?甚至想替我爭取更好的待遇?妳確定妳的精神狀態正常?妳是不是被嚇瘋了?"

  紀凌閒閒地看著他的模樣,"喂!陌生叔叔,你還好吧?我看你好象被我嚇到了,來,喝口茶定定心神再下手。"她伸手倒杯荼水擺至他面前。

  "叔叔?把我叫得那麼老?"他繃著一張臭臉瞪她。

  "當然,我才二十歲,你看起來大約三、四十歲,一臉的滄桑,難道你希望我叫你大哥呀?我還以為只有女人怕老呢,你既然不喜歡讓人看見你那張老臉,就用面罩遮起來嘛,又沒人叫你露臉到處招搖。"紀凌玩心大起,逗逗他也很開心。

  "喂喂!小朋友,妳不要太過分喔!我今年才二十八歲,別把我說得像個老頭子,長成這樣又不是我的錯,我也不願意呀!我看妳才是未老先衰,一般正常的女孩子遇上這種場面都會尖叫哭泣,妳卻沒有,心態如此老成,妳還好意思嫌我老? "禁不起激,他哇哇大叫地反駁,他最恨別人說他老了。

  紀凌歎囗氣,高舉雙手投降。

  "好啦!那我改叫你哥哥行吧?"

  "這還差不多。"他的性子像台風般,刮過就算了。

  "你還不動?早過了你訂的時間了。"紀凌又開始催他。

  "奇怪,到底妳是殺手還是我?"莫名其妙,這女人怎麼老是急著找死?

  "你到底要不要殺我啊?"

  "那妳催個什麼勁?妳愈叫我殺我就偏不殺,怎麼樣?"殺手發火了,手槍隨手一扔拗起脾氣重重地坐在沙發上,他就不相信自已會被一個二十歲的小女人指使 。

  紀凌頗不屑地喟歎道:"反反復覆,做事有始無終,沒有職業道德。"

  "你管我?我高興不行嗎?"她每開一次口,他的火氣就愈來愈大,開始後悔接這樁惱人的生意了,要是每個受害者都像她那麼難纏,他決定收山不干了。

  "確定?"她笑得很陰險。

  "對啦!老子今天沒心情,不殺了!"他火大地轉過頭去,不看那張又美又令人生氣的臉。

  "那我可以殺你嗎?"紀凌像問天氣般輕松地詢問。

  他猛然轉頭看她。"什麼?喂?!妳哪來的槍?"他的槍還躺在地板上,她的手上怎麼變出一把槍來?

  "有人給的,放心,我有持槍執照。"紀凌甜甜地笑道。

  "誰管妳有沒有執照?把槍放下,當心槍枝走火。"他嚇出一身冷汗,上前就要拿走她的槍。

 紀凌動作迅速地將槍指著他,上上下下地晃著示意他坐下。他咽了口口水,怕她一不小心扣了扳機,只好乖乖坐下。

  "請問現在誰是殺手?"她有禮地問。

  "妳。"殺手目不斜視地盯著那把槍,有問必答:"嘔不嘔?"

  "嘔死了!"敗在一個小女人的手上,他直想一頭撞死算了。

  "紀紹榮和萬彩芝的錢你收了沒?"她心想那兩夫妻怎麼還會有錢請殺手,宿語昂不是堵死他們了嗎?

  "還沒。"

  "笨蛋!你會不會做生意?要是我沒死,你不就一毛錢也拿不到?最起碼也要先收一半訂金,無奸不成商,你不知道商人都很奸詐嗎?"紀凌不禁破口大罵,怎麼會有這麼烏龍的殺手?殺手界有他還真可恥。

  "我現在知道了。"跟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證。

  "叫什麼名宇?"跟他哈啦了大半天還不知道他姓啥名誰,這是她第一次浪費時間,又破了一項紀錄。

  "連雲。"

  "有沒有失手過?"紀凌轉轉腦筋,考慮一項可行性頗大的方案。

  "沒有,就妳這次,我的行情都被妳破壞光了,還害我領不到酬勞。"他愈想愈傷心,好心痛那五百萬。

  紀凌給他紙和筆,吩咐道:"把你的大名跟銀行帳號寫一寫,順便把電話號碼也留下來"

"干嘛?"他邊寫追問。

  "救濟你,你要是再沒生意就到我公司來上班,誰教我壞了你的行情。"她沒好氣地說,忍著疼痛起身撥電話,不一會兒又躺回沙發上。

  "妳打電話給誰?"

  "關心我的人。我准備搬家,這裡不再安全,你這次失手後,他們一定還會再派其它人來,我不想再挨子彈。你最好早點走,要是那個人看見你在這兒又傷了我,他絕對會朝你扣扳機的,不想死就快走,他可沒那麼好商量,上次有人甩我巴掌,下場就是聾了雙耳,你再拖拖拉拉,他會打死你。"

  "小姐,麻煩妳看看自己的傷口好嗎?它還在流血,妳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他擔心地看著她愈形蒼白的小臉,她白色的衣衫都被血染成鮮紅色了。

  紀凌沒力氣地笑了笑,"是你開的槍,你擔心什麼?"

  "我欠妳一條命。"他傷人在先,她沒殺他已經夠好心了,他才不是那種知恩不報的人。

  "只是運氣好,你不欠我什麼。"她閉上眼睛休息。

  "交個朋友好嗎?"

  "從我問你姓名起我們不就是朋友了嗎?否則我怎會救濟你?我沒那麼多的善心當散財童子,你走不走?再不走你就要完蛋了!"宿語昂一定在路上了,這個笨殺手再不走就等著上天堂。

  連雲嘟著嘴,"走就走嘛!從頭到尾妳老是在催我,喂!紀凌,以後有事就找我,如果紀紹榮他們還想殺妳,我免費替妳擺平他們。"

  "知道了,你保重。"她朝他無力地擺擺手。

  紀凌在他走後,終於頹軟地倒在沙發上,因失血過多而昏厥。

  ※※※

  聞訊趕到醫院的法蘭西斯及宋約希像兩個失控的火車頭,直沖至病房門口,見著李嬸迫不及待地詢問:"李嬸,頭頭她怎麼樣?"宋約希蹲在她面前,神色又急又慌。

  李嬸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哭泣而且愈哭愈凶,嚇壞了宋約希。

  "妳先別哭,告訴我小姐有沒有事?會不會有生命危險?"法蘭鎮定地坐在她身邊,輕柔地問。

  "你是宋約希?"靠在病房門口的楚歌突然出聲。

  "我是。你是誰?"宋約希轉身看向這尊守門人。

  "楚歌,宿語昂的手下。紀小姐剛脫離險境,目前依然昏迷不醒,而李嬸也受了傷,請你別再刺激她了。"楚歌不忍見李嬸再受二度驚嚇,開口阻止他們的問話 。

  一聽聲音便知楚歌就是向他們通報消息的人,法蘭優雅地向楚歌行了個禮。

  "謝謝你們的及時搭救,在此我先代我家小姐向你們道謝。"

  "事實上是我們老大救她的,他現在還在裡頭陪著她,折騰了大半夜,他連輸了三袋血給她,勸也勸不走,他的體力是否能負荷身心的刺激,我很擔心。"楚歌頓了頓,指著坐在椅子上沒什麼精神的方凱翔,"你看方凱翔才輸了兩袋血就累成那樣,我們老大還固執地要守著紀小姐。我先提醒你們,我們老大的脾氣怪可怕的,如果進去的話,准會被他打出來,我們兩個,才被他的拳頭趕出來。"他摸摸下巴,痛死了。

  "我們也不能進去看小姐嗎?"法蘭問道。

  "這輩子我從沒見我們老大失去冷靜,我不敢擔保你們進去會不會出事,還是在外頭等比較保險。"楚歌丑話說在前頭,免得他們上門討皮肉痛。

  "我家頭頭跟你們老大是什麼關系?"宋約希對宿語昂專橫霸道的舉動甚是不滿,就連他們也不能進去見紀凌,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不知道?"楚歌嚇了一跳。

  "小姐沒提過關於宿先生的事,我們也不曾過問她的私事。"法蘭搖頭。

  這時癱在椅子上的方凱翔開口,"熱戀中的情侶啦!若不是我們阻止我家老大,他肯定會把全身的血捐得一滴不剩,你們就沒見他發狂的模樣,我到現在還余悸猶存呢!他可是愛慘了紀小姐,如果我們晚到一步使他失去了心上人,我看他可能會抱著她一起死。"

  "喂!你家老大的感情泛濫成災了嗎?他不是對女人不感興趣?"宋約希有點懷疑地問。

  "誰曉得?那千年冰山自過見紀小姐後就不斷融化,我們也很納悶。"

  "法蘭,你不覺得頭頭最近也很反常嗎?她不但會對人笑,上次還在辦公室裡扔東西,跟她這麼多年第一次看她有點正常人的樣子,她的心不是冰塊做的嗎?"

  法蘭低頭沉思,仔細回想,"小姐最近是有點怪異。"

  "哈!感謝主,好險我家老大不是單相思,不然我們會被他狂熱的戀愛給整死 。"方凱翔合掌祈禱,感謝上蒼恩賜奇跡,以後不會被處處討好心上人的宿語昂給操個半死。

  說到這裡,楚歌堆積滿肚的怒氣可有對像發洩了。

  "我們四人之間有幾筆爛帳要算。"他摩拳擦掌地說。

  "喂!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們找我們倆算什麼帳?"性格較沖的宋約希聞到火藥味,立即准備應戰。

  楚歌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還說沒有?"這些日子他被操假的啊?

  "我們哪兒犯到你了?"宋約希走到他面前與他對峙。

  "都是你們兩個,有本事扳倒風雲,干嘛不自己下海整萬業?連累我們兩個被主子限時五天內拆萬業,還被迫兩天之內毀紀紹榮,你們說,這筆帳不找你們找誰算?"楚歌說得咬牙切齒。

  宋約希的怒氣比他更大。"原來就是你們這兩個多事的家伙,我都還沒下手宰紀老頭就被你們搶去了,整不到紀老頭我和法蘭嘔了好久,你們吃飽撐著啦?沒事搶人家的仇人做什麼?誰教你們多管閒事?"

  "多管閒事?我們推都來不及了,誰要整那小小的萬業?這兩年多來你們才搶去我們好幾筆大案子,我還沒向你索討我的獵物,你倒怪起我多事來了。分明就是我先相中的獵物,你們卻躲在暗處搶走還吸光不留半點油水,你們是見不得人是嗎?躲躲藏藏,要搶就正大光明地來搶啊!"楚歌恨死了,那幾筆花費他好久的時間去策畫的案子,一聲不響地就被人摸走,今天終於讓他緝凶歸案了。

  "是你自己沒本事,才會搶輸人,怎樣?我的手段高、能力強不行嗎?不信咱們拿個案子子來搶搶看,我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宋約希說著說著就下戰帖。

  "搶就搶,誰怕誰啊?盡管放馬過來。"楚歌挽起袖子不甘示弱。

  方凱翔無奈地介入他們倆之間。"好啦!你們別吵了,都快成自家人了,有什麼好吵的?"

  "誰跟他是自家人?"楚歌和宋約希異口同聲地說。

  "小姐還在昏迷而宿先生也很疲累,你們先暫時休兵好不好?"看不下去的法蘭也居間調停。

  "不好!"他們倆以同樣的音量吼回去。

  "你,還有你,統統住嘴,都給我出去,不准你們吵到其它的病人,出去!" 不曾發火的李嬸被他倆氣極了,一手一人地擰著他們的耳朵,像教訓小孩般地拎著他們出去。

  "李嬸,很痛哪!"宋約希彎著身子叫道。

  "對啦!李嬸,請你別用力,我的耳朵快掉了。"楚歌也哀哀討饒。

  宋約希與楚歌的聲音終於漸漸消失於門外,目送他們遠去的法蘭與方凱翔感觸良多。

  "我們的搭檔都很火爆。"方凱翔歎道。

  "常常留下一堆爛攤子。"法蘭應和。

  "我們很斯文。"

  "也比他們圓滑、會做人。"

  "想不想和他們拆伙?"方凱翔問。

  "我們倆湊一塊算了。"法蘭厭倦地說。

  "你跳糟還是我跳糟?"

  "這件事可以慢慢商量,說不定咱們的主子會湊成一對,把昂宿和風雲結合起來。"

  "到時候咱們一組。"方凱翔咧大嘴巴笑道。

  "讓那兩只斗牛去吵個夠。"法蘭也沒良心地同意。

  "再讓主子削他們。"

  "我們涼涼地看戲。"

  "法蘭,我有沒有說過咱們一見如故、相見恨晚?"方凱翔握緊法蘭的手,終於找到了知音。

  "我請你喝咖啡,再一起守房門談天如何?"法蘭大有同感,拉著他邊走邊說,決定放棄那個火爆搭檔,由他自生自滅。

  ※※※

  "醒了?"宿語昂在紀凌的耳畔小心地輕探。

  紀凌困難地眨眨眼睫,窗外的日光反射至牆上,讓她一時難以適應室內的白色光芒。她合上美目休息,再努力地睜開眼,試圖捉住白光裡的一抹人影。

  "我在哪裡?"不熟悉的雪白,不像是她的房間。

  "醫院。"宿語昂撥開她的發絲,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她就著他的手力撫上他的臉,恍然地點點頭。

  "你好憔悴,幾天沒合眼了?"

  "妳昏迷三天,長期疲勞加上大量失血,身子負荷不了,造成持續性的昏迷。 "

  "這麼久?"難怪他會被折磨成這樣。

  "傷口還疼不疼?"

  "沒什麼感覺。"好象肩膀不是自己的,也不覺得疼。

  宿語昂突然俯在她身上緊緊地抱著她,將頭埋在她的耳際,一語不發。

  "怎麼了?"紀凌順著他雜亂的散發,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舉動。

  他轉正臉抵在她的額際,惶恐地要求,"吻我,讓我確實地知道妳仍好好地活著,吻我。"

  她照著他的意思拉低他,輕輕柔柔地吻著他干涸的唇瓣。宿語昂像是活了過來般,猛烈地向她索吻,傾洩這三天來的不安與恐懼,狂放的烈焰彷佛要將她燃燒起來。

  "妳知不知道我差點就永遠地失去妳?這三天來我幾乎不敢離開妳的身邊,怕一離開,妳就這麼睡去再不睜開眼,我要不時地摸摸妳的心跳、聽聽妳的呼吸聲,才能不斷說服自己妳沒有死,妳不會就這樣離開我,我不能再忍受那種心碎的煎熬,沒有妳,我該怎麼辦?失去妳,我又該如何獨活?"他捧著她的臉訴說。"叫我的名字,我要聽妳親口說。"

  "語昂。"她被他的告白嚇怔住,心痛地開口喚他的名。

  他的手在顫抖,眼神像失而復得般地不肯離開她的眼。

  她輕觸他的唇。"你在害怕?"

  "怕,我怕妳就這樣死去,再也看不見妳的笑容、感受不到妳溫存的吻,妳的一切是我生命的重心,好不容易我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妳,怎能再失去妳?我怕。"他低喊著,聲音裡有著藏不住的害怕與驚悸。

  紀凌拉著他的手按向自己的胸口。"語昂,我活著,你摸摸我的心,它仍在跳動,你不要這樣,我看了會心疼,你說過你要讓我快樂,不要看我的愁容,你要收回你的誓言嗎?你不要我了?"

  "我要妳,妳是我的人,我今生唯一認定的女子,不要再懷疑我的真心,我可以失去一切就是不能失去妳,這輩子我絕不收回我的誓言,絕不。"他激烈地反駁,吻著讓他又氣又憐的小嘴。

  "你沒有失去我。"她默默承接他的吻。

  "我怕我會。"

  "我身上系著呼喚你的鈴,你會找到我的。"她給他一記安心的微笑,試著讓他放松心情。

  "如果我找不著妳,記得,千萬要等我,即使下地獄我都要陪著妳。我說過不離不棄,就是死亡也不能將我拉離妳的身邊。"他冷靜而執著地表明一切,眉宇間的決心不容忽視。

  紀凌真的被他的話語嚇著了,急切地掩住他的唇心傷地搖頭。

  "為什麼?我不值得你這樣做,不要輕賤生命,如果我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你該怎麼辦?不要為我這樣,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妳曾聽過這句話嗎?‘跨越世紀、海濤,生命輕如鴻毛,真愛一諾千金。' 在我對妳許下誓言後,今生今世就永不離開妳,活著又如何?只要有妳,即使失去 一切我也不會感到可惜。"他柔聲地對她說明,不改初衷。

  紀凌聽明了他話裡的意思,惶惶然地問:"你愛我?"

  "愛,很愛,愛得很深。"他執起她的手放在胸前,對她清楚地宣告。

  "這世上從沒人愛過我。"她眼眶裡盈滿淚水,多年來第一次掉淚,她不知那又熱又燙的液體是什麼,心口因他揪緊發疼,無措地張眼看著他。

  "有,有人深愛妳,妳該得到滿滿的愛而不是深深的仇恨,把心交給我,讓我全心全意好好地愛妳好嗎?"他拭去她的淚,低頭懇求她的允諾。

  紀凌哽咽地抱緊他,淚濕衣衫不能言語。

  "好嗎?"他在她耳際輕聲詢問。

  "好,愛我,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愛。"

 


第八章

  在紀凌受傷後,法蘭與宋約希便打算將紀凌與李嬸接回他倆的住處相互照應,但宿語昂認為不夠安全堅決反對,雙方僵持不下,後來紀凌居中斡旋,雙方終於達成協議,決定全部遷入昂宿集團的總部大樓。

  不過問題來了。

  宿語昂獨居於第十九層樓,楚歌和方凱翔則分別住在十八、十七層,如今要搬進紀凌一伙人,三層樓七個人,怎麼分配?

  因此七個人齊聚十六樓辦公室研商分配方法。

  宿語昂坐在大椅裡抱著紀凌首先開口,"紀凌與我同住,其它的人你們自己慢慢商量。"

  "不成,小姐尚未出閣怎可與個大男人同居?我反對。"超級護主的法蘭西斯二話不說就投反對票。

  楚歌翻翻白眼,這個英國佬還真不是普通的老古板。"拜托,是同住一層樓又不是同用一個房間,請別那麼守舊好不好?都什麼時代了,我家老大不會把她吃了啦!"

  "頭頭可以和李嬸住,我也不贊成她和宿先生同居一樓。"宋約希也高舉反對旗號。

  "那你叫我家老大住哪兒?"方凱翔問他。

  "去跟你們擠呀!"

  "我們才不要。"楚歌和方凱翔抵死不從。

  宿語昂看著懷裡閉目養神的紀凌,不管一屋子人的不同意,只是淡淡地宣布: "反正紀凌她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不管你們肯不肯,我已經決定和她同住。"

  聖旨下來了,楚歌和方凱翔知道宿語昂心意已決,他們也別想再翻案,識相地就此住口。

  法蘭看楚歌和方凱翔都屈服於宿語昂的權威下,忍不住開口問方凱翔:"喂!他一向都這麼專制嗎?"

  "你現在才知道啊?他說話的語氣可不是請求而是命令,你們反對也沒用,早定案了。"方凱翔亂委屈地說。

  法蘭轉而問當事人:"小姐,妳的意思如何?"

  紀凌閉著眼睛回答:"我無所謂,他既然這麼決定,就和他同住,我是以他的意見為意見,何況跟他在一起我也很高興,沒理由不同意。"

  法蘭和宋約希真的認為她不正常了,紀凌會遵從他人的意見?怎麼可能?她向來都是獨斯獨行,最厭惡有人指使她,為什麼卻對宿語昂言聽計從?他倆非常不能理解。

  "聽清楚了嗎?你們五個人自己看著辦,不用煩惱我們。"宿語昂掃視室內的其它五人,一臉的春風。

  既然主子這麼說,法蘭當然沒意見,他先下手為強地問方凱翔:"凱翔,你住幾樓?"

  "十七。"

  "那好,我搬去你那裡。"法蘭收拾好家當就要跟方凱翔一道走。

  宋約希不滿地大叫:"法蘭,你干什麼?你什麼時候和他這麼親熱了?你想放下我一個人呀?"

  "不是,我和凱翔早商量好准備跟你們拆伙,住在一起是先培養默契以後好共事。你和楚歌聽仔細了,我和凱翔決定放棄你們這兩個老是壞事的搭檔,共組新的小組,不再和你們窮攪和了!"法蘭親熱地搭著力凱翔的肩,大聲地宣布不要他們的事實。

  "叛徒!"宋約希與楚歌氣急敗壞地吼。

  "我為什麼要和這種人住一起?"宋約希指著楚歌的鼻頭問他們。

  棄暗投明的方凱翔很不客氣地對他說:"什麼這種、那種,你們同種類啦!"

  "我絕不讓他踏進我的十八樓半步,他去睡大街,我和李嬸住。"楚歌滿臉陰郁地開口,拉著李嬸就要走人。

  宋約希馬上拉住李嬸的另一手,朝楚歌開炮,"你和李嬸住?你又想和我搶飯吃是嗎?

  你去睡門口,我和李嬸住,去把你的老窩清一清,我們要住十八樓。"

  "停!"不勝其煩的紀凌坐直身子,對他們喊道。"法蘭,你和凱翔住同一層。約希,你和楚歌及李嬸住一起,就這樣,都不要爭了。"

  "什麼?!我跟他住?"宋約希和楚歌異口同聲地喊。

  "紀小姐,這件事是妳說了就算數的嗎?"楚歌忍著脾氣問她。

  宿語昂冷目一凜,威脅寫滿俊容。"你有意見?"

  "當然有,我要抗旨,我和那家伙天生八字不合,我絕不和那種人住一塊。" 楚歌豁出去了,甘冒觸怒宿語昂的風險也不同意。

  "好,明天去拿資遣費。"宿語昂不留情地說。

  "老大!"

  "約希,那你也收抬收拾准備滾回英國去。"紀凌柔聲地吩咐。

  "頭頭!"

  方凱翔和法蘭快樂地做壁上觀,很高興終於看到他們倆被削了。

  "你們兩個都和我住,不准再吵架,東西拿好,帶路。"李嬸火大地各敲了楚歌與宋約希一記,將行李推給他們,權威無比地趕人。

  被推至門口的楚歌與宋約希同聲大喊:"我不要!"

  ※※※

  晚飯後,宿語昂在書房裡處理堆積如山的公文,為了照顧紀凌,他已多日沒有處理公司的大小事件,許多事都等著他裁決。洗好澡的紀凌也提了部手提電腦,坐在他身旁處理也荒廢多日的案件。

  沒多久,紀凌便招架不住,頻頻打盹,揉著酸澀的眼眸強自振作精神。

  一旁的宿語昂在她的小臉快貼上桌面時快手地接住她,撫開她的長發看見她一臉的睡意,歎口氣地將她攬抱至身上,拍拍她的小臉。

  "紀凌,妳累了,先回房睡好嗎?"

  她舒服地靠在他懷裡,睡意濃濃的說:"我還有一大堆的公文還沒處理,喝杯咖啡就好了,那些公事不能再拖,我一定要做完。"

  "不行,妳還是個病人不能熬夜,公事先放著,我再幫妳處理,妳先回房睡。"她似乎很習慣通宵辦公,才這個年紀她就被繁重的工作弄得生活不正常,他一定要糾正過來才行。

  "你不也積了很多?"紀凌指著他那一堆文件。

  "我會做完,而妳需要休息,才出院不能累壞身子,我不要妳為了工作不眠不休,先養好身子再說。"他抱著她回她的房間,將她平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 轉身便要出去。

  紀凌捉住他的衣袖,"你不陪我?"

  "想讓我變成大色狼嗎?我是禁不起引誘的,何況妳的身子還那麼虛,謝謝妳的提議,我再不去辦公,明天楚歌會在我耳邊疲勞轟炸,念個不停。"他坐在床邊給她一個晚安吻,嚴正地拒絕誘惑。

  "清腦子色情思想,我是希望你等我睡著後再走,到時你可以繼續加班。在醫院時你每天陪著我入睡,聽不到你的心跳聲我很不習慣,我也怕冷。"她為他的聯想感到好笑,她還以為他是柳下惠再世哩!

  "原來妳是要我替妳暖床?"他笑著脫鞋上榻,摟她至懷裡讓她找到習慣的位置。

  "當個好情人不好嗎?"她枕在他肩窩問道。

  "每天抱著個美人入睡,這個情人的自制力要很強,妳簡直是在考驗我的耐力,我會變成聖人。"宿語昂以低柔的聲調在她耳畔催眠。

  "你要感謝我。"

  "傷口還疼嗎?"怕壓到她的傷口,他一邊調整她的睡姿一邊問。

  "不疼。"聽著熟悉的心跳聲,她睡意濃厚地說,聲音愈來愈小。

  "睡吧,我在這裡。"見她只眼困得都睜不開了,他輕拍紀凌的背,哄她入睡 。

  等紀凌熟睡後,宿語昂才小心翼翼地放開她,輕聲下床,再返回書房繼續辦公 。

  就在午夜時分,紀凌淒厲的喊叫聲刮破一室的寂靜。

  宿語昂扔下手中的文件,快步地奔向她的房間。

  打開房門,發現紀凌滿臉淚痕地在床上掙扎,像在抗拒著什麼,口中還念念有詞,"不要,不要殺我──"

  宿語昂半抱起她,而她掙扎得更厲害,彷佛陷入無邊無際的恐懼裡。

  "紀凌,醒醒,妳在作夢。"他用身體鎮住她揮打的手腳,柔聲喚她。

  "不要殺我──媽媽不要──"她仍是緊閉著雙眼哭喊,直要掙出他的束縛, 小手不停地捶打。

  宿語昂貼近她的臉大聲地說:"妳醒醒,我是宿語昂,我在這兒,妳聽見了沒 ?"

  他不斷地在她耳邊重復自己的名字,直到紀凌漸漸平靜下來。她一睜開眼睛便 見到他。

  "語昂?"紀凌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的臉,以為他來到夢裡救她了,迷迷蒙蒙地 分不清他是真是幻,雙手爬上他的臉龐確認,深怕這只是假像。

  他環緊她。"妳作惡夢,那不是真的,忘掉它。"

  紀凌摟著他的頸項哭喊:"不是夢,她要殺我,他們也要殺我,為什麼我連生存的權利也沒有?為什麼大家都不要我活著?你求求他們不要殺我好不好?我只想活下去。"她像溺水者抓到浮木般,緊緊攀住他不肯放手,哀哀地啜泣。

  宿語昂被她話裡的哀傷和懇求擰疼了心,他的紀凌堅強得不懂得哭泣,怎會因惡夢瓦解重重心鎖放聲大哭?或者她說的是真的,不是惡夢,實際上真的有人要殺她,而她再也承受不住?

  他輕拉開她的身子,拭去她滿面的淚痕,懇切地問:"告訴我,是誰要殺妳? 妳說清楚。"

  紀凌神智逐漸清醒,聽清楚了他的問話,慌忙地推開他,閉上眼掩住雙耳不看不聽,不願他知情。她寧可他什麼都不知道,一直維持現況,她只想擁有這短暫的幸福,她還不想自他給她的美夢中醒來,又回到孤獨一人的生活,她情願就這樣不要醒。

  他拉下她的手,不要她再隱藏。

  "聽我說,我愛妳,我會守著妳,把心底的話說出來,讓我分憂,不要把我擋在心門之外,我終究要知道的。回答我,上次是怎麼回事?是誰派人來殺妳?楚歌說那是職業殺手所為,妳的手上有槍怎麼不還擊?即使妳不說楚歌也會查明,之前我不逼問是希望妳能主動告訴我,但妳不,妳總是把它藏起來,我不能再忍受妳折磨自己,今天我無論如何都要知道,妳快說。"

  看著他執著的模樣,紀凌擦干淚,堅強地面對他。

  "上次的槍傷的確是職業殺手造成的,但連雲他不是存心想傷我,即使他是開了槍。當他知道我跟他雇主的關系後,他就改變心意不殺我,甚至把槍扔在地上,他不是壞人,只是一時的利欲熏心,如果他事先知道我的身分,他絕不會上門殺我,他是我放走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不是他的錯。"

  "他叫連雲?"宿語昂的眼底寫滿憤怒。

  紀凌明白他的語意,情急地開口,"他是我的朋友,你不可以報復。"

  "妳差點因此而死,不只報復,我要親手宰了他!"他激動地吼,心碎的痛楚時時刻刻地提醒他再也不能讓紀凌獨自面對危險,不能有下一次的機會讓敵人行動 ,傷害她就要付出代價。

  "不可以這麼做,你不能殺我的朋友,求求你不要。"淚水不由自主地又奪眶而出,她哀聲地乞求。

  "紀凌──"宿語昂無奈地摟住她,忍著燒得旺盛的怒火向她保證,"別哭,我答應妳不殺他也不報復。"只要別讓他碰見那個家伙,這點他可以做到。

  "真的?"

  "對。"他抹干她的淚,不情願地答應。"是誰派他來的?我可以放過妳的朋友,但我絕不放過主使者,這點妳不能瞞我,這關系到妳的安危,我有權利知道。"他雖讓步,但不表示他放棄揪出真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讓主使者斷念,她就永遠不能平安,而他將會隨時可能失去她的恐懼。

  "紀紹榮夫妻,是他們雇用連雲的。"紀凌垂下頭低聲地說。

  "是他們?"他沒料到紀紹榮會如此心狠手辣,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能痛下毒手。

  她笑得很淒涼,"很可笑吧?生我的人竟不要我活著。"

  "是因為我拆了萬業,所以他們才將矛頭指向妳,間接地來報復我嗎了?"宿語昂捉住她的雙肩問道,她所受的傷害竟是他造成的,她還默然地不告訴他事實, 她究竟在想什麼?

  他愈來愈不能理解她的心態。

  "你只說對了一半,紀紹榮從很久以前就有想殺我的念頭了,為了防他、躲他,我自八歲後就和李嬸獨居,不讓他有機會親近我,這次會發生這件事,很可能是他想借此機會將我滅口,你只是導火線罷了,追根究柢,他的目標是我,不是你。 "她不願他因此心生愧疚,決定告訴他事實,即使會離開他,她也要交代得清清楚楚,不能使他認為這是他的責任。

  "為什麼他要殺妳滅口?妳踩著他的痛處了嗎?"他只覺得紀凌似乎離他愈來愈遠,他不要她這種笑態,像是因為即將掏出心底的秘密而又傷又疼。

  "沒錯,我是踩著他的痛處,握有他的把柄,因為我親眼看見他謀殺我母親的經過。為了萬業他可以殺妻,現在也是為了萬業他要殺女,親人的生命在他眼中不及榮華富貴重要,唯有殺了我,他才能不被告發,他從不要我活著。"紀凌平淡地說著,早已心冷於親人的殺意,紀紹榮會這麼做她一點也不意外,只是不知他會何時下手而已。

  宿語昂幾乎不能相信她說的話,她怎能承受這麼多?莫怪她對人這麼冷淡,看 世事如此尖銳,他要打動她的心,才會這麼困難。

  他抬起她的臉,"告訴我,妳防我嗎?妳怕我嗎?"

  她淺淡地笑著,眼底有著無限的淒涼。"對你我早撤除心防,這世上我只信你。"這曾迷惑她的俊容此時看來愈使她不捨,沒有他,她的日子將要如何過下去?

  "我還以為永遠聽不到這句話,妳不懂這對我有多麼重要和珍貴,若是得不到妳的信任,我會一直努力下去,直到妳全然信任我為止。"他深吐氣息放心地摟緊她,卻感覺到她的僵硬及冷淡,他不解地松手與她對望。

  "你好傻。"紀凌輕歎,撫著他的臉,要將他的一切永遠烙在心底。

  "不傻,妳需要我的付出,而我也需要妳的渴求,愛妳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執起她的手吻著,覺得她好冰涼,他轉而將她的雙手放在胸前溫暖它們。

  紀凌閉上眼復而睜開,狠下心地問他:"即使我的身心都很丑陋?"

  "我愛的是妳的所有,在我眼裡、心底,妳都是最美的。"他不明白她在說什麼,老老實實地告訴她他從未改變過的執著。

  "你錯了,我不美,我心裡有好多恨、好多怨,我是利用這些才能活在世上的。"她退離他的身軀,下床站直了身讓他看清楚。

  "紀凌?"宿語昂移動身體想將她拉回來。

  "你不要過來。"她一步步地後退,搖頭對他說,不要她的勇氣流失在他的懷抱裡。

  "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的父母、親人,母親殺我、父親不要我也不容我活著,寒嚴這外公放任我自生自滅,還想將我當成他報復紀紹榮的棋子。你看看我這雙手,它們早已沾滿血腥不似你說的潔白無瑕。你知道嗎?我希望他們死,我想讓他們也嘗嘗一無所有的怨。母親出事前我沒有警告她造成她的死亡,我搶走風雲驅逐寒氏一族加速寒嚴的死期,現在,我更想殺紀紹榮,你怎麼能愛一個心中只有仇恨的女人?母親曾說過我是個禍水,你總有一天也會被我害了,我真的不配得到你那麼多的愛,雖然我自私地想要,但我不能不為你著想,我不能再這麼做。"她正式向他道別,寧可心碎也不要他遺棄她或是他的憐憫。

  宿語昂怔愣地望著陌生的她,胸膛裡因她的話翻覆著又深又沉的悲怨。她要離開他,只因他挖出她心底不欲人知的秘密,她不信任他。

  "妳作惡夢時說的話我聽得清清楚楚,妳的母親要殺妳是怎麼回事?妳還瞞了 我什麼?"他怒極地質問。

  紀凌怔怔地看著從未對她發過脾氣的宿語昂。

  "在她出事的那晚我跑去苦告她紀紹榮怪異的行為,但她沒有給我開口的機會,她要我死,她恨我是女兒而不是兒子,因為我的出生使她失去了丈夫,她說我該死、不該出生,我作夢也忘不了那情景,她拿刀一刀刀地往我身上插,我流了好多血,身體好痛,如果當時李嬸不救我,我早死了,現在根本不會有紀凌的存在。"

  她旋過身背對他,將長發拂至胸前,顫抖著手解開睡衣的扣子,露出整個背部 。

  "你看清楚,這就是你愛的女人的身體,我的身心都是傷痕,抹不去、忘不了,我連自已也不敢看,這種身體你還敢要嗎?"她無聲地掉淚,等著他宣判不要她的事實。

  宿語昂震驚地看著她的背,刀痕交錯,有白色的痕跡也有赤色凹凸不平的丑紋,就像一張嚇人的蜘蛛網,就連她的肩膀和手臂也是。

  他忘了該怎麼呼吸,終於明白她始終不肯讓他知道秘密的原因,莫名的憤怒和心疼占滿他的心田。

  老天,她經歷了什麼。怎麼有人會如此殘忍地對待她?這種傷痛她要痛一輩子呀!怪不得她會落淚,她甚至自卑得說她配不上他,她以為他會因此不要她嗎?

  一直都沒聽見他的聲音,紀凌強忍著淚水穿回衣服,知道他被嚇到了。

  她試圖以平穩的聲調開口,"我有自知之明的,這個樣子任何人見了都會怕、都會嫌棄,讓你盲目地愛上我是我的不該,是我太自私,妄想留住你,才一直掩蓋事實。對不起,你有權利收回你付出的一切。我已經很滿足了,至少你曾經愛過我、溫暖過我的心,這足夠填滿我曾經失去的,我不再奢求什麼。"她說完後,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在她的手握上門把時,宿語昂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

  "回來,過來這裡。"他站在床前雙手緊握成拳,壓抑著厘不清的怒意和愛意 。

  然而紀凌並沒有回頭,只是呆立在門口,逼自己以冷漠的態度來面對他。

  宿語昂火爆地沖至她身後,強硬地將她轉身,捉緊她的雙臂:"妳說過妳信任我,難道我的所作所為只能讓妳相信到這種程度?非要我掏出心來證明妳才肯全心全意地信任我嗎?"

  他氣得不知該捏死或吻死她,她聰明的小腦袋就是不能理解愛情這東西嗎?

  紀凌疼痛地皺眉。"語昂,你弄痛我了。"

  他立即放開箝制她的雙手,改而將她壓在門上,擁緊她的身子。他的唇尋著她的,狂放又帶著懲罰地吻她,火熱得令她幾乎窒息,他遍嘗她口中的芬芳和苦澀,灌注他的心和他的情。

  紀凌無力擺脫他,只能對上他灼燒的眼。

  "妳手上並無血腥,不許妳再自我貶損,他們負妳、傷妳,甚至殺妳,迫使妳用仇恨回報並不是妳的錯,只要能讓妳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才不管妳曾經做過什麼。"宿語昂將她扳正,緊盯她的眼。"如果寒倚柔及寒嚴未死,我會很樂意替妳殺死他們,在我看來這是罪有應得,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決定妳的生死,更何況是殘殺和利用,妳是人,妳也會痛、會恨的,若妳不反擊才是不正常。不要將自己想成復仇者,妳的人生不是為他們而活的,妳明白嗎?"

  "你在為我脫罪。"她辯駁。

  "妳何罪之有?妳身上的傷痕是如何來的?有罪的是他們,妳只是求生存,這是人類最基本的欲望啊!"宿語昂惱火地想將她的心鎖拆解,她真以為她是罪人嗎?

  紀凌閉眼聆聽這些遲了十二年的話,她被痛苦折磨太久,已經分不出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她不再了解自已當初是如何訂定求生方向的。

  "看著我的眼,我不容許妳再不相信我,我要妳的心、妳的人是因為我愛妳,就如同我想將一切交給妳一般,沒有愛,我又何必為妳付出?妳以為那些傷痕就會使我嫌棄妳嗎?對我而言,那些傷是我將永遠心疼的地方,我愛妳都來不及了,要我怎麼嫌棄妳?"他霸道又心憐地將他的感受全盤托出,卻還是看到自卑在她的眼底游移。

  他雙手干脆自她的睡衣底下潛入覆至她滿是傷痕的雪背,他雙手撫慰著紀凌,讓紀凌的背部帶來火熱。

  "語昂?"她慌張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舉動。

  "這些傷痕在妳心底烙印了多少年,我就用相同的時間來彌補它,如果妳仍無法釋懷,我有一輩子的時間陪妳耗。"他低頭吻著她肩部的傷疤,雙手不曾停歇地 撫慰她背後的每一處。

  紀凌掩面痛苦地大喊:"我不要你可憐我。"

  他瞬間停下動作,含怒地間她:"可憐妳?妳仍想不通是不是?"盯著她胸前及頸部的肌膚,宿語昂暗自下了決定。

  他迅速地抱起她,走至床前,不怎麼輕柔地放下她,再走回房門落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你──你生氣了?"紀凌小心地問。

  "對。"他脫去上衣走向她,坐在床上看著她撩人的神態。"妳問我這種身體我敢要嗎?告訴妳,我要,現在我就證明給妳看。"他邊說邊將她轉身,動手脫去她的睡衣,大手定在她胸前不讓她亂動,將唇貼上她疤痕交錯的背部,一處一處地吻著。

 "你──你不要這樣──它很丑。"胸前和背部傳來他灼燙而又溫存的撫觸,一股來自體內的燥熱感覺令她不禁喘息。

  "不丑,只要妳能活著,妳身上有再多的傷疤我也不在乎,如果能,我情願這些傷是落在我身上,讓我替妳受、替妳痛,以後的每一天我都要親吻它們,直到妳不再疼痛為止。"

  他輾轉地吻上她的肩頭,她仰頭靠在他肩上,任他的雙手不停地撫過她的每一處。

  他將她平放,欺身輕壓在她身上,與她光滑的肌膚相觸,柔柔地啃咬她的唇瓣,拉來她的小手放在頸間,要求她的響應。

  紀凌不自覺地環緊他,宿語昂滿意地加深他的吻,用火熱的情潮與她糾纏。她嘗起來的滋味真好,他不厭倦地吻著她的唇,繼而沿著起伏的胸線一路吻下。

  "語昂,你──確定?"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不像是用憐憫的心態來愛她。

  "信任我,在我心中妳是最美的,我這個獵人只要極品不求其次,妳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他讓她看清他眼底的情欲,大手不斷地撩撥她綿軟無力的身軀。

  "你不能後悔。"她絕望地要他承諾。

  他克制狂吼的欲望,最後一次對她說:"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從今爾後妳再不能離開我,就連有那個念頭也不許,妳是我的,只屬於我宿語昂,不能回頭了,妳注定這輩子要和我綁在一塊。"

  他強硬地覆上她的唇,直接付諸行動,拉著她一起沉淪在情海裡

 


第九章

  老板罷工,做屬下的該怎麼辦?

  四個大男人一大清早蹲在昂宿集團總部大樓的十九樓電梯口,思考這個嚴重的問題。

  宿語昂只在辦公桌上留張字條,叫楚歌及方凱翔兩人代為處理公事,然後便溜得不見人影。而紀凌交代法蘭西斯及宋約希好好看著公司,所有大小事情都交給他們處理,只要別把公司弄倒就好了,也隨著宿語昂跑得無影無蹤。

  想見他們這兩只愛情鳥,只能猜機率、碰運氣。

  昨日風聞他們倆打算出國玩兩個月,四人大驚之下連忙商量對策,於是決定在宿語昂的居處堵人,他們倆涼快,他們四個要怎麼辦?要出去玩也得先將公事交代清楚,免得他們四個每天做得苦哈哈。

  宋約希推推楚歌這名無所不曉的神通。

  "他們真的在裡面,確定這次的線報准確可靠嗎?"他倆的恩仇早因大老板的罷工泯滅無跡了,繁重的工作累得沒有精神吵架。

  "准啦!計算器監控室和管理員都再三確定他們有回十九樓,這次不會又撲空了。"為了能掌握他們倆的行蹤,他甚至賄賂計算器室輪班人員和大樓管理員,再找不到人,他要跳樓了。

  法蘭憂愁地看著他們。"要是這次堵不到他們怎麼辦?"

  楚歌掐住法蘭的脖子不放。"你別淨說些不吉利的話行不行?想咒我們再沒日沒夜地工作下去嗎?"這英國佬總是滅他們的志氣長老板的威風。

  "他們跑不了啦!從他們一回來我就切斷這棟大樓電梯的電源,並在所有的出入口派人把關,你以為咱們那麼辛苦地爬上十九樓是爬好玩的嗎?"方凱翔就不信他們有飛天遁地的本事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你還好意思說?十九樓耶!你有沒有智商?就不會等我們上來再切斷電源?你嫌咱們的運動量不夠是不是?要是堵不到人我就拆了你當早點吃。"宋約希恫嚇地扯著他的領子。

  都怪他出的餿主意,害他們四個一路昏天暗地的爬上十九樓,他的兩條腿快報廢了。

  "你們省點力氣斯文些好嗎?還沒想出待會兒要怎麼讓他們回歸本位不再貪玩,鬧內哄能解決問題嗎?"法蘭掰開楚歌的雙手,窩在一角發愁。

  "實話實說就行了嘛!"宋約希立刻答道,決定效法華盛頓的精神。

  "他們會理你才有鬼咧!玩那麼久都沒有同情過我們這些苦命的員工,說真話有啥用?你還沒睡飽是不是?"方凱翔不客氣地潑他冷水,澆熄他的幻想。

  "那怎麼辦?"宋約希苦著臉問其它同志。

  "用哀兵政策。"楚歌終於找到一條可行之計。

  "老大不吃這套。"方凱翔扁著嘴回答。

  "笨蛋,他那麼沒心肝,當然不能用在他身上,找他的心上人用啊!只要咱們演得可憐一點,說不定就成了!"楚歌興奮地拍著額頭,真想誇贊自己聰明過人。

  "好主意。"宋約希雙眼綻放著希望之光,與楚歌雙掌交握,笑得很奸詐。

  法蘭指著那兩個呈瘋癩狀態的暴力分子間方凱翔:"他們被工作操傻了嗎?小姐的智商超高,騙不了她的,就算小姐肯回去工作,那也要看你家老大肯不肯放人,不然還不是白搭了。小姐大過年都可以讓我們加班,現在她要談戀愛更可以棄我們於不顧,她有良心?下輩子吧!就算用苦肉計對她也沒轍,他們想得真美。"

  "我看還是我們倆來吧!交給神智不太正常的他們不妥當,他們可能好幾天沒吵架悶瘋了,你去打發他們下樓睡覺,我來跟老大他們談。"方凱翔瞪大眼睛看著頻頻奸笑的他們,也是覺得不妥。

  法蘭拉著那兩個仍在嘿嘿奸笑的暴力分子。"走啦!回家睡覺了,我們會把這檔事搞定,你們今天放假。"

  "凱翔,楚歌他們七早八早在發什麼瘋?"宿語昂打開大門就見兩個男人黏在一起嘿嘿直笑。

  "你終於發現他們瘋啦?還不是你們害的,曠職兩個多星期,他們代理你們的職務還要包辦自己分內的工作,累也累瘋了。你什麼時候才要回來主持大局?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告老還鄉不干了,你另請高明吧,我也快精神耗弱了。"方凱翔決定放手一搏,狠下心來對宿語昂下最後通牒。

  紀凌睡眼惺松地來到宿語昂身邊,依在他懷裡問道:"發生什麼事?"

  "怎麼起來了?不回去多睡一會兒?"宿語昂親親她的臉頰,惹得跟前一夜未合眼的方凱翔和法蘭眼紅不已。

  "小姐,妳今天能否回公司處理事務?約希兩周以來幾乎沒睡必須休息,有很多客戶指名要見妳,我沒辦法分身同時做兩人份的工作,妳也該回來辦正事了。" 法蘭直言不諱地指出事實。

  "這麼嚴重?"她才玩幾天而已嘛!

  "老大,你今天就待在十六樓把那堆雜事處理完,我沒其它的借口替你擋駕。"方凱翔也與法蘭並肩抗爭。

  "你們如此不濟?我是休我該休的年假,把公司交給你們沒多久你們就撐不住了?"宿語昂不甚滿意地問。

  "沒多久?"方凱翔怪聲怪調地反駁,"這兩個星期下來公司都亂成一團了,主因就出在你該決定的事項遲遲沒有定論,案件都卡在你那關。"

  "那簡單,我把主權交給你好了。"他改行"主權在民"。

  "交給我?我的工作要怎麼辦?"老板談戀愛昏了頭嗎?公司又不是他的。

  "找人頂替你的工作,你暫代我的位置。"宿語昂想了想便如此決定。

  "不行,不行,你自己回來辦,我不做你的事,不然我就和楚歌一同跳槽,不再賣命做得半死,你考慮清楚。"方凱翔鐵了心。

  "小姐,風雲也很亂,妳先回來好嗎?"法蘭苦口婆心地勸她。

  "也許是我沒把你們訓練成沒有我也能獨掌公司營運的全方位人才,以後我要是休假,你們是不是又要大清早跑來向我抱怨?"宿語昂不理會方凱翔的威脅,反而數落起他們的辦事效率,完全不反省自已的懶惰。

  見宿語昂擺明軟硬不吃,方凱翔只好乞憐道:"還有以後?老大,你先收心回公司上班別整我們了好嗎?今天楚歌排了一場十點鍾的會報,你一定要到場,至於休假的事咱們再從長計議如何?"哪有人這樣求老板回公司上班的?

  紀凌拉拉宿語昂的衣袖,"凱翔說得有理,你是該回公司上班,而我也應回風雲看看,我們不在的這些天,誰曉得他們把公司弄成什麼模樣?向來八面玲瓏的約希會需要休息,想必公事一定很忙,我還是先回去再說。"她辛苦拿回來的風雲可不能被玩完了,方打入台灣市場,得為日後建立好名聲才行。

  "小姐英明!"法蘭興奮得撫掌歌頌。

  宿語昂吃味地皺眉看她,"那出國的事呢?"

  "留到以後吧!"聽出他話裡的酸味,紀凌笑得很開心。

  "好,結婚後我們再去度蜜月。"宿語昂打算盡快結婚,然後快活地去度蜜月,他非獨占她一人不可。

  "你們要結婚?"法蘭和方凱翔被嚇得一愣一愣地,不太能接受這椿慘事,他們還沒結婚就玩成這等程度,一旦結婚,那這些做屬下的豈不完了?

  "當然。"宿語昂蠻橫地摟著她。

  "不──不會是在最近吧?"方凱翔結結巴巴地求證。

  "快了。"

  "我馬上和楚歌商討今年年底前你該辦、該出席的行程計畫表,在你結婚前你全部都要做完。你待在這裡不要亂跑,我和楚歌馬上回來,你──你不能溜走喔! "方凱翔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拉著楚歌慌慌張張地沖下樓。

  法蘭也將紀凌推入屋內,"小姐,妳快去換衣服,我們等一下就回公司,我和約希下去准備一下,妳留在這等我們,千萬別走。"

  腳跟一轉,法蘭也拉著宋約希沖下樓。

  "他們好象很緊張?"紀凌訥訥地問宿語昂。

  "可能被嚇到了。"他點頭。

  "那我們要不要告訴他們風雲和昂宿要合並這件事?"

  這個嘛──※※※

  "為什麼我們每天要去風雲接送他們上下班?法蘭他們也有車可以載紀小姐回家啊!多此一舉。"

  楚歌坐在前座嘮叨個不停,每天老大要接送紀凌,他們三人到達風雲後,他便得和法蘭、宋約希共乘一輛車,讓紀凌和宿語昂同車。

  開車的方凱翔悶著氣罵道:"你煩不煩?老大都說這是他回公司上班的附帶條件,有得必有失沒聽說過嗎?都幾天了,你的嘴巴能不能安靜點?"

  坐在後頭的宿語昂邊做楚歌交代的功課邊吩咐:"楚歌,你打個電話說,晚一點才去接紀凌下班,凱翔,換車道。"

  "做什麼?"

  "後面那輛黑色的車從我們出發就跟到現在,做個小實驗試試它。"宿語昂分神地看著後照鏡,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方凱翔依命令向右換個車道,抬眼瞟視後頭的黑車,就見它也換了車道。

  "老大,跟過來了。"他提醒宿語昂。

  "在這附近多繞幾圈。"

  "跟不緊,但一直在後面,不是巧合。"楚歌觀察了一陣子之後,發現那輛車還是跟在後面甩不掉,不安的感覺揮之不去。

  宿語昂將處理好的文件交給楚歌。"楚歌,抄下車牌查查看,也許是贓車也說不定,鎮定點,別東張西望讓人起疑,盡量保持自然。"

  "你認為是什麼?"楚歌邊抄邊問。

  "不知道,但我會先往壞處想,聯絡一下紀凌。"

  "她的行動電話沒開,可能已經下來等我們了。"楚歌掛上電話回答他。

  方凱翔看著後照鏡問宿語昂:"風雲快到了,現在怎麼辦?"

  宿語昂沉思了一會兒,"楚歌,你搭出租車去風雲,先和紀凌他們一道走,我跟凱翔繼續讓它跟。凱翔,停在路邊。"

  車子才停穩,楚歌便下車招出租車,而那輛黑色轎車也停在不遠處。

  "看得出來裡面有幾個人嗎?"宿語昂在心裡盤算著。

  "太黑了,看不清楚。"

  楚歌招來出租車後,便急赴風雲大樓,豈知後頭的轎車竟也狂飆追去,宿語昂大驚之下立即明白來者的動機。

  "該死,它的目標不是我,是紀凌。凱翔,快追上它,別讓它在我們之前趕到風雲。"

  "為什麼目標是紀凌?"方凱翔馬力踩下油門。

  "風雲科技的保全滴水不漏,咱們總部也防得緊,如果要加害紀凌就只有趁她上下班這個空窗期。被它擺了一道,快追,遲了就來不及了。"宿語昂血色盡失,他防了這麼多天,終究還是沒防到這招,老天,千萬要讓他趕上才行。

  此時,在風雲科技的專用停車場,紀凌等三人在法蘭的車外等著難得遲到的宿 語昂。

 "奇怪,那三個今天特別晚,塞車嗎?"宋約希看著表自言自語,每天都是宿語昂先到此等他們下班,今天很反常喔!

  "小姐,要不要我先迭妳回家?"法蘭低頭詢問。

  "不用了,我等他。"紀凌翻閱著文件,批改完後交給他。

  法蘭接過數據抬頭看向對面不遠處。

  "約希,那不是你的同居人嗎?他怎麼坐出租車來了?"

  "怪了,早上他沒跟我說會改搭別的交通工具啊!他在嚷些什麼?"隔著車流,宋約希只看到對面的楚歌一直揮舞著雙手張口大叫,車子太多使他沒法過來。

  "怎麼回事?"紀凌也覺得怪異。

  法蘭警覺地開口,"小姐,妳先進車裡。約希,你去看看。"他拿起行動電話想找宿語昂問清楚。

  "好。"紀凌應了一聲,方轉身卻見一抹紅點在法蘭身上游移不定,她不假思索地推開法蘭喊道:"法蘭,躲開!"她轉身附在法蘭身上,一股刺人的疼痛便從她後背穿入,連帶地也刺穿法蘭的腹部。

  法蘭受痛地摟扶住紀凌,驚見她左後背的血漬,馬上抬頭尋找攻擊來源,咬牙的,掏出懷裡的槍,鎖定目標,無聲地回擊數發子彈,直至對方倒下。

  "小姐──約希,快過來!"法蘭靠在車旁身子不住地往下滑,緊摟住紀凌。

  正准備過馬路的宋約希聽見法蘭的吼叫,不禁大驚,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回他們身邊。

  "小姐中槍,快叫救護車,還有找警衛來──槍手在花園,快去。"法蘭拉著宋約希的衣領喘著氣,一手將手槍交給跑過來的楚歌,要他去找凶手。

  "我這就去。"楚歌立即跑開。

  宋約希撥電話叫救護車。

  "小姐──妳怎樣?小姐?"

  不見她答應,法蘭拉開癱軟的紀凌,才知道子彈在她背後和胸口各開了一個洞,脫下外套按住她的胸前,一手則按在她背後的傷口止血,強忍著疼痛不停地呼喚她。

  宿語昂的座車急急地停在他們附近,沒熄火就扔下車趕到他們身邊,他們還是晚到了一步。

  "紀凌!"宿語昂痛徹心扉地大喊,由遠處就看見她與法蘭雙雙坐倒在車旁,散落一地的文件上全是血跡。

  "宿先生,快帶小姐去醫院,她被射中險處,請你救救她──"法蘭顫抖地將紀凌交給他,雪白的襯衫上也全是血。

  "約希,我們先送紀凌去醫院,你開法蘭的車送他就醫。"宿語昂抱起紀凌朝宋約希叫坐上車後,宿語昂一直在紀凌的耳旁喚她,雙手按著她的傷口,焦急地看著她慘白的臉。

  "忍著點,妳會沒事的,我們就快到醫院了,我在妳身邊,妳要堅持下去── 。

  ※※※

  宋約希在加護病房外難過得說不出話來,紀凌與法蘭剛從手術室出來,動了五個小時的手術兩人才保住性命,但法蘭傷勢較輕,而紀凌則傷重需要觀察。

  方凱翔拍拍他的背,"他們不會有事的。"看約希這樣,他也覺得鼻酸。

  楚歌在警局做完筆錄、順便對外封鎖消息,忙了一晚,才來醫院。

  "老大,查出凶手的來歷了,是職業殺手。"查車牌沒用,他透過種種管道,才挖出內幕,想到又是殺手做的,他就滿肚子火。

  宿語昂坐在角落安靜得出奇,雙眼不曾離開加護病房的大門,他平靜地問楚歌 :"人呢?"

  "法蘭連開五槍還擊,槍槍命中,還沒送醫就掛了,也因此查不出是受誰指使 。"槍法太准就是有這個壞處,他怎麼跟死人問話?法蘭醒來要好好的問他,他哪來的槍和這種槍法?紀凌的手下都是怪物,法蘭還隨身帶槍,中華民國怎會讓他入境?

  "楚歌,明天你先協助約希穩住風雲,就說紀凌與法蘭出國考察。風雲這時太脆弱,不能讓野心分子乘機入侵。凱翔,你和我回昂宿,我有事交代,今晚過後大家就各自回崗位。"宿語昂沉吟道。

  "紀小姐他們怎麼辦?"方凱翔問他。

  "待會兒我去和醫師談談,沒有生命危險就轉迭到我們的醫院,這家醫療設備不夠完善,距離也較遠李嬸不方便照料,你聯絡我們的醫院准備接手。"

  "好的。"方凱翔多心地看著宿語昂,他今晚太冷靜了,不吵也不鬧,可能是暴風雨來襲的前兆。上次紀凌出事時他就像頭受傷的獅子,利爪不停傷人,這次卻冷靜鎮定,不像他,一點都不像。"你不進去看紀小姐?"

  他搖搖頭,"凱翔,我出去一下就回來,你留下來等他們的消息。"他拿起外衣轉身看了加護病房一眼,快步地離開原地。

  方凱翔在他身後叫道:"你去哪兒?"

  "找一個叫連雲的人。"

  ※※※

  "你找我?"

  "紀凌出事你應該知道。"宿語昂站在醫院外的花園裡,就著路燈打量紀凌口中的這名男子。

  "我知道。你與紀凌是什麼關系?那支電話是我留給她的。"他戒備地盯著宿語昂,不知那號碼怎會落到他手上了,"她是我的另一半。"

  "你?"那聰明的小美人被訂走了?

  "我找你來是想請你辦件事。"宿語昂坐在石椅上緩緩地吞雲吐霧。

  "什麼?!你不在醫院裡頭守著她,反而找我來辦事?她就快死了你還有時間與我談天,她的死活你不管嗎?"他火爆的跳至宿語昂面前,卻被他冷冷的怪樣嚇退了一步。

  "她不會死,她會回到我身邊來,我相信她,但我不要她回來時這世上仍有欲置她於死地的人存在。若不能掃除要加害她的人,她永遠也不會平安。她說過你是她的朋友,因此我更要找你。"

  "你想做什麼?"氣溫急速下降,一股寒意由腳底竄至心頭,他瑟瑟地問。

  "這次的主使者是誰?同行識同行,你應當知道些消息。"

  "萬彩芝與紀紹榮,據說是紀緋與那名殺手接頭。"

  "確定?"宿語昂踩熄煙頭銳利地看著他。

  "我當然確定,我都叫同行們不許動紀凌一根寒毛了,可是就是有要錢不要命的人接了萬彩芝他們的生意,聽到消息後我趕去阻止已經來不及,就連想救她也太遲了。"眼睜睜的看紀凌倒下,他也為自已的無能生氣。

  宿語昂看著他自責的表情安慰道:"不遲,你還有機會。"他自懷中的口袋掏出一張支票交給他。

  "五千萬?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要三個人下地獄,這些是訂金。"宿語昂不再掩藏臉上的殺意,殘冷的寒意四散。

  "哪三個?"

  "萬彩芝、紀緋和紀炎,兩名女人和一個聾子對你應當不難,一個小時後行動,事成之後我再給你另一半的酬勞,你現在該去准備了。"宿語昂遠眺紀凌的病房,淡淡的說。

  "你不殺紀紹榮反而要殺無辜者?"這男人怎麼和小美人一樣,說話的方式和思考模式都很怪異?

  "他們不無辜,相反的他們有罪,紀凌屢次在鬼門關前徘徊都拜他們之賜,現在讓他們走一遭不也很公平嗎?況且漏掉其中一個都會成為後患,既是私人恩怨,就要一次做得干淨,我很討厭再有意外,所以寧可錯殺也不願放過。"他看著留有紀凌鮮血的衣衫,陣陣痛楚在心底蔓延。

  "那紀紹榮呢?"怎麼獨漏這個罪魁禍首?

  宿語昂冷冷一笑,"不要碰他。"

  "為什麼要放過他?他也有一份哪!他們第一次要殺紀凌時紀紹榮就陪著萬彩芝來找我,是他要我去找紀凌的,我不能放過這種狠心的父親,他要給紀凌一個交代。"他才不管那麼多,說什麼都要先宰了紀紹榮洩憤。

  "我當然知道他有份,殺他太玷污你的手,紀凌的朋友我不能弄髒他,你也不希望殺了朋友的親父吧?他的事我自會解決,你只要做好我請你做的事就好,不必管太多。"若由這個人出手,唯恐紀凌日後會有心結,不能讓她再胡思亂想,還是用其它的方法好。

  "喂!你說你是紀凌的另一半,那你更不能殺她的父親,他可是你的老丈人,你不能亂來。"他以為宿語昂要自己下手。

  "我不殺他,但我要他生不如死,失去親人再遭人日夜追殺不知是什麼滋味?紀紹榮他很快就會體驗到了,到時不用我動手他也會自已上路的,也許他該感到榮幸才是,一家人都先到地下去等他,還有兩名妻子伺候著,不錯吧?"

  宿語昂露出今晚第一抹笑容,身上的血漬讓他在路燈映照下愈像鬼魅,看得連雲毛骨悚然,覺得這個俊美過頭的白面書生和那個小美人有得比,只是小美人不會這樣嚇人。

 "有沒有人說過你跟紀凌很像?你不會剛好也是那種商人吧?"他吞吞口水,直想不會運氣這麼好又碰上另一名奸商。

  "你想說我奸詐是嗎?多謝贊美,但我比紀凌更冷血,不會輕饒對手,我沒那種心腸。"宿語昂笑笑地說,臉上的表情,與他寒冷的聲音成反比。

  "這錢你拿回去,我不能收,但我會替紀凌辦好這件事。你聽好,我是為了朋友不是沖著你的面子,才做白工的,她如果醒來知道我做這件事,不准她再罵我笨,一人一次,扯平了。"他把錢推回給宿語昂,很清高地送走五千萬。

  宿語昂揉揉頸子,"你不說我還真忘了。"他開始做暖身運動。

  "忘了什麼?"怪人一個,說東應西,小美人怎麼會看上他的?

  "你上次害她差點沒命,她昏迷了三天才醒來,不知她有沒有告訴過你傷害她的人會有什麼下場?"他是對紀凌保證過不殺這名烏龍殺手,但她沒說不能揍,退一步讓連雲斷個三、四根肋骨也可以。

  "有──有,她說有個人因打她變聾了,那家伙好象是紀炎。"奇怪,他的笑容怎麼愈看愈可怕?

  "知道是誰做的嗎?"宿語昂漫不輕心地問。

  "不──不知道。"

  "那個人──"宿語昂踱至他面前和善地開口,"就是我。"毫無預兆的,左掌帶著一股旋風直撲他的面門。

  連雲驚險地躲過,心跳差點停止,宿語昂又轉身給他一腳,一個掛在樹上的小型盆栽應聲而碎。

  "哇!你出手都不事先通知一聲的啊?"面對莫名又飛來的一拳,他閃躲得很辛苦。

  根本看不出宿語昂何時會出手,在無法預測他的下一步動作下,連雲轉守為攻,卻招來更猛烈的攻擊,腰側連挨了幾拳,他連忙閃至遠處。

  "等等──有話好說。"他雙手架在面前抵擋宿語昂重重下墜的一腳,兩手被震得發麻?

  "我的話已經說完了。"宿語昂簡潔地應道,回身又給他一腳。

  "我還沒──哇!痛啊!"來不及防御,正面中招。下手太重太狠,他差點昏厥。"你打人都不做預備動作嗎?喂!停手──你打死我誰替你辦事?"他苦無機會可逃,只好出聲威脅。

  宿語昂根本聽不進任何話,獨自加重攻勢,一個過肩摔將他丟至一邊喘息,馬上又跟上來踩落一腳,逼得連雲四處逃躲,無力還手。

  就在宿語昂掌風又快拍上他的臉頰時,暗處冒出三個人聯手架住宿語昂。

  "老大,住手,可以了!"楚歌的腹部被敲了一記,差點被宿語昂的力道甩出 。

  "宿先生,你不能再打了。喂!你還不走?他真的會打死你,他現在不正常你看不出來嗎?"宋約希忿忿地對那名不知死活的殺手吼著,臉上也被揍了一拳。

  "放開我!"

  楚歌和宋約希左右箝制住宿語昂的手臂,方凱翔則從後面抱緊宿語昂的腰腹,三人皆無視於他的吼叫。

  "我先走一步,馬上就去辦事,你們三個保重,好好看牢他,辦好事我再通知他,以後不見。"遠離暴風圈的連雲,腳下一步也不敢耽擱地離開現場。

  "老大,我們可以放手,但你不能再亂來可以嗎?"楚歌好想捧腹叫痛,但又不敢輕易放開手。

  "你冷靜了沒?"宋約希懷疑地間宿語昂。

  "放手,再不放手你們三個要倒大楣了!"怒氣指數升至最高點,宿語昂火大地對壞事的三個人吼道。

  方凱翔第一個放手,走至他面前笑著宣布喜訊,"老大,法蘭醒來了,紀小姐也轉入病房,她沒事了!"

 

 

第十章

  白燭高燒,夜半哭聲繞梁不絕,紀家草設的靈堂前,紀紹榮獨自一人對著牌位焚燒紙錢。

  除了紀紹榮,萬彩芝與兩名子女均在同一日出事。

  三人皆一槍斃命,過了三日警方仍查不出凶手何人,因紀家背負了龐大的債務,警方判斷大概是財務糾紛所引起的仇殺,在紀紹榮不願張揚下,警方也未積極偵辦下去。

  宿語昂身著一襲黑衣,在午夜上門祭吊。

  無聲無息地,他掩上大門站在屋內一角,靜靜地燃起一根煙。濃濃的煙味驚醒了紀紹榮,他借由光亮的火盆朝陰暗的角落望去,發現這名積怨甚深的仇家到來。

  "你來做什麼?出去!"

  對於宿語昂的不請自來,他忿忿地下逐客令。

  "探望死人不需要死人的同意吧?喲!辦得真寒酸,請完殺手後沒錢辦喪事了嗎?怎麼不通知我一聲,我可以向紀凌說項,也許她會給你些錢弄得風光點,還是你吝嗇得連喪葬費也想省下?"宿語昂沒人性地開口,自顧自地找了張椅子坐下,身上的寒氣遠比這靈堂陰涼。

  "宿語昂,這裡不歡迎你,滾出去!"紀紹榮氣極地拍開大門,屋外灌進的冷風立即吹熄了大半的燭火。

  "我來向你通風報信,你若不聽,或許我走後你將馬上踏上黃泉路與你妻小作伴。"他悠哉地移來一根燭火,輕輕捻熄火苗,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紀紹榮。

  "你做了什麼?"

  "學習你的做法也請殺手,我的財務狀況較佳,因此多請了幾名,這次換作你是活標靶,只要我離開這大門,他們便可無時間、地點限制地追殺,你現在跑還來得及,但我不會待太久的。"他又捻熄一根蠟燭,室內愈顯陰暗。

  "你要殺我?我什麼都沒了你還如此狠毒,你說,我的家人是不是你殺的?" 紀紹榮絕望地嘶喊。

  "有人免費替紀凌送他們上路,我只是提供目標,讓你也體會一下錐心之痛,同是一家人,光她一人受苦受難未免太不公平,現在輪到你了。"

  紀紹榮跌坐在地上不住地搖頭拭淚,憤恨地怒吼:"果然是你,你是不是人?殺兩個女人和一個失聰的孩子,你還有沒有良心?那是三條人命哪!自紀凌出現在你面前後,你便三番兩次為了紀凌做出不法的事使人家破人亡,我要向警方檢舉你,讓你陪葬。"

  "你就守法嗎?五十步笑百步,是你教我這招的,如果你能走出這道門,愛怎麼做隨你,我沒什麼損失,就看你捨不捨得這條老命。"宿語昂彎下身子調笑道。

  "你混蛋!"

  紀紹榮掄起老拳揮向他,宿語昂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令郎生前就是被我打聾的,上了年紀就要懂得自制,想提早赴死嗎?"只需一用力就可折斷這把老骨頭,他突地放開手,使得仍在苦力掙扎的紀紹榮跌至一旁 。

  紀凌,又是紀凌!紀紹榮心底不下千萬次地咒罵這令他恨之入骨的名字,寒倚柔生了個魔女來危害世間,這魔女害的就是她的生父,他沒了事業,至親的人橫死,都因紀凌身旁這個披著人皮的惡魔,只要能讓紀凌死就能毀了這個魔鬼,他願意 出賣一切換得她的死。

  "為了紀凌你要殺我,那賤人有什麼好,要你拚死拚活地為她?她三天前就死了,為何你還不放過我?"他確定這次沒有失手,她已然死在風雲了。

  "她要和我共度白首,此時忙得很,一時片刻間還不能來找你算舊帳、清新仇 ,因此我很樂意替她前來為你送行。"宿語昂淡淡地輕喟,這才明白這老頭還不知道她未死的消息,也許是楚歌把消息封鎖得太好了。

  "你胡說,她分明死了,她三天前就與我的家人一同遇害,絕不可能還活著,你是想欺人或是騙自己?誰教你愛上那魔女?與她有關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報應,報應哪!沒有她你活不下去是不是?來呀!要死大家一起死。"紀紹榮猖狂地叫囂著,他以為宿語昂高傲得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認為失去紀凌後他什麼也不是。

  宿語昂冷冷地打斷他的笑聲,"很抱歉要讓你失望了,她活得好好的,目前暫住在我那兒,很快地就要下嫁於我,做父親的也應該為她高興是不?但我的器量狹小,不能再忍受你借用她的生命苟活,故在結婚前先送你三份白包聊表心意,畢竟你曾在她的生命上頭花足工夫,總不能不回敬你一番。"

  "你撒謊,她非死不可,那魔女死了。"紀紹榮激動地拉著他的衣領,大聲地駁斥這消息。

  "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麼下得了手?為了寒倚柔那件舊事你要用這種手段堵她的口?"他拍掉那雙手,嫌惡地踱至一旁,轉而問起原因。

  紀紹榮眼中的狂意頓失,撇頭悶哼道:"我不懂你在胡說些什麼?"

 "那我出去好了,你自個兒下去問寒倚柔。"宿語昂轉身作勢要走,才摸上大門把手,紀紹榮便慌張地喝住他的身影。

  "回來!"

  他回頭淡笑地審問:"改變心意?還是不靈光的腦子又想起什麼來了?"

  "你真無恥,用這種下流的手段。"知道自己被他耍著玩,紀紹榮氣惱的跺腳 。

  "說不說?"

  "是又如何?誰教她知道太多?女人嘴碎,遲早她會出賣我,我何不先下手為強?況且她捉住這把柄夠久了,我若是癡傻,才會讓她繼續活著。"他挺挺直了背脊,毫無悔意的道出一切。

  笑容斂去,宿語昂微亮眸子。"紀凌她只想活下去,從未想過要揭穿你的罪行,為什麼你連生存的機會都不給她?"

  "我從來就不希望她存在於人世,她不過是寒倚柔留給我的拖油瓶,除了扯我後腿外,她曾帶給我什麼好處?娶了萬彩芝可得到萬業,而她扮豬吃老虎地從寒嚴那兒搶來風雲卻不分半毫孝敬我,既不能帶給我錢財,還握著我的把柄,我留她何用?"他刨出心底的怨怒,不甘就這樣無財無勢的終老,他得不到,她也別想活著享用。

  "不能利用她就要毀了她?"宿語昂眼神銳利地刺向他,語氣裡有掩不住的怒意。

  紀紹榮看著火光微弱的白燭叫囂著:"她的生命是我給的,我要回收有何不可?她使我畢生的夢想毀於一旦,現在我的家人更因她而死,我要拿她的命來賠!" 最親愛的家人皆因紀凌而死,她合該與他們同赴陰曹,沒資格享受富貴榮華。

  "她是人,不是你登天的工具,你的家人死了你會心痛,她呢?她就不是你的孩子,要連遭你兩次的謀害?你有沒有想過她的感受?自己的父母要殺她,她要花一輩子的時間,才能忘卻這些惡夢。"每每紀凌在睡夢中無措的哭喊,他總是費盡氣力,才能讓她脫離夢海不再落淚,如此夜復一夜,他的心因她而疼痛不已,她還要忍受多久,才能結束這摧心的折磨?

  "你心疼是嗎?她活該!"在得知紀凌會在意這件事,紀紹榮開懷暢笑,"這次失敗不要緊,還有下次、下下次,你擋在她前面也沒用,除非她把風雲給我,不然我見神殺神、遇佛殺佛,她總有一天不會那麼好運地死裡逃生,她有九條命我就殺她九次,你等著看好了。"

  "這麼多血腥也改不了你貪婪的本性,金錢真有如此重要?就連人命也不及萬一?"

 "金錢是人生的全部,那些人命算什麼?紀凌又算什麼?她存在的意義只是我 放在寒嚴身旁的一顆棋,她也就這麼點利用價值,少拿大道理抬高她的身價,我是不會改變心意的。"種種一切不都是為了利字?他大半輩子就是為此而活。

  "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麼好談了。"

  宿語昂放棄最後的人性,決絕的步向大門。

  "你──"

  "你愛金錢是不?這裡有我昂宿集團的讓渡書,只要你敢拿,它就是你的,我倒要看看你是要這筆龐大的財富,還是要保住你的老命。"他亮出一張資產權狀,擱置在門外,金錢與生命之間不知紀紹榮如何取捨?

  紀紹榮睜著雪亮的眼,不敢相信這等好運道。

  "那真的是讓渡書了?"昂宿集團的財富可與風雲相比擬,數十億的金錢就躺在路上等著他。

  "你可以自己撿起來看,但我先提醒你,子彈可是不長眼睛的,外頭有很多人等著要取你性命,動作若是太慢的話,即使有錢你也沒命花,我可以撤走所有的殺手往後不追殺你,但你必須放棄那張紙,兩者讓你選擇,你仔細考慮清楚,生命不是游戲,現在你就掌握著自己的生命。"他立在紙旁看紀紹榮在兩者之間拔河。

  "整個昂宿集團的財產都是我的?都給我一個人是不是?"門外的那張紙彷佛投射出萬道金光,招喚著他向前行去。

  宿語昂眼看他一步步踏出門外,歎息道:"你已經作好選擇了,希望你不會後悔。"抬頭仰望星空,又見一顆星辰損落,消失在暗夜裡,這夜長得好象過不完拉攏外衣,宿語昂急步離開不再回頭,遠處拜然響起一陣陣的槍聲,也許紀紹榮永遠也不會知道,他付出生命所拿到的只是一張白紙。

  ※※※

  葬了紀紹榮後,紀凌帶著李嬸搬回老宅,風雲交托給兩名屬下打理,對商場再無眷戀,整個人沉寂了下來。

  她刻意避開旁人的探問,又恢復一身的清冷,關於宿語昂,她日日避不見面。

  一覺醒來,才發覺世上再無與她血脈相連的人,紀氏一族僅存她一脈香火,倒不是渴求親情,只是身上背負了更深、更沉的罪惡,令她一時難以理清心中的感受。

  宿語昂在她身子有起色後便告訴她一切,她並不訝異他會對紀紹榮采取報復的手段,只是萬彩芝他們──罪不至死,他真的不該這麼做,他不會明白,她的雙手因此又髒污又血腥,這輩子再也洗不淨了。

  隱遁在宿語昂身後的劊子手是她,是她以無形的力量操縱著血刃,殘忍地奪走四條人命。

  罪惡感強烈地淹沒了她,彷若要奪走她的呼吸,而她沒有脫罪的余地。

  因為她的被愛喪失了四條生命,以後呢?繼續停留在他的身邊他還會為她做出什麼?不弄髒他最好的方法就是離他遠遠的,不讓他潔淨的靈魂也被污染。

  但,離開他,好難──靜看一池熠熠生輝的湖水,眼淚被記憶逼出閘,掩面頹坐在樹下輕泣,瑟瑟的風聲也似在陪她哭泣。

  "妳還要逃躲我多久?自我放逐夠了嗎?"

  宿語昂拉開她的手跪坐在她身旁,看她不停的落淚,他伸手輕撫她秀麗的面容 。

 "又瘦了,妳是在折磨自己還是我?妳又退回起點變成一只小駝鳥,不敢正視我和我的所作所為。一個月的期限該足夠讓妳思考,妳仍要歸罪於自己是嗎?"時問夠久了,等待徒然增添她的傷愁、使她日漸消瘦,他非拉她走出來不可。

  她困難的低吐:"你不明白。"

  "我當然明白,是妳自己在鑽牛角尖,對於紀紹榮他們的自作自受,妳在贖什麼罪?是我主使的,尚輪不到妳來承擔。"他靠在樹旁扶她入懷,空虛的胸膛終於填滿不再寂寞,她的偎緊一再提醒他不能放手,這輩子不能放。

  她喃喃輕喟,"就因為是你,我才更要離開,我不能讓你再為我做出這些事來,分開對你、對我都好,我是為你著想,也為了圓我的私心,你懂嗎?"埋頭在他的胸膛裡,才知自己有多疲累,倦極的想在他懷裡睡去。

  "離開我妳會更快樂嗎?"他拍撫著她。

  "不,但至少我不會因此良心不安,我不想害你成為罪人。"要怎麼快樂?她哀傷的問自己。

  "什麼罪人?妳肯饒過他們,他們會放過妳嗎?"即使會刺傷她也必須告訴她事實,他擁緊她。"紀紹榮要妳擁有的一切,他願意以妳的生命換取他追求的財富,妳要挨幾次子彈,才能斷絕他的野心?給了他風雲以後呢?他還會跟妳要什麼?或是妳要我什麼都不做就這樣犧牲妳?再讓我心碎地尾隨妳而去?他不在乎妳的生命但我珍惜,坐視不管我辦不到,站在我的立場為我想想好嗎?"

  紀凌僵著身子抵御他殘酷的字字句句,她是知道紀紹榮的心態的,宿語昂愛她至深,她不能帶著宿語昂一道走,唯有活下去,才能回報他的愛,愛情與生命缺一不可,只是成全他們的人卻要忖出昂貴的代價。

  "萬彩芝他們三人呢?這些人勉強算是無辜,拖他們下水又是為了什麼?"

  "他們也參與其中,我不能縱虎歸山,妳的朋友好心替妳擺平他們,抵銷欠妳的人情債,他說這次做白工妳不能罵他笨,有問題妳可以去問他,因此我只能對紀紹榮的死負責,我給過他選擇的機會,很遺憾的,金錢與生命他選擇了前者,他有權尋死,我無法阻止他的意願。"

  宿語昂答來流利不含糊,打從紀紹榮摒棄良心起,他就不覺得有罪惡感。

  "強詞奪理,你無權決定他們的生死。"

  他俊臉轉黑,怏怏不樂的問:"難道他們就有權利決定妳的?"

  "至少我不會內疚。"她低聲的回答。

  "那我呢?妳要我怎麼辦?"微怒地抬起她的臉審視,卻瞧見她的淚光,他無奈地抹去她的淚痕。

  "我不知道,我更捨不得你。"

  "妳說妳愛我是真的還是安慰我的話?我在妳這裡嗎?"他指著她的心質問。

  "你在,一直只有你。"紀凌哽咽不休的摟緊他,迎接他愛憐的吻。

  緊繃一個月的身心在觸及她的唇瓣時決堤潰散,欲潮洶湧得他也無法阻止,在紀凌敞開心扉接納他的同時,他不能不感謝上蒼讓她再度回到他的生命裡。

  "不要躲我了好嗎?"他在她的唇間問。

  "我真的很不想,沒有你的日子變得好難熬,我只能靠回憶度日,除了思念外什麼也不能做,太折磨人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多久。不要再做這種事好嗎?如果你仍堅持,那就讓我收回我的心,我不要以這種身分待在你身邊。"她軟化的退一步,央求他的首肯。

  "不會再有下次了,我保證,我不能捨棄這份得來不易的愛,回來我身邊好嗎?孩子需要父親、需要家,妳不能孤身在外。"他細細地淺吻稍有血色的唇,道出他的焦心。

  紀凌震驚得無以復加,心神全兜到他的話尾裡,他說什麼?

  "孩子?我懷孕了?"雙手慌忙地覆上小腹,她低頭看著自已又抬頭看他。

  "妳不知道?"

  "我──我沒注意。你怎麼知道的?"中槍後一切都交由醫院照料,她沒留心自己的身體狀況,接下來的一個月除了他的事之外她也沒心思去想其它,怎知自己已經──"妳開完刀後醫生私下告訴我的,苛待妳自已也就是在傷害孩子,妳不想要這孩子?"

  "不是,我是無意的,我完全不知道我懷孕這件事,你為什麼不早說?"她反過來責備他的隱瞞。

  宿語昂一臉的無辜。"妳躲我都來不及了,我怎麼說?我以為妳不想要孩子,只好看妳自已如何決定,但妳遲遲沒有回音,我只好主動來問妳這件事。"好現像,她總算有心情想紀氏一家以外的事了,也許他該早點說才是。

  "問我?你不要嗎?"紀凌的心冷了一半。

  "我若不要孩子又怎會發狂地去找紀紹榮他們算帳?他險些搶走我的一家人,換作是妳,妳會不回報他的惡行嗎?我尊重妳的意念先讓妳思考一個月,現在妳必須作出決定,看是要馬上結婚,還是繼續同居下去都可以,別想撇下我一人,今天說不通,我用綁的也要帶妳回去,妳想好了沒?"她以為他會不要她和孩子?想來就火大,他惡狠狠地覆上她的唇,懲罰她對他的沒信心。

  "野蠻人。"紀凌破涕為笑,加入他的吻。

  "不想其它的事先想想我們的以後行不行?或者妳比較想當未婚媽媽?我可是個老古板,恐怕不能接受這新潮的思想,先結婚好不好?"他抵著她的額際輕歎。

  "你想負責?"她不太喜歡這理由。

  "好不容易才逮到個借口,不乘機綁住妳才是笨蛋。"他很老實的壓搾她。

  紀凌心底的憂郁因他一番話突然變得好淡、好淡,發生過什麼事似乎都不再重要了,她正孕育著用於他倆的骨血,一個新的生命將要來到世間。

  她撫上他的俊容,以眼讀心,柔柔的愛意自始至終都沉澱在他的眼底,為她明亮、引她綻放,那不久前的誓約她怎麼忘了?他要她的所有,苦樂亦同,而她帶給他什麼?除了苦難之外她能給得更多,她還沒以心、以情回報,怎能捨他而去?

  傻的人原來是自己。

  他付出多少,她就該償還更多,愛情的天秤上一直都是他在給予,自己給的實在太少。

  她在想什麼?看著她飄浮不定的眼神,強大的不安漸漸浮上心頭,害怕她又回到原點,趕忙加強心戰喊話。

  "妳雖不能享受到親情,但妳能經營我們未來的家,沉溺在過往裡又能挽回什麼?釋放妳的心讓我們自由,未來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不為我們也該為孩子設想,妳真要留我一人過一輩子?"懷孕後的她心思更加難以捉摸,他只好作最壞的打算。

  "你是為了我還是孩子做那件事了?"她不答反問,指的是殺紀紹榮一事。

  他一怔,"都有,包括為了我自己。我的幸福就在妳的身上,我是個自私的人,想守住這份幸福,即使離了人倫與法律,我仍舊不能放棄今生的唯一。"

  一道陽光撒在紀凌臉上,她漾出天使般的笑。

  他依然是那名獵人,與她相同,他也想好好愛自己。

  "傻瓜,你可以明說啊!讓我躲你這麼久,每天都在懺悔掉淚,孩子有個差池我可不饒你。"

  在他陶醉於那抹思念已久的笑容時,她輕巧的覆上他的唇,訴出她的相思與愛意。

  "不躲不氣了?"他疑惑的問,不懂她的改變,一會兒淚漣漣,一會兒笑若燦陽,差別太大了,言詞之間又好象多了一分愛的味道,淡雖淡,卻存在。

  她偎進他懷裡,掰著指頭細數,"有個生命在體內成長,我沒本錢做傻事。待會兒陪我回醫院檢查身體狀況,再叫李嬸拿出絕活替我補足失去的養分,寶寶可不能餓著。收拾好東西我就跟你走,我要大睡特睡充分休息,你這個做爸爸的必須全程陪著我,知道嗎?"她頓了頓,伸手扳回他又臭又黑的臉。"語昂,你在發什麼呆?"

  "妳漏了最重要的一項。結婚呢?"說來說去都是繞著孩子轉,他呢?求了半天的婚,她一句好或願意都沒說。

  "你不是要娶?"奇怪,他說了那麼多不就是要娶她?

  "妳願意嫁了?"這麼簡單?抬出孩子她就願意了?母愛真偉大!宿語昂在心中嘖嘖稱奇。

  "我從沒反對過啊!何況有了孩子不嫁你嫁誰?要我另尋良人嗎?若是太委屈你的話,我自己再去找一個好了,我要在肚子大起來之前出閣,你慢慢考慮。"她想了一會兒,半認真的過濾可能的人選。

  宿語昂窮凶惡極地吼:"帶著我的孩子嫁別人?除非我死,否則妳想都別想。用不著考慮了,去過醫院後我們就公證結婚,等妳身子壯一點再去度蜜月。"打別的男人主意?他這個現成的老公她要往外送,這可不成?先定了名分再說,他就不信她能跑得掉。

  "公司呢?又丟著不管嗎?法蘭他們四個會怨你的,你要結婚最好先交代清楚,半途又被捉回辦公室可就不好玩了。"紀凌很現實的提醒他。

  "把昂宿和風雲合並,四個人總可以管住一家公司了吧?他們再有怨言,我就等妳把孩子生下來再回去上班。想提升我們的愛情品質就要杜絕這些外界的干擾,妳專心愛我、愛孩子,公事交給他們辦。"要結婚的人最大,他立刻把責任推得一干二淨。

  "總裁誰來當?"她壞心眼的將他吻得意亂情迷。

  他也真的笨笨地往陷阱裡跳,邊吻邊答:"由妳決定。"

  "那公司給你好了,我不要年紀輕輕就被一家大公司綁死,太累了,你去管公事我樂得清閒,說了算數不能反悔。"燙手山芋丟出,她得逞的賴在他懷裡,像只貓咪般享受暖暖的日光。

  "妳坑我?"愈想愈不對,公司的版圖平白無故多了一倍,當了總裁他豈不是會被那四個家伙煩死?

  "你自願的,想賴皮?"她有恃無恐的問他,"我懷孕了喲!孕婦不能太勞累,你也捨不得是不是?"

  真的被坑了。宿語昂的臉又陰了,她竟拿懷孕一事威脅他,害他點頭搖頭都不對。

  "我把公司分成四份,送給他們管。"他不甘願地作困獸掙扎。

  "他們不會肯的,推來推去,到頭來主事者還是你,前景不錯吧?宿大總裁? "她拉下他的臉給他道賀的一吻。

  "那我就把蜜月期無止境的延長,教他們一直暫代我的職位。"宿語昂邪氣萬分的朗笑,接續她的吻。

  紀凌也笑著窩進他懷裡,心底充塞滿滿的陽光,溫暖將因他永遠圍繞,不再寒冷。

  ※※※

  "人呢?找到了沒?"

  宋約希氣喘吁吁的靠在宿語昂的辦公室門邊,問其它同事:傷兵一號法蘭郁郁的開口,"沒有,整棟大樓都翻遍了,被他跑了。"可惡,來不及布下天羅地網就讓他溜了,嘖嘖!他的手腳愈來愈快。

  "跑了?那頭頭呢?"宋約希慘白著臉又問。

  "她的行李不見了,老大前天才叫秘書辦妥她的護照,看情形他可能拉著她一塊走了。"楚歌氣結的癱在椅子上生悶氣,宿語昂還有一堆公事沒處理完,竟然說走就走,都不交代一聲,就連紀凌這個後備總裁也不留給他們。

  "天哪!別又來了。"宋約希無力地呻吟。

  群龍無首的慘事又重演,宿語昂當了老公後非但沒定下心來,反而更加不安分,身為總裁上下班不准時也就算了,還帶著懷孕的紀凌四處游逛,稍加不注意,他們又會溜回十九樓卿卿我我,三催四請,才臭著臉回辦公室辦公,最近他溜班的次數更加頻繁,台面下的動作更是不斷,始終捉不到他蹺班的目的,至於他醞釀著什麼詭計就不得而知了。

  "你不是買通了秘書?她怎麼沒事先警告?"法蘭氣餒的問專司收買的楚歌。

  楚歌悶悶不樂的回道:"今天我才曉得她也是老大這次逃脫的共謀,老大用高出兩倍的價格收買她,拿人手軟,她幫錢不幫理。"被宿語昂識破了,他也懂得利用這招對付他們四個,氣人,這個秘書太不上道了,收了雙份的情報費居然知情不報。

  法蘭頭痛萬分的再問:"還有誰被他高價反收買的?"

  "計算器監控室人員和所有保全成員在這個月都加薪雙倍,他早就說服會計室瞞著我,直到剛才會計室主任送來報表我才知道,可惡,他這次太過分了!"好狡猾的老板,用這種手法防手下,難怪他這次跑得無聲無息。

  "他就這樣大大方方的帶著老婆出門?"宋約希氣得幾乎冒煙。

  "對啦!這次栽在他的銀彈攻勢下,下次我要用三倍的價格買回來,不然我就另聘一批人員把他的眼線全部掃除。"不死心的楚歌打算再接再厲。

  宋約希氣火的吼著他:"還有下次?他什麼時候回來都不清楚,若不是別有目的,他會花那麼大的工夫來算計我們嗎?身為謀士的你合計合計,他向來不會做浪費時間的事,而且他溜走又不是第一次,也從沒見他大費周章過,怕就怕他這次是有去無回。"

  "吼我有什麼用?他要跑我有什麼辦法?我已經從他秘書那兒套出話,知道他要去哪,大不了沿線追上再逮他回來,下下策就是這個,你去追。"心情糟透了,棘手的事就交由宋約希去辦。

  "又是我?你這個第一陣線總是守不住要我替你收拾攔攤子,在自家裡都留不住他,到了外頭他會肯回來嗎?我不去,你自已出馬,換你去追追看。"宋約希遷怒的把責任推給楚歌。

  "好了,都別吵,我和凱翔去追總可以了吧?"法蘭出面調停,每次都這樣,做苦工的人永遠都是他,唉!爛好人真的不能當。

  "我不去。法蘭,你也甭追了,這次沒玩夠本他是不會回來的。"方凱翔鐵青著臉走進辦公室。

  "你說什麼?"法蘭怔愣住。

  "我在桌上找到這個。"方凱翔拿出兩封信在他們面前晃。

  法蘭接過其中一封,看了之後差點吐血。

  "寫什麼?"楚歌探頭探腦的問。

  "他帶著老婆去度蜜月,歸期不定,要我們四個接管公司,去找他的話,他會變本加厲讓我們找都找不到,直到他把錢花光才回來。"方凱翔氣極地說。

  "那不就是不回來嗎?他的錢這輩子花都花不完。"楚歌忍無可忍地怒吼。

  "這裡還有下文,你們不會想看的。"他指著另一封信簽。

  "拿來。"宋約希一把搶過,忿忿地拆開,朗聲念道:"為避免無人當家的問題重現,關於總裁一職──奇怪,怎麼還有一張紙?"他再拆開信中信一探謎底。 "什麼?!我要宰了他!"看完宿語昂的留書後,宋約希暴跳如雷,氣得想殺人。

  方凱翔在所有同僚面前站定,公布這些日子宿語昂所玩花樣的解答,關於總裁一職,他只留了十個字──"他垂下頭歎息道:"最佳男主角輪流做做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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