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言情)大俠冷冰冰 作者:七寶


男主角:星風 vs 女主角:柳飄飄

嗚嗚嗚……她只不過是因為肚子餓,
跑到漠水邊想抓尾魚吃
她是招誰惹誰了啊?
怎麼會讓她不小心撞見一個像魚又不像魚的『鬼東東』,
突然自水中一躍而起,更過分的是,
那倏然飛起的人居然是一絲不掛的……
害她當場因為害怕長針眼,
而不小心跌進他剛才『洗澎澎』的水中,
還咕嚕咕嚕……喝了一缸子的『污水』說,
而她都已經這麼歹命,
還敢怒不敢言的被他抓回山裡當個小煮飯婆,
認命的從早到晚煮透透,而他只需三不五時用手指比個數字,
她便得乖乖的去釣魚烤給他吃,這樣為他做牛做馬,難道還不夠嗎?
為何當他一聽說她曾經把他看光光,
他他他……居然也要有樣學樣、如法炮製,
堅持他也要來個比照辦理,
嗚~~她不依啦……




【第一章】


  天色微暗,冷風咻咻地吹,肚子餓的咕嚕聲伴隨著烏鴉歸巢的呱呱聲同時響起……咕嚕、呱呱……兩相混合,交雜成一種奇異又和諧的樂音……那一身髒污、連臉都看不清的人形生物捂著肚子,一步一卡拖著蝸牛一樣的慢調步伐慢慢的往前移動著。

  餓……好餓喔……風依舊呼呼的吹,天色愈來愈暗了,只見鬼一樣的蹣跚步履很努力的想多趕一些路,可最終,形勢比人強,小小的身子咚一下的跌坐地上,而且順勢一滾,毫不客氣的以大字形直接癱在路邊,動也不動,宣告陣亡。

  餓……真的好餓喔……小小身子的主人因為餓得頭昏眼花,意識昏昏沉沉。因為沒力、因為肚餓,正打算好要先睡飽一覺、補點體力再繼續趕路時……什麼聲音?

  原先癱如爛泥的小身子倏地彈跳起來,側耳,努力傾聽……嘩啦……嘩啦……水!沒錯!是水聲!

  水聲,代表了魚,魚代表了食物……因為想像,想到香噴噴的烤魚,咕嚕、咕嚕……激烈的腹鳴聲再起,緊接著下一刻,完全是順應身體的本能,那小小的身子連滾帶爬的循著水聲而去。

  繞啊繞、轉啊轉,當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撥開最後一株擋路的樹叢後,呈現在前的美景顯些教小乞兒失了魂。

  那是一座很大很美的湖,大到看不見它的邊際,泛著柔美銀光的湖面映得一切恍如夢境、美得不可思議,特別是正正高掛在遠方湖岸線上的巨大月餅,大……好大……加上映在水面中的那一個,一共有兩個,兩個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可口……重心一偏,那小小的身子差一點點就掉進了湖裡去,嚇得那小身子的主人連忙定了定身形,緊接著擦去唇邊不小心溢出的口水。

  去!不過是顆月亮,再怎麼像月餅,它也還只是個月亮,還不如實際點,先喝口水充充飢,等會兒抓到魚後,馬上就有一頓香噴噴的烤魚大餐可吃,還犯得著對這一輪大月亮流口水嗎?

  主意拿定,那髒到不行的小臉湊進湖水裡,咕嚕咕嚕的就先狂喝了幾口水進肚裡去充飢,等下好有體力,就要大顯身手下水去抓魚。

  一口、兩口、三口……飽脹感還沒出現,小人兒的小腦袋已經開始轉了起來……怪了!這裡是湖耶!按這會兒風平浪靜的情況來看,照理說不該會出現嘩啦嘩啦這種引人注意的破水聲……啊!對了!一定是大魚,很大的魚在月光下嬉戲,躍水而出的聲音……想到等下將逮住那尾無辜的超級大魚來果腹,這下喝水的速度又快了一些。

  多喝一點,肚子感覺飽一點,就會有更多的力氣抓魚了……因為美好的想像,那髒到不行的小臉露著幸福又快樂的傻笑,但驀地,那笑容僵住,隨著突如其來的破水聲而僵住!

  很努力的看去,什麼東西露出了水面?

  不!不是魚,絕對不是魚!照那圓圓的樣子看起來……因為隱約的認出那物體,尖尖的小下巴顯些掉了下來。

  頭、頭、頭……那是一顆頭……太過的震驚,加上太過的努力於瞪視眼前的畫面,正在喝水中的小嘴兒忘了闔上,讓那一口還沒能來得及下肚的水就順著唇流下,使得那張髒到不行的小臉看起來有幾分癡呆的樣子。

  這絕對是正常的反應!

  在這種荒郊野外、月夜高掛的時刻,沒來由的看見湖面上冒出一顆人頭,而且還是一顆慢慢朝自己飄過來的人頭,誰都有資袼露出這種癡呆的表情。

  彷彿嫌不夠刺激似的,那顆人頭慢慢浮出水面……鬼!有鬼啊!

  小乞兒想尖叫,但驚嚇過度,聲音硬是卡在喉嚨出不來,只能瞪大了眼,看著鬼頭飄起,慢慢露出了脖子、寬肩、平坦的前胸…」然後定住。

  月光下,那不帶一絲情感的冷厲目光已直直朝一臉驚駭的小乞兒掃視而來……抖,一陣的發抖……好恐怖啊!明明、明明因為背光的關係,那顆人頭的長相跟表情都因為處於陰暗面而看不見的,但那一雙眼、就是那一雙眼……背光的情形下竟然還能亮燦如星?

  這樣的不尋常已經夠教人感到突兀與驚異了,要再加上那不帶一絲人的情感,簡直可以凍死人的的凌厲、冰寒之意,那一瞥之間的驚人氣勢與魄力,真真是要嚇死人。

  真的是很嚇人,要不然平時自詡於柳大膽的小乞兒不會因為這冷冷的一眼,心頭一驚之下,讓半傾於湖面的身子差一點點就要失去了重心……「沒、沒事!幻覺!這一切都是幻覺……」

  驚險萬分的穩住了身子,小乞兒的一雙渾圓大眼猶死命的盯著那一具佇立在湖水之中的偉岸身子,雖然拚命的安慰自己,可因為太過害怕,就連自我安慰的喃喃細語也帶著抖音。

  所有的事情其實只是那麼轉眼之間的事情,在小乞兒穩住身形,努力安慰自己的同時,那湖水中的高大人形忽地提氣縱身,一躍飛離了水面……小乞兒原先驚嚇的表情瞬間呆滯,為了看見那最重點的部位而完全的呆滯。

  不會吧?!

  看、看、看……看見了?

  哦!

  「撲通」一聲,岸邊僵如木石的小人形直挺挺的落入水面。

  幸好湖岸邊的水深極淺,嘩啦嘩啦的掙扎了幾下,柳飄飄很快的找回立足的重心,在嗆死自己之前趕忙爬出水面,連忙喘了幾口大氣。

  要、要死了!冷!冷死人了啦!

  濕淋淋的爬上岸,細細的手臂直覺的先剝開貼黏在臉頰上的發,再順勢一把抹去沿著髮絲流下來的大量水液,因為這一抹,小臉上的大半髒污不見了;然後換邊,又是另外的一抹,讓另一半的污漬也除去,露出粉嫩細緻的雪白肌膚,及一張被妥善隱藏的絕世嬌顏。

  除去髒污後,那張臉跟那一身乞兒的打扮一點也不相襯,但柳飄飄這會兒可沒空去管樣子變成怎樣,也沒心思去管到底是什麼「可怕」的畫面害她落水,她只知道,她又冷又凍又餓,而且還怕得要命。

  剛剛那個……那個到底是人還是鬼啊?

  那種讓人打心底發涼的氣勢,不太可能是人能散發出來的;但要真是鬼的話,那他還有必要特地穿上衣服嗎?

  她確定她看見他穿衣服了!

  因為她一直一直的盯著他看,即使他整個人突地飛了起來,可是她因為死盯著他,整個頭不自覺的跟著他的方向移動……其實也就是因為這一移動,加上所見的重點部位太過刺激,讓她瞬間失去重心,猛地跌入水裡。

  可是她真的有看見!在她完全落入水底之前,她親眼看見他體態優美的凌空取過先前沒被發現、高掛枝椏之上的衣物,然後隨手一翻,飄飄的白色衣袍在空中瞬間裹住那頎長精壯的赤裸。

  以這個行為來判斷……那該是個人吧?

  習武的關係讓她知道,只要把輕功練好,到達一一定的境界後,一般人也是可以像剛剛她所看到的那樣飛來飛去再說,如果真是鬼的話,還需要這麼費事,自行穿戴衣物嗎?

  要真是鬼,按說書人的吹噓,不都是吹一口氣,還是動動手指,就能變出所需的物品,何況只是穿衣這樣的小事,那大概只需要一眨眼就能變出一身的衣物,哪還需要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的穿衣整裝?

  經由一番分析,柳飄飄說服了自己,剛剛差一點把她嚇死的仁兄確實是個人,即使那個人有著跟鬼一樣的冰冷氣息,也改變不了他是個人的事實。

  不過……不管是鬼是人,她都看見了,看見了那個超禁忌的畫面,事關她從沒想過,也完全無法想像的重點部分……念頭又繞回害她落水的的主因,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方纔所見的驚人畫面,讓凍得慘白的嬌顏瞬地染上一抹嫣紅。

  但現在可不是不好意思的時候,一身不舒服的潮濕及凍人的寒意可不是開玩笑的,再加上她現在又餓又累,不趕緊想辦法先處理掉這些問題,只怕她會凍死、餓死,要不就是因為體力不濟,染上傷寒,病死在這深山林中。

  愈想愈覺得恐怖,柳飄飄連忙爬起來,然後耳尖的聽到異響,下意識的循聲望去,柳飄飄動也不動的瞪著高站在枝椏上頭的人……那個像鬼一樣的白衣公子又出現啦!

  不同方纔的陰暗嚇人,此時此刻,穿妥衣物的他迎著月光,高高的立於枝頭上,一身飄飄自衣映著淡淡銀光隨風飛舞,讓人屏息的清冷俊顏在月華的照映下更顯脫俗,彷彿仙人下凡一般,教人直看傻了眼。

  柳飄飄真的是看傻了眼,口水還不小心的流下了一滴,就在她趕緊擦掉口水的時候,那仙人之姿的白衣公子手一揚,兩枚飛葉以流星之速朝湖面急射而去。

  只是一眨眼間的事,兩尾大魚翻肚浮出水面,同時,那仙人一般的白色身影如大鳥般掠過湖面,拾起那兩尾魚後,點水一躍,沒兩下便閃得不見人影。

  「哇……」不小心發出讚歎聲,才猛然省悟,她又忘了正事了。

  魚!她也得抓兩尾魚來吃啦!

  說做就做,只是她沒有人家大俠神如其技的高深功力,只得忍著刺寒下水去抓,幸好運氣還不錯,在她凍死之前,真教她抓到了兩尾魚,感覺好像頗為順利,直到她忍著凍寒殺好了魚,準備生火烤魚時,問題來了……呃……她沒有火耶!

  寒風咻咻的吹過,柳飄飄抖著身子,抓著兩尾好不好容易處理好的魚,怔在原地思索著她該做的下一步。

  現在……現在是怎樣呢?

  火摺子濕透了,憑她現在飢餓的狀態,是絕不可能有那時間、力氣跟心情,去學古人鑽木取火那一套。

  但沒有火……總不能教她直接把魚生吃了吧?

  瞪著兩尾魚,在那四隻魚眼的瞪視下,柳飄飄有一種陷人困境的感覺,也就是在這時候,異味傳來,她聞到一種很奇怪的味道,是一種什麼東西被烤臭掉的怪味道,她很肯定。

  在她理解到之前,她已經開始尋找味道的來源。

  話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又說四海之內皆兄弟,既然有東西烤壞的味道,她去看看,表示一下關心也不為過。

  再說,烤東西一定有火,她除了表達關心,也可以借點火來烤她的魚,這真是一舉兩得、一舉兩得啊!哇哈哈……因為她的積極,在她還沒讚歎完她的求生智慧前,就教她找到怪昧的來源……隔著樹叢,柳飄飄已看見了些微的火光,光是那一連辟串哩啪啦枯枝被爆開的聲響,她都可以想像那火力的強大。

  哦!營火,代表溫暖、代表有烤魚吃的營火!

  這下還需要考慮什麼?她連忙堆起最友善的笑容……

「你……」一個好字卡在喉嚨裡,再也出不來。

  濕淋淋的瘦小身子石化在原地,因為腦中的「回憶」,前一刻的笑容因為僵硬而變得奇怪不已,她漲紅了臉,無聲的瞪著火堆前的人白、白、白……白衣公子?

  那人察覺了她的存在,但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注意力便又放回火堆前的烤魚上,不再理會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讓他看了一眼之後,柳飄飄覺得自己愈來愈冷,而且,手上的兩尾魚也愈來愈重了。但她又不敢亂動,畢竟現在局勢未明,她又沒有任何能打得過對方的本錢,這是要她怎麼樣?

  沒錯!這位公子爺相貌堂堂,長得是一表人才,無可挑剔,眉宇間並沒有絲毫奸邪狡詐之氣,應該不是什麼壞人。

  但話說回來!像他這樣冷冰冰,彷彿一眼就能凍死人的可怕氣勢,可也不是一般奸邪小人能有的。

  所以結論出來了,要她說的話,眼前這個人呢就是傳說中莫測高深的絕世高手。而就她所知道,莫測高深的絕世高手有兩種,要不就是隱居世外,不問世事,所以冷心、冷情的俠士;要不就是超級無敵的大魔頭,也就是看心情,隨時都能出手殺死人的那種瘋狂噬血分子。

  可也就因為太過莫測高深,眼前這一位冷酷得嚇人的白衣公子,她實在分辨不出他是哪一種的絕世高手。

  小心駛得萬年船,為求保險,在她能更進一步摸清對方底細與來路之前,她還是不要輕舉妄、妄、妄……「哈啾!」

  毫不客氣的噴嚏聲破壞了柳飄飄安靜離開的念頭。她好尷尬,鼻子癢得要命,不知道是不是要先道歉再退場?

  「呃……」整個人覺得又冷又臭……不自覺的往臭味看去……「哇!」

  她瞪大眼,看著營火上方那血水直滴的烤魚,因為太過震驚,不自覺的喃喃出聲,「有人這樣烤魚的嗎?難怪這麼臭……」

  明明她講的極小聲,純是自言自語的輕喃音量,可話沒講完,就發現那白衣公子冷冷看向了她。

  「哎呀!這真是我看過最具創意、最特殊、最別緻的烤魚手法了。」驚覺他耳力非同常人,柳飄飄機靈的大聲讚歎,「大俠不愧是大俠,就連烤魚也別有一番風範,那小的就不妨礙大俠野炊的興致,大俠您慢烤,小的告退,自動告退……」

  「回來!」冷冷一句,就喚住了柳飄飄意欲偷跑的腳步。

  拎著兩尾鮮魚,她有點害怕,也只能硬著頭皮問了,「不知……不知大俠有何指教?」

  那一雙利得像是能透視人心,而且凍得人頭皮直發麻的冷冷目光看著她,接著看向她手裡的魚,最後又看回營火前那血水四流,黑焦焦散發著焦臭味的魚……

「過來。」他又說。

  柳飄飄有瞬間的遲疑,但念頭一轉,以她剛剛看到的那一手,他要真是殺人如麻的魔頭,剛剛在湖岸邊她早沒命了,沒必要等到現在才取她的小命。

  念頭這麼一繞之後,她定了心,憑她的機靈,她很快的「理解」出他的意思,大大的笑容綻出,她連忙過去。

  「啊!啊!小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好心的大俠,謝謝,謝謝你啊!」果然是福星高照,遇上的不是什麼大魔頭,只是個深藏不露,面冷心熱的少俠!

  用不著另外想辦法取火,柳飄飄樂極了,拾了兩根枯枝串起她的烤魚,挑了個適當的位置架在火邊後,偎著火邊,她跟著烤起身上濕淋淋的衣服。

  一切是這麼樣的完美……呃……如果能夠不去聞那恐怖的焦魚臭味的話,真的就是完美了啦……柳飄飄邊烘著身上的濕衣,忍不住分神去看那臭味的來源。

  嘖嘖!她真是長眼睛也沒看過人是這樣烤魚的,魚麟沒去,內臟也沒清,就這樣直接架上去烤,搞不好啊這位功夫深不可測的大俠,連殺魚的動作都直接省掉,抓了魚之後就架上去烤了。

  光是用想的她都覺得恐怖!

  那真不是她愛說,沒處理過的魚被火一烤,那些內臟的血水燒得嗤嗤作響,聞起來味道怪異是一回事,重點是那些流出來的血水可是混著內臟的氣味,就這樣沿著魚身慢慢流下。

  過多的水分會讓魚皮烤糊成一片,視覺上就已經不是很好了,要再想到火烤的時候,會把那些內臟的氣味一同烤進魚肉裡,等下那魚……還能吃嗎?

  烘著衣服,一邊不忘適時將她的魚翻個面,這樣的安靜中,柳飄飄內心中充滿了疑問,特別是在另外那兩尾魚已經焦黑得看不出原樣,還不見烤的人伸手去取用,只任由它繼續發出嗤嗤聲跟奇怪的臭味時。

  雖然她打定了主意,要投其所好——既然對方冷漠少言、不想理人,那她也要安靜以對,取取暖就好,絕不多生事。但她真的忍不住了,好奇的視線悄悄的、偷偷的朝那個冷冰冰的神秘少俠看去……咦?他在看什麼啊?

  柳飄飄怎麼看,都覺得他是在看她的魚,當下害她又是一陣的天人交戰。

  糟!他在看她的魚耶!是在覬覦她的魚吧?

  這不是她愛自誇,自從她接受八師兄的野炊訓練後,天資就是比別人聰穎的她,沒多久就摸熟當中的訣竅,甚至很快的青出於藍,只要是出自於她手,不管是烤什麼都特別好吃,常讓幾個師兄弟為了搶她烤的食物而大打出手。

  嗯嗯!這就對了,跟他的魚一比,她的色香味俱全,也難怪這位完全不懂烤魚的白衣公子會這樣覬覦她的魚了。

  好吧!看在他雖然一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樣子,實際上卻好心的收留她,讓她得以烤火取暖的分上,那她就分一尾給他吃好了。

  「大俠,如果不嫌棄的話,等下這尾魚就送給你了…」她慷慨的把她的早餐捐獻出去,暗讚自己果然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啊!

  冷冷的視線因為她的話,目標從她手中的兩尾魚轉到她臉上。

  「呃……小的沒特別的意思啦!只是想感謝大俠的收容之恩,所以想用這尾烤魚來表達我內心的敬仰之意,我絕對、絕對沒有批評大俠的烤魚技術……」

  話一出口,柳飄飄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什麼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就是了!

  「呃……我說錯了,說錯了啦!」她連忙修正錯誤,改口道:「總之,我只是想報答大俠的收容之恩,如果大俠不想要的話,不勉強,一點也不勉強啦!」

  「我要。」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突地開口。

  她一度反應不及,表情呆滯的看他,懷疑她是不是聽到什麼了。

  「我要。」他又說,並強調,「要三尾。」

  咦!咦、咦?!沒搞錯吧?三、三尾?



 

【第二章】


  天下第一莊·綠柳山莊——

「你那邊情況如何?」

  搖頭,反問:「你呢?」

  同樣的搖頭,把希望放到剛進門的人身上……

「別看我,什麼消息也沒。」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歎了一口大氣,三個人杵在綠柳莊內最清幽的聚福樓院落內的花園中,各個心事重重,實在不知道怎麼面對屋裡等消息的人。

  「怎麼都不進來呢?」伴隨著咳聲,一名蒼白俊雅的青年在侍從的伴持下,出現在師弟們的面前。

  「二師兄,怎麼出來了?」身形壯碩的八師弟連忙迎了上去。

  回答胖胖八師弟的是一陣氣虛的咳聲。

  「哎呀!快扶二師兄進去,人秋了,外頭風大,要是著了涼可怎麼好?」性急的六師弟同樣一臉的緊張,連忙指揮侍從攙扶二師兄進屋。

  「沒事,我不礙事的。」好不容易止住胸口那陣騷動,清逸俊雅的面容露出一抹帶著倦意的溫柔淺笑。

  「怎麼會不礙事?」老五皺眉,不贊同的視線瞄向洩漏機密的老六跟老八看去,「其實這事根本不該讓二師兄知道。」

  「這事……這事能怪我們嗎?」圓滾滾的八師弟一臉委屈,求助的瞄向六師兄。

  「怎麼能怪我們呢?」老六理直氣壯的為自己開罪。「別說師父、師娘出外遠遊不在府中,早幾年前,兩位老人家將莊裡的事交由二師兄當家主事後,就算二師兄大半時間足不出戶,可這宅裡的事,有哪一項能躲得過二師兄的耳目?」

  「六師兄說的全對。」八師弟露著胖彌勒的大大笑容應聲。「這莊裡的事,沒一樣能瞞得過二師兄,就算不是我跟六師兄雞婆跑去通報這事,憑小飄兒跟二師兄的感情——他們兩人一天中至少有一餐要暱在一起進食——小飄兒這會兒離莊出走,二師兄怎可能毫無知覺?誰又能瞞得了他?」

  老五隻是冷冷的看著他們兩個,對他們的厚臉皮行為一句也不願意多說。

  「本來就是嘛!與其讓二師兄晚些知情,受到過大的刺激,我跟八師弟一開始就跟二師兄報備,讓他先有個心理準備才是正確的選擇。」老六猶擄理力爭。

  胖彌勒用力的點頭,完全贊同六師兄這番推托的說辭。

  「幾位少爺想在這裡討論小小姐的事嗎?」清冷的嗓音打斷一場可能興起的舌戰。

  說話的是小小侍從,被取名延壽,伴護在綠柳山莊現今當家主事者身邊的貼身侍兒。

  此刻,那不馴的年輕臉龐除了平日的冷清淡漠,還多了幾分不耐,因為這些人害他主子杵在門邊吹風,他弄不懂這幾個做師弟的人是在吵什麼?

  拜託,就算找不到人,好歹也幫點忙嘛!

  是不知道今天外邊的風大嗎?找不到人就找不到人,幹嘛淨是杵在門邊推卸責任,講一些沒營養又無意義的話?

  要是這些廢話害他的主子因此受了風寒、病倒了,是誰要負這個責任?

  在延壽一雙火眼的「好心」提醒下,三個師兄弟被瞪視得心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將他們親愛的二師兄給拱進屋內。

  「你們幾個,我沒那麼不濟事。」容飛羽並不覺得自己有那麼脆弱。

  顯然沒人那麼想,很快的,他讓侍兒外加三個師兄給護送進房內坐下。

  算了!

  清雅的俊顏噙著無奈的笑,不想花費心力去更正這些人的小心翼翼,只能由得他們去了。

  「延壽,命人備茶,順便準備些點心過來,師弟們在外奔波一天,也累了。」一待坐定,容飛羽便吩咐。

  延壽領命而去,容飛羽再道:「五師弟,你別怪罪六師弟跟八師弟了,就像六師弟說的,愈快讓我知情,我愈有心理準備,才好掌握狀況。」

  略過兩個師弟那一副「你看吧」的得意貌,老五睨了他們一眼,不想理會他們,轉頭朝二師兄正色道:「我知道二師兄疼小飄兒,她的離莊出走讓人放心不下,可是你的身體……」

  「不礙事。」容飛羽溫和的打斷五師弟的過度擔憂,「不論如何,我有你們……」溫柔的笑意浮現,以一百倍的方式強大了這句話的效力,就在這樣迷惑人的柔柔笑意下說道:「不管是什麼樣的問題與困難,你們會在我身邊,陪我一起度過的…·不是嗎? 」

  「那是當然的!」三個師弟異口同聲,一個個的雙眼中都燃著情義的火花。

  「二師兄,你放心,我會種出最好的藥材來幫你補身。」五師弟率先保證。

  「有五師兄的藥材,也要有我手下的好廚子。」胖彌勒八師弟也拍胸脯,「我會讓廚子研發出最好吃的食補給二師兄吃,保證良藥也可口,請二師兄放心。」

  「我、我會命底下的人多注意,一定會想辦法找到小飄兒!」六師弟更是慷慨激昂了起來。

  「小飄兒」三個字有如一種魔咒,話一出口,整個熱血沸騰的場面就因為這三個字而瞬間冷卻了下來……「今天還是沒消息。」容飛羽神色微黯,不用費神也聽得出三個師弟的言下之意。

  笨蛋!好不容易把二師兄的注意力帶開的!

  在老五跟老八的瞪視下,失言的老六顯得侷促,「其他人那邊也是沒消息嗎?」

  容飛羽苦笑,間接的承認。

  「真糟,都第五天了,還找不到人。」八師弟那胖彌勒的笑顏也染上幾縷愁容。

  「都是你們!」老五沉下臉,「明知小飄兒好奇心比人強,沒事還愛跟她講什麼江湖軼事;明知道她的武功不濟事,還老愛裝輸,讓她誤以為她的武功真的很強,這會兒沒注意,讓她偷跑了出去,真要出了事,我看你們誰要擔這個責任?」

  「五師兄,這、這你也不能怪我們啊!」六師弟感到很無辜。

  「對啊!小飄兒愛聽故事,不只我們,你也講了不少吧?」胖彌勒八師弟指出。

  老五的表情一僵。

  「還有,你不也一樣,因為不忍心看小飄兒失望的表情,每次驗收她武功的時候都故意放水,裝成讓她打贏的樣子嗎?現在卻怪我們!」老六有些不滿。

  在兩位師弟的瞪視下,不只僵硬,老五剛毅的俊顏泛起一抹可疑的紅潮。

  「現在不是追究那些的時候。」容飛羽適時介入,淡淡的一句,輕而易舉的解除場面的緊繃感,「如今小飄兒行蹤不明,在師父、師娘得知此事前,我們得趕緊把她找回來。」

  「是啊!」老五一臉沉重,「要是小飄兒出什麼意外,師娘那邊要怎麼交代?」

  「她老人家肯定會傷心死了。」老六皺眉。

  最後入師門的胖胖老八沉默了。他知道他們在講一件當年他來不及參與的事,但即使因為他來不及參與,感觸沒有幾位師兄來得大,可僅憑這些年他所知道的、關於師娘對這小女兒的異常關愛與在意,他也知道事情的棘手。

  「真是的,這小丫頭是玩到哪兒去了呢?」胖彌勒的笑顏不在,只剩下擔憂。

  聽了這話,容飛羽幽幽一歎,怎麼也化不去心底的憂慮,「如果小飄兒是貪玩便罷,我擔心的是……」

  「二師兄?」老五首先察覺了他的言下之意。

  「小飄兒來府中,也有十六年了吧!」容飛羽陷入回憶。

  還記得那年被接回府中的小襁褓,話也不會說,僅僅只是個吃奶的小娃兒;可如今一晃眼過去,也都十六年過去了。

  要再加上小飄兒來之前的那一年哀傷期,十七年,整整十七個年頭了,距離赤血魔尊撂下的十八年之約,就剩一年了……「小飄兒是個精靈又貼心的好孩子,」看著三位師弟,容飛羽道出心中的隱憂,「若只是單純好奇溜出莊去玩,憑她的精靈古怪,我倒是不擔心她會吃什麼虧,但怕就怕在她不知天高地厚,興起為大家解決麻煩的念頭……」

  點到為止,容飛羽不願再多說下去,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這當中的嚴重性。

  「我再出去找找好了。」老五率先起身。

  「是啊!說不定手下那邊已經有消息了,我再去問問。」老六跟著起身。

  八師弟是很想喝點熱茶、吃點點心,可是他的憂慮讓他毅然的跟著站起來,「二師兄,莊裡還是請您坐鎮、多擔待了,我也回去看看情況好了。」

  延壽正端著茶水跟點心回來,還沒來得及進門,就看著三人匆匆就要離去,讓他搞不清眼前情勢。

  「幾位少爺上哪兒去?」

  「延壽,好好照顧二師兄。」

  非但沒搞清狀況,還莫名的接受了一番讓人倒背如流的叮嚀與交代,延壽皺著眉看著三人像一陣風一樣離開聚福樓。

  進到屋內,看見的是一臉愁容的主子,一陣惱意莫名的湧上延壽的心頭。

  找找找,每個人都在為了找人而煩惱,就連那個人……就連那個人也是……這個該死的臭丫頭,她到底是跑到哪裡去了呢?

  一失足成千古恨,柳飄飄正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

  她不過是、不過是一時的好心,秉著舉手之勞的精神幫忙烤了三尾魚而已,然後……然後她就被綁架了。

  綁架?沒錯!就是綁架,要不然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形容她現在的處境。

  「我說……大俠啊……」聲音啞得有點恐怖,清一清喉嚨,柳飄飄再來一次,「大俠,我說大俠啊……」

  那人就像聾了一樣,對她的叫喚充耳不聞。

  「別說我沒警告你。」她好心的提醒他他們的處境。「你再不停下來,我就要吐了。」

  因為這一句,那飛也似的身形總算是停了下來,接著,她被放下來,然後,冷冷的表情對上了她。

  「我、我不是真的要吐在你身上啦!」一見那表情,八面玲瓏的個性讓她直覺的解釋,「是你這樣扛著我,讓我不舒服。」

  這真的不能怪她啊!她又不是一袋米,讓人這樣扛著跑,速度又快得嚇人,也難怪她會想吐嘛!

  「其實你讓我休息一下就好。」抱怨往肚內吞,她乖覺的建議。

  「你耽誤了很多的時間。」那沉默是金的冰人,難得吐出一句話來。

  那是她自願的嗎?

  柳飄飄滿腹委屈、覺得沒好氣,但叉什麼也不敢說。

  再怎麼說,她是個女孩子耶!就算她為了不暴露身份,易裝喬扮成小乞兒,但為了表示負責任敬業,她還是一樣梳裝整理一下嘛!把頭髮弄得亂亂的,再抓把泥灰往臉上擦一下,這些都是必要的嘛!

  當然,她東摸西摸的最大原因,還是想甩掉他這個奇怪的冷面怪人,她管他家的廚娘是摔斷腿還吃壞肚子鬧肚子痛。

  他們家沒人會煮關她個屁事啊?她可是身負重任的人,才沒興趣去當什麼見鬼的代理廚娘哩!

  所以她拖延時間,就是想要找機會逃跑,哪知道他這個牢頭看得這麼緊,非但一點機會也不給她,他甚至很過分的罔顧她的人權,不留一點抗議的機會給她,直接當她是一袋米似的扛上肩就跑。

  去!就算是想炫他絕妙高超的輕功,也不能這樣嘛!那種扛法、那種嚇死人不償命的速度,顛得她差點要把昨夜吃的魚給全吐出來,真的很難受耶!

  沒想到他現在還敢怪她,嫌她浪費時間、耽誤他的行程,這真是莫名其妙,她壓根沒求他帶著她走,他大可以去找自願跟他走的代理廚娘嘛!他嫌她,她還唾棄他哩……不滿的視線忍不住朝他掃去,沒料到會對上他凍死人不償命的,她頓住,有那麼一瞬間的遲疑。

  但她怕事歸怕事,可由於後天的家庭教育使然,她的孬也只孬到一種程度而已,再加上她帶著點疼痛的腦袋有些昏昏的,沒有平日的清楚,反而了多了幾分惡膽,所以……「你為什麼一定要抓我回去啊?」她鼓起勇氣問。

  「休息夠了?」他回問,當她能發問問題就是已休息完畢的表示。

  那種沒感情的問話方式惹毛了她。

  拜託,這人到底有沒有在聽人說話啊?

  如果他有在聽,就該知道,她是在問他話,而且,由頭至尾,她壓根就沒有答應要跟他回去當煮飯婆,一、句、都、沒、有!

  結果這人一點都不尊重她的意願,也不顧及她的感受,講話就這一副只能稱之為不近人情的簡潔,當她真是怕了他嗎?

  真是氣死人了!

  「沒有!沒有!沒有!」她好氣,覺得腦袋瓜裡的抽痛愈來愈嚴重,煩躁讓她脫口而出,「而且我根本就沒想要跟你走,你想走,自己走便是。」

  他彷彿很意外她的話,多看了她兩眼。

  在那冷冷的目光中,柳飄飄忍不住又僵了一下。

  對他,她其實有點怕,回想過去,就算是她最敬畏的嚴肅三師兄,都沒讓她感到這麼害怕。

  說起來,她還真是直到遇上他之後,才知道這世上何其大,竟然有人能具備這樣的氣勢,一舉手、一投足,無形中就是散發一種讓人膽寒的驚人魄力。

  她怎麼也想不透,那張清俊秀逸的面孔明明是讓人心生好感的那一種,可偏偏那股讓人難以……不!根本就是「無法」親近的冰冷氣息破壞了一切,宛如森羅殿的冷面閻羅再世似的,讓人光是用看的都覺得恐怖。

  但、但她好歹是綠柳山莊之人,也不是被嚇大了……

「那個……」身為柳家人的尊嚴讓她豁出去,一鼓作氣道:「我還有事,很重要的事要辦,你不能強迫我,我根本不想去幫你煮東西。」

  「你不想?」

  她真的很不想這樣,但在他冷眼之下,她與生俱來的求生本能讓她自動自發的接口改道:「也不是這麼說啦!」

  話一出口,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明明就是那樣說,也是那樣想,可是為什麼一對上他的臉,在他那雙冷凝的雙瞳凝視下,她天性中怕事的一面就跑出來,直覺就是想息事寧人呢?

  「其實……其實我的意思是,助人為快樂之本。」不只一顆頭昏脹脹的,她的喉嚨也好干,但不礙事,她清了清喉嚨,繼續陳情,「如果我有時間,我真的很樂意幫助你,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什麼事?」三個字,他直接打斷她接下來三千六百句的通篇廢話。

  她愣了一下,差點反應不過來。

  眼見似乎有脫身的機會,想了想,不交代好像沒辦法達到目的,她只好委婉的提了一下,「是這樣的,我家裡有點事需要人幫忙,我是出來找幫手的。」

  俊逸冷絕的面容冷冷的看著她,等著她往下說。

  「實不相瞞,你別看我一身破爛,但我其實是天下第一莊,綠柳山莊的人。」她說,等著看他驚訝的表情。

  沉默,沉默。

  他什麼表情也沒有,好像她講的是隨便阿貓阿狗的家宅,而不是稱霸武林的天下第一莊。

  驀地有種被侮辱到的感覺,她不該說,畢竟出門前已打定了主意要低調行事,但這會兒忍不住,是以脫口而出,「我爹正是山莊的主人,也就是武林盟主柳南天。」

  沉默,依然是沉默。

  別說是出現一咪咪的意外表情,那張俊顏就是原來那副冷傲孤絕的表情,壓根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我是說真的。」她不信邪,以為他沒聽清楚,更進一步的說明,「我是綠柳山莊的九姑娘,師門排行中第九,可卻是武林盟主柳南天唯一的掌上明珠,你有沒聽見?」

  「嗯!」他總算應了一聲,但也只是表示他聽見了。

  「嗯?就一聲『嗯』?」她惱了,覺得自己被小看,「我說的是綠柳山莊,是天下第一莊的綠柳山莊耶!你怎麼只有一聲嗯,難不成你以為我是騙你的……」

  指責驀地噤了聲,她突然想到,以她現在的樣子來看,怎麼看都像個窮要飯的乞兒,哪裡像是天下第一莊的人,更何況是柳南天備受寵愛與呵護的獨生愛女?

  「你別看我現在的樣子不像,只要我把頭髮弄一弄,換一套衣服,就比較像了啦!」她下意識的撥開臉頰上的散發,又用破破的衣袖擦了擦她特意弄髒污的臉,稍稍露出她白玉一般的美顏,很努力說給他聽,「你看、你看,我很漂亮對不對?」

  他是看了,但一陣的沉默後,只有一句——「你病了。」

  她一下沒反應過來,後來省悟,他是在暗示她的腦子有問題,才會自認為漂亮,這堂堂十六、七歲的芳華少女,正是最在乎容貌、愛美勝若性命的年紀,哪能接受這樣的侮辱?

  她氣極,憤怒瞬間沖昏了她的理智,讓她忘了懼意,忘了要保持安全距離的自我提醒,就看她猛地撲到他面前,一把掄起了他的衣領,將她那張本該沉魚落雁,如今卻東污一塊、西黑一坨的關顏湊在他面前,臉對著臉,要他看個仔細。

  「你看清楚,好好的給我看清楚一點!」她完全呈現抓狂狀態,「我是哪裡有病啦?這又不是我自己自誇還是在亂講話,我這張臉就是公認的好看,不只是莊裡人人誇獎,師兄們說我漂亮而已,就連武林人士也難以抵擋,一些好事者封我是武林第一美人,你竟然有眼不識泰山,敢說我有病?」

  水靈靈的大眼死命的瞪著他,柳飄飄真的是氣昏頭了,全然不知她柔美的面容正泛著異常的潮紅。

  對著她的抓狂,他沒開口,只是突然伸手向她……她愣了一下,一度消失的理智在頭昏腦脹中出現,她想起……想起他深不可測的絕世武功、讓人難以捉摸的孤絕冷傲……猛地脖子一縮,誤以為他伸手,其實是想一掌打爆她的頭。

  可惜沒用,她再怎麼縮,他的大手還是碰到了她。但幸好,幸好他不是要一掌打爆
她的頭,他只是只手覆住她的額,像是在確認什麼。

  最後。他冷冷開口,全然不容反駁的宣佈,「你病了。」

  嗄?

  什麼?

  她還呆呆的,弄不清這會兒是怎麼一回事,就讓他一把攔腰抱起……然後,再次領略那嚇人的絕世輕功,飛鳥一樣的急速前進。

  這一回,她同樣一點拒絕的機會也沒有,不過總算有好一點,至少這一次不用再當米袋了。

  默默的,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至少現在這種姿勢,她的胃犯不著繼續接受酷刑,讓他的肩頂得又痛又想吐……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枕著他的心窩,這是她最後的意識。



 

【第三章】


  飛飛飛……飄飄飄……意識昏昏沉沉、昏昏沉沉……

「少爺,你回來啦?這陣子是上哪兒去了?」

  柳飄飄聽到有人在說話。

  「咦?這什麼?」略顯蒼老的聲音在問。

  「煮飯的。」那是她慢慢熟悉的清冷嗓音。

  「煮飯的?!,,驚訝,萬分驚訝,「就這一坨髒兮兮的玩意兒?」

  柳飄飄想抗議,她才不是什麼煮飯的,但她張不開眼,也開不了口,只能任由那震驚的聲音繼續喳呼著……「少爺,雖然說老馮不小心摔斷了腿,最近不好做飯,但忍一陣子也就好了,實在沒必要……」

  「去準備乾淨的衣服跟一盆水來。」

  斷然的命令制止了叨念,還給柳飄飄耳根一個清靜。

  她感覺自己好像又睡著了一下,但又好像沒有,恍恍惚惚的感覺很是無法確定,只知道她渾身熱烘烘的,難受得要命。

  驀地,貼上面頰的清涼讓她渙散的意識又稍稍凝聚起來。

  有人正用沾水的布巾擦拭她的臉,稍稍消去一些讓人感到煩躁的悶熱感,那股子的涼爽讓她滿足的輕歎出聲。

  只是……那布巾怎麼愈擦愈下去……啊!啊!為何脫她的衣服呢……猛地張開眼,柳飄飄一把抓住那只「放肆」中的手,正對上那張她已經開始慢慢習慣的冷厲面容。

  大眼對小眼,沒人開口,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彷彿要用這姿勢直到地老天荒……

「你……」啞到不行的聲音有點卡住,清了清喉嚨,她再來一次,「你做什麼?」

  頭很暈,她沒那個氣力跟他耗,只得先開口問清楚狀況。

  「幫你擦身子,降溫。」他冷冷的回答。

  「為什麼?」事關她的清白,可是她卻用不可思議的冷靜問他。

  「你在發高熱。」他的回答比她還要冷幾分。

  好似那就能解釋一切!

  柳飄飄不滿意到了極點,但她頭昏眼花,甚至覺得面前的他都開始分裂,一個、兩個、三個……糟!她連一個他都擺不定,更何況是三、四、五、六個?

  「你不能碰我!」在她還能思考、還能說話前,她撂下話。

  「為什麼?」同樣的問句,他丟回給她。

  為什麼?他竟然敢問她為什麼?

  「因為男女授受不親!因為、因為你不是我的夫君,實際上,我根本連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你怎麼能看我的身子?」她急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你也看過我的。」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

  一口氣梗在胸口,她真會讓他的答案給氣死。

  「那不一樣啊!」她大喊,過高的體溫遲鈍了她的知覺,她忘了要對他心生畏懼,對他的話感到又氣又羞,不但聲音大了起來,連態度也強悍許多。

  討厭!都是他啦!她那麼刻意的想遺忘,可被他這一說,害她忍不住又想起她不小心看到的那一幕。

  瞬間,她臉上的紅,已經無法分辨是因病而起的紅潮,還是羞憤交加所引起的,而這情緒上的激烈波動,讓她氣血奔騰,造成腦中的暈眩更形嚴重。

  啊!花了,眼前的畫面都要花掉了……在她努力凝視快散掉的意識之時,他突然開口,「星風。」

  什麼?

  她沒反應過來,一雙水靈靈的迷濛星眼直勾勾的看著他,試圖弄清他在講什麼。

  「星風,我的名字。」

  恍惚中,她聽見他這麼說,但她沒能來得及反應些什麼,因為她昏了過去。

  再一次醒來,森羅冷面男竟變、變、變……變成了女的?!

  長長的睫兒眨啊眨,柳飄飄癡呆的瞪視面前的人。

  還在,沒有消失,雖然……雖然體型明顯縮小几號,樣子也長得完全不一樣,但那如出一轍的森冷傲然,加上對方冷冷看著她的表情,那種快成為習慣的大眼瞪小眼的行為,真讓她直覺想到,那個冰塊怪男變成女的了!

  「你醒了。」

  不只外貌變,就連聲音也變成很好聽的清冷女音。柳飄飄腦中糊成一片,無法理解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能說變就變,直接從男變成了女?

  莫非……莫非是她燒壞腦子了,所以造成眼前這樣可怕的幻覺?

  但不可能啊!

  就像以往那樣,當她受了風寒而發高熱時,通常只要讓她好好睡上一場,一覺醒來後,她整個人的感覺就會好上很多,如同此刻,她的感覺是再好也不過。

  這似乎是體質的關係,她不是很瞭解,只知每次當她受了風寒時,過程大抵就是這樣,就是發發高熱、睡睡覺,然後休養一下,體力跟精神自然會恢復。

  雖然有時發高熱時,她渾身滾燙得嚇人,但通常只要有人看顧、幫忙降溫,讓她好好睡上一覺,很快她就能恢復平日的生龍活虎。

  既然她沒感覺到哪裡不舒服,應該是好了吧?

  那麼,為何還會看見這麼離譜的幻覺呢?

  不等她想出答案來,視線的範圍內又多出一個人,那個在她昏迷前,自我介紹名叫星風的男人,不正是他嘛!

  下巴顯些掉了下來,柳飄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原來是兩個,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冰原種人類竟教她一次遇上了兩個……這年頭真這麼不好嗎?怎麼淨出現這樣的怪人?還讓她一連遇上了兩個!

  「沒問題吧?」看著柳飄飄癡呆的表情,他劍眉微蹙。

  「人醒了。」一如字面意思,不帶情感的語氣說明她的工作。臨時被授命醫治人的她只負責讓人醒來,其他的就不在她所管轄的範圍內。沒想到回應她的是輕哼一聲,「醒了不表示腦子沒問題。」

  身為話題人物,被視若無物,還被公然評論的柳飄飄不禁啞然了。

  完全插不上話的她,一下看看這個、一下又看看另一個,覺得這一對冰原男女的對話真是冷到最高點。

  好奇怪,這兩個人……一定要這樣說話嗎?

  句子裡多用幾個字,又不會要人命,幹嘛老是用最簡短的句子,而且這樣冷冰冰又沒表情的說話啊?

  在柳飄飄暗自疑惑中,星風將手中那碗糊糊的東西交到她面前,冷聲道:「醒了就吃點東西。」

  看著那碗帶著褐色、糊糊一坨的東西,柳飄飄皺眉,不是她多心,實在是由那形與味來判斷,讓她忍不住想到了嘔吐物。

  「這什麼?」總覺得他不至於沒人性到那種地步,真拿嘔吐物給她吃,她小心翼翼的問。

  「粥。」

  「粥?」她駭然,打死她也不信。「你是騙我的吧?」

  「快吃。」冷冷的表情顯得不耐煩。

  「不要!」她直覺拒絕,「我才不要吃這種不知道是從誰的嘴裡吐出來的東西。」

  不是錯覺,柳飄飄真覺得空氣中的溫度又冷了幾分,全因為那男人的表情變得更加不悅而引起的。

  「你、你不能強迫我吃這個……」心裡發毛,但她還是想得盡盡人事來保護她剛病癒的身子。

  「我煮的。」他突然說。

  「嗄?」她一度反應不過來。

  「這粥,我煮的。」他再次說。

  敢情這還是他的自信之作?

  柳飄飄只覺得冷汗直冒。

  此時此刻,她當然不想被安上不識好歹之名,但她話已出口,而且、而且就算她現在想昧著良心改口,她也沒辦法硬逼自己吞下那碗活像嘔吐物的粥,這樣……她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彷彿嫌柳飄飄的處境不夠尷尬,一直默不作聲的白衣女子突然補充這麼一句,「除了老馮,師兄的廚藝已經是我們所有人中最好的一個。」

  太過驚訝,讓柳飄飄直覺脫口而出,「這種連豬都不吃的東西?」

  就算她連忙摀住嘴也來不及了,因為話已出口,柳飄飄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一般,痛恨自己的心直口快。

  她真的不是故意,故意的想批評這種恐怖的廚藝,而且就算她脫口而出,面前的食物連豬也不吃,但其實她只是無心的話,並沒有任何一丁點的暗示,暗示這裡的入吃的東西比豬還不如。

  試想,要照這白衣姑娘所言的話,這種恐怖的糊粥已經是這裡廚藝最好之人煮出來的東西,這是要她怎麼理解,其他人煮出來的會是什麼樣的東西?

  而,最最可怕的是,這裡的人竟然全都是吃這些她完全不敢想像的食物度日?

  「其實……其實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有點驚訝。」她囁嚅,有些抱歉脫口說出的傷人話語。

  一下的大驚、一下的失措、一下的反省、一下的悔過……那陰晴不定的表情變化得如此豐富,最後停格在歉意滿滿的可憐表情上……室內一陣靜默,並沒有柳飄飄所想像中的勃然大怒,那對師兄妹只是看著她,用一種讓人打心底發毛的專注看著她。

  現在是怎樣了?

  這對師兄妹是在考慮殺死她的方式嗎?

  就在柳飄飄暗自驚慌中,那面無表情的白衣女子竟出聲附和,「我也厭倦吃那些足以毒死人的菜色。」

  稍稍的停頓,冷冷的語調又道:「你最好有師兄說的那麼行,要是你的廚藝跟你的身子一樣的弱……」

  利刃一般的冷厲目光掃來,不用多加言語,光是那凍人的一瞥就有足夠的威嚇能力,要不,柳飄飄不會瞬間失去辯駁的能力……她應該要大聲聲明自己不是廚娘,她壓根沒答應過這回事,但她這會兒只能默默的被賦予這項使命——廚娘。

  「好啦好啦!廚娘就廚娘。」柳飄飄垮著臉,這一瞬間真的是認命了。

  想想也好啦!如果能成為他們認定的廚娘,就表示即使她完全不懂這些奇人異士的來歷,即使她個人懷疑,這些只能稱之為怪人的冰原人種極有可能變態得以殺人為樂,但以目前來說的話,她的一條小命暫時無虞,至少在被嫌棄之前,她都是安全的。認清現況的她,幽幽一歎——「好了,在我被毒死或餓死之前,你們誰能告訴我,廚房在哪裡?」

  堂堂綠柳山莊的九姑娘,武林盟主獨生愛女,竟淪落到在不知名的小宅當起了廚娘,這要是在一個月前有人這樣說,怕不笑掉柳飄飄的大牙,可如今……

「少、少爺?您當真的嗎?真要讓這小娃兒暫代老馮的工作?」抓著鍋鏟,杵在灶前的老人家露出一臉的為難之色。

  冷凝的視線直盯住鍋中那一團冒著焦臭煙味的黑色不知明物體,些微的嫌惡感流露出,那就是答案。

  「少爺,這小娃兒還病著呢!還是讓她養好病再派她工作好了,再說這午餐就快好了,急也不急在這一時,等下我給您送去。」老人家一片好心,而且極不想浪費他已花費的辛苦。

  「不要。」斬釘截鐵。

  「可是……可是老奴已經快做好了……」

  「你自己吃。」毫不留情。

  老人家張大了嘴,似乎想說點什麼,但在那凌厲的注視下,最後什麼聲音也沒有,只得黯然放棄爭論。

  被這樣冷血又無情的對待,柳飄飄其實有些同情老人家,但將心比心,她也不想吃鍋中那團又黑又臭的東西,只得在抱歉中,默不作聲的看著老人家收拾善後。

  除了廚藝不佳,老人家的手腳倒是俐落,很快就收拾好廚房,端著他的「心血」要離去。

  在經行柳飄飄的面前之時……

「伯伯。」柳飄飄忽地開口叫住老人家,看著那盤連蠱毒都能毒死的食物,她實在無法不管,「那個……如果可以,請您一起嘗嘗我的手藝吧!」

  老人家先是一愣,然後有些不安。

  「這樣好嗎?」不確定的視線不住往一旁掌權的人看去。

  「沒關係,我只是要煮點粥,材料多放點就行的事,並不會多費什麼功夫的。」柳飄飄保證。

  老人家偷偷的、偷偷的再瞄一眼那掌權的年輕男人,見他沒有表示,忍不住咧嘴笑了,「那就有勞姑娘了。」

  快樂的倒掉那盤不知名的物體,老人家踩著太過輕快的步伐離去。

  柳飄飄含著虛弱的笑容目送老人家離開,心中百昧雜陳。

  原來……原來連老伯伯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剛剛那盤玩意兒是會毒死人的……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真的是認命了,柳飄飄踩著尚虛弱的步伐,進到廚房裡頭找尋食材。

  這時就要感到慶幸,有賴她那個挑嘴的八師兄,過去為了徹底征服他那張嘴,她可是下過一番苦心做過訓練的。

  而且她還真有那種天賦,要知道,當她習藝成功時,煮出來的那桌菜色,就連廣珍樓的大廚叔叔都誇她手巧,連說幸好她並不以此為業,要不,他也沒臉再留在廣珍樓繼績做大廚。

  不比其他雜七雜八讓她胡混瞎摸,最後都只學到皮毛的技藝,對於廚房之事,柳飄飄自認還有那麼兩下子,要不然,洗洗切切也才那麼一下子,一般人可沒辦法在這樣短的時間內,煮出這麼一大鍋子色、香、昧皆十足的芙蓉及第粥。

  本事,這就是她的真本事啊!呵呵……伴隨著自我滿足的傻笑,大湯勺一下又一下攪拌著大鍋,冉冉白煙順著熱氣升起,帶著濃濃香味飄啊飄的,光是聞那味道就夠教人食慾全開。

  靠在肉牆,柳飄飄露出虛弱的笑容,非常滿意這一大鍋的成品,決定等下她一定要吃上一大碗,好好的犒賞一下她過度空虛的胃……慢!

  攪拌的手停了下來,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柳飄飄一臉的困惑。

  肉牆?哪來的肉牆啊?

  懷疑事實是她所想的那般,她緩緩的,以一種極不自然的超慢速度緩緩回過頭,然後正正面對上的就是那一堵肉牆,正是她所想的那一堵。

  而且,她這時才發現她的不知不覺,原來她不只是靠在這堵牆而已,這堵肉牆的一雙手還正扶著她的腰,也不知道有多久了,正如她不知道她靠在他身上有多久一樣……稍嫌呆滯的目光從腰部再慢慢的上移、上移,就看見那堵肉牆兼那雙手的主人正低著頭看她。

  「煮好了?」對上她的視線後,肉牆的主人理所當然的問。

  「還要再調味一下。」她傻呆呆的回應他的問題。

  一、二!兩句對話之後,緊接著而來的是一陣大眼對小眼的沉默。

  對此,柳飄飄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已經不感到意外,甚至於她已經開始有點習慣因為他的惜言如金而起的對瞪模式。

  有點昏昏的腦袋不適合思考「他到底在做什麼」這樣高深的問題,她決定待日後有機會時,再想辦法進一步弄清楚這冰人的行為模式,至於目前,她有比這個更重要一百倍的工作——她得想辦法先餵飽她自己才行。

  默默抽回對看的視線,她看向扶在腰際的大手,提醒他,「我要找鹽。」

  沒有第二句話,他如她所願,貼扶在她柳腰上的大掌立即鬆開,還她行動上的自由。

  她沒有遲疑,一得回自由,踩著虛浮的腳步走向放置調味料的櫃前,想快速又完美的完成煮食的工作,好早些餵飽自己。

  只可惜事與願違,突然的腳下一軟,害她整個人很沒用的往前撲去。

  慘、慘、慘,連三慘!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要是換成平時的她,這樣的一撲當然算不了什麼,但在她病虛無力又餓得頭眼昏花的這時這刻,這樣的一撲,沒力氣反應的她只能閉上眼,拿那一張據傳是花容月貌的臉去迎撞面前的櫥櫃。

  就算不去想事後的鼻青臉腫,她也能想見等下要面臨的疼痛,而無力反應的她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緊閉上眼,迎接那份難以想像的痛……痛……痛……咦?怎麼不痛?

  柳飄飄困惑的睜開眼,發現櫃子就近在她的眼前,只需再一咪瞇,就那麼一咪瞇的些微差距,她就要直直撞上,一如她所想的那樣。

  那麼,她到底是怎麼避過這一劫,以半卡在空中的姿勢跟櫃子兩兩相望的呢?

  胸前厚實的觸感提供了答案!

  瞪著那隻手臂,因為它所在的特殊位置,柳飄飄沒有任何尖叫或驚慌的行為,因為她在瞬問失去了行為跟語言能力,只能瞪著那隻手,用力的瞪著那隻手……胸,她的前胸,她全身上下最柔軟、最不許人碰觸的禁區地帶,有那麼一隻手臂、他的手臂,就這樣大剌刺的佔據在那兒……不只如此!更教人尷尬欲死的是,手臂前端的大掌還奇準無比的裹覆著她自認為發育得還不錯的一方柔軟。

  雖然說,這是為了解救她而出現的行為,但……他哪裡不勾,一定要勾住她這一部位,就不能換個地方攔下她直直往前撲的身子嗎?

  昏昏的腦袋在此時此刻變得更加的混亂。

  教養跟理智在折磨著她,讓她頓時之間陷入了一種膠著狀態的為難當中。

  畢竟,要不是因為這隻手臂的義勇相助,她就要有十天半個月頂著一張花臉度日,而她將面臨的疼痛更是避免不了,特別是在碰撞的那一瞬間,鐵定會痛得她哭爹喊娘,於是她第一千一百次的後悔這一回離莊出走的蠢行。

  但真要她向這隻手的主人道謝?

  打死她也做不到!

  再怎麼說,這隻手所觸碰的,可是一個禁區,一個事關她名節的超級大禁區!除非她瘋了,要不,她是死也不可能會讓任何的感謝話語從她的嘴裡冒出來。

  這也不行、那也不對,是要她怎樣反應呢?

  不等柳飄飄理出個所以然來,那只造成她大混亂的手臂稍稍施力,將她微傾的身子勾正,裹覆在她柔軟之上的緊密貼觸總算離開,改扶在她的柳腰上,一如先前那樣,然後開口——「你太虛弱了。

  一句,那隻手臂的主人就給她這麼一句,一把抓過她所需要的鹽罐,塞給她後,以斷不容抗拒的氣勢,扶著她回到大灶前。

  杵在鍋邊,柳飄飄用小匙子分次將鹽加入鍋中,用她昏昏的頭腦努力思索他剛才的話。

  虛弱,他說她太虛弱了……嗯……確實是如此,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要不是因為靠著他,有他扶著,憑她現在站都快站不穩的樣子,她根本不可能憑一己之力煮好這鍋粥,而且……而且要不是因為他在她撞傷自己之前一把勾住她,這會兒她可就慘了。

  所以……嗯……想想的話……他應該不是存心要佔她便宜的吧?

  畢竟只是一眨眼之間的變化,在那緊要關頭,他能適時避免她一場災難就不錯了,只是巧合,巧合讓他碰觸到她的最柔軟,造成了她的難堪跟尷尬,但他其實是無心的,事實上,他原先該只是出於好心……咦?咦?!

  突然想到,她會不會從一開始就誤會了?

  誤會了他的冷酷無情,但實際上的他,或許並不像他表面上看起來的冷血與不近人情,一切只是她先人為主的觀念在作祟?

  這可能嗎?有可能嗎?

  柳飄飄想得很認真,太過專心與認真,因此渾然不覺身後的他,那張宛若萬年不化寒冰所鑿成的冰冷面容,出現了一絲絲的裂痕。

  星風看著自己的手,方才正正覆罩住那一方渾圓的手,顯少有表情表化、斷絕任何情緒出現的俊顏,竟破天荒的出現一抹困惑之色。

  白煙冉冉,食物的香味四溢蔓延,隨著空氣中的流動飄啊飄……飄啊飄……



 

【第四章】


  正如柳飄飄對自己的瞭解,她的風寒症狀只需吃飽飽、好好睡幾覺就能好轉,所以,她很努力的在吃飽後想補足睡眠,只是……天不從人願……清晨,天微亮,真的只有微微的亮起,柳飄飄好夢正甜——至少前一刻還是啦——至於此時此刻,被突然一陣怪力拉扯坐起的她,一臉呆滯的坐在床上,迷迷糊糊中根本還搞不清眼前的狀況。

  「起來。」冰種男冷冷的下令。

  忍不住愛困的打了個呵欠,她倒下,一把抱住被子,軟嫩的頰下意識的蹭了蹭,又閉上眼,嘴裡才不清不楚的冒出問句,「做什麼?」

  「練功。」

  「不要,我要睡覺。」她要腦子有病,才會爬起來練功。

  「由不得你!」

  有人一把拉開她的被子,拎起賴在床上的她,動作粗魯,毫不憐香惜玉……不用睜開眼,她也知道這麼惡質對待她的人是誰。

  「你做什麼啦!」沒睡飽的火氣讓她忘了那些見鬼的懼意,大聲的嚷了起來,「好歹我還是個病人耶!你讓我多睡一下是會怎樣啦?」

  「你太弱了。」不講理的冷面牢頭,只給了她四個字。

  她惱了。

  弱!弱!弱!前一天他師妹才這樣說她,這會兒他又說,怎樣?弱又怎麼樣?犯了哪條律法了嗎?

  「我知道我弱,跟你比起來,再練上一百年的功也打不過你,但我都認命留下來煮飯了,你還想怎樣啊?」她很不爽。

  他冷冷的看著她,立在床邊,俊顏上的絕然,加上那一身不帶人氣的森冷氣息,就像是索命閻王似的,看起來頗為嚇人。

  柳飄飄嚥了口口水,罵人後比較清醒一些了,理智回籠,怕事的個性又起,習慣性的又想息事寧入,但怎樣都覺得心有不甘啊!

  「你、你很奇怪耶!我弱,不正合了你們的意嗎?」脫口而出後,她倒是愈想愈感奇怪,「硬逼我練功,要是哪天真教我練得比你們強,姑娘我不高興留下就走,我看你怎麼辦!」

  「弱,是說你身子弱。」他更正她認知上的錯誤。

  她怔了怔,這才發現她誤會了,而且仔細想想,昨日他師妹講她弱,好像也是說她身子弱……不過,這樣也不對啊!

  「哪有,我身子可好了。」她辯駁,可不覺得自己哪裡差了,「以前在莊子裡時,我可是公認的健康寶寶,從小到大,不但生病的次數寥寥可數,就算難得染上風寒,也總是很快就能痊癒,這樣是哪裡弱了?」

  「你病了。」他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她差點讓一口氣給梗死,抗議道:「這、這不一樣啊!」

  他表情不變,可不覺得哪裡不一樣了。

  「你知不知道現在什麼時節了?秋,深秋耶!山裡的氣候本來就比平地冷,更何況又是在夜裡,你知不知道這時節的湖水是不能隨便泡的……」

  想想不對,因為他就是會在這時節跳進湖水裡的怪人。

  不等他提出反駁,她自動改口,補充說明道:「你不能當每個人都跟你一樣的勇、猛、壯,想到時可以沒事就跳進水裡,扮淹死鬼一樣的直泡在湖水中洗澡;至少我沒你那種功力,掉進水裡又沒衣服換。只能慢慢烤乾衣服,這當然是會染上風寒,跟身子弱不弱一點關係也沒有。」

  「是嗎?」

  「當然是!」

  「練功可以強身,就不會動不動生病,你也能好得快些。」

  「才怪!你讓我好好睡上一覺,我會好得更快。」

  他依然用沒表情的冷面孔看她,但不知怎地,這會兒她竟能感受到他面無表情下的懷疑意味。

  「真的,我的體質就是這樣,你讓我睡飽就好了啦!」她強調。

  又是一陣大眼對小眼……「你繼續睡。」他開口。

  她樂於從命,快速躲回被窩,目送他離去。

  其實,她真的是誤會他了吧?誤會他的面冷心熱是不講理的惡人,但要真是壞人,哪還會想要她練功強身?

  原來,真的是她誤會了……噙著釋然的笑意,她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一如柳飄飄作下的保證,沒兩天的光景,睡得飽足的她已經活蹦亂跳,而且,她很快就把這個困住她的地方作了最基本的一番認識。

  這裡……嗯、嗯!捫心而論,小築四周的風景還真是不錯,依山又傍水,而湖光山色中,粼粼水光映著周圍宏偉高山,放眼望去,淨是一片青翠碧綠,讓人倍感心曠神怡。

  若不滿足於此,只需稍稍抬頭……嘖嘖!人目的不是高聳入雲的青郁山林,要不就是別有一番風味、光禿禿的絕巖崖壁,這不論是用左眼、右眼,還是兩隻眼睛一起看,恢宏!壯闊!真是太、太、太有氣勢啦!

  那麼,這些是什麼山?

  不知道。

  這個湖又是什麼湖?

  不知道。

  好啦!結論出來了,現在她的所在位置呢是一個不知名的深山中,傍著不知名湖泊的不知名小築——也別要她開口去問了,她用想也知道,那一對冰塊鑄成的冰人師兄妹連話都懶得講,又怎會有這種閒情逸致為居住的地方命名?

  所以,她現今就在這裡,一個不知名深山中,傍著不知名湖泊的不知名小築……簡言之,就是她失去了方向,困在一個她也摸不著頭緒的地方了!

  有點教人灰心的結論,但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弄清了所在地點,那麼,再來就是人事方面的瞭解。

  小築的人口超級簡單,除了那對半天吭不上一句的師兄妹外,另外有的就是打雜的阿茂伯,以及負責煮食、如今卻摔斷腿的馮嬸……天知道這裡的人為何要把一個好好的女性長輩叫成老馮,如此男性化的稱呼,他們叫得自然,她的教養可不許她這麼做。

  總之,加上阿茂伯跟馮嬸,這裡的總人口就這麼多了,就算再加上一個臨時遞補上來幫忙煮食的她,這小築裡裡外外就這麼五個人。沒錯,一、二、三、四,加上第五個的她,總人丁數就這麼五個人,跟她自小便熟悉的綠柳山莊比較起來,那當真是精簡一百倍不止。

  需知,在綠柳山莊裡,光是她九姑娘的小院,裡裡外外服侍的人就不只五人,可想而知,要是整個大莊園的人員加總起來,那會是多嚇人的場面。

  而她,從數也數不清的大宅院中,突然過起這樣簡單的五人生活,問她不習慣嗎?

  嗯……其實倒也不會,應該說她還沒想過這問題吧?

  若真要細想,要不是她心有旁騖,還有極掛念的事,其實,像這樣簡單淳樸的日子似乎也是不錯,只是……只是她現在可是有要務在身的啊……

「柳姑娘?柳姑娘?」

  失焦的目光隨著叫喚緩緩回過神,長長的睫兒眨啊眨的,最後落到阿茂伯的身上。

  「啊~~阿茂伯啊!不是說好叫我飄飄就好。」習慣性露出親切的微笑,回過神的柳飄飄繼續起剝豆莢的工作。

  「這……不太好吧?」放下一大把剛採來的青菜,阿茂伯露出為難的表情。

  「哪裡不太好?」

  「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麼會跟星風少爺回來,但看你的談吐氣質,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吧?」

  「是嗎?」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自己。

  若是以往,她在綠柳山莊裡的衣著打扮,材質上不是綾羅就是綢緞,再加上件件皆出自於名紡的樣式設計,那樣的她,或許會如阿茂伯所言,光是杵著,怎麼看就怎麼像名門大戶的千金。

  但,對於現今一身簡樸布衣的自己,做的又是廚娘的工作,她可感覺不出她還有哪一點像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這跟衣服無關。」看出她的不以為然,阿茂伯笑了,「雖然你身上穿的是雪雨小姐的舊衣,可是一個人的內在涵養,特別是打小就培養起的言談舉止,可不是區區一件衣服就能左右。」

  「阿茂伯是說我很有氣質噦?知書達禮的那種?」一雙美麗的大眼兒倏地亮了起來。

  老人家的笑容頓住。

  知書達禮?

  「呵呵……也不是這麼說的啦!又沒人規定,大戶人家的女兒一定是得文文靜靜、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都說一種米養百樣人了嗎?也是有個性活潑開朗的千金小姐,就像你這樣的。」

  柳飄飄很認真在理解老人家的話。

  嗯……這意思是說……她其實一點知書達禮的樣子都沒有囉?

  「不管是不是文靜、知書達禮,千金小姐就是千金小姐,那種舉手投足間的氣度都是做不了假的。」阿茂伯又趕忙補上這一句。

  「阿茂伯真是好眼光。」不忙著追究阿茂伯話中的原意了,柳飄飄幽幽一歎,「其實我是綠柳山莊的人,江湖人稱的九姑娘就是我。」

  並非想炫耀或是什麼,不過……在她報出天下第一莊的名號後,應該多少也能得到一點驚詫或是意外的表情吧?

  畢竟「天下第一莊的千金小姐」,以及「不知名深山中的小廚娘」,這兩者之間的差距等同天與地,乍然得知這兩種天差地別的身份竟存在同一個人身上,多少都應該引起一點點的關注吧?

  但……「九姑娘?排行第九,原來柳姑娘家裡這麼熱鬧,有這麼多的兄弟姊妹。」在她隱隱期待中,阿茂伯只來上這麼一句。嬌美的面容稍稍僵硬了一下。

  唉、唉……她能期待什麼呢?

  就連這兒的當家,也就是擄她來這裡的男人都沒聽過綠柳山莊了,像阿茂伯這種長期居住山間的老人,又怎可能會知道綠柳山莊?

  還是算了吧!在這種不知人煙的地方,菜種得漂不漂亮、雞養得肥不肥、釣到的魚夠不夠大尾,這才是會被注意與關心的事情,其他派不上用場的凡塵俗事就甭提了,饒是最富盛名的天下第一莊也一樣啦!

  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柳飄飄平靜的接受了現實,但阿茂伯還沒講完——「人多好辦事,柳姑娘請放寬心,我相信就算這時家道中落,但也只是一時的事情而已。」

  柳飄飄的下巴顯些掉了下來。

  家、家道中落?

  沒搞錯吧?現在是在說她家?說綠柳山莊,那個聲勢如日中天的天下第一莊?

  「人們不常說:『團結就是力量』嗎?只要你們兄弟姊妹們同心,想要重振家風,定是指日可待的事。」阿茂伯笑呵呵的給予安慰,希望她趕緊打起精神來。

  有那麼一瞬間,柳飄飄只能看著阿茂伯,看著他老人家慈善的臉龐,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打起精神吧!有志者事竟成,這或許需要一點時間,但我相信……」

  「阿茂伯,你誤會了!」見他說得興起,柳飄飄趕忙插嘴。

  沒聽見、沒聽見!阿茂伯依舊說得高興,「萬事都會有解決的方法,再加上你有那麼多的兄弟姊妹們……」

  「你完全誤會了!」加大聲量,再來一次。

  「……」正要進入慷慨激昂的阿茂伯,看著比他更加激動的小女娃。

  「是真的,你完全誤會了!」柳飄飄強調,「我們家沒有家道中落,至少在我離莊出走前,它還好好的,是名滿天下的天下第一莊。而那還是不久前的事,我相信幾位師兄們沒那麼不濟事,在我離莊的短短幾天內,就讓綠柳莊給倒了。」

  「那、那你怎麼會來這裡當臨時廚娘?」阿茂伯有些驚訝,老老的臉上滿是不解,「我看你老是失魂落魄、愁眉不展的,還以為你是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為了振興家業而煩惱,怎麼?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嗎?」

  「當然不是!我才不是自願要來的。」她哇哇叫,「要不是陰錯陽差,我應該是在找尋絕世高手的路上,才不是泡在這裡煮飯給大家吃。」

  「絕世高手?」阿茂伯愈聽愈糊塗。

  柳飄飄本想把事情解釋清楚,但念頭一繞,對著不問世事的阿茂伯,講再多也沒用,只是浪費氣力而已,到嘴的話就又嚥了回去。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啦!當初我是為了尋找絕世高手才偷溜出莊,沒想到陰錯陽差被劫來這裡煮飯,不過也沒關係啦一一助人為快樂之本嘛!等馮嬸的腳傷好了之後,我再繼續原來的行程就行了。」她說。

  「繼續?你是指找絕世高手的事啊?」阿茂伯很認真的在昕她的話。

  「是啊!」她點點頭。

  「那何必找?這裡就有兩個啦!」阿茂伯一臉奇怪。

  「你是指……」

  「就星風少爺跟雪雨小姐嘛!他們的武功很好耶——雖然我不懂,但他們每天都在練功,打小起就沒停過的練,功夫應該是很好吧?」阿茂伯也不確定了。

  星風?雪雨?腥風血雨?

  柳飄飄一臉怪異,暗暗覺得這對師兄妹的名字還真不是普通的怪,要再細想的話,會幫小孩取這種名字的人,心態更是讓人難以費解。

  「他們的名字是誰取的啊?」她忍不住脫口問。

  「老爺啊!」

  「老爺?誰?」

  「就老爺嘛!」

  「我的意思是,名字呢?」就算高人是不問凡俗之事的隱士,在退隱山林前總也有個名號吧?

  「呃……」阿茂伯一臉的為難。「這個……我不知道。」

  這太離譜了吧?

  柳飄飄的驚訝是那麼樣的明顯,但運氣不好,她沒機會能追問更多——「我餓了。」雪雨不知何時佇立在廚房門口,冷冰冰的面容依然是沒有表情的那一種。

  突然看見她,柳飄飄嚇了一跳。

  雖然實質上並沒有在背後講什麼壞話,但剛剛談論的總是她,這會兒當事人之一突然冒出來,也難怪柳飄飄會大吃一驚。

  「那個……還沒到吃飯時間耶!」嚥下驚訝,柳飄飄委婉的表示。

  雪雨只給她三個字,「我餓了。」

  歎了口氣,柳飄飄再次認命了。

  「我知道了,再給我一點時間,等下就能吃了。」柳飄飄收拾剝好的豆莢,準備提前開伙煮飯。

  雪雨沒走,她立於廚房的門口,在柳飄飄撥弄灶裡柴火時,看看被擱置一邊的豆莢,再看看阿茂伯先前放在灶邊等著下鍋的青菜……

「雪雨小姐?」阿茂伯是最先注意到異常的人。

  「我要吃魚。」雪雨突然指定。

  「嗄?」

  「別煮飯了,我要吃魚,烤魚,師兄說的那種。」

  「嗄?」

  「你聽到了。」下令的語氣變得不耐煩,隨口丟下最後的指示,「烤魚,我要兩尾。」

  人在屋簷下,形勢比人強,柳飄飄還能說什麼?

  「是。」她答應,用很認命的語氣,「烤魚,請稍候片刻,馬上就來。」

  馬上就來?

  哼哼!這個「馬上」也得等她先抓到魚,才能有「馬上」這回事。

  湖岸邊,完全是陽奉陰違,答應「馬上」烤魚的柳飄飄正悠閒的垂釣當中,負責拾柴生火的阿茂伯把火升起時,她才剛悠悠哉哉的把裝了魚餌的釣線拋入水面而已。

  「柳姑娘,沒問題吧?」久久等不到動靜,阿茂伯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要不,我多抓點蟲子,我們一起釣好了。」

  蟲子兩字讓柳飄飄打了個冷顫。她最怕最怕的就是那種軟趴趴、黏呼呼或是長著毛毛刺的小蟲了,光是想到那種蠕動的模樣就嚇死她。

  「不用了啦!阿茂伯,我來就行了。」她趕忙制止阿茂伯的幫忙。

  「但……」

  「如果你擔心雪雨姑娘餓肚子,可以先熱點包子給她吃。」她提議。

  一想到她昨日做的包子,阿茂伯眼前一亮,露出大大的笑容,「是!是!昨天的包子做了很多,現在正好給小姐止饑。」

  隨著阿茂伯的離去,正好還給柳飄飄一個清靜。倚著老樹,她自顧自的調整較舒適的姿勢,滿足的歎了口氣,閉上眼就準備睡覺。

  蟲鳴、鳥叫,微風輕輕吹,匹四並無任何異象,但她就是覺得不對勁,直覺張開了眼,然後一怔,對著那頎長挺拔的身影脫口而出,「你怎來了?」

  簡直跟鬼沒兩樣了,無聲無息的就冒出來,要不是她心臟夠有力,只怕早讓他給嚇死了。

  她心中直嘟囔,也沒想過要他真的回話;而他,果真沒理會她的問話,只是看看湖面、看看她的釣竿,再看看一旁她所準備的奇怪釣餌。

  雖然認識不久,但柳飄飄已經很習慣他的沉默……也不知是天賦異稟還是怎地,總之她對他,已經自行摸索出一套應對方式來,很能瞭解他現在心中所想的念頭。

  「那是我自製的餌啦!因為我很怕蟲,不敢用蟲餌,所以用米飯加一些其他的材料,揉成小丸當魚餌。」她自行解釋。

  他的目光與其要說是看著她,還不如說是在看她身後的老樹,那裡,一隻黑毛毛的軟蟲正從樹的那頭慢慢爬行過來,再差個五公分,就要直接觸碰到她的耳後。

  「你怕蟲?」他再次確認。

  她沒警覺到異常,老實承認,「是啊!自從小時候讓八師兄騙吃了幾口的竹蟲後,我被嚇到……」

  「你吃蟲?」劍眉輕揚,很意外所聽到的話。

  「我不是自願要吃,是被騙才會吃了幾口啦!」她更正他曖昧不明的話,忍不住抱怨起來,「八師兄最可惡了啦!他騙就騙,哪知道我聽了他的話,以為是炸肉條而吃了兩口後,他另外又端出一盤還活著、正在蠕動中的活蟲……」

  她打了個寒顫,「你能想像嗎?前一口你還以為是幼雞的嫩肉,嘴裡也還含著一口正在咀嚼著,結果眼前突然出現一盤活蟲,還被殘忍的告知,你剛才吃的跟嘴裡正在嚼的就是那軟乎乎的玩意兒,能不被嚇到嗎?」

  就算是到了現在,她想起那件事都還很氣。

  「自從那次之後,我被嚇到,從此就很怕那種軟趴趴、黏呼呼,或是長著毛毛刺的小蟲子,光是看它們蠕動的樣子,我就覺得噁心。」

  他看著她,似乎要開口說點什麼,但臨時又頓了一下,目光猶直直盯著她耳後正在慢慢蠕動的那一點。

  她警覺到他的目光有異,直覺往身後看去……「啊~~」

  驚天動地的尖叫聲響徹雲霄,一如她反射性的彈跳動作,枝頭小鳥受驚,在魚竿被高高的拋飛出去的同時振翅沖天而去。

  「啊——」

  尖叫聲持續著,頂上的枝椏因為鳥兒的突然離去而沙沙晃動,驚嚇過度的她猶如溺水之人,死命巴住她所攀附到的物體,卻一點也沒有發覺到,她到底是抱住了什麼。

  瞬間,只是瞬間的事,前一刻還吵得要震破人耳膜的尖叫聲突地止住,被封住啞穴的她驚慌失措的看著他,一點也沒有意識到,此時此刻的她呈現多麼不雅的姿勢,活像只驚嚇過度的小猴兒一樣,兩腳大張,把他當母猴一樣的死命緊緊攀住。

  「吵死了。」

  隨著星風嫌惡的批評,細微的啪噠一聲響起,柳飄飄感覺有什麼掉落到她的左肩上
,好似樹葉還是下雨……該不會是鳥糞吧?

  想起方才亂鳥齊飛的場面,她心中出現最壞的打算,但隨著視線向左肩移去,她頓時僵住了,蟲,有一隻蟲掉在她的肩上!

  啪噠、啪噠,更多蟲兒掉落的聲音,簡直就是一場毛毛蟲雨,首當其衝的她腦中一片空白,驚嚇過度的結果讓她僵硬如木石,完全無法做出反應;若非他身手了得,在更多蟲兒砸落身上的瞬間移動了身形,退離樹下三步開外,只怕兩人身上就要堆上更多的毛毛蟲。

  「沒事了。」沒興趣當護子的母猴,星風想放下她;但她動也不動,僵硬的四肢像是固定了一樣,就算他只是直直站著而已,她依然死攀在他的身上,動也不動。

  冷冷的表情出現了不耐煩,直覺讓他想出力拔開她,把她丟下去,但不知為了什麼,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看著她驚懼交加又可憐兮兮的嬌顏,有點出神。

  柳飄飄快嚇死了,雖然說已險險的避開一場毛毛蟲雨,但她肩上那只蟲還在,它還在啊!

  蠕動、蠕動、蠕動……充滿驚懼的盈盈大眼死命盯著那只蠕動中,不知去向的蟲兒。無法出聲,淚花在她的眼眶中直打轉,比起當年誤食竹蟲的噁心感,此時此刻,她不只是覺得噁心,更感到恐懼……就在她無法承受更多,情緒繃到最緊的時候,忽地長指一彈,教她嚇得半死的小毛蟲被彈落到眼不見為淨的遠方。

  「好了,沒事了。」

  依然是冷冷的,不帶感情的語調,但在這一瞬間,那沒感情的聲調對她來說,卻美
好的有如天籟一般,舒緩下她緊繃到極點的情緒。

  毋需再壓抑,眼眶中的淚順勢掉了下來,僵如木石的身子也跟著整個癱軟如泥,她「巴」在他的身上,小小的臉兒伏在他的肩頭,哭不出聲,只能嗚嗚咽咽的流著驚嚇過後的眼淚。

  嗚嗚……好噁心、好噁心……嗚……在她死命的緊攀之下,星風無語,只能像大樹一樣的任由她去了。

  不然還能怎麼辦?

  她手來腳來,不但是雙手死攀著他,就連一雙腳也用上,環著他的腰際緊緊巴住了他,而且較之剛剛僵如木石般的直挺挺,這會兒伏在他肩頭發洩哭泣的她,就有如一攤爛泥般,更是整個的貼黏在他身上,讓他想甩也甩不掉。

  這樣,除了任由她去,讓她哭到心甘情願外,難不成要他斷了她四肢,強硬的把她趕開嗎?

  要他真這樣做了,誰來煮東西吃?

  為了這原因,星風就隨便她去了;至於她,哭得正專注中,壓根沒注意到打從剛剛起,她就用多麼不雅又不合宜的姿勢,強「巴」在他身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沒人有動作,他僵硬無奈,就這麼的站著的任她「巴」;她噁心反胃,就這麼的「巴「著他繼續哭,然後……

「你們在做什麼?」

  當著雪雨冷冷的詢問面容,嘔一聲的,柳飄飄吐了!



 

【第五章】


  「吐了?她吐了?就這樣吐了星風一身?」

  震驚、不信,最後爆出的是大笑聲。

  「哈哈,哇哈哈……太好笑了,她吐了?她竟然吐了星風一身?」

  大笑聲的消逝如同出現一般的突兀,前一刻還張狂大笑的中年文士忽地垮下了臉,拂著美髯哀聲歎氣了起來。

  「錯過了……這麼好笑的一幕,我竟然錯過了……」沒有呼天喊地、鬼哭神嚎那一套,完全符合文士的外表,他只是碎碎念、碎碎念,無意義的句子把嗚呼哀哉四個字復誦上個無數次,將抑鬱不得志的酸儒本色,發揮得淋漓盡致。

  不過也難怪他在懊惱跟沮喪,星風,是星風耶!是那個血液中所流著的血,冰冷度幾乎等同天山雪水的冷血魔物,竟然讓人當大樹一樣的直攀住,那畫面該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他甚至於連想都沒辦法想。

  回想兩人的交情,別說是認識了三年,對於這個眼中只有練功,把習武當成人生唯一目標的超級武癡,光光是三年前的初識,他就對這人的個性摸了個透徹。

  還記得當年兩人初遇時的場面……當時的他遭人暗算、深受重傷,雖僥倖讓他躲過了追殺,但也已耗盡最後的力氣,渾身浴血又奄奄一息的倒在路邊。

  慘!真是慘到了極點,尤其又是荒郊野外的,連他自己都以為他是死定了,卻沒想到絕望中竟有人經過,他的欣喜之情可想而知。

  但他高興得太早,因為,經過的那個人是個無血無淚的冷血魔物,見到重傷的他就像沒看見一樣,視若無睹的程度是眼也沒眨過一下,就這樣把口吐鮮血,差點沒有腸開肚流的他,當雜草一般跨過不予理會。

  真的!他一點也不誇張,當時的星風連看也沒多看他一眼。要不是他拚盡了氣力,叫住了他,並且在昏迷前立下保證,保證傷癒後將竭誠以報、任憑吩咐,他恐怕早丟了這條命……不過話說回來,現在他被困在這裡,好像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啊——這不是重點啦!

  重點是冷血魔物星風,這個沒血沒淚的魔物對著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氣的他都能置之不理了,他真的很難想像,能有活人把星風當大樹一樣攀著,而沒被一掌給打飛出去,更何況……更何況是還被吐了一身……唔……真的很難想像啊……「雪雨,你真是可惡!有這種事發生,那時你就該通知我的,怎麼拖到這時才說?」留著一嘴美髯的中年文士愈想愈懊惱。

  「通知你?」柳眉微揚。

  「當然是得通知我,像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說什麼也要趕著去看,怎麼能錯過呢?」哎呀!真是太可惜了,竟教他錯過這樣不尋常的一幕。

  趕著去看?美目冷冷的掃向不良於行的那隻腳,哼道:「你『行』嗎?」

  真是、真是一針見血啊!

  中年文極度不甘心,「就算是爬我也要爬著去看,更何況我只是斷了一隻腿,又不是全殘。」

  「讓師兄打斷你另一條腿?」雪雨可以想像那個畫面。

  「這是一時的失誤,只是一時的失誤。」對著傷腳,中年文士又是一陣的郁欷吁。

  這已經不是技不如人的問題,還有著無限的倒楣,才會讓他第九百八十七次敗給星風的同時,腳下的土石松落,讓立於高崖邊的他很不幸的摔斷了腿。

  想起了這條腿啊……唉!

  「總之。我腿上的傷純屬意外,才不是星風打斷的。」意外跟倒楣劃上了等號,說起來跟技不如人同樣不好聽,但再怎麼說,意外事件還可以將責任推給倒楣,跟「讓人打斷腿」比較起來,聽起來感覺會好上那麼一點點,所以,他很堅持他的斷腿是純屬意外。

  可偏生雲雨一點也不明白他那種自我安慰的心態。

  「如果師兄不做,我很樂意成全你。」她盯著他的另一條腳。

  「這麼沒良心的話,你怎麼能說得出口呢?」也不管年紀是不是一把,躲藏在美髯下的嘴唇抖啊抖的,樣子就像是遭人始亂終棄一樣,「人家不過,也不過只是要你下回記得通報一聲,你就請出這麼沒良心的話……」

  「無聊。」她嗤他,不但是針對他的裝模作樣,也因為他的要求,「有什麼好通報的?」

  「無聊?」斂起棄婦的哀怨模樣,中年文士孩子氣的哼哼兩聲,毫不留情的反譏回去。「要真那麼無聊,會困擾到你,讓你來跟我商量?」

  別想唬他,經過這三年的實際瞭解,這深山林裡的生活他是再清楚也不過,說好聽一點是清幽安逸、不受世俗之事打擾,但要說難聽一點,就是日子淡得可以生出鳥來,無聊透頂。

  如今,這索然無味的生活中,難得有件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他要沒想辦法湊湊熱鬧,把事情搞大一點,就很對不起他自己了,沒想到他竟然錯過,完完全全的錯過,還是事後幾天才被告知他錯過了什麼,這要他情何以堪?

  哀怨的目光幽幽掃向那抹清冷窈窕,指控的意味相當的明顯。

  可惜,雪雨並不把他的指控當一回事,她依然冷冷的看著他,不帶情感的更正他的說法,「我不是困擾。」

  「哼!」說給鬼聽去吧!

  「我只是要你想辦法留下她。」她打一開始就是這麼說的。

  「留下她?」努力想了好,好像是,她來找他時,確實說過要他想辦法,那麼,事情是怎麼扯到這邊來的?

  嗯嗯……啊!想到了,因為雪雨突然來訪,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能留下柳姑娘?而他,這些天發現柳姑娘跟星風之間的互動好像怪怪的…_這絕對不是他的錯覺,他研究過了,每每只要星風在場,她就顯得特別的不自在,別彆扭扭的,活像個小媳婦兒似的,連正眼都不敢瞧上一眼。

  對此,他感到納悶,而且他也開口問過了,但珂茂伯那兒是什麼也不知道;從柳姑娘那兒嘛也是什麼也問不出來,他才正愁著該怎麼找出真相而已,沒想到雪雨主動送上門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當然沒那麼神通廣大,斷定雪雨定是知道些什麼,只不過是因為心不在焉,讓他沒辦法認真聽她講話,然後忍不住的隨口問問,讓他把問題脫口而出。

  哪知道他的隨口問問,還真教他問出了點什麼,讓他不知道該先佩服自己,還是該先懊惱他的沒有參與感。

  就是在這樣的矛盾心情中,倒教他忘了她來找他的主因。

  「說到你,你也真是的,要是我不問,你就不會主動告訴我嗎?」雖然是他自己帶開話題,他還是忍不住想要抱怨兩句。

  「你到底幫不幫忙想辦法?」雪雨的耐性快耗盡。

  「好啦好啦!」真是的,不過是閒聊兩句嘛!幹嘛這麼沒耐性?這對師兄妹還真是同一個德行,不愧是師兄妹……「對了。」抱怨在心裡,但正事也沒忘,「你怎會突然管起這事?」

  跟星風一樣,整天只知道練功跟習武的雪雨竟然會想要管事,還跑來找他幫忙想辦法要留下人……嗯~~有問題喔!

  回應他的猜疑。雪雨冷冷道:「她煮的飯菜比較好吃。」

  嗄?就、就這樣?

  青筋隱隱抽動,中年文士的文人氣質當下去了大半。

  「我知道柳姑娘煮的東西是比較好吃,但你也沒必要做得這麼明顯吧?」竟然為了留下人而來找他幫忙想辦法?

  「不行嗎?」她反問他。

  深呼吸,快,深呼吸……小女娃沒見過世面,說話不得體,別計較,千萬別跟她計較。

  「不行嗎?」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雪雨又問了一次。

  「行!」饒是作了一番心理建設,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起來,「只要您雪雨小姐想的,那當然行!肯定行!」

  要他想辦法是吧?

  哼哼!不就是想辦法嘛,想就想!

  不把這對師兄搞得雞飛狗跳,他馮寧兒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走著瞧!

  清脆的碗盤碎裂聲,是在晚餐時間意外響起。

  「你、你是誰?」柳飄飄看著房裡的陌生男人,一臉的狐疑。

  她拒絕承認膽小,事實上也不是。會失手打翻食皿,全是因為她沒有心理準備會在馮嬸房中看見一名男人,害她嚇一跳所致,那跟膽小與否全然無關。

  「你怎麼會在這裡?馮嬸呢?」略過突然冒出的中年人,她四下張望。

  馮寧兒沒理會她好笑的話,只是一臉可惜的看著散落一地的菜餚與碗盤碎屑,忍不住感歎起……當真是龍困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若不是因為他有傷在身,依他的身手,搶救回這些無辜飯菜及食器絕不是問題,但偏偏……偏偏……「喂!我問你話呢!」覺得這人怪極了,柳飄飄略過無意義的長噓短歎,直接問:「馮嬸呢?」

  馮寧兒壓根沒機會開口,方向來自窗戶跟門,就這樣閃、閃兩下自影,房裡多出兩人,緊接著砰的一聲……雖然慢了幾拍,還不小心撞上了門邊發出巨響,但就連阿茂伯也衝了進來……想當然耳,他們都是讓方纔的碗碟碎裂聲給引來的。

  「馮嬸不見了!」毫不遲疑,一見到星風,柳飄飄馬上告狀。

  她告狀的神情很認真,就是因為很認真,現場的四人表情才會顯得那麼奇怪。

  「老馮?」星風瞄了一眼那拂髯賊笑的人。

  「不就在那裡?」雪雨嚴重懷疑她的視力。

  「哪裡?」柳飄飄左看右看,怎麼也沒看見那個肉嘟嘟的胖胖婦人。

  場面相當的詭異……「咦?少爺,您該不會沒跟柳姑娘提起過吧?」阿茂伯突地開口,是第一個想到這個可能性的人。

  其實,早先打他聽她一口一聲馮嬸時,他就覺得奇怪了,先前他還以為小娃兒是因為什麼特殊因素,比如教養還是什麼的,讓她對著什麼樣外形的人就得有什麼稱呼,但現在想想,極有可能不是那麼一回事。

  「提過什麼?」在這種奇妙的時刻,柳飄飄確定,有一件什麼什麼事是她該知道的卻被忘了告知。

  狐疑的目光盯向星風,「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告訴我?」

  「老馮。」指著馮寧兒,星風就給她兩個字,好似那樣就能解釋一切。

  若非還有幾分自制力,柳飄飄的表情真真要扭曲了起來。

  馮寧兒哈哈大笑出聲,覺得情況真是詭異的好笑;雪雨只覺得場面有點白癡,決定退場,但讓馮寧兒給叫住。

  「雪雨,你先別走,我有事要說。」

  柳眉微揚,雪雨看向他。

  「你要我想的事,有眉目了。」馮寧兒朝她眨眨眼,眸中淘氣的光彩與他中年文生的斯文模樣很不搭調。

  見師妹竟被三兩句話成功留下,星風警覺有異,「什麼事?」

  「也沒什麼,只是一件為了大家好的事情。」也不知是哪裡摸出來的扇子,刷一聲的打開後,馮寧兒悠哉的了起來。

  「到底是什麼事啊?」阿茂伯問出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你們呢……」折扇刷一聲的合上,直指向柳飄飄,「想留下她。」

  微笑,很不懷好意的那種。

  「而她呢!急需要絕世高手的幫忙。」搖頭又晃腦,結論出來,「你們說……這不是一拍即合的事情嗎?」

  沉默,所有的人全看著他,彷彿他的頭上長出兩隻角一樣。

  「喂!有點理解力好嗎?我已經把事情最簡化了,別告訴我這樣你們還聽不懂。」馮寧兒真會讓這些人給氣死。

  「老馮,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簡化?」阿茂伯發表個人意見。

  「老馮?」靠阿茂伯明確的問句,柳飄飄精準的抓住了點什麼,特別是當她發現這平空出現的中年大叔正巧也斷了一隻腿,跟馮嬸一模一樣的傷處,讓她不由得有很奇怪的聯想。

  「沒錯,老馮。」過於燦爛的笑容綻放,馮寧兒一口白閃閃發亮,「他們口中的老馮就是我,你口中的馮嬸也是我。」

  「你?」柳飄飄呆滯,嚴重呆滯。

  肉嘟嘟的鄉村胖胖大嬸,竟會等於現在這個乾巴巴的中文士?

  雖然,雖然剛剛她一度曾有過這樣的異想,但再怎麼說,也只是一種異想天開的假設而已。

  如今,這樣離奇的假設竟真實的成立,就在她面前親口被證實了,她、她、她……她該作何反應才好呢?

  唏哩呼嚕、唏哩呼嚕,吃飯、吃飯……「所以、也就是說……」頓了頓,雖然理解了阿茂伯的完整解,可那雙充滿疑惑的大眼卻怎麼也忍不住的直往旁瞄去,打量起一邊跟冰人師兄搶飯菜吃的馮寧兒。

  清了清喉嚨,很不確定的作下不確定的結論,「不管是大嬸、瘦大叔。還是當年讓星風撿回來的浴血老頭……或是其他更多、讓人數也數不清的模樣,全都是同一個人,也就是你們口中的老馮?」

  「是啊!因為實在搞不清他到底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最後就以少爺撿回來時的第一印象來叫他了。」阿茂伯心疼的看著最後一塊肥滋滋的蹄膀肉被老馮夾走,心口一陣抽痛,卻也不能說什麼,只能猛扒兩口白飯往肚內吞。

  唏哩呼嚕、唏哩呼嚕……吃飯、吃飯……柳飄飄渾然不覺餐桌上的風捲雲殘,猶兀自沉醉在乍知的最新訊息當中。

  真的假的啊?

  雖然說,她沒見過之前更多的樣貌,但就她看到的兩種,她真的很難把先前福態憨厚的馮嬸,跟現在瘦高頎長的文弱雅士結合在一起。

  單是性別就不同了,更何況是外型還差上那麼多!

  「這……這怎麼可能?」都是同一個人,他是怎麼辦到的?她怎麼也想不透啊!

  「吃飯。」星風突兀的夾了一筷子的菜到她碗裡,中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馮寧兒顯些看凸了眼……不是因為最後一口的開陽白菜沒了,而是那~口的菜讓星風夾走後,他竟然、竟然是轉夾到柳飄飄的碗中?

  這要不是親眼所眼,馮寧兒說什麼也不願相信,布菜耶!這個冷血魔物星風竟會做出這種充滿人性溫情的舉動來。呼呼!這真教人大開眼界啊~~「你太弱了。」星風冷睇了她一眼,對著她的嬌小纖弱皺眉,忍不住動手再夾了一顆鹵蛋給她,「快吃。」

  弱?

  又說她弱?

  柳飄飄表情有點僵硬,但也放棄說理了;低頭,吃飯、吃飯……見她「乖巧」進食,亮如寒星的黑眸透著一閃而逝的滿意,然後冷眸改變方向,點名道:「老馮。」

  猛然被點名,正要嚥下嘴裡一口飯的馮寧兒差點噎到,但他反應不慢,奮力朝胸口拍了兩下,把梗在喉頭處最後一口飯給吞了下去後,飛快接道:「我要提議的事情很簡單,就是交換條件。」

  一片沉默,每個人都在靜待下文。

  「你們想留下飄飄姑娘?」問題對著星風、雲雨而去。

  沉默,表示默認。

  「而飄飄姑娘因故,急需找尋到武藝高強的絕世高手,是不?」文人的模樣裝起正經,很有那麼一回事。

  雖然表情狐疑,但柳飄飄的沉默同樣表示默認。

  「這不就結了,你們雙方手中都握有對方最想要的東西,要是用以交換……星風、雲雨出面幫她個忙,上綠柳山莊壯人勢、當幫手、增加有利籌碼,而事成的報酬就是要飄飄姑娘允諾永遠留下來·…-·這各取所需,不是正好嗎?」馮寧兒這回很配合在座的理解力,安安分分的說了個明白。

  好?好在哪裡啊?

  柳飄飄愕然。

  雖然經過數日的觀察,她已知道這一對冰人師兄妹極其嗜武,每天早晚無事就是練功、練功又練功,但她需要的可不是在比較誰喜歡練武多一點,或是誰誰花時間在武上多一些這種事情上。

  再說,雖然以她先前所得的印象而論,星風的武學造詣好像確實是有點高強,但她真正需求的,可不是「普通」的高強就能打發,而是要很強很強,超級無敵霹厲害的那種世外高人,那才是她真正要追尋的。

  但現在聽聽老馮說的……真是受不了!就算她曾經有打過相同的主意,但也只是閒來無聊時沒事想想而已,說穿了她還沒真正的打心認可這對師兄妹的武學造詣,那幹嘛講得一副已經定案的樣子?

  「交換嗎?」星風沉吟,竟是在考慮這可能性。

  見他考慮起來,柳飄飄大驚,沒想到他真把老馮的提義當一回事。

  「我贊成。」啜飲熱湯的雪雨一口便投下贊成票。

  贊、贊成?

  柳飄飄的表情更見呆愣了。

  「雪雨贊成噦!」馮寧兒看著星風,就等他一句話。

  「少爺。」由於不是交換條件的當事人,阿茂伯因而無權發言,可怎麼也忍不住想發表一下他個人的意見。「如果柳姑娘願意,老奴也覺得這計劃還挺不錯的。」

  星風淡淡掃了他一眼,讓阿茂伯縮了縮脖子,專注於面前的熱湯。

  空氣彷彿因為星風的沉思而凝結,直到他開口,「嗯——就這樣吧!」

  什、什、什麼?

  什麼叫做就這樣吧?

  柳飄飄不滿,身為條件交換當事人的她,她一點也不想被「就這樣」了。

  「飄飄……不!或者我該稱九姑娘?」在她發難前,馮寧兒主動叫住了她。

  在那精心扮出的正經表情下,即使一身的布衣,也無損那文雅、安定人心的氣質,絲毫看不出,剛剛揮舞竹筷跟人搶菜吃的粗魯狠勁。

  「如果我沒記錯,貴莊的十八年之約……」頓了頓,若有所思的目光鎖定住她,「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不是嗎?」

  柳飄飄怔住,沒料到這深山林中,竟有人知道綠柳莊與人訂下的十八年之約。

  「與其急病四處亂投醫,何不相信星風、雪雨?」摺扇不知從哪被摸了出來,刷一下的甩開,「依我這幾年被打敗……不!是跟星風過招的經驗,我確信他們師兄妹絕對是你能找到的最好人選。」

  柳飄飄狐疑的看著他。

  要魚兒上鉤,馮寧兒多的是方法。

  「哎呀!失策,我真是失策,怎會提起這樣的交換條件呢?憑九姑娘的身份貴為綠柳山莊的九小姐,怎可能拿自己來當交換條件,再怎麼說,九姑娘可是武林盟主柳南天唯一的掌上明珠……」

  「不!」柳飄飄飛快截過他未竟的假設,態度堅決的道:「若真能成功的助我綠柳山莊屏退惡人,什麼條件我都願意接受。」

  「那還有什麼問題呢?」馮寧兒反問她。

  念頭一繞,柳飄飄突然懂了。

  是啊!這個怪裡怪氣的老馮雖出的條件是以「事成」為基準,這樣的條件對她而言,可說是百利而無一害。

  反正她本來就打定主意,不管要她付出任何代價,也要設法助山莊度過這一劫,若是星風、雪雨真不濟事,她也沒有任何損失;相反的,若指望他們兩個人的話,真要事成,那就是完成她最大的心願,有什麼不好的?

  「九姑娘是聰明人,相信也毋需我再多什麼了吧?一見她那霍然開朗的表情,馮寧兒知道她想通了。

  「你說的是很有道理啦!可是我這趟出門,不單只是為了要幫山莊找幫手啊!」柳飄飄想到另一個難處。「還有二師兄,我二師兄身中奇毒,這趟出門,我希望能為他尋訪到解毒之人。」

  「拜託,你二師兄的毒要能解,這十多年來早就教人給解了,哪來輪得到你出馬。」馮寧兒忍不住嗤她。

  「你知道我二師兄中的毒?」聽他的語氣,柳飄飄大膽假設。

  「廢話,江湖人誰會不知十多年前的那樁慘案,赤血魔尊在柳南天大宴賓客、慶祝女兒彌月之喜的那一夜,出其不意夜襲綠柳山莊,在不驚擾前廳賓客的前提下,直闖安置新生嬌兒的別苑,不動聲色的殘殺苑裡所有人,包括柳南天的大弟子與甫出世的女兒,皆在那一夜中慘遭毒手,當時留守別苑的還有柳南天的二弟子,雖然讓這二弟子僥倖逃過死劫,但也中了赤血魔尊的獨門蠱毒,這些事只要稍有點常識,江湖上有誰不知?」馮寧兒白了她一眼。

  「是啦!就是這事啦!」莊裡最沉痛的過往被提起,柳飄飄心情有些低落,「我二師兄當時雖僥倖逃過死劫,可是身中奇毒,我想找人幫他解毒。」

  「要解毒嗎?」阿茂伯聽得糊里糊塗,只聽懂這一句,忍不住發表意見,「那找雪雨小姐不就成了,她可厲害了,不論什麼毒蟲毒蛇咬傷,找她準沒錯,要比毒的話,那些毒蟲們可怕她了。」

  「使毒的事,雪雨確實有點本事。」星風意外的加入推薦行列。

  馮寧兒兩眼一翻,什麼都不想多說了。

  柳飄飄沒那麼惡劣,扯出一抹苦笑,婉謝兩位推薦人的好,「謝謝你們的好意,不過,我二師兄中的是赤血魔尊的獨門蠱毒——赤蠍熾,恐怕雪雨再有本事也沒辦法處理。」

  「哼!中了赤蠍熾,若非赤血魔尊,恐怕只有大羅神仙能救你二師兄的命了。」馮寧兒冷嗤。

  「赤蠍熾?」靜如冰雕的雪雨突然出聲。

  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後,雪雨更是驚爆一句——「沒問題,我能解。」



 

【第六章】


  嘩啦啦、嘩啦啦……推擠、推擠……為了購買代步的交通工具柳飄飄就擠在這人聲鼎沸的市集當中,雖不至於動彈不得,但讓來來往往的人潮來擠去,擠得嬌小的她行走困難,短短一段路,摩肩擦踵的碰撞一直無法避免,至擦撞到她開始有點火大。

  幾乎是同一時間發生的事在她窒礙難行而停頓下來的同一瞬間,星風停下腳步,回頭,準確無誤直盯住落兩步外的她。

  又是一記擦撞,嬌小的她踉蹌了一下,若不是教養足夠,火大的咆叫聲鐵定是要衝口而出,說不定還會追上去送出兩掌,把那個膽敢撞她的人一掌給打飛出去。

  但她忍,什麼也沒做,事實上也沒機會讓她做出點什麼,在她暗暗吐納,好壓抑下心頭那股火氣的同時,突地一隻大手就這樣抓住了她。

  素手牢牢緊握住,她有一瞬間的怔忡,順著那隻大手看去,不意外的,她望入星風那雙不帶情感的玄冰烏瞳。

  並非錯覺,四周,因為他的存在,路人直覺走避的結果,別說是擦撞,整個的緊迫感明顯紓解不少。

  沒察覺心頭那股安心感,不用再被擦來撞去讓她稍稍鬆了一口氣,但馬上想到——她還沒為上回吐了他一身的事正式道歉,兩人之間其實還存在著尷尬——當下,她又開始緊張了起來。

  「那個……好多人喔!」她試圖自然開口,這多虧這陣子的沉澱,時間消去一些她的恥辱感,她才有辦法辦到。

  在她省悟到他要做什麼之前,他已經抱起了她。

  「啊!」她驚呼,在路人好奇的打量下羞得滿臉通紅,連忙推他。「喂!你做什麼啊?快放我下來啦!」

  「人多。」他給她兩個字,彷彿那樣就能說明一切。

  「就是人多,才要你放我下來。」她覺得好丟臉。

  他像是沒聽見一樣,大步往城東而去。

  她急了,動手推他,使力過大讓她整個人往後倒去——「啊——」

  「做什麼?」他在她往後跌落之前撈住她,明明冷斥的表情不見什麼表情,但她就是知道他在不高興。

  「這、這、這……你、你、你……我、我、我……」素指纖纖的指指他再指指自己,可偏生因為太過急切跟憤慨,害得她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告知他,他不該在大街上就這樣抱著她…不!確切的來說,他不能這樣抱著她,就算不是在大街上也一樣。

  因為她那一串支支吾吾、毫無意義的發言,星風停了下來,沒做什麼,只是看著她,等著她把話講全。

  而不只是他,路人也看得很起勁,一個個引頸觀望,就算人從他們身邊走過了,還不住的回頭……她跟他,已然成為這條街上最惹人注目的人物。

  受到這樣多人行以注目禮,柳飄飄的不自在感一路飆升,羞窘慌亂到達一個境界,她索性埋首他的頸項中,來個眼不見為淨。

  啊!啊!羞死人了,這麼多人,他怎麼就這樣抱著她走呢?難道他都不會覺得難為情嗎?

  她暗自納悶,但想了想,發現他這種目空一切的冰原人種壓根就不在意他人的眼光,這要知道什麼叫丟臉,那才真的是奇怪了。

  胡思亂想的結果,害她慢了幾拍才警覺到,那盈滿鼻間的男性氣味……心緒在省悟的瞬間有片刻的僵滯,可,只要一想到沿路人的注視目光,她叉沒有勇氣推開這小小的屏障去面對。

  進退不得,就是她現在的處境。聞著大異於她自己,只屬於他的男性氣味,知曉兩人現在的姿勢有多麼樣的親密,想像那畫面教她既羞又窘,到後來,她嬌顏上的紅潮也分不清是因為出糗的尷尬感而起,還是……還是因為其他……偷偷的、悄悄的,她抬起緊埋住的俏臉,以不露出臉為原則,小心翼翼的用一條小縫的可視度來觀看四周。

  正如她所預料的,來來往往的人雖不敢靠近,可每一個人的眼睛都直往她跟星風這兒瞧來。

  打量的視線再稍稍放寬一些,她看向他,就這麼近距離的打量這張她已經逐漸熟悉與習慣的冷厲俊顏。

  說實話,相處過後,這人其實並不像外表那樣真那麼的不近人情嘛……噗哧一聲,她突地笑了出來。

  突地想到,好像只要面對他,她老是會遇上一些奇怪的狀況,不是誤以為他是漂流死屍,把她嚇個半死;就是像上次那樣,身上沽黏到她最害怕的肥軟毛蟲,噁心過度讓她真的吐了他一身。

  笑意滿滿的美目忽地對上他冷冷的詢問目光,在她意識到之前,兩朵紅雲再次暈紅上她紅潮方褪的白玉粉頰。

  「對不起。」道歉的話語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便脫口而出,歷經多日,她總算能完全壓抑下她的羞恥感,面對面的當著他的面說出她的抱歉。

  表情極為細微,可星風確實是露出狐疑的神情,她看出來了。

  「上次我不該吐了你一身。」她說明,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該為自己做點聲明,「其實我平常不是這樣的,既不愛哭,也不會胡亂到處嘔吐,實在是那天的事把我嚇壞了,我控制不住,才會不小心吐了你一身。」

  「嗯!」對於她鼓足勇氣的坦然以對,他的回應顯得過分的冷淡。

  「其實我早該道歉的,可是之前的我覺得太過丟臉,實在不知道怎麼面對你,加上你好像在生氣,也不太想看見我,所以……所以遲到今天才跟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嗯?」他還是一字以對。

  嫩嫩的紅唇嘟起,他的死德行教她有些喪氣,但想想,他肯回以一聲應答就算是不錯了,畢竟以他這種個性的人,實在也不用要求太多。

  這樣一想,她的心情頓時又好了起來,甜美的笑靨再次看向他的冰酷死人臉,然後……笑容在她的臉上凍結。

  柳眉皺起,她打量他,明明那張臉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可她就是隱隱覺得不對勁,總覺得他的眼神變得……變得很危險,是一種野獸在觀察環境變化的凌利眼神。

  由天下第一莊養成的女兒是何等的機靈乖覺,柳飄飄直覺向四周打量,但還沒看出個什麼端倪,星風已以凌霄之姿沖天而起,全然不顧是在大街上,輕功一展,有如大鵬掠過一般,眨眼間從人潮的頂上飛掠而過。

  事情過於突然,柳飄飄壓根搞不清狀況,慌亂無措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抱住他、避免讓自己掉下去。

  樹林裡,馮寧兒與雲雨兩人正靜心等著交通工具回來載人,是沒想過星風會買回什麼樣的馬車來載人,但、但也不該是空手而回啊!

  「馬車呢?」馮寧兒瞪著凌空飛回來的兩人。

  星風沒理他,將懷中的人放下,轉向雪雨交代,「看好她。」

  雪雨已警覺有異,頷首,纖白的身影一晃,在星風以一夫當關的氣勢佇立所有人身前之時。立於星風三步之後,同樣以守護之姿,立於馮寧兒與柳飄飄的身前。

  刷刷刷的數聲,一路追趕星風而來的人總算現身,十來人全是黑衫覆面的打扮,明顯出於同一組織教派。

  「天絕宮?」馮寧兒過去見多識廣,一眼認出對方來路。

  「算你好眼力,知道我等是天絕宮的人。」為首的人撂話,「聰明的話,就自動將綠柳山莊的九姑娘交出來,我天絕宮便不多為難。」

  「如果不呢?」馮寧兒問得很故意。

  「那你們馬上就會知道與我天絕宮為敵的下場。」為首的人話才說完,所有人全亮出傢伙來,擺明要武力解決。

  劍光閉起的同時,星風那鬼魅一般的身影瞬間從原地失去蹤影,之突兀的,感覺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樣。

  柳飄飄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隨著哀哀叫的聲音看去,總算救她發現了,發現那一抹白晃晃的身影是上哪兒去;

  就在天絕宮門徒間,那一抹的白是那麼樣的明顯與突兀,正用一種極快的速度飄移在黑衫陣容當中,所到之處只聽見哀叫一聲,接著便是一抹黑影直直的往後飛去;轉眼間已有五、六名黑衣人倒地不起。

  「佈陣!佈陣!」黑衣人的首領警覺情勢不對,連忙大喊。

  趁著門眾訓練有素的執劍擺陣以對之時,為苜者當機立斷,大步退開幾步,趕緊施放懷中請求支援的訊號煙筒。

  「糟!」馮寧兒臉色一變,連忙大喊,「星風,攔下他的訊號彈。」

  星風並不是馮寧兒能擺佈的人,再者,天絕宮的獨門劍陣稍稍耽誤了他一點時間,待他一掌劈向最後一個天絕宮的門徒,也就是放煙之人,已來不及挽回什麼,那枚訊號彈已帶著彩煙沖天而上。

  「慘了!天絕宮的狠絕纏人是出了名的,一旦讓他們盯上,追來的人就像蟑螂一樣,多得打不完。」馮寧兒幽怨的看了星風一眼,不敢明說,但神情絕對是怪罪的,怪他沒及時趕盡殺絕,招來一屁股的麻煩。

  「對不起。」壓抑下反胃感,柳飄飄低頭道歉,正好可以避過那屍鴻遍野的慘烈畫面。「都是因為我,才會害你們天絕宮的人盯上。」

  雖是天下第一莊的女兒,但所有人的保護過度,讓她過去從未面對像現在這樣屍橫遍野的的駭人場面。

  即使她心知肚明,知曉天絕宮是想抓她用以要脅綠柳山莊,但猛一下教她看見這麼多人死在面前,沒有逃過一劫的僥倖感,她只有被嚇住的分。

  更何況,類似大屠殺的場面並未就此結束,隨著趕來的更多的黑衫死士,慘死在星風手中人數一直累積變多。

  就在柳飄飄的表情愈見慘白的同時,星風臉上的不耐煩也漸形明顯。

  「師兄,我來。」雪雨不知何時解下背上的短箏,輕斥一句要星風退下。

  星風並不費神與她爭論,運氣一震,逼退圍上來的黑衫軍,那一抹白以流星趕月之姿回歸我方陣營。

  雪而上前兩步,左手捧琴,右手撫上琴弦,風起,揚起她雪一般潔淨的衣袖,冷艷的絕色麗容上不見絲毫情緒,彷彿她面前飛來的只是一群無害的覓食鳥兒,而不是無數以百計,各個目露殺意的黑衣人。

  柳飄飄尚不知雪雨有何能耐,也沒發現馮寧兒運氣以對的嚴肅模樣,在黑衣人隨著星風的退下而逼近的這時刻,她好緊張,真有一種生死關頭的緊張感,特別是當她看見,那個一副要出面處理的雪雨出了聲後,在這緊要關頭竟只是撫琴以待,敦她看了真真是要嚇掉半條命。

  「雪……」她開口想示警,甚至想要上前助陣,可一股力量席捲向她,將她綿密的緊緊護住。

  幾乎是同一時間發生的事,撼天震地的琴音如雷一般的乍然響起,即使教人緊緊護住,柳飄飄也讓那殺人的琴音震得氣血翻騰。

  她摀住耳朵。但一樣覺得很難受,因為受到那殺人琴影響的,並不只有耳朵而已。

  除了一雙耳朵被震得發疼,她的胸前像是有一股氣化不去,憋得她極為難受。

  柳飄飄試過了,她試著要運氣以對,但她那只能唬唬外行人的三腳功夫,哪有什麼內力可言?

  更慘的是,在她自不量力的運功後,心口那股滯郁感愈來愈嚴重……就在她以為她將會因為喘不過氣而氣絕身亡之時,一股暖流忽地由她的背後灌入,化去她胸前的滯感,讓她暗暗鬆了一口氣。

  捂著雙耳,她大口大口的呼吸,是在順過氣後才發覺,她前額所頂觸的屏障,其實是某個人的胸膛,也就是說,此刻緊緊護住她的,其實是某個人的懷抱?

  她急速的抬起頭來,果不其然,對上的是星風那張看似不近人情的冷厲俊顏!

  「……」她無法言語,不知道怎麼解釋心頭那股怪怪的感覺,那是一種除了感動外,還多了點什麼的感覺。

  緊環住她的懷抱忽地鬆了開來,如同出現時那般的突兀,為了忽略心底那怪異的感覺,她慢了一拍才發現,原來殺人的琴音停止了。

  她抬頭看去,然後怔住,因為所有的黑衣人都以不自然的靜止動作定在原地,甚至有一個天絕宮的死士正尚舉著刀立於雪雨的面前,手中的刀就差那麼兩寸,真的就差那兩寸便要劈中雪雨的門面,但那人動也不動的靜止著,像是被點了穴一樣。

  柳飄飄納悶至極,弄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正要開口問,突地,所有靜止不動的人有了動靜,就像戲台上的皮偶人像忽地失去操縱它們的線繩一般,他們一個個轟然倒下,就此再無動靜。

  面對如此奇景,柳飄飄瞪大了眼,腦中空白一片讓她好半晌反應不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後,她的腦子轉過來,才教她發現,這些人……這麼多、多到難以計數的人……死了,他們全死了。

  體認到這事實,作嘔的感覺再次出現,俏臉瞬間轉為慘白,求助的視線不自覺的望向星風。

  看她那表情,星風毫不遲疑,當機立斷的點了她的昏穴,接住她軟軟倒下的身子。

  此舉為他招來其他人好奇的打量。

  「她要吐了。」他說,非常的理所當然。

  當下,所有人馬上露出一種瞭解的表情。

  也是啦!他離她最近,要想避免再次被她吐了一身,點她昏穴是最省事的做法了。

  只是……接下來呢?

  再次醒來,柳飄飄瞪著床頂,神情明顯恍惚。

  門扉咿呀一聲的開啟,直到來人走到面前了她是動不動。

  見那模樣,星風轉身倒了杯開水給她。

  她依然動也不動的躺著,瞪著僵持在面前的水杯,很突的開口,「其實……那些人可以不用死的。」

  「他們是死士。」星風說得極為冷酷無情,但倒也是實事求事,「要用生命達成他們的任務,除非……你願意跟他走?」

  她搖頭。

  又不是腦子不清楚了,她怎可能會想跟著天絕宮的人手,乖乖成為這些人對付綠柳山莊的籌碼?

  「你不懂我的意思。」俏生生的小臉兒上滿是哀愁,「如果……如果我不是綠柳山莊的九姑娘、不是柳南天的女兒,當我再無一點利用價值後,那麼這些人就用不著想辦法抓我當談判籌碼,他們也就不用死了。」

  星風並不是很想理她,只當她在庸人自擾,執杯的手再往前移進一些。要她起來喝水,轉換一下心情,然後好離開客棧,繼續出發。

  「我是說真的!」她霍一下的坐了起來,情緒上猛一下的潰決讓她脫口而出,「我不是!不是爹的親生女兒,不該是綠柳莊的九姑娘,若不是那年做大水讓我被拾獲,又或者娘親她走出失去獨身愛女的陰霾,讓他們沒能聯想到收養我好彌補失去愛女的缺憾,那麼今天的我不會是柳飄飄,不會是柳南天的女兒,也不會是綠柳山莊的九姑娘,我根本就不會在這裡,而那些人,也不會因為我的關係而死去……」

  要是她以為,當他聽見她是被領養的真相後,就能見到他一丁點意外的表情,那她可真是要大失所望了。

  別說是意外,事實上他在聽見這秘辛之後,壓根連眼睛也沒眨上一下。

  對著他這種萬年不化的冷漠,她頹然,有種無力感,不知道跟他這人這些有什麼用?

  他不懂,他永遠都不會懂的!

  若非姊姊的早夭,讓她平白受惠,蒙受爹娘的恩澤收養,她這個水上孤兒便不會是今日的柳飄飄,也不會得到名門大戶的千金小姐待遇,錦衣玉食的被嬌養著,理所當然的承受莊裡所有人的關心與疼愛。

  在她稍懂人事,由下人的碎嘴中知曉身世後,她傷感也感謝,傷感她原是水上孤兒的事實,也感謝命運,感謝爹娘的無私養育之情,以及所有對她付出關懷與疼愛的人。

  但這樣的感謝,在她更大一些後便開始變了質。

  她沒辦法控制,但一股虧欠感就這樣默默的累積,直到壓得她喘不過氣,讓她面對所有人的寵愛時,總沒來由的感到不安,以及許多說不出口的內疚。

  這些……這些幸福本來就不該屬於她啊!

  歉疚感就這樣沉甸甸的積壓在她的心頭,讓她總想著要為大家做點什麼,可是、可是她能做什麼呢?

  除了承歡爹娘膝下,沒事時陪二師兄喝茶聊天解悶兒,平時乖乖聽三師兄的話,然後努力做個健康寶寶省得麻煩四師兄,在她有空時幫五師兄種種藥草、煉煉藥,跟著八師兄學上一手好廚藝讓八師兄滿足教學樂趣,順便讓她為酷愛美酒的六師兄做一桌上好的下酒菜,她還能做什麼呢?

  就是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好,也沒辦法實質上回饋所有人對她付出的關愛與照顧,她才會那麼急切的想為大家做點什麼,因此一番思量後,不顧一切的離莊出走,就是想為莊裡找來絕世高手共同抵退赤血魔尊。

  哪知道……哪知道……「我還沒能還爹娘及師兄們的恩情,現在又背了一堆的死債,要是我沒有被領養,就不會欠下這麼多……」她低訴,情緒低到最極點。

  「欠什麼情?」雖然細微,但星風聽見她的話了。

  在前往客棧投宿的路上,馮寧兒已告知他們一些事,現今的星風除了知道赤血魔尊與綠柳山莊的十八年之約,也知道同是綠柳山莊之敵的天絕宮與地煞門。

  經由馮寧兒的解釋,他很清楚處於雙方的敵對狀態下,她會是什麼樣的有利籌碼,自然明白天絕宮等為何會這樣不顧一切的想逮住她。

  但,是她的問題嗎?

  「今日就算不為你這件任務,那些死士也會在其他的任務中死去。」他冷冷的說。

  「是沒錯,但是……」

  「沒有但是。」星風冷冷截斷她的話,講出來的話更冷,「他們會死,只是為了完成任務,是他們的死士身份,也是下達任務命令的人害死了他們,跟其他的事全無關係,就算真要扯,動手的人是我跟雪雨,與你何干?」

  「你們是為了我才動手……」

  「別往臉上貼金。」星風再次無情的截斷她的話,講的內容更是無情,「我跟雪雨只是想找人比試比試。」

  她噤聲,覺得他那句「往臉上貼金」的話還真是刺耳。

  「被領養是你毛遂自薦的?」星風突然冒出一問。

  「怎麼可能?那時我還是襁褓中的小娃娃,除了睡就只會哭,你以為還能做得了什麼事?」柳飄飄沒好氣,沒發現她傷感的情緒已完全被轉移開了。

  「那你自責什麼?」星風才覺得她莫其名妙。

  她又被問住。

  明明感到不以為然,覺得話不是那麼說,但、但她還真沒辦法反駁。

  「不管綠柳山莊發生過什麼樣的事,那都不是你造成的,責任沒理由落在你頭上;至於柳南天夫婦想領養誰作補償,那全是他們作下的決定,你是被動的,處於被賦予的那一方,就跟被生下的新生兒一樣,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這樣你是想自責什麼?」

  柳飄飄驚呆了,不光是為他話中的內容,更是因為……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開口講這麼多話呢!

  「就算想自抬身價、往臉上貼金,也不是這樣的貼法。」他冷哼。「還是說,那些領養你的人待你不好,虛情假意對你,讓你不得不自責?要是這樣,你愛怎麼想都是你的自由。」

  「你別亂講。」他的指控非同小可,她像被針扎到一樣的反擊,「即使我是領養來的,但爹娘待我極好,好到不能再好,親生的女兒也不過是如此了。至於師兄們雖然因為個性不同,表達的方式不一樣,但我知道他們也都是疼我的,就像對待親妹妹一樣的疼。」

  「那還有什麼問題?」星風不以為然的地方就在這裡,「對他們來說,你就是他們的女兒與妹妹,結果你竟執著在『親生』跟『領養』的區別,你這樣回報他們對你的付出,你不覺得失禮嗎?」

  口氣偏惡,講話又不怎麼好聽,但、但就有如醍醐灌頂一般,讓柳飄飄走出一直困住她的心結。

  確實……確實是她一個人在鑽牛角尖啊!

  心情瞬時開朗許多,但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後,像是又想到了什麼,嬌顏再轉為困惑。

  「你……」她看著他,水汪汪的明眸中滿是不解,「你是特意來開導我的嗎?」

  他把拿在手中許久的水再次交遞向她,實際上,可以說是硬塞到她手裡。

  「喝水。」丟下兩個字,他轉身就走了。

  柳飄飄拿著杯子,傻不隆咚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

  雖然……雖然冷峻的面容看似不變,但她確實看見了,看見那一閃而逝的不自在。

  他、他、他、他、他……他真的是來開導她的呢!

  她震驚,覺得她是該震驚的,可除了震驚之外,其實還多了一點什麼,暖暖的、甜甜的,交織成一股極為複雜的感覺,滿滿的充斥著她的心田。

  看著手中的水杯,粉頰兒不知怎地暈紅開來,紅艷艷的,就像是曬著冬日的暖陽而泛起的瑰紅。

  其實並不只是粉嫩嫩的雙頰,就連她的心,也都被熨暖了……



【第七章】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官道上,一輛其貌不揚的普通馬車行進於竹林相映間,不快不慢的速度很是舒服,要不然前方駕車的人不會一顆頭點啊點的打起了瞌睡,完全不覺此舉存在著極大的危機,極可能害他跌下馬車,摔斷另一條腿,也說不定帶來其他更重大的傷害。

  駕車的獨眼車伕什麼也不管,露在外邊的一隻眼睛就這麼半瞇不張的,一顆頭就隨著馬車的律動點啊點、晃啊晃,怎麼看都教人覺得心驚。

  馬車裡,坐著三人,兩人閉目運氣行功,一個無聊的直想哭……柳飄飄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實在不得不說,這對師兄妹,還真不是普通的愛練功耶!那種的愛,簡直是到了一種無所不練的地步。

  打一路走來,兩天的時間過去,除了吃飯或行走的時間之外,她無時不刻的就看這對師兄妹在練功。

  空間要大一點的,好比露宿野外的時候,他們就會過過招,以一種激烈的、像是要殺了對方、絕對教人印象深刻的方式在活動筋骨。

  要是空間小一點的,好比投店住宿,又好比現在坐在馬車裡,他們也絕不放過這時間,而改以靜態的方式練功,雙雙盤腿而坐,屏氣凝神的運功練氣。

  照他們這種練武的癡迷程度,要沒練成一身傲世絕學,那才真是奇怪了。

  歎了一口氣,因為太無聊了而歎的氣,但想想,她其實該跟他們傚法才是。

  念頭這麼一繞,她學著盤腿端坐,按著家傳心法就要行氣練功,但還沒開始,才正到集中精神的第一關而已,她的胡思亂想便害她破功了。

  如果她也像這對師兄妹一樣的練,成為一代高手,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呼呼!到時候,八師兄鐵定要對她刮目相看,而且他們再也不能嘲笑她,說她貪心,鼯鼠五技而窮,什麼都學的結果造成她學什麼都不像樣。

  嬌俏的白玉小臉不自覺的掛著興奮的傻笑,端坐的身子隨著她愈飄愈遠的想像,在時間的流逝中伴隨著馬車的震動而慢慢、慢慢的朝一邊倒去。

  咚一下的好像撞到了什麼,但她神志有些迷迷糊糊,只是象徵性的又坐直了身子,但很快的,隨著一點點又一點點的傾倒,她的小腦袋再次靠上了那屏障。

  冷竣的俊顏冷冷的看著她的睡顏……是的,睡顏,星風肯定她是睡著了,從她開始倒過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她,看著她跟睡魔大戰三百回合,然後戰敗睡著。

  雪雨也停下行功練氣,冰冷的美目中有幾分的不解。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看見師兄任由這個柳飄飄接近,她有些想不透,明明兩人同樣不愛任人近身,可師兄怎麼偏生對這個柳飄飄例外呢?

  就像現在,師兄不僅是讓柳飄飄近身,貼倚著他睡,她甚至可以看見,師兄凝視的眼神,那是一種不同於她所熟悉,只教她備感陌生的神情。

  忽地,雪雨神情一斂,星風同樣感受到那股殺氣,鐵臂朝身邊的人一夾,師兄兩人有志一同的出掌擊破車頂,飛仙一般的白色身影就此凌空朝上衝拔而去。

  咻、咻、咻、咻、咻!

  「啊——」

  上百支的利箭毫無預的朝馬車內急射人,若非在緊要關頭時,星風、雪雨兩師兄妹夾帶柳飄飄破頂而出,只怕他們三人將如同車體一般,被射成千穿百孔。

  只苦了柳飄飄,前一刻她還呼呼大睡,沒想到下一刻就讓人著直衝向天,這突如其來的沖天之勢直嚇得她失聲尖叫,特別是當她整個人騰在半空中時,看見無情的箭矢迎面而來,那真要嚇掉她的三魂七魄。

  星風並不把這一陣的箭雨看在眼裡,只見他馭氣一縱,對著迎面而來的利箭輕輕一點,如同在空中行走一般,七閃八閃的便遠離這陣箭雨的風暴中心。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啊!」

  混亂中,駕車的獨眼兼跛腳的車伕驚慌大喊,反正來人的目標也不是他,因此,在他的大喊聲中,只見他趕著受驚的馬兒速速遠離風暴。

  柳飄飄看直了眼,因為心知肚明,知道那獨眼的跛腳車伕正是馮寧兒所易容喬裝,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不敢相信,他竟然這樣沒義氣的跑了?

  「惹我天絕宮,毀我黑木堂,閣下好膽識也好本事。」隨著陰惻惻的話語,竹林中刷刷刷的閃出十多個黑衣人。

  天絕宮,看那衣衫的樣式,是天絕宮的人沒錯!

  但不同於前兩口的門眾,由佩飾來看,今日出現的人物皆是堂主級以上的角色,而,能升任到堂主之職,若武藝上的修為沒到達一定的火候,要怎麼服眾?

  更何況團結力量大,當中要是再加上天絕宮最愁煞人的左右護法,事情就真是大條中的大條了。

  因為識貨,知曉天絕宮,特別是左右護法的厲害,柳飄飄忍不住有些些的緊張,可星風與雪雨全然不當一回事,在避過一陣的箭雨後,兩人以仙人之姿翩翩落地,兩師兄妹的臉上同是一張會惹惱人的漠然。

  「今日就教你領受我天絕宮回禮,布……」

  「啊!啊!啊!馬兒失控啦——」

  一個「陣」字教粗啞驚恐的大叫聲給打斷,在失速的噠噠噠聲中,剛剛才被射成蜂窩的馬車又衝了回來,不講義氣的獨眼跛腳車伕依然在車上,對著兩匹不受控制的馬兒,只能發出無意義的驚慌大叫。

  「找死。」左護法冷哼一聲,舉掌,滿蘊殺意的掌風就要揮去。

  就在千鈞一髮的瞬間,已經讓星風、雪雨毀掉車頂的馬車車身再次發出轟然巨召響,僅剩下的左右兩扇勉強構成馬車形狀的木板被震了開來,兩道人影從裡面閃了出來,一胖一瘦的青年出現在人眼前。

  「死?是說誰呢?」

  「在我們的地盤上,這下子誰要死還不知道呢!」

  「六師兄?八師兄?」柳飄飄大叫一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的皮繃緊一點,等下再跟你算帳。」瘦高的六師兄狠瞪她一眼。

  「哎呀!小飄兒,這會兒八師兄也保不了你了。」胖胖的八師兄摸摸肚子,想到這些日子消去的那些肉……保她?哼哼!別開玩笑了,他要沒跟著其他人記上一筆就夠好了,還想要他保她、為她說情?

  「今兒個你們誰也保不了誰?」右護法無視於他們師兄妹感人大重逢的戲碼,陰惻惻的為他們作下定論。

  只見他一個眼神示意,十來道黑色的身影就像鬼影一般的晃動,不多時,就看這十多個高手手持長劍布起一道劍陣,將他們五人包圍在中心。

  五人?

  當然是五人,因為獨眼「車伕」在第一時間內,很理所當然的駕著那輛變成拖板車,完全不成馬車型的車子閃到一邊去,能躲多遠是多遠,教柳飄飄又忍不住暗惱起馮寧兒的不講義氣。

  「我綠柳山莊的人馬馬上就到,你天絕宮是討不了什麼便宜的,若不想做無謂的犧牲,我勸你等還是走吧!」六師兄睜眼瞎話,試想著平息一場傷亡。

  「沒錯,識相的話,你還是帶著你們天絕宮的人走吧!」八師兄何等機靈,明明來的人只有他們兩師兄弟,也講得一副等下會有千軍萬馬出現的模樣。

  「我天絕宮豈是怕事之徒。」右護法冷嗤。

  左護法更是冷笑連連。

  「就算是千軍萬馬,也得要來得及救你們才有用!」一個手勢,劍陣啟動,刷刷的聲響不止,凌利的劍招從四面八方朝他們襲擊而去。

  老六跟老八心中叫苦,分別抽出傢伙應對。

  不同於他們兩個,星風先前已見識過這套劍陣,只是因為佈陣之人的能力不同,威力也大不相同,此刻的劍氣凌人,大異於兩日前的氣勢。

  若是星風一人,他並不把這劍陣放在眼裡,但要是有其他傢伙礙他的路、讓他分心,那就不怎麼好了。

  一手護著柳飄飄,一邊游刃有餘的行走於四力劍光當中,星風當機立斷的低喝一聲,「師妹!」

  雪雨心領神會,在他的掩護下取過背上的琴。

  柳飄飄見那琴就覺得頭大,果不其然,要不是有星風相助,她鐵定又要被那樂音震得頭昏眼花、氣血翻湧。

  天絕宮這回高手盡出自是有備而來,足夠的內力修為讓他們不至於死在雪雨的殺人琴音下,但仍是受了影響。

  為了抵禦一波又一波內瘟強大內力的琴音,原本招招致命的凌厲劍陣緩了下來,這就是星風所要的。

  行動上毫無窒礙的他閃過一劍,老鷹抓小雞一樣的由後背一把扯住柳飄飄的八師兄,然後完全不受體重上的影響,毫不客氣的將他往劍陣之外丟去。

  胖老八沒有防備,前一刻就跟天絕宮的人一樣,正全心運氣抵擋這前所未聞的致命琴音,哪料得到會被一把抓住,還把他拋飛出去……而且以他的噸位,他也沒想過他竟會有讓人當球丟的一日。

  事情太過突然與出乎他的意料,因此,他就算已經盡力想在落地前穩住身子,可力不從心,即使已避掉摔得眼冒金星的命運,但腳下沒站穩,一屁股跌到地上的疼痛差點教他沒面子的慘叫出聲。

  險險的忍住慘叫,保住了他僅剩不多的自尊心,可……「啊!」

  努力想憋住的慘叫聲還是響起了,因為六師兄也被丟了過來,而且,不偏不倚的就倒在他的身上,那落下的瞬間力道,差點沒把他的胃給頂出來。

  六師兄對身下的師弟感到無比的抱歉,但他沒能來得及說點什麼「啊!」

  這一回,慘叫聲是由兩個難兄難弟同時發出,聲音交融得此契合,幾乎要以為那是出於同一人的慘叫。

  柳飄飄就壓在兩人之上,師兄妹三人像疊羅漢似的摔成一團,幸好有兩個師兄做肉墊,讓柳飄飄不至於有太大的疼痛感出現。

  幾乎是同一時間的事,雲雨翩翩的身影落到這三人身邊,撥琴的手停下,催促他們三人,「快走!」

  「哪裡走!」天絕宮左右護法如大爪一般的飛掠過來想逮人。

  雲雨上前一步相迎,顧不得會不會傷及柳飄飄,素手直覺再次搭上琴弦。

  雙方一觸即發,可在雙方真正交鋒的一刻,忽地一道身影竄入其中,硬生生的攔下了左右護法,眨眼之間,辟哩啪啦,雙方交手十招。星風攔下了左右護法,並且以一擋百的護在柳飄飄等人的身前。

  綠柳山莊的庭訓使然,六師兄與八師兄,甚至是武功不怎麼濟事的柳飄飄直覺想要上前相助,可星風在此時分神斥道:「走!」

  不只是星風,雪雨甚歪是抓著柳飄飄直接退離,咻咻閃了兩下就不見人影,讓六兄跟八師兄一度陷入天人交戰。

  糟!他們並非貪生怕死之輩,也做不來棄友邦不顧、臨陣脫逃的事情,但這位不知名的仁人俠土一副想犧牲小我、顧全大局的樣子,而他們留下來確實也不濟事,只怕會增加無謂的犧牲,稱了天絕宮的心、如了天絕宮的意……罷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為了不負這位壯士的犧牲,他們還是先行撤退,改天再由他們領人來為這位英勇斷後的俠士報仇。

  嗯——就這麼決定,走!

  「雪雨?喂!你是要帶我上哪兒去?」

  沉默。

  「雪雨?你說話啊!為什麼放著你師兄不管?」

  還是沉默。

  「雪雨!你說話啊!」柳飄飄急了,因為雪雨速度極快,就算是拖著一個她,對於速度一點影響也沒。

  三丈、五丈、十丈過去,眼看著打鬥的現場愈來愈遠,可她又沒能甩掉雪雨的箝制,真教她急得半死。

  「雪雨,這邊!」遠在二十丈外,原先那個不講義氣逃跑的人,在很奇妙的時刻出現了。

  馮寧兒並沒上哪兒去,只是駕著車躲進遠處的竹林之中,這會兒一見雪雨與柳飄飄,連忙車從隱藏的樹林中冒出,招呼兩人搭上那輛前身原是馬車的拖板車。

  柳飄飄看見他只覺沒好氣,「你……」

  「六少、八少。」馮寧兒對著後面趕到的兩師兄弟喊,「你們也上來吧!這個距離,最適合看戲了。」

  兩師兄弟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個車伕在說什麼。

  「啊!快,要開始了。」馮寧兒大叫一聲,為了看仔細,破例違反個人「扮什麼得像什麼」的原則,一把拔下獨眼的眼罩,好仔細看個清楚。

  因為他摘下獨眼罩的舉動,出自綠柳山莊的三師兄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莫約二十丈外的遠方那邊,星風正獨戰天絕宮的眾高手們。

  這三個師兄妹當然沒心情做這種冷眼看人送死的事,可忽然間,三師兄妹同時眨了眨眼,全以為自己看錯了。

  因為那一頭官道上的落葉翻飛著……並不只是隨著打鬥而被揚起,而是真的飛起來,彷彿有一道氣流吸引著它們,讓它們在凌亂的飛舞狀態下,仍可見一個大方向的順序飛揚。

  如果不是看錯,那麼控制這些落葉的氣流,應該是來自於以一擋眾的星風身上,而且一點也不誇張,飛舞的落葉愈來愈多、愈來愈多,最後甚至運路兩旁尚未落下的青翠竹葉也微微晃動了起來。

  緊接著,就看這些枝頭上的竹葉抖動搖晃得愈來愈厲害,最後像是被什麼吸力給拔離枝身,一同加入葉片滿天飛舞的陣容當中。

  難以費解的畫面,教綠柳山莊出身的三個師兄妹都看直了眼。弄不懂這到底是什麼樣的邪門怪功,競能造成如此詭異的情景?

  詫異的人不只是他們三人,天絕宮的左右護法眼見此異象,同樣驚疑不定。

  特別是當他們天絕宮宮主精主布下的劍陣,外加他們兩大護法,竟然還傷不到此人半分,對此,左右護法深感震驚。

  料想此人日後絕對會是他們天絕宮的大患,成為宮主日後稱霸武林的絆腳石,頓時之間,兩大護法除去星風的信念是更加堅定,出招的速度更形凌厲,招招皆是致命的狠招。

  兩大護法聯手,在星風逼退一波劍陣的攻擊後,迅雷不及掩耳的襲擊向他;星風毫不猶豫的接掌,雖然感到氣血一滯,但無大礙,宏大的內力震退兩者,而後換他反擊,翻飛於空中的葉片像注人生命似的,一片片呈放射狀向外直射而去。

  那太過密集,以及讓人無法想像的速度教人無從躲起,更讓人不敢相信的,是那形同利器的銳利堅韌。

  在閃無可閃,無從躲避的情況下,只見月月葉片都是貫穿人體而過,伴隨而出的鮮血四溢,慘叫聲隨著響起。

  柳飄飄跟兩個師兄的反應一樣,看呆了,但隨著她驚叫而出,「小心!」

  任誰也沒想到,天絕宮的兩大護法竟拿自己人當人肉盾牌用,避掉這一陣的葉片凶器後,趁著星風不備,再次聯手襲來。

  星風武藝高深,但畢竟實戰的應敵機會不多,特別是像天絕宮這樣為求目的、不擇手段的行事方式,因此,左右護法的這一擊讓他料想不到,若不是應變能力夠快,只怕就要著了左右護法的道。

  這一次的對掌,雙方都用上十成十的功力,彼此的內力在瞬間交集,不過是一眨眼的事,左右護法便口吐鮮血的被震飛了出去。

  哀鴻遍野中,星風動也不動,英挺偉岸的身軀立於一地傷兵敗將之中,白衣飄弭,更顯天人之姿。

  柳飄飄得無法言語,她的兩個師兄也沒辦法開口。

  原先綠柳山莊接獲消息,說兩日前滅了天絕宮黑木堂的不明人士中,疑是看見綠柳山莊的九小姐。

  接到此訊息,一來是要查證師妹下落,再者也是要求證是否真有這樣的高人,能憑一己之力滅掉天絕宮一整個堂口,所以他們兩人來了,受二師兄指派前來了懈。

  師妹確實是教他們找到了,至於那個滅了黑木堂的高人,他們也見識到了,就算先前對高人的能力有所存疑,這會兒眼見為憑,親眼所看見的事,教他們打心底的感到敬佩,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吁……」看戲一樣欣賞大半天的馮寧兒喘了一口大氣,評道:「雖然明知道星風很強,可最後那一下的偷襲,若非身經百戰的老江湖,還真是防不勝防,我原以為他沒辦法避開呢!」

  「師兄沒完全避過。」雪雨平板直述的發表所見。

  「咦?」所有的人全因為這一句話全看向她。

  「看。」懶得廢言,雪雨伸手,纖纖素指指向遠方的師兄。

  星風依然佇立於一地的傷兵敗將之中,猛地一個嗆咳,讓他再也按捺不住胸臆間的氣血翻湧,噗一聲的嘔出一大口鮮血。

  柳飄飄嬌顏刷白,是所有人中第一個反應過來……

「星風!」



 

【第八章】


  「雪雨、雪雨,他怎麼樣了?」

  「沒事。」

  「沒事?沒事他會吐血?」

  「氣血不順。」

  「……」等待,但還是忍不住,「然後呢?」

  「然後?沒有然後,就是氣血不順。」

  有人要抓狂了,「可是他一直昏迷不醒耶!」

  「沒事。」

  真的抓狂,「雪雨!」

  「哎哎哎!我想雪雨的意思是,星風雖然吐了一口血,但那只是一時氣血不順,憑他那種怪物級的深厚根底,就算著了道,真來不及運氣反擊,他本身的功體也會自然抵禦,天絕宮左右護法的大敗就是最好的證明。」有人介入說明。

  「是嗎?」很懷疑的語氣。

  「也就是說,星風大俠其實根本來不及運氣以對,當時與兩大護法的對掌只是做做樣子,真正憑靠的是他自身的功體還擊?」新的聲音介入討論。

  「那太扯了吧?」又是新的聲音,言下之意,不太相信只靠功體,便能震退天絕宮的兩大護法。

  「要不然怎麼會稱之為怪物級的根底。」負責說明的人下了最後的註解。

  「那他為什麼還不醒?」最先的女聲問了。

  「氣血不順,需要調順。」冷冷的女聲回答。

  「所以?」

  「氣要調順,自然就醒了。」

  「那到底要調多久?」

  「不知道。」

  「不、不知道?」拳頭握起,不敢相信會有這樣不負責任的答案。

  「小飄兒,雲雨姑娘已經說了,星風大俠不礙事,氣調順了自然就醒了。」有人介入打圓場。

  「我看,這時間你先上二師兄那兒一趟。」另一個人勸她離開,「二師兄很擔心你,你該先上他那兒請安才是。」

  「是啊!」幫襯的人聲響起,「既然星風大俠不礙事……」

  「我沒說他不礙事。」冷冷的女聲介入師兄的對話中。

  「什麼意思?」

  「師兄服過孟婆忘魂湯。」

  「孟婆忘魂湯?!」

  驚呼聲揚起,緊接著嘰嘰喳喳、嘰嘰喳喳,討論起這味傳說中能消去記憶,教人忘掉過去一切的奇藥。

  怎麼會服用這味藥?

  原來是他們師父在他幼兒時灌食的。

  他們師父?怎會這樣?原因呢?

  不知道。

  一句來、一句去,嘰嘰喳喳、嘰嘰喳喳……沒人發現,床上人兒的眉頭緊緊的皺起


  抽痛、抽痛,頭好痛……「當初藥量沒拿捏好,留下些後遺症。」冷冷的女聲說。

  「什麼後遺症?嚴重嗎?有無大礙?」另一道焦急的女聲忙問。

  「師兄的情緒要有大起大落,便會頭疼。」

  「只是頭疼?那還好嘛!」

  星風認得這聲音,就算它變化莫測,隨時能配合外在模樣而產生不同聲調,但星風認得那講話的死人德行。

  「不好。」冷冷的女聲糾正那天真的想法,「這些年你沒機會見識,過去在師兄沒學會控制之前,只要犯頭疼,沒鬧得難犬不寧是不會罷休的。」

  「什麼意思?」

  「是啊!你說清楚一點。」

  兩道不相識的男聲加入追問,你一言、我一句的,引發另一陣的嘰嘰喳喳。

  是怎樣?

  會怎樣?

  到底是會鬧到什麼程度?

  每個人爭相發問,卻沒人知道,他們的每一聲、每一句都直刺人星風的腦門,有如針扎一般,痛得教人難以忍受、無法忍受……「啊~~」原本靜躺床上的人突地彈坐起身,狂吼聲隨著響烈爆出,猶如一隻負傷受困的野獸。

  所有人驚呆了,雲雨就在這床柱已開始微微晃動吼叫聲中給了一個沒人聽見的答案——「就像這樣。」

  翩翩的身影在留下一句沒人注意到的答案後,當機立斷的退出房間;至於其他人的注意力還在星風的異樣上,壓根沒人發現到她的離去。

  「星風?你怎麼了?」柳飄飄急了,特別是見星風不住的用雙手敲擊他的頭部,連忙撲上去抓住他的手,不讓他再對他自己的頭部行兇。

  雙手突被抓住,星風怒目相視,有那麼一剎那,他目露殺意,像是不識得眼前的人,若非認得那刺得他頭疼的聲音,他真有可能出手斃這個碰觸到他的人。

  「是頭痛嗎?雲雨說的後遺症讓你頭疼嗎?」她忙著問。

  痛!他的頭好痛,可是他雙手被她抓著,他沒辦法出手傷她,投鼠忌器,他無法做點什麼來發洩、來舒緩那種疼痛,是以任那股痛累積、累積……「啊~~」忍受不住的同時,滿蘊內力的狂熱吼叫再次爆發出,直直撼動整間屋宇。

  簡直就像是一場地震!馮寧兒發誓,他真的看見屋子的梁住開始震動了。

  拜託,這裡是天下第一莊綠柳山莊,而且還是迎賓樓的客房耶!這種形同門面的屋宇,用的木料之好,打造之實,全是可預想的,但是在星風的吼叫聲中,他竟然看見樑柱在晃動?

  天啊!這種怪獸級的功力,他每見一次就感到驚異一次,無法想像,這個星風到底還能怪獸到什麼程度?

  柳飄飄是接近這場風暴中的人,床柱因為那叫吼聲而晃得那麼厲害,除非是瞎了,不然她不可能沒看見。

  事實上,若不是有一股內力由她的掌心源源不絕來,防止她受不住,只怕她早氣血翻籐,讓這股叫吼聲給震出一口血來。

  她好怕,好怕床柱會斷掉,讓整個床頂掉下來,直往他們兩人的頭上砸;更擔心再他這樣吼下去,不只是床,就連整個屋子都要讓他的聲音給震倒。

  她想制止他,可是這會兒她的雙手反讓他十指交纏的緊握住,想去摀住他的嘴都沒有辦法。

  痛!雖然沒有心脈被震斷的疑慮,可是她的耳膜俠要被震破了。

  她以為她能忍受,可是好痛,非常非常的痛,她覺得耳朵震得好痛,痛到她眼淚都快要掉了下來……再也無法忍受,阻絕那驚人的吼叫聲已成為她腦中唯一的信念。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總之當她回神過來時,她已經做了。

  她堵住了他的嘴,用她的嘴。

  雪雨等了好一下,並非刻意,也並非她壞心,但她真的在評估,以這棟建築體的穩固性,該要用上多少時間,這屋子才會被震垮。

  那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當那道足以撼動山林的吼叫聲瞬地中止時,她那張沒有表情的冷清面容,不禁露出一抹困惑之色。

  如同無聲的離開,她無聲的閃身再次進到屋內。

  房裡,站著的三個人睜大了眼,目瞪口呆……雪雨很快的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就連她也避免不了,只能驚詫的看著床上兩嘴相連的人。

  星風看著緊貼面前的水潤大眼,黑玉般的瞳眸中就映著那雙玲瓏水眸,鼻息間聞到的是她身上的甜香,唇瓣上軟嫩的觸感源自於她粉潤的唇……那股教人難以忍受的疼痛驀地消去了一些,並不至於全面消失,但至少那針扎的感覺,尖銳的刺痛感已消去,就像是被融化一般,少了那尖銳的刺痛感,讓他整個人覺得好受多了。

  柳飄飄的後知後覺,讓她對著一室的沉默,暗暗慶幸還了耳朵一個清靜之後,才開始發現不對勁。

  水汪汪的清亮大眼在他的眸中看見了自己,省悟到這樣的近距離、特別是唇瓣上傳來的觸感代表了什麼之後,一對美目倏地睜得老大,她猛地往後一縮,見鬼一樣瞪著他。

  「小、小、小……小飄兒?」胖老八的下巴顯些掉下了地。

  順著聲音,柳飄飄看見了她的八師兄。也看見了臉色漲紅,已然說不出話來的大六師兄……兩位師兄就這樣直勾勾的看著她,投人開口

  艷霞染上了她白玉似的小臉兒,她、她、她、她、她……她也說不出話來了!

  星風也沒想要她說話,鬆開十指交纏的手。他長臂一伸,輕易的將她拉人懷中,然後捧住她的粉嫩嬌顏,一下、兩下、三下,完全將其他人都當死人看待,非常自在又愜意的往她的唇瓣啄了幾口。

  水汪汪的大眼直勾勾的看著他,眼中映著他清冷卓絕的俊顏,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人似的,就這樣直直看著他。

  但事實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傻了、呆了,整個人嚇到失去該有的反應,弄不懂,他、他、他、他、他……他在幹嘛?

  星風親了幾口後,幾不可聞的輕歎一聲,擁著香軟軟的她,俊顏埋入她的頸窩,動也不動。

  柳飄飄僵得如此徹底,求助的目光慢了好幾拍後,才後知後覺的轉向兩位師兄。

  兩個做人師兄的恍如夢醒,也是到這時才想到,自家親親師妹的嫩豆腐就這樣被人吃干抹淨,還是當著他們兩個人的面。

  雖然、雖然說一開始是他們的師妹先吃了別人的豆乾,但作為人家的師兄,這一部分自然是自動略過,然後聲討師妹的嫩豆腐被吃去的那一部分……「放……」

  一個「肆」字在雪雨的點穴下瞬間滅了聲,柳飄飄錯愕,不明白雪雨為何要點了兩位師兄的穴。

  「師兄頭痛,別吵。」雪雨壓低了聲量。

  頭痛?

  原本的害羞感一下便讓擔憂給取代,柳飄飄跟著壓低了聲量,對著那顆安憩在她頸窩處的大頭柔聲問道:「你頭痛?」

  他沒答她。她只能把他的沉默當為默認。

  「雪雨。」怕刺激到他,柳飄飄只得繼續壓低了聲量問:「你不能幫他嗎?幫他根治這後遺症?」

  「幫?怎麼幫?」雪雨覺得莫其名妙,「我又不懂醫術。」

  柳飄飄愣住,想起先前她感染風寒時,為她診治的人就是雪雨,怎麼這會兒卻聽雪雨說不懂醫術?

  她被搞糊塗,表情呆愣,馮寧兒卻是比她更呆滯。

  「你不懂?」疑問,但一樣是壓著最低聲量提出問:「可是……可是我之前傷重,或是不慎斷腿時,明明是你……」

  「那是死馬當活馬醫。」雪雨給的答案既明白又直接。

  死馬?!

  兩個一度被當成「死馬」的人相視一眼,心中百味雜陳,特別是馮寧兒,只見他額際青筋已隱隱抽動了起來。

  雪雨猶渾然不覺哪裡不妥,斷然起了逐客令,「師兄需要休息。」

  雖是耳語一般的聲量,也不減雪雨話中的氣勢。

  柳飄飄不是那種不知情趣的人,一聽雪雨這麼說,直覺有了動作,想掙脫星風的懷抱,讓他舒服的躺下,這樣她好跟著大夥兒離開,讓他好好休息。

  哪知道,她才一動,他抬頭,橫眉豎目的對她怒目相向。

  「你不用,你留下來陪師兄。」雪雨很快的又作了另一個決定。

  「我?」柳飄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不介意樓房被師兄的獅子吼給震倒,傷及無辜或更多的屋宇,你不留也行。」雪雨要她自己決定。

  指著自己,柳飄飄呆了一呆。

  對於星風所擁有的破壞能力,她是絕對相信,可問題是這番話的言下之意……真是怪了!她留下來有什麼用?若星風真要發狂,她能有什麼用?

  「我不知道為什麼,但你能讓師兄覺得好受,那你就留下。」雪雨的想法很簡單。

  千言萬語,亂槽糟的形成一團混亂的結,對著雪雨的結論,柳飄飄想說點什麼,可是一下子的急切,反教她擠不出一句話來。

  「就這樣了。」馮寧兒的發言,阻斷她最後自我辯駁的機會,「反正你早晚是他的人,只是留下來照顧他而已,也沒什麼。」

  「我?他的人?」柳飄飄更為瞠目結舌,不明白馮寧兒這樣的結論是哪裡來的?

  腦子繞了兩個彎才想到,原來,馮寧兒是在講當初的交換條件。

  一等她想通,她急切的想更正,當初談妥的交換條件中,雖然她是當中的交換條件,但也只限於她的廚藝,可不是她整個人。

  哪曉得話才到嘴邊,卻教馮寧兒早了一步~~「好了,這裡就交給你了。」

  雪雨點點頭,認同了馮寧兒的話,同樣叮囑道:「師兄就交給你了。」

  雪雨轉身離開,馮寧兒也不想多留,連忙跟著走了。

  這下子,房間裡連喁喁耳語的細聲對話也沒了,剩下的就是靜默,非常非常不自然的靜默。

  柳飄飄神色尷尬的看著兩位像木頭人似的師兄。

  兩個被點了穴,還不小心遺忘在原地的師兄也看著她。

  三個人,六隻眼,沒人開口,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尷尬啊!

  知覺在甜香的包圍下恢復,星風醒來,一眼就瞧見坐在不遠處的錦衣青年。

  僅是一眼,星風就判定那人很弱,不只是弱,還帶有頑疾在身,要不那青白的臉色不會跟那月白色的衣服那樣相合。

  星風能斷定,這個相貌俊秀斯文的男人,該是那個中了赤蠍熾,多年來被病毒整得七葷八素,正等著雪雨救治的男人。

  那麼,這人不好好的在他自個兒屋裡等救治,跑來這裡做什麼?

  房裡,沒人說話,兩個大男人就這樣大眼對小眼,彷彿在比試誰的耐力強,先開口的人就算輸。

  沉默……沉默……一室的沉默……房門咿呀一聲的被開啟,端來茶點的延壽一入門,對上的就是這種耐力比試的場面。

  尚帶著幾分稚氣的年輕面容透著幾分不合齡的老成,年少清逸的臉上不見驚詫,靜靜的放下食盒,將盒內的茶具點心一一端出放置。

  然後,就在這一室不自然的沉默中,他安安靜靜的開始泡茶的工作。

  茶香四溢前,容飛羽看著床上頭,懷中密密護著小師妹的男人,不知怎地,思緒驀地飄得老遠。

  興許是那男人的神態,眉宇間的那股傲氣,讓他忍不住遙想起故人,那個十多年前為了護他,跟著七師一起命喪赤血魔尊手中的大師兄。

  那一年的那一夜,若非師兄的捨命相救,那麼他……「爺?」見他恍惚的厲害,延壽忍不住憂心的輕喚一聲。

  回過神來,看見的是延壽的擔憂,溫雅俊秀的面容綻出一抹笑意,一抹不見歡愉、只見濃濃苦澀的笑意。

  在這對主僕之間,護著懷中人兒的星風倒像是置身事外的人。

  看著他那樣理所當然的捍衛姿態,驀地,容飛羽笑了,清雅文秀的面容透著淡淡的笑意,虛無訊渺得不像是凡俗之士,彷彿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去似的。

  星風看著他的笑,心中並無任何感慨,他冷冷的看著對方,以不變應萬變。等著對方表明來意。

  「延壽,我要配鳳眼兒糕喔!」聞到茶香,睡得迷迷糊糊的柳飄飄囈語道。

  所有人的目光全朝她迷迷糊糊的可愛睡顏而去。

  她抱著他,像是抱著一具特大形的被枕,粉頰兒因為熟睡而紅撲撲的,小小的鼻頭動了動,似是在吸嗅空氣中的茶香,而後像是感到滿意,甜甜的笑容綻出,小臉兒心滿意足的朝臉下的「枕頭」磨蹭了兩下。

  「我還要福記的蜜棗喔!」她咕噥。

  看著她,星風形於外的冷竣不自覺的稍稍融化了些;容飛羽不動聲色的將一切看進眼裡,至於受命的少年,則是不著形跡的翻了個白眼。

  雖然一副小老頭的老成,可終究是少年心性,延壽沒好氣的順著問:「我知道,還
得搭配掬月軒的羅漢餅餅,是不?」

  「嗯——掬月軒的羅漢餅餅最好吃了。」想到口水就要流下來,嘻嘻……慢!誰在跟她講話?

  猛地驚醒,彈跳而起的同時,水汪汪的烏瞳順聲望去,除了延壽,映人眼瞳中的還有那一抹月白色的錦衣身影……「二師兄!」她驚呼,連忙看向延壽,「延壽,你怎麼能讓二師兄出聚福樓?」

  容飛羽好笑的看著她,「怎麼?原來二師兄是出不得聚福樓的?」

  「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二師兄怎這麼說呢?人家……人家只是擔心,天已經開始變涼了,要是二師兄染上風寒可怎麼是好……」

  驀地噤了聲,容飛羽臉上玩味的表情讓她納悶,愣頭愣惱的回頭看去……「喝!」

  她大吃一驚,因為星風那貼近到不行的超近距離,實際上,她根本就是壓坐在他身上,也就是說,剛剛她趴著睡的,其實是……是他……如果說「睡在星風身上」的事實教她驚到說不出話來,那麼容飛羽的話更是將她推入了萬丈深淵——

「老六、老八說起時,我一度擔心,深怕你這傻丫頭為了莊裡的事,拿自己當交換條件……」

  柳飄飄心頭一驚,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冷汗流,狂流……「現在二師兄親眼看見了,總算能放心的代爹娘允下這門親事。〞

  咦!咦?咦?!

  親、親事?!



 

【第九章】


  柳飄飄目瞪口呆,一度懷疑自己還沒睡醒。

  要不,她怎麼會聽到這麼離譜的話?

  「親事?」她問,語氣極度懷疑。

  微笑,因為她傻氣的模樣,秀雅俊顏溫言道:「你六師兄跟八師兄都說了……」

  「他們?」飛快打斷,她急問:「他們說了什麼?」

  容飛羽微笑,含蓄的提示,「自然是他們所聽所見之事。」

  她努力回想,想到兩位師兄解穴離開前,這屋裡所發生的事,想到她那嚇掉她自己的大膽……「二師兄,你誤會了,事情不像六師兄跟八師兄說的那樣。」因為襲上腦海的畫面,嬌顏驀地染上一片紅霞,她試著理性解釋那兩嘴相連的畫面,「當時的情況,我只是怕星風傷了他自己,也傷了大家,所以……所以……」

  「小飄兒,你該不會是想告訴二師兄,江湖兒女,本該不拘小節?女兒家的名節可以棄之不顧?」容飛羽代她下了個結論。

  清雅的俊顏不見慍色,僅只是揚眉詢問的表情而已,可僅只是如此,她就知道,這話絕對是要小心謹慎的答才行。

  「當然不是。」她直覺應了一聲,然後極得體的補上了幾句,「雖然幾位師兄們都曾這樣說過,但我知道,即使是江湖兒女,只要身為我們綠柳山莊的人,還是得謹守本分,依禮行事。」

  因為她的回答,溫雅的微笑再現,「好孩子,沒忘了二師兄平日的叮囑。」

  「這是當然的,二師兄的教誨,小飄兒怎敢忘呢?」感覺被誇獎,柳飄飄連忙又說了,「不只這樣,我還知道,比起幾位師兄,我身為女孩兒家,更是得顧著名節,小心行事,才不會教人笑話爹爹跟幾位師兄,批評我綠柳山莊不會教女兒。」

  說得慷慨激昂,但不期然的瞄見延壽那不以為然的嘴臉,下意識的順著那目光看向自己……「喝!」她跳了起來,第二度為星風的存在而嚇到。

  忘了,她真的一度忘了他的存在,她自己也覺得離譜,當著二師兄的面,她竟然可以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不只是睡在一個男人的身上,醒來後,她競能毫無知覺的繼續趴坐在男人的身上,然後跟二師兄討論禮不禮、教不教的問題。

  完蛋!二師兄不知會怎麼看待她這樣不知羞的行為?

  柳飄飄驚慌不定,火速的想爬離星風的身上,可他偏生在這時跟她唱反凋,一雙鐵製似的臂膀緊扣住她,教她動彈不得。

  她微惱,亮燦燦的水眸直勾勾的瞪向他。

  他不以為意,清冷的眼神示意,提醒她,他們的一舉一動可是有觀眾在旁觀著。

  她臉一白,俏臉兒僵硬、僵硬的朝一邊看去。

  果然!容飛羽誤解了他們的「眉來眼去」——「見你們兩人情投意合,感情這麼好,二師兄也就放心了。」輕歎,卻是極其欣慰的那種歎氣法,形同喜極而泣一樣,是哭,但其實是高興。

  若非平日保養得宜、身強體健,柳飄飄只怕要讓情景、讓她師兄的這一番話給逼出一口血來。

  感、感情好?情投意合?

  完全不敢看向星風的表情,柳飄飄看著二師兄溫文儒雅的笑,只覺得頭皮一陣的發麻。

  「那個……二師兄……」

  「嗯?」

  她真的很想澄清這一起天大的誤會,可是,當她看見二師兄總是泛著輕愁的眉宇間,因為這誤會、因為她的終身大事,而揚起難得一見的輕快喜悅,這要她怎麼開口?

  她左右為難,星風像是毫無所覺似的,突地開了金口——「其他的人呢?」

  星風的話讓柳飄飄猛地想到一事,連忙插嘴,「是啊!其他人呢?雪雨呢?二師兄見過她沒?」

  真糟,她怎會忘了這檔子事呢?

  「她說她能解赤蠍熾的毒,她答應我,要幫我解二師兄身上的奇毒,二師兄見過她了沒?」她急問道。

  「小姐請放心。」延壽目不斜視,代主回答道:「雪雨姑娘幫爺診治過了。」

  「然後呢?」她屏息。

  「雖然有六爺在,莊裡不乏各種珍貴的藥材,可雪雨姑娘核對藥單後說尚欠一味藥,不久前已經出發去尋藥。」延壽答道。

  「意思是……她真的能解二師兄身上的毒了?」她驚喜。

  見她喜形於色,容飛羽笑歎,「若非親眼所見,二師兄真要擔心,你果真是為了二師兄身上的毒,或是為了幫莊裡找幫手,將自己的終身大事拿來作為交換條件。」

  驚喜的表情僵硬了半分,柳飄飄想說點什麼來帶過這話題,可偏生星風像是專跟她作對似的,不但扣著她讓她用羞人的樣子說話,平日難得主動開口的人竟在這時接了話——「我們確實是……」

  「我們確實是真心相愛?」

  在她強而有力的截去話語後,場面有一瞬間的僵凝……星風無語,那一雙寒星也似的烏瞳直勾勾的看向她,她則大眼用力的看回去。

  其實,這時的柳飄飄已經是頭皮發麻,心底也猛打哆嗦,但正所謂一不做、二不休,都到這田地了,她怎能在這時前功盡棄?

  被箝制住的身子反力道的直撲向他,一把摀住他的嘴,杜絕他翻供的可能性後,無視於延壽的目瞪口呆,她用著教自己起惡寒的甜蜜口吻,繼續她強而有力的示愛宣言——「星風他愛著我就像我那麼的愛他,我們彼此真心相愛,怎麼也無法離開對方!」

  現場二度呈現奇怪的靜默……不同於容飛羽的不動如山,延壽的表情極其怪異。

  他並不想這樣,若是能有選擇,他多希望能像他主子一樣,也能面無表情的面對眼前的一切。

  可惜他不行,畢竟是太年輕了,對於柳飄飄大膽又豪放的言論與行動,因為已經超出他能理解的範圍,害他猛一下地完全破功,年輕的臉龐無法維持平日那種故作老成的死人臉。

  而且破功也就算了,他那呆滯的樣子還不是目瞪口呆可以形容,真的只能說是一種極其怪異的表情。

  「那個……」清了清喉嚨,柳飄飄繼續視而不見延壽的怪表情,維持她「甜蜜」的口吻打商量道:「二師兄,我跟星風有些悄悄話要說,可以給我們一點獨處的時間嗎?」

  容飛羽是個知情識的人,因為太過「知情識」,為了不打擾「小倆口」的獨處,他自然是配合。

  但也不是全無條件。

  「這次二師兄雖允了你,可那是因為情況特殊,能讓你用照顧末婚夫的身份留下,可女孩兒家,為免日後有什麼耳語傳出,在婚禮前該守的禮也得守住,知道嗎?」二師兄的身份誤容飛羽不得不叮嚀。

  既然他都開了口,柳飄飄豈有不從的道理?

  一聲「是」應得中氣十足,然後屏息等啊等,最後總算的總算,大門開了又被掩上,教她叉敬又愛的二師兄在延壽的護持下,慢動作中總算是離開了。

  忍不住的鬆了一口氣,太放鬆的結果,害她一度忘了現實,其實真正的考驗該是這時候才開始。

  慢了兩拍,可是在那對玄冰烏瞳的注視下,最終她還是回歸到現實面。

  沒了方纔的氣勢,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兒心虛的看向那雙冰瞳的主人,也就是被她捂著嘴的男人。

  她乾笑,僵硬中,慢慢、慢慢的縮回手,繼續乾笑。

  糟!剛剛對著二師兄把話講得漂亮,但現在她是要怎麼圓回來?

  或者是說,她該用什麼方式,好讓星風配合她的漂亮話,不教她讓二師兄對她失望?

  相對她乾笑下的苦惱,星風冷眼等待的樣子倒顯得好整以暇了。

  「那個……你覺得怎麼樣了?」想了半天,她還是決定先從比較保險的話題,也就是從關心他的身體狀況這一點來切人。

  「沒事。」言簡意賅。

  語調平靜?

  秀眉微蹙,有些些的納悶了。

  難不成他沒聽見她方才對二師兄信口雌黃的胡謅嗎?

  柳飄飄感到狐疑,但又不敢拿自己的運氣來賭。

  「真的嗎?如果有哪裡不舒服,你不要悶著不說喔!畢竟你都吐血了,雖然雲雨說沒事,但有事沒事,這讓專門的大夫仔細診治一番不是讓人比較踏實嗎?」原本只是找話題一樣的隨口問,但問到後來,她是真的有點擔心,擔心他逞強,擔心他其實哪裡感到不舒服又不說。

  「我四師兄的醫術是公認的高明,我讓人請四師兄過來一趟,你說好不好?」她徵求他的意見。

  「不用,我沒事。」這回好一點,多了三個字。

  她仔細觀望他的氣色,發現沒有想像中的氣虛與蒼白,加上他那篤定的模樣,教她心裡跟著踏實了一些。

  但這下倒慘,因為他的身體要是無恙,安全的話題用完了,她該說點什麼?

  「那個……」她支吾其辭,少了安全的話題,面對正題時,她真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

  啊!想到一個!

  「你一定要這種姿勢跟我說話嗎?」她皺眉,總結出腦袋打結的主因。

  再怎麼說她也還是個純情的小姑娘,要她賴坐在一個男人的身上,用這樣的姿勢講話,莫怪她的腦袋要打結了。

  她自以為找到了主因,但他理也不理她,維持原表情姿勢,直勾勾的繼續看著她。

  四目依舊交接著,她回看著他,看著看著後開始有些著惱,但拒絕承認是老羞成怒,實在是他那不配合的樣子,教她沒好氣起來,總覺得自己是在對著一尊大木頭說話似的,真討厭。

  「你說話啊!」粉唇兒嘟起,明顯不滿。

  「說?」劍眉輕揚。

  「是啊!你總要說點什麼吧?不然,我怎知你在想什麼?」她惱。

  他只給她一句,「我們的婚事。」

  一語命中,還是超正中心,一共也才用了五個字,就教她說不出話來了。

  他、他、他、他、他……他在想他們的「婚事」?!

  雖然是不可逃避的話題,但她總忍不住有一種自掘墳墓的感覺,細緻的五官扭曲了起來,讓一張原本的甜美嬌顏露出古里古怪的表情。

  對著那張扭曲的臉,星風做了一件他早就很想做的事,他伸手,用力的朝那白玉一般的面頰掐了下去。

  「啊!」她慘叫,一張軟軟的小臉被揪來捏去,臉頰變形的有點痛。

  星風彷彿玩上了癮,完全不顧她的抗議,一手一邊揪著她的頰肉,捏來扭去,變換出各種奇怪的表情,似乎很自得其樂似的。

  「唉!唉!」她使力的喚打他,真要被他給氣死。

  好不容易,他總算是肯鬆手了,俊顏如同平日一樣的冷峻無表情,好像剛剛揪人臉頰的惡行全出於她平空想像似的。

  捂著已經發紅的頰,她恨恨的看他,實在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親事。」他提醒她,彷彿知道她正在想什麼似的。

  「對啦!親事,一句話,你要不要跟我成親啦。一心情不好,連帶著她的口氣也不好,方纔那種心虛的情緒早被消磨殆盡。

  「為什麼?」他問,視線忍不住看向剮剛捏入的手,總覺得……那種軟嫩嫩的觸感還留在上頭。

  「為什麼?」她一下被問住,但這難不倒她。

  人在緊要關頭時,往往有一種求生本能,只見她小腦袋瓜子這麼一轉,真教她硬生生想找一個好理由。

  「當然是因為我負責啊!」

  劍眉微揚,因為她那一副理所當然模樣。以及她教人感到突兀的話語。

  「沒錯,負責。」她簡直是要佩服起自己的天才,一臉得意的繼續胡扯下去,「你記得嗎?在你昏睡前,我才輕薄過你。」

  「像這樣?」他捧起她的臉,往她的唇上輕吻了數下。

  粉頰倏地漲紅,但她強壓下臊意,力圖鎮定的續道:「不只這樣,我們第一次相見時,你不是在湖裡洗澡嗎?那時……那時我看見了……」

  她的聲音忽地變小,實在是談到的內容太過羞人了,讓她的故作鎮定完全破了功,一張粉臉紅得像只煮熟的蝦子似的。

  「看見?」星風瞇起眼,因為她的話。

  「就是你要上岸前,我在湖邊喝水……」差一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她後知後覺的想到,當時她狂喝了一肚子的湖水,其實是他的洗澡水,是浸泡過他全身、包括他「那裡」的水耶!

  惡!好噁心喔……「你看到了。」無視於她一臉嫌惡兼噁心的模樣,星風像是這時才想到這個問題。

  「對啦!我看到了。」壓抑下反胃感,她自首,厚著臉皮強調,「因為看到了,都看光了,所以,我當然得負起這個責任,省得耽誤你的終身大事。」

  她說的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但說穿了,就是想試試運氣,看能不能唬過他這個久居山間的人。

  那並非是不可能的事!

  像星風、雪雨這對衷情於武學,鎮日躲在山林中練功的奇人,以他們那種對武學的醉心癡迷程度,還有身處深山林中、不見人煙的地理位置來看,對凡俗常識有所欠缺的話,其實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也難怪她會想拿自己的運氣來賭一賭……

「喂喂!你幹嘛?」她忽地驚慌了起來,因為他竟毛手毛腳的想剝掉她的衣物,這、這怎麼回事啊?

  「你看了我。」他平板直述,差點沒把她氣死。

  「我都說了我要負責了,你還想怎樣啊?」她七手八腳的拍掉他想為非作歹的手。

  「看回來。」他的意圖再明顯也不過。

  「不行啦~~你別亂來啦!」她幾乎是尖叫出聲。

  他嫌她吵,猛一下點了她的啞穴;她一時火大,抓起他惡行重大的手,嘴一張,眼看著就要死命的、狠狠的咬了下去……忽地,咬人的動作僵住,這回不止是啞穴,他連她的行動都禁制住了。

  打也打不過他,比力氣又比不過他,更何況她這會兒人都點了穴,連動也不能動,而且還是定在一種很愚蠢的表情下,張著一張本欲咬人的嘴兒定在原位,眼睜的看他要剝開她的衣衫,這要她怎麼不嘔?

  她氣苦,眼看著他動手解開了第一個盤扣,被脫衣與被定形成醜表情,兩股子的怨怒交雜成一股要嘔死人的怨氣,她好生氣,氣到她的眼淚都飆出來了也不自知。

  淌著水光的大眼死命的瞪著他,彷彿是想用目光殺死他似的直直盯著他。

  此舉似乎發生了作用,因為驀地,輕解羅衫的魔掌停住了動作,稍後,他伸手,接住了滑落而下的淚珠。

  「別哭。」劍眉微蹙,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哭。

  被點住啞穴的她無法言語,只能繼續用憤怒的目光怒瞪他。

  他解開她的穴道,還給她聲音與行動上的自由,見她還是動也不動的在瞪他,眼淚一樣淚淚流著。

  他停頓了好一下,最後張臂,一把將她抱入懷中,學著上次的姿勢,稍嫌笨拙的拍著她的背,好像當她是個小娃娃一樣的安撫。

  她好氣,忍不住朝他的胸膛敲了一下,但痛的是她自己的手,這教她更生氣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憤聲指控。

  「我為什麼不行?」他反問她。

  她當然沒被問住,馬上嚷回去,「你當然不行!只要不是出於我的意願,那麼你就不該不顧我的意願跟感受……」

  「你看我的時候,就顧慮到我的意願跟感受了?」兩句話,他便堵死她。

  「那不一樣,那次是意外嘛!我也不是故意要看的,不像你,你是強行要脫我衣服耶!」她哇哇叫,忍不住附帶一句,「還有,你亂點我的穴,把我弄得那麼醜,一想強脫我衣服,你怎麼可以這樣?」

  「那叉如何?」

  她簡直是要被他氣死,什麼叫那又如何?

  「你、你……你真是不可理喻耶!什麼叫「那又如何」,不然你是想要怎麼如何?要知道,你又不是我夫君,只有我夫君才能見到我的身子,這是基本常識……」

  驀地噤了聲,因為想到,要是她真能唬得了他,那麼他這人應該也沒有什麼基本常識可言。

  算了,那換一個方式。

  「反正我說了,我會對你負責,我們就按二師兄的意思先成親,成了親之後……」

  「成為你的夫君,你就會自願,讓我為所欲為?」他截斷她的話問。

  軟嫩嫩的嬌顏再度漲個通紅,因為他這樣大膽的話語。

  讓、讓、讓、讓……讓他……讓他為所欲為?

  她瞠目結舌,連想像都不敢,更不知道要怎麼接續這個問題。

  畢竟,她原來想講的,只是她會好好照顧他,當一個好妻子這一類的話語,哪知道他會直接跳出這麼猛爆的一句,說什麼要對她為所欲為的話來。

  柳飄飄還在吃驚中,星風又追加上一句——「成親吧!」

  「……」她呆滯,無法跟上他換話題的速度。

  怎麼前一刻還在講「為所欲為」的事而已,她都還沒能回應,他就說要成親了?

  「就這麼決定了,我們成親吧!」

  他宣佈,很斷然的,毫無轉圜餘地的作下了決定。

  所以,嗯——他們要成親了。

  「爺?」

  「嗯?」

  「……」沉默,但還是忍不住,所以還是開口,「這樣好嗎?」

  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把問題有尾理的問出,「就這樣把小姐給嫁了好嗎?即使六爺跟八爺親眼所見,我們知曉那人的武功蓋世,是一等一的絕世高手,但再怎麼說,他總是來路不明。平日最疼小姐的您,怎會為了名節問題,做下這麼倉卒的決定?要小姐下嫁給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人呢?」

  「我相信小飄兒的眼光。」容飛羽停下了腳步,回眸,看向遠方的迎賓樓,回想起方纔所見的那個男人。

  延壽不敢驚擾,靜靜的候在一旁。

  「除了小飄兒的眼光,我也相信……」微笑,極其心安的那種,「不管發生什麼事,那個男人絕對會盡全力的保住她,除非他死,否則,沒人能動小飄兒一根寒毛。」

  延壽懂了。

  原來,還是在為一年後的十八年之約留退路,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十八年之約從此有了借口,可以將九姑娘排除在外。

  就算她不肯,有武功蓋世的姑爺攔著、護著,要出什麼大意外,也難。

  「但……」延壽還是不懂,「先前您不是還擔心著,怕小姐做傻事,拿自己的終身大事當條件,只為了找絕世高手來為我們綠柳山莊助勢,為此,您還特地出聚福樓,就是想親眼瞧個究竟,怎麼才見了一面而已,便除了這顧慮?」

  「小飄兒並非隨便之人。」容飛羽道,頓了頓,驀地接了一句,「延壽,你可知道女孩兒家的微妙心理?」

  延壽沉默。

  當然是沉默,他哪知什麼是女孩兒家的心思呢?

  容飛羽也沒想為難他,秀雅的臉龐透著淡淡的笑,輕道:「就好像身體裡藏個示警鈴,若非得到認定之人,太過的接近只會教女孩兒家心生警訊,不安之色自會流露而出。換言之,也只有得到認定的、好比至親之人,方得以近她們的身,而不至於招惹她們面露排拒之色。」

  「可是剛剛小姐她……」想到方纔那交疊一塊的身子,延壽似乎有點懂了。

  「沒錯,若非早已認定了這人,小飄兒是不可能讓對方這樣近身,甚至還習慣到一度忘了他的存在。」微笑,但是有些些的傷感。

  過去,這個小師妹要是出門,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往他所住的聚福樓跑;可這一回,她獨自離家這麼久,回來的第一件事,惦記在心中的第一順位卻再也不是他這個二師兄……

「但是姑爺呢?」延壽完全無法體會那種「小女兒拉拔大了、卻要嫁人了」的心境,因此,他不明自主子的傷感。

  此刻,他的心裡只惦著一個疑問,「雖然是見上了面,但您還沒跟姑爺講上一字半句,怎能確定他的人品?又怎能確定他對小姐有情?是否真心?」

  實在不能怪他不懂,他看那冷冰冰的男人,怎麼也感覺不出有絲毫的情意,真想不通,就算是想為小姐找個靠山,但一樁姻緣就只為了找靠山而定下了?完全不用管小姐的幸福問題了嗎?

  容飛羽看著延毒褪去平日的故作老成,出現了屬於他實際年齡該會有的不解模樣,忍不住笑了。

  傷感之情消褪一些,他沒直接回應問題,反倒是問道:「延壽,你可曾聽人說過,極北之地有一種銀背雪狼?」

  「狼?」年輕的臉龐出現困惑,不明白主子怎突然有這興致,聊起狼的話題。

  「這種銀背雪狼性情孤傲冷絕,不同一般的群居性狼群的結黨成群,它們總是單獨行動,與普通狼群的唯一相似之處,也就只有擇偶的態度……它們的一生只忠於一位伴侶,而,也只有這個『唯一』能相伴左右,要不,它們就是行來獨往,孤身縱橫於極北冰原之間。」

  延壽受教,仔細聆聽,但他實在不懂,這極北之地的雪狼跟姑爺有何相關?

  「那男人的眼神……」頓了頓,秀雅的俊容有幾分的若有所思。

  不知怎地,那個名叫星風的男人,總叫他不由自主的想起早逝的大師兄……「爺?」久等不到答案,延青揣摩起上意,問道:「那男人的眼神怎麼了?除了太過冰冷無情,有什麼問題嗎?」

  回神,容飛羽否認,「沒、沒什麼問題。」

  延壽感到懷疑,不怎麼相信。

  「沒什麼。」見他多疑,容飛羽只好解釋道:「只是那男人眼神,教我聯想起傳說中的銀背雪狼。」

  如此,延壽懂了。

  銀背雪狼性情冷絕孤傲,一生只忠於一位伴侶,也只容這「唯一」相伴左右……這也是在說姑爺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第十章】


  張燈結綵,張燈結綵,四處都是教人感到刺目……不!是感到喜氣洋洋的火紅。

  柳飄飄看著一整個宅院的人總動員了起來,所有的忙碌全是為了她的婚嫁大事,不知怎地總有一種不真實感。

  教她感到不真實的可不止如此,真正讓她更感到難以相信的,是她剛從二師兄那裡聽來的嫁前訓示。

  當然不是出嫁從夫那一類老八股的內容,而是……而是二師兄竟叫她要好好珍惜。

沒錯,二師兄就是用了「珍惜」這個字眼,他叫她要好好珍惜像星風這樣的夫君,還說星風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對象,要她好好珍惜、好好把握,要用心去體會那看似無情的深情。

  就是這一句,就是這一句!什麼「看似無情的深情」,差點沒教她吐出嘴裡喝到一半的茶。

  情?二師兄說的可是星風這種冰種人耶!那樣的人是哪裡來的情啊?

  嘟嘟嚷嚷中踱回她的小宅院,門一開,她的臉顯些綠了。

  那個據說看似無情的有情人,正坐在她最愛的羅漢床上閉目行功練氣!

  她真是要被他氣死,師兄都交代了,他們成婚在即,依習俗,在大婚前兩人最好是避免見面,怎麼他哪兒不去,特別是莊裡的練功堂大得要命他不去,偏生要躲在她一個姑娘家的房裡呢?

  因為不爽,她動作恁是大的走來動去,不是撞倒椅子,就是敲敲這兒、打打那兒,打定主意不讓他有清境的空間練他的功。

  「點穴。」驀地,閉目中的星風冒出兩字。

  柳飄飄為之氣結,知曉他在威脅,威脅她再不安靜一點,那他就要點她的穴,讓她動彈不得,再也無法發出絲毫的噪音。

  「你……你要敢再亂點我的穴,我就……就……」辭窮,想不到要怎樣。

  「就怎樣?」他竟然問了,而且還是張開眼的看著她,等著她的答案。

  對著他那好整以暇的表情,她更火大了。

  「我就會很生氣、很生氣,非常的生氣。」她強調,然後撂下她所能想到的最有力威脅,「到時候,我就不弄好吃的東西給你吃。」

  看她氣呼呼的樣子,星風似乎有些閃神,一雙星眸直勾勾的看著她,眼中浮現的淨是她。

  室內忽地沒了聲響,沒人開口,她就讓他這樣直勾勾的望著,然後也不知足怎地,她驀地害臊了起來。

  「看什麼?」她嗔道,粉頰兒紅通通的,語氣是撒嬌似的甜膩。

  「過來。」他開口。

  「不要。」她直覺拒絕,頰上的酡紅更甚。

  只因教她想到,這陣子他特愛摸摸、碰碰她,老逮著機會就偷吻她,說是要報她的輕落之仇。

  真是的,當初她因情勢所逼,也才吃了他一口豆乾而已,就算是連本帶利的算,他的求償次數也多得離了譜,她的嫩豆腐都要教他吃光啦!

  「過來。」見沒她反應,他又道。

  「做什麼啦!」理智上她不該過去,但她就是忍不住的順了他的話,邁出遲疑的步子朝他而去。

  在可觸及的範圍時,星風探手向她,在她能反應過來前,又揪住了她的臉。

  不知是第幾次的中招,柳飄飄連哀叫的力氣也沒了。

  擠眉弄眼、擠眉弄眼,她的臉又被揉來揪去了好一會兒,就像被掐住時那樣的突然,他突地又鬆手,然後俯身,朝她軟軟的粉唇兒上啄了一口。

  就是這突來的一親,教她想氣也氣不起來。

  「你、你做什麼啦!」頰兒紅紅,她嗔了他一眼,實在是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你表情真多。」他破天荒的給了一個解釋:「好怪。」

  她目瞪口呆。

  原來……原來他會這樣捏她的臉,就是因為她表情多,但……怪?!就因為表情多,他竟然說她怪?

  有沒搞錯?她只是跟平常人一樣,有喜、怒、哀、樂的表情而已;而他這個總維持一號表情的冰塊臉,竟敢說她怪?

  到底是誰怪啊?

  有種挫折感,但也懶得跟他討論誰怪的問題了,她索性問問其他的正事,「你怎來了?師兄不是交代過了,拜堂前我們倆要避免見面的嗎?」

  他沒理她,覺得這種禁忌真是百般無聊,閉上眼,又要繼續行功。

  「哎呀!你要練功就上練功堂那兒去,要是教人發現你躲在我房裡,話傳出去就不好聽了。」她連忙要制止他。

  「吵死了。」他睜眼看她,指的不單是她,還有整個莊園裡的人。

  就像通靈似的,對著他冷冰冰的臉,她竟懂得他的意思,大概也能想像,他這個平空冒出的姑爺,會引起多少的關注與奉承,而那些,都只會教他心煩而已。

  「沒辦法,你忍忍,等我們大婚後住上一陣子,別人對你的好奇就會慢慢少了,僕傭們也慢慢的摸清你的個性,我想到那時你就能清靜許多。更何況,只要等到對付完赤血魔尊,我們就能回山裡去,到時就剩下阿茂伯、雪雨、老馮還有你跟我,真的是清靜了。」

  她不自覺的勾勒起兩人的未來,想著他練功,而她織衣煮飯,日日就這麼的恬靜悠閒,說不定還能生兩個白胖小娃兒……嬌顏倏地漲紅,她、她、她……她也不知道怎會想到這去。

  「你、你餓了吧?」她倏地退了兩步,完全不給他回應的機會,自顧自的說著,「吃點點心好了,我去準備,我馬上去準備。」

  簡直是逃也似的跑了,她不知道怎麼面對他,至少在這羞死人的時刻裡。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呢?她怎麼會冒出那樣的念頭?

  娃兒?小娃兒?她跟星風的小娃娃?

  因為那想像,一顆腦袋亂烘烘的,害她昏頭轉向,一不小心便在轉角處撞上了人。

  「哎呀!」

  驚呼聲中,柳飄飄很快的穩住身子,但對方可沒她那麼好運了,跌坐地上的僕役連忙七手八腳的撿抬散落一地的禮品。

  「抱歉,沒事吧?」柳飄飄過意不去,跟著蹲下幫忙撿拾。

  瘦高的僕役一臉的惶恐,連忙制止她:「哎哎——小姐您別忙,這裡讓小的來就行了。」

  「沒關係,我幫你,反正是我闖的禍……」不好意思的笑笑,看向被撞倒的僕役,第一眼覺得有些面生,柳飄飄順口問了,「你是新來的吧?」

  「是啊!小姐真是好眼力,這陣子莊裡頭為了小姐的大喜之事而忙碌著,二爺怕來不及在老爺趕回來之前打點好,因此,讓大總管聘了一批臨時僱傭,小的就是臨時來幫忙,想賺些賞銀的。」

  話才說完,愁容浮現,這個臨時僱傭歎道:「這下好了,賞銀都還沒賺到手,就先把大總管交代要送到小姐房裡的禮品給打翻了,這些全都是貴客們送來的,只怕盒中件件都是珍寶,若有什麼損傷,就算是把小的賣了十次也賠不起。」

  「沒事,你只消跟大總管說是我撞翻的,他不會為難你的。」柳飄飄安撫他。

  「若是大總管不信我,那怎麼辦?」

  柳飄飄想想,確實是不妥,改口道:「要不這樣,我陪你上大總管那兒一趟,定是不會叫你背這黑鍋。」

  「謝謝小姐、謝謝小姐。」僕役喜出望外,連聲謝道。

  「那走吧!」撿起最後一盒禮品,柳飄飄道。

  「啊!小姐您別拿,這要是讓大總管看了,定會罵小的沒規矩,這些禮盒還是交給小的拿吧!」僕役慌慌張張的制止她。

  不想為難下人,柳飄飄依言將手中的禮盒交出,但就在傾身交物的那一刻,她的身子一軟,瞬間失去了知覺。

  等到弄清發生了什麼事,柳飄飄的人已經在地煞門裡了。

  如同江湖裡流傳的耳語~~「天絕地煞,無人不怕」!

  不論是天絕宮的纏與殘,還是地煞門的毒與絕,都是麻煩中的麻煩,直教人聞之色變。

  而現在,被一盆水潑醒的柳飄飄,入目所見的就是一式代表地煞門的暗紅,一種教人直覺聯想到凝固血漬的怪怪暗紅色。

  「你們……」秀眉皺起,就算不用直覺,在一群凶神惡煞的虎視眈眈下,柳飄飄也知道是大難臨頭。

  更何況她雙手分別被綁在椅子的把手上,雙腳也被緊緊捆綁住,四肢完全的失去活動能力,也算是另一種的五花大綁。

  在這樣的陣式下,她可沒傻到以為這些人請她回來,是綠柳山莊的面子大,讓他們請她回來作客的。

  「不論你們想要什麼,勸你們死心,綠柳山莊不會因為我而有任何的妥協。」她撂話,語氣之強勢,與她秀氣甜美的模樣完全不符。

  「九姑娘謙虛了。」胸前繡著白骨,代表著地煞門舵主之職的男子說了,「有沒有用,那還得試試才知道了。」

  「你?」雖然裝扮不同,眼神氣質也不太相似,可是柳飄飄認得這人,不就是那個被她撞倒,自稱是臨時僱傭的僕役嗎?

  「就是我,讓本舵主親自出馬,九姑娘也夠面子了。」男人冷笑。

  「你想要什麼?」柳飄飄不想浪費時間,問得再直接也不過。

  「那個男人的來歷。」地煞門的人也很直接。「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師承何人?何門何派?」

  「你說星風嗎?」她猜測,但也無能為力,「他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啊!問我能問出什麼?」

  「笑話,他是九姑娘你的未婚夫婿,佳期在即,你會不瞭解他?」男人再度冷笑,「這樣的謊言,真虧你說的出口。」

  「你不信我,我也沒辦法,關於星風的事,就算你殺了我,我也沒辦法多說些什麼。」柳飄飄態度相當的堅定。

  不堅定也沒辦法,因為她對星風的瞭解,除了飲食上的喜好,還真是少的可憐,而她不相信,這些地煞門的人對星風愛吃什麼的情報會感興趣。

  「沒辦法說嗎?」一個眼神示意,待旁人送上器具,男人狠笑,「我相信只要一點點小幫助,九姑娘的『不知道』很快就變成『什麼也知道』了。」

  看見那些燒得火紅的烙鐵、細針與其他林林總總淨是折磨人的器具,柳飄飄白了臉,但也僅此而已,柳家人的傲氣讓她硬氣的不肯示軟,美麗的大眼滿是倔強的瞪視著眼前的人。

  「九姑娘,別說我不憐香惜玉,讓你好好的一個標緻姑娘變成了花臉,我也過意不去……」隨手抓起四根長長的銀針,獰笑中,目光對準的是她白嫩的指尖,威脅的意圖相當明顯。

  「少惺惺作態了,今日我落入你地煞門的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你要有心理準備,今日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他日我綠柳山莊必當還以百倍。」一番話說得氣勢萬千,連她都想為自己鼓掌叫好了。

  想想還不夠,她再補了一句,「還有星風,我若有損傷,身為我未來的夫君,他必定會還以千萬倍!」

  她相信,若是師兄在場,也會誇她一聲好,競可以把他們教授的「遇敵氣勢論」給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甚至連必要時的胡扯瞎謅,她一樣做到滿分。

  實際上的她,哪裡知道星風會怎樣啊?

  雖然這樣想是有點讓人感到傷心啦!但按他那種沒血沒淚的冷血性格,搞不好她真要出什麼事,他也不痛不癢的……驀地感到憂傷,但她沒空去細思原因,也沒時間讓她傷春悲秋,收拾起那小小氾濫一下下的沉重情緒,她武裝自己,努力做出她最兇惡的表情,撂細狠話,「想想天絕宮,想想他們不久前的損兵折將,那是你地煞門最好的借鏡,你自己好好的想清楚。」

  「難不成他能聞人我地煞門的地盤嗎?」耐性磨盡,反手,四根銀針毫無預警的就向她的青蔥玉指插去。

  她咬牙,全身僵直的等著那可怕的疼痛,但……沒有?!

  就像遇鬼一樣,本該刺人她手指尖的銀針竟然力道一偏,由執針的人手中飛出,筆直的朝三丈外的樑柱上直射去。

  哆的一聲,四根長針直刺入樑柱之中,可旯其力道之強勁。

  以地煞門的行事作風,尤其是能做到舵主一職的統領職位,柳飄飄可不會天真到相信,在這裡會有那種動了惻隱之心、大發慈悲的事情發生,更何況真要是那樣,那個假扮僕役而把她擄來的人,也不會是那種一臉震驚的表情。

  「我來了,又如何?」星風不知何時已佇立在大門處,身邊跟著一個表情同樣驚嚇的胖老八。

  乖乖隆地咚!真是太可怕了,這到底是什麼見鬼的鬼氣勢啊?

  須知,當他們在第一時間內查明擄走小師的人是地煞門所為之後,才想著要怎麼救人而已,沒想到這個冷冰冰的准妹婿在問了地點,接著就二話不說的直接殺過來,根本不管什麼謀略、計策的那一套。

  原先胖老八是跟著大家在商討救人的事,但看著准妹婿突然衝出去,不知怎地就是不放心,因此,跟著出來想問他有何打算。

  哪曉得他一路追不上人,等追到時,已是在地煞門分舵的門外。當下他就知道事情大條了,可是他也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的看著准妹婿輕鬆一躍進到牆內;他不能袖手旁觀,也只能咬著牙跟著准妹婿的步伐跟著進來。

  然後,真正恐怖的事情就在他前發生了。

  打一進地煞門的地盤後,准妹婿便以萬夫莫敵的氣勢一路往前,沿路進來的人,當真是擋路者死,一個個都還沒能進准妹婿的身,只見他手一揚,就是一個人倒下,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一聲,一條人命就這樣玩完兒了。

  照准妹婿這種殺紅了眼的氣勢來看,真教他忍不住要暗暗慶幸,幸好他一路是跟不上、只有在身後追著跑的分。

  要不然,以准婿這種銳不可當的殺人氣勢,只怕突然杵在准妹婿的面前,也會被直接順手的就「解決」掉了。

  不過,這時也不是讓他想這些有的沒的的時候,胖老八看向自家的親親小師妹,一柄彎刀在他們現身的同時,就架在她可愛的小脖子上,再加上其他門眾刷、刷、刷的全拔刀相向來看,嗯——事情有點棘手。

  「小飄兒,你沒事吧?」不管怎樣,還是先問問小師妹的情況如何。

  「兩位好本事,單槍匹馬的殺上我地煞……」

  「放了她!」星風冷冷的截斷對方的話,懶得聽廢話。

  「放了她!也不是不行。」要直接,大家就直接一點,一個意示,底下門眾送上一個托盤,盤上放了兩顆拇指大的黑色藥丸。「你們兩個吃下這個,我或許會考慮……」

  星風根本不等他把話說完,抓起兩個藥丸,連著胖老八的分一起吞了下去。

  「不行!你怎麼吃了呢?」柳飄飄大驚,簡直就看呆了。

  「哈哈哈哈哈……」挾持著柳飄飄的分舵主突然狂笑起來,「吃了我地煞門獨門的散功丸,不管你是何門何派、師承何人,我看你還能變什麼把戲?」

  「放了她。」星風依然只有這一句。

  「你作夢!今日我要你們來得去不得!」僅一個眼神示意,堂內所有門眾發動攻擊,殺氣騰騰的執刀揮向他。

  星風閃也不閃,伸手向第一個貼近他的人,翻掌一揮,那人便被掌氣震飛出去,手中的刀在飛出去前鬆手脫落,星風正好接著正著。

  僅是眨眼的片刻間,他一手抓住胖老八,把胖老八丟上半空上的屋樑,然後以自身為圓心,運氣子刀,也就畫了這個一個圓而已;瞬間金屬交鋒的鏗鏘聲不絕於耳,接著是一陣刀雨般的鏗囹鏘啷的落地聲無一例外,所有人的刀全讓星風給震斷。

  空氣似乎在這一瞬間凝結成冰,沒人有動作,更沒人發出任何的聲音,忽地,一道的血雨朝中心點的星風噴射出,緊接著先前那一陣的刀雨聲,咚咚咚咚地,以星風為中心,那些包圍向他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倒落地面,死了!

  一刀,就揮這麼一刀……所有的人驚呆了,特別是挾持著柳飄飄的地煞門分舵主。

  「你、你明明吃了散功丸……」無法言語,因為真的是驚呆了。

  星風原是一臉嫌惡的看著身上的血跡,聽到他的話,冷冷的眸轉而看向他。

  「別過來?」挾持著柳飄飄,身為分舵主,也是此刻唯一地煞門活口的男人有些冒冷汗。

  「放了她。」星風朝他逼近。

  「我叫你別過來。」男人大喊,想善用手中的護身符,說道:「你別逼我對她動……」

  一個「手」字還沒說完,一把亮晃晃的刀刃由他的頸部掃過,如光影一般的直穿透過去,咚一聲的,釘入後頭的牆上,人壁不只三分。

  刀柄,微微晃動著,空氣在這一刻中再次凝結成冰,驀地人頭落地,爆出大量血跡的同時,持刀的身體跟著倒地不起。

  如此殘暴血腥的畫面就在身前發生,柳飄飄得無法動彈。

  被噴得一臉血的她,眼睜睜的看著前一刻還用刀威脅她的人直挺挺的倒下,眼前這瞬息萬變的局勢,她僵硬、她呆滯,她、她、她……她真的無法反應過來。

  星風大步的走向她,在她的呆愣表情中動手解開束縛住她的繩索,動作俐落,但出人意料的輕柔,緊接著,他捧著她的臉,仔細的用袖子擦去上頭的髒污。

  「髒了。」他說,而她聽出了語氣中的懊惱。

  在她所處的場景,在她所看到那麼冷血的殺人手段後,看著他,她應該是要怕的,她自己都覺得她應該要對他感到懼怕。

  但、但就在他一臉認真的幫她擦拭臉上的血漬時,不知怎地,許多的畫面在她的腦海中閃過,點點滴滴,都是她與他相處的情景,讓她發現,雖然他看似冷醋,殺人時連眼也不用眨一下,可是他待她……以他的個性來說,其實也真算是好的了。

  驀地,她懂了,關於二師兄所說的:看似無情的深情!

  很荒謬,她自己也這樣覺得,怎麼會在這種時刻體認到這種事?

  可是在星風一臉認真,用著自個兒的衣袖想幫她擦去臉上的血污時,她真的開始明白了,以星風這樣個性的人,他對她,真的是情深意重了……

「有沒受傷?」總算還她一張乾淨的臉,星風摸摸那嫩頰,若是他這時的聲音能再柔上一點、表情再軟上幾分……哎哎!柔情萬分也就只能這個樣了。

  她想像中,內心因為這樣的想像,興起一股不知名的震撼感。

  畢竟、畢竟她過去從沒有想到這層面去,她從來沒想過,原來星風他……他對她……

「他們傷害你了?」見她遲遲不語,星風本就酷嚴的臉又更冷了幾分。

  「沒啦!」她連忙否認,臉兒不知怎地漾著可愛的粉紅,怕他不信,她強調,「我真的沒事啦!他們……」

  目光不小心的掃向那些只能稱之為屍橫遍野的慘烈畫面,嬌俏的粉紅色澤盡褪去,什麼綺麗甜美的想像都沒了,她的臉色轉白,感覺有點想吐。

  「別看。」他本想把她的臉埋進自個兒的懷中,好阻斷她的視線,但在她貼近他的同時,教他想起他身上也噴了一身血污,連忙停下動作。

  她一張臉就讓他捧著,一下拉近一下又停住的,對著他被染紅的前襟,她真是一頭霧水。

  「總之別看,我們回去了。」他下了一個結論。

  不給她東張西望再繼續亂看的機會,一把攔腰抱起了她,光影一般的速度飛逝而去,完全忘了,還有一個的老八被晾在屋樑上。

  對著死成一片的慘烈,胖老八的腦中仍處於一片的空白——他、他、他、他、他……有人像他這樣救人質的嗎?

  直接,他就這樣直接的殺了進來耶!這會不會太直接了點?

  簡直是直接過了頭!

  但話又說回來,這樣的直接,還真是出人意料的有用,只不過……喂!喂!他們小倆口沒必要把他給留在這裡吧?

  知道自己慢了幾拍。沒時間可浪費,肉呼呼的胖胖身軀以不成比例的靈活躍落地面,緊跟著閃了兩閃,迅速的追了上去。

  喂……等等、等等他啊!

  被遺漏的山青、水綠,偶有白雲一朵緩緩飄過,湖岸邊有一嬌小身軀手持釣竿、倚著枝幹閉目垂釣。

  驀地,湖面起了波瀾,原先閉著眼假寐的垂釣者連忙睜眼察看,只見水面上波紋甚巨,並非魚兒上鉤,而是更大的生物,很大……先是冒出個頭顱,然後倏一下的飛起。

  看見了!她又看見了!

  人眼的畫面,差點讓釣竿從手中滑落,即使、即使已成親月餘,這麼「養眼」的畫面,還是教她吃不消啊!

  出水猛男絲毫不察她敏感又纖細的女兒家心思,穿戴上他一身招牌似的雪白衣物後,大剌剌的踱步到她的身側邊。

  準備好的大方巾交到她的手上,理所當然的就著她盤腿坐下,等著她的服務。

  少女……不!該稱之為少婦,因為一個月前,她已嫁給他了,就是他,這個看起來氣勢十足、一副死人臉又冷冰冰的男人。

  柳飄飄放下釣竿,認命的接過方巾,跪坐在新婚夫婿的身後,幫他擦拭一頭的濕發。

  「你別這樣,大白天光著身子飛來飛去,教人看了多不好意思。」她忍不住叨念。

  「誰看了?」男人,也就是她的夫君星風反問她,「你?」

  柳飄飄粉臉兒一紅,驀地想到,她的夫君有「看回來」的習慣,忽地噤了聲,不敢再多提看與不看的問題。

  但可惜,她慢了一步,因為,星風已經想到這一點了。

  「你又看見了?」綻著寒光的星眸掃向她的玲瓏嬌軀,目光彷彿具有穿透力似的,教她忍不住一陣的臊熱。

  「你、你別亂來喔!現在是大白天呢!」她警告他,「若是阿茂伯等下尋來,教他看見不合宜的畫面,日後我們在他面前要怎麼做人?」

  看著她那又羞又急的樣子,他的心情大好,忽地轉身道:「他來了,我會知道。」

  「別,你別這樣。」見他大有實際行動的趨勢,她羞到不行,「快坐好,讓我幫你把頭髮擦乾啦!」

  連忙轉移他的注意力,就怕他當真,要她在這片山光水色的大自然中脫衣服給他看。

  星風沒為難她,怔怔的看了她好一會兒,忽地伸手捏捏她的嫩頰,把玩一下後,像是心滿意足了,這才轉過身去,背對她,由得她為他擦拭一頭濕髮。

  沒人開口,蟲鳴、鳥叫,日光透過枝椏、形成一束又一束的金光照落兩人身上,形成一股恬靜的氣息。

  「師兄人真好。」束整他半干的發,柳飄飄想到一事,忍不住微微笑道:「他知曉你不適應莊裡的生活,我們成親後便主動幫忙說服爹娘,讓我們先回山裡來了。」

  她沒注意到,這話的語意中,她的心裡已然將他所生長的深山林裡當成是自個兒的家了,只是整束著他的發,嘟嘟囔囔的盤算著,「就不知道雪雨那邊的情況怎樣了,希望她能順利得到藥,好根治二師兄身上的宿疾……」

  驀地噤了聲,因為教她想到一事。

  「對了!」急急忙忙的跪坐到他身側,她忙問道:「那一日在地煞門中,你不是吃了兩顆散功丸?沒事嗎?你真的沒事嗎?」

  先前的大婚跟舟車勞頓真是教她忙翻了天,再加上他總一副正常的樣子,真的是直到現在,才有機會讓她關心這個問題。

  「如果有什麼不對勁,哪兒不舒服,你可別瞞著我,什麼也不說。」她就擔心會變成那樣。

  「沒事。」他一點也不放在心上,「雪雨的毒更毒,區區散功丸,對我起不了作用。」

  「雪雨的毒?」她是不明白雪雨制的毒藥毒不毒啦!她只是弄不懂他話中的意思,奇道:「就算更毒又如何?你又不是吃雪雨的毒長大的。」

  「我是。」

  兩個字,教她呆了一呆,「你、你是吃雪雨做的毒藥長大的?」

  「嗯!」他肯定了她的猜測。

  「你們師父不阻止的嗎?要是有個什麼意外,讓你毒死怎麼辦?」她莫名的生起氣來。

  「是師父要我試毒的。」

  「……」她完全無法言語,想不通是什麼樣的怪人。才會教自己的大徒弟試毒,吃著小徒弟的毒藥長大。

  「那個……你們的師父到底是何方高人啊?」她突然問了。

  其實這問題她早想問了,可先前是想,初嫁為人妻,定要有好的表現,平日他要不主動提的事,她便不主動問,好符合一個賢內助的行事準則。

  但也才一個月而已,現在,她必須說:他這人要是不問他,他根本什麼也不會主動提及,所以她改變主意了,想知道什麼事,還是主動自己問一問比較快。

  要不然,以這種情勢繼續下去,她對他的瞭解,恐怕到死都還是一片空白,一輩子也弄不懂他們兩師兄妹是什麼樣的師父教出來的?他怎麼會強成這種地步?而又是為了什麼,雪雨竟能醫治二師兄身上無人可解的毒?

  「你們的師父,一定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吧?」她猜測。

  「不知道。」他三個字以對,瞇著眼享受著日光。

  「不能告訴我嗎?」她以為他有難言之隱。

  「我說了。」他直言闡述。

  「你是說……你『已經』說了?」她呆了一呆問:「你的答案就是『不知道』?」

  「嗯!」他應了一聲。

  「怎麼可能?」因為知道他從不開玩笑,他不是那種會開玩笑的人,因此她震驚。

  「他沒說,也沒人問。」他的答案很簡單。

  「那他老人家呢?踉我爹娘一樣,經年在外雲遊嗎?」她問。

  「不!他死了。」隨手遙指遠方,「埋在那邊。」

  「死、死了?」又是一呆,但少婦連忙想到,「但你們不是沒人知道他的名諱?要怎為他老人家立碑?」

  「沒立。」他又是隨口一答。

  「……」她完全無法言語,好半天才找回說話的能力,「你是說……你們就隨便挖個坑把他老人家埋了,沒有立碑,什麼也沒有?」

  「嗯!」

  他應的這麼理所當然,她簡直要絕倒。

  「那,那你的功夫呢?」她想到,可以換個方式來,由他的功夫路數來探得他真正的來歷。

  那一日漫天飛葉的殺人場景,一直烙在她的心目中,教她印象極為深刻。

  「之前你拿來對付天絕宮的厲害招式叫什麼名字?」她問了。

  「絕招一。」他答。

  「……」對著他一臉的平靜,她則是一臉的茫然。

  「我自創的絕招三式第一式。」他很好心的提供進一步的答案。

  「該不會另外兩招叫絕招二、絕招三吧?」她的眼角幾乎要抽動了起來。

  「是。」

  他的答案簡直要教她吐血!

  「好吧!不談你創的絕招……」她卯上了,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你師父教的呢?有些什麼名堂?」

  「沒用的東西,沒有記下的必要。」他懶得多談。

  「沒用?」她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是這樣評論自己的師尊。

  「當然沒用,不然,老傢伙又怎會敗在我的手下?」他嗤道。

  「你、你是說……你打敗你自己的師父?」看著他,她傻了。

  「這就是他教養我們的目的。」他平言直述,彷彿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再也沒了聲響,因為在這樣離奇的宣告後,柳飄飄已經不知道能問什麼了。

  星風也沒打算再開口,拿起她放下的釣竿交給她,自己調整好姿勢,當她的腿兒是枕具,枕著她的腿閉目休憩。

  微風輕輕的吹拂而過,沙沙的聲響由枝頭末梢傳來,如此宜人的靜謐中,沒人開口,柳飄飄持著釣竿,忍不住低頭看著他休憩的俊顏。

  坦白說,這一番談話後,她對他的瞭解並沒有比以前多,反而更糟,讓她對他的過去更是一頭霧水。

  但、但就算如此,怎麼也遮掩不了,她的心為之融化的事實。

  試毒?

  她無法想像,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態,會讓一個做人師父的,叫自己的徒兒成為試毒之人?

  單單由這一點來看待,她可以想像,他這樣冷淡涼簿的性子是怎麼造成的,他……他以前一定過得很苦吧?

  古怪的師父,難以想像的教養方式,這樣的苦日子扭曲了他的心性,讓他變成今日這樣冷情無心的人……其實換個角度來想,要是能有選擇的話,也沒人自願要變成冷冰冰、不近人情的人吧?

  好可憐,他好可憐喔……「怎麼了?」原本閉目養神的人忽地張開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

  因為他的注視,因為他伸手拭掉眼窩上的淚珠,再為她揩去頰上的淚痕,她才知道她哭了出來了。

  「沒什麼。」吸吸鼻子,她也不知怎麼回事,怎麼突地多愁善感起來,還想著想著就哭了出來了。

  星風似乎不信她的話,定定的看著她。

  被他這樣看著,柳飄飄知道他的關心,一顆心顯些就要融化了去。

  真教人不敢相信,這樣一個性情涼薄,簡直可說是冷血無情的人,但他對她,竟是有心的!

  雖然,那感情是那麼樣、那麼樣的不明顯,真的是名副其實的薄情,就那麼一點點、一點點。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那不尋常的過往,她還能要求更多嗎?

  滿心的感動讓她對著他的俊顏、忍不住脫口而出,「你放心,以後有我,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他微怔,像是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總之,我會對你很好很好,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吧!」她的母性光輝閃耀再閃耀。

  他不明所以,但覺得她高興就好。

  見他又閉上眼,像是不信她的話,她急了,忙說道:「你別不信啊!我會對你很好很好,過去你被欠缺的,統統由我的愛來補足吧!」

  他又看她了,一雙黑夜子星般的瞳眸看著她,看得她差點失神,慢了兩拍才省悟到她才脫口說出了什麼。

  羞、羞、羞死人啦!她怎麼會說出這麼羞人的話,什麼愛不愛的「那個,你睡一下吧!我、我、我釣魚給你吃。」嬌顏漲個通紅,她笨拙的想轉移他的注意力,暗暗祈求老天,他最好沒聽清楚她剛剛說的。

  「三尾。」他突然說。

  「什麼?」她一下反應不過來。

  「我要吃三尾。」他又說了一次。

  「好、好啦!」她答應,當然是答應他,目光直直的對著水中央,羞得不敢多看他一眼。

  他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沒說什麼,最後如她所願的閉上眼繼續假寐,但唇畔那抹笑……如果她不是太害羞,羞得不敢把目光向他,那麼她就會看見,那抹比天山雪蓮還要珍貴的淺笑,一個洩漏他心思的鐵證。

  山青、水綠,偶有白雲一朵緩緩飄過。

  沒人開口,靜謐中有著蟲鳴、鳥叫,還有枝葉被微風吹過的沙沙聲。

  日光透過枝椏、形成一束又一束的金光照落兩人身上……

——完——

 

arrow
arrow

    hpme16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