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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

【書名】怒情
【作者】千水

兩次的危機,都是他解救了她就算他是恩人,她也不該隨便跟個陌生人走但莫名地,留在他身旁的念頭是如此強烈
讓一向溫馴的她頭一次有了任性的心態頭一次自己做決定,就是渴望和他在一起他的身份與霸道的個性並不會令她卻步隻要他不趕她走,她什麼都願意做
這一輩子,唯有他值得她付出有的愛…… 真是見鬼了,這是哪門子的緣啊?他兩次『差點車禍』的對象居然都是她!偏偏這個『盲目』的女人還自動送上門
而他也真奇怪,竟自找麻煩地留下她唉!誰教他根本對她說不出半個『不』字從不認為自己會有牽掛、有能力去愛人可是她的執著不悔融化了他冰封的心
也許是命中注定他不該孤獨一生吧?

 

楔子

日出日落,日復一日,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台北這個城市擁擠而繁華,身在其中的人不容易得到快樂,因為汲汲於功名,的確會使得人失去追求快樂的本能,而她──袁書青應該不算吧。

真要說起來,她是一個幸運的女子。

身為一個孤兒,不需經過爭鬥、不需多費時間與人交往,她便輕易地落腳於陽明山,居住在許多人求都求不到的華麗地方。

獨棟的僻靜別墅,一流的保全設備,甚至有隨身的保鏢,她永遠不必因為生活得太過奢華而招致別人的嫉妒,繼而引發一連串不利於她的行動。

但是生活對她而言,已沒有再多的奢求了。

她原本已失明十多年,在奇跡似的偶然下有了復明的希望,最後終於順利脫離黑暗的日子,而這一切只因為有他。

左怒會知道,其實她從來就不奢望要擁有這一切嗎?

如果明白那一晚的分別會讓她失去他,她寧可不要接受手術,寧可不要復明。

她從來不曾刻意數過日子,但是,這樣無止盡的想念,竟也在歲月裡留下了痕跡。

「書青,外面風大,你還是進來吧。」她站在二樓的陽台上,在這入秋的時節,的確是有些冷。

「嗯。」聽見這聲不能拒絕的關懷,袁書青輕歎了一口氣,只能轉身入內。
***

大部分的人都說,他不會回來了。但她不相信。

大部分的人都說,他並不要她等。但她還是等。

因為她這一生只有他。

這世間若沒有了左怒,她也沒有什麼好留戀了。

「書青,離開這裹吧。」李文權吐了一口煙,冷靜的看著她,這番重複的勸告,他竟也勸了兩年了。

「不。」

「如果左知道,他不會希望你這樣的。」除了等待,她已經完全沒有了生命力,她才二十二歲呀,還有大好的人生,不該如此虛度的。

「文權哥,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要離開這裡。」同樣的對白在三年中不知道重演了多少次,但是每一次的結果都是一樣。李文權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亮。

「你不後悔?」

她堅決的眼迎上他的,「這一生,永遠不會。」他怎麼還會懷疑,除了左怒,生命對她來說,已不具任何意義。

他歎了口氣。

「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別著涼了。別忘了有任何需要,隨時通知外頭的人。」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至少左不在的時候,他並沒有讓書青受任何委屈,也將她保護得毫髮無傷,這該算盡了一個朋友的責任吧。

她點點頭。「謝謝你。」

越過她關上陽台的落地窗後,他便轉身離開。
***

左,如果是你,你一定又要氣急敗壞的責備我笨了吧?她在心裡這樣想著,優美的唇角悄悄上揚,為她蒼白的臉色添了一抹生氣。

假使終於可以真正接近你,或會令手中泡沫遠飛,
在相戀以前,你永遠是完美。
愛在分手以前,也是完美。
沒有你在旁,會有些希冀,沒對白的戲,格外溫馨而細膩……

美妙的音符流洩一室,書青孤單的待在房間裡,靜靜聽著。

突地,音樂聲停止。

「要做我的女人,就得堅強些。」一雙手搭上了她的肩,語氣溫柔的像是傾訴,不復以往的霸道與命令。

低沉熟悉的聲音猛然震入心湖,她激動的幾乎渾身顫抖。

似乎一切全在他的掌控中,在她顫巍巍而迅速回身之際,他準確無誤的俯下身,直接猛烈的封住她顫抖的唇,索求著渴求已久的舌瓣。

溫熱的撫慰,逐漸驅離她心中冰冷的思念,這……是夢嗎?

 

第一章

「育善孤兒院」位在陽明山的半山腰處,這裡的土地與房屋並不便宜,多年來,孤兒院靠著各界的捐款,和院裡的小孩長大後回饋的,以及一些慈善活動的募款金,才能夠維持下來。

「書青,這個星期日,孤兒院裡的人都要到市區幫忙義賣花朵,你就和李老師留在院裡吧。」男子陽光般的笑容,溫柔如鄰家大哥的口吻,在在顯現出勸慰眼前女子的意圖。

「可是我想去。」袁書青猶疑著開口,明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但她就是不想什麼也沒做的留在這。

「書青,市區人多又雜,你去那裡會不習慣的。」他仍然耐心的哄著。

聽到這話,她黯然的低下頭。

其實見過她的人,定會被她形於外的恬靜氣質與溫婉細緻的容顏所吸引,她的皮膚細緻柔嫩,加上柔細的黑髮僅過肩,彎而細的柳眉,黑白分明的大眼,巧而挺的鼻子,以及宛若花瓣的檀口。除了缺一頭長髮,她儼然是一個由畫裡走出來的古典美人,叫人一見便捨不得移開眼。

然而何其殘忍的是,這樣一個宛如上帝傑作的女子,竟然看不見。

也許正因為她有這樣的缺陷,才讓她格外的安靜,性子也格外的柔和,從不與人爭什麼或辯什麼。

「書青,不要胡思亂想,我只是關心你,不希望你有任何的不愉快。」看到她這樣子,男子似乎有點急了,俊雅的臉龐不再充滿笑意,只想盡力安撫眼前這個脆弱易傷的女子。

書青搖搖頭,露出沒事的笑容。

「葉大哥,我瞭解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關心我。」

「書青!」另一聲有力而充滿朝氣的呼咦,讓書青臉上浮現一抹愉快的笑容,她忙轉過身去。

「呼,我到處在找你,原來你躲到這兒來了。」邱筱容跑到書青面前,輕喘了幾下,隨即瞄到她身後的人。

「原來就是你呀,難怪書青會不見。」她不以為然的哼道,就是看他不順眼。

「你……」葉子恆按捺下脾氣,對書青道:「書青,我們走。」

「你走你的,書青才不要跟你一起走。」她拉住書青,挑釁地看著葉子恆。

「好了。」書青實在不懂,為什麼兩個同樣都對她那麼好的人,可以在她面前吵成這樣?「葉大哥,你先進去和院長聊聊,筱容大概有話要對我說,我待會兒再進去。」

「嗯,那我先進去,你自己小心點。」書青點點頭,葉子恆又瞪了筱容一眼,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先走。

筱容的反應則是當場送了他一個鬼臉。噁心!

書青無奈的歎氣,「我真不懂,為什麼你們兩個這麼愛吵。」

「我跟他八字不合、天生相剋啦!」筱容揮揮手,倒楣的跟葉子恆在同一個孤兒院長大已經夠慘的了,她才不想多理那個「勢利眼」。

反正在孤兒院時,筱容與葉大哥就不合,兩個人形同水火般的日子都超過十年了,倒也不必現在才來調解,只要他們兩個別把孤兒院的屋頂吵掀了就好。

想到這裡,書青只能無奈的歎口氣,算了。

「對了,發生什麼事讓你急著跑來找我?」提到這個,筱容的笑容就又回到臉上,馬上把剛才見到葉子恆的壞心情全丟到垃圾筒。

她興奮的說:「書青,這個星期日大家都要去賣花,你要不要去?」

「我……」書青猶豫了一下,「剛才葉大哥也是來告訴我這件事,我已經答應他不去了。」

「什麼話!」筱容當場變臉。

那個臭葉子恆、爛葉子恆、黑心肝,這麼熱鬧、好玩兼有意義的事,他竟然叫書青不要去?他算哪根蔥!

「不要理他,書青,我帶你去。」那個葉子恆就是想孤立書青,讓書青的生活更單調,可惡!

「不要這樣,葉大哥也是為我好。我的眼睛看不見,去了那裡,忙沒幫上,只會增加你們的麻煩。」

「誰說的!」筱容大聲反駁。「他會為你好?他根本就是別有居心,誰不知道他「肖想」你很久了,他根本就見不得你跟別人好!」她越說越憤慨,直覺葉子恆跟電視劇裡那種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一樣。

肖想?書青不禁失笑,敢情筱容是把她當成大美人了嗎?

「筱容,你想太多了。別忘了,我只是個瞎子,怎麼可能會有人那麼沒眼光?如果我是家財萬貫的千金小姐也就算了,偏偏我又是個孤兒,有什麼值得人家費盡心思來討好呢?」

書青知道自己的缺陷,但在筱容眼裡,她簡直就是個完美無缺、無人能比的大美人。

筱容看著她,搖頭歎口氣。「書青,那是因為你看不見,所以你才不知道自己的好。」

筱容拉著她到一旁的樹下,坐在草地上。「書青,你知道嗎?你長得很美、氣質又好、又溫柔,任何一個男人見了你都會動心的。」

「別忘了我有缺陷,也許一輩子,我都只是個樣樣都需要別人幫忙的瞎子。」她輕聲提醒。

「書青,我不許你這樣看輕自己!那只是個意外,一個任何人都可能遇到的意外,不是你的錯,你不能因為這樣就認為自己無法跟別人相比,更何況,沒有一個醫生說那是不治之症,所以你並不是沒有復明的可能。而且別忘了,你還有我呀,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下你不管的。」

「筱容……謝謝。」有這樣一個無條件對她好,全心為她著想的朋友,她真的很幸運。

「說好了,那天你要去哦。」繞了半天,筱容沒忘記來找書青的主要目的。「我會來帶你去。」

「可是……我能做什麼?」

「你能做的事可多了。」筱容興致勃勃地道:「首先,你就坐在攤子裡面,以你的美色,一定可以引來不少凱子的注目,然後我們再拐他們的錢……」

有她在,哪個男人不乖乖掏錢出來?尤其她的鬼點子特多。

幸好書青意志堅定,否則跟筱容在一起久了,難保不會被她同化,變成人見人怕的小魔女。
***

星期天一大早,孤兒院裡上上下下便忙碌著有關義賣活動的工作,筱容更是一大早就吆喝同班同學前來幫忙。無論在院裡或是在學校,筱容永遠都充滿活力,容易讓人跟隨她的腳步而走。

之前她鼓動班上同學,反正星期天在家裡閒著也是閒著,倒不如出來活動活動筋骨,做點有意義的事。於是大伙就在她「熱情的邀請」下,紛紛投入了這個活動。

安排完每個人負責的花束後,筱容就拉著好友鍾盼晴往孤兒院的後方跑。

「筱容,慢一點嘛。」她實在很無辜,認識這麼一個做事像狂風的人,到底是她幸運還是不幸。

筱容一直拉著盼晴跑到目的地,才放下她的手回答:「我怕書青等太久,會以為我忘了她呀。」

「是,你有理。」盼晴翻翻白眼,隨即轉過身對一旁微笑的女子打招呼,「書青,好久不見囉。」

書青臉上的笑容加深,「盼晴。」

「書青,你沒等太久吧?」只有在書青面前,筱容才會有一點女孩子的溫柔樣出現。

書青搖搖頭,「我們現在要出發了嗎?」

「對啊,我讓其他人先走了,現在就剩我們三個後援部隊了。」筱容俏皮的回答。

現在她們三個得先去打點一下飲料及中餐的事,嘿嘿,待會兒叫她那些大學同學捐出午餐錢,反正義賣嘛,連便當也算在內。

為了得到多一點錢,筱容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不過她那些同學也真怪,每次都會被迫捐獻,還每次都來幫忙,也難怪筱容要戲稱他們是她的凱子了。書青在心中忖道。

「好了,我們快點走,才能準備多一點,否則那群凱子不抱怨才怪。」筱容不由分說地一手拉著一個,馬上就又往外衝去。

不過,這回她很機警的不像剛才那麼橫衝直撞了,因為她捨不得書青受傷。
***

光的背後,是影。

從來沒有人能確切分出其中的分野究竟在哪裡,光明的世界裡有著黑暗的人心,而黑暗的世界也存在著屬於光明的希望,它們是同時存在的。只是,人們總以為這個世界的兩面能以簡單的一句話論定。

真的是這樣嗎?

每每想到這裡,左怒就不由得露出諷刺的笑。

「左,你能不能專心點?」李文權頗無奈。

從他成為左怒的「兄弟」到現在,每回他在報告事情時,左怒總是聽完前半部之後,就開始神遊太虛,也不知道是誰教他這種壞習慣的,很沒禮貌,尤其講的又都是有關他的事。李文權再一次確定自己上輩子一定是沒燒好香,這輩子才會為左怒做牛做馬的,而且他還不太想甩自己。

「哦,抱歉,請繼續。」左怒沒什麼歉意的隨口敷衍,語氣裡大有「誰叫你說這麼長」的意味。

敢情報告做得太詳盡也是他的錯?李文權有點哭笑不得。

「算了,反正後面的也不是很重要。」拜這老兄所賜,現在他都很自動的把報告的重點移到上半部,在左怒可以忍受的時間內一口氣說完,至於其他的則只是例行報告而已,沒啥大不了的,要聽或不聽就隨左怒的良心了。

「對了,今天晚上你要到賭場嗎?」

「嗯。」左怒點點頭,最近賭場裡不太平靜,常有人鬧事、出老千,他必須去看一次狀況。

「權,對賭場的事,你有什麼看法?」左怒在十五歲時認識李文權。剛開始,兩人是為了生存與地盤上的事起爭執,那時李文權就對左怒的能力產生惺惺相惜之感,後來在左怒替他抓出內奸的情況下,與左怒結盟,而左怒所擁有的只是一個十幾人的組織。

自此,左怒以絕對的氣勢與毅力不斷的攻城掠地,並成立「縱天盟」,李文權這才深深明白,左怒是個值得以心相交的人,後來他也將手下的組織併入縱天盟,自己甘願退居輔佐之位。

而在鞏固了自己的地位之後,左怒便減緩對外的攻勢,開始著重對內的管理,秉持著人不犯他,他亦不會主動去犯人的原則治事。

其實近兩、三年來,道上已經很少有爭地盤的大型武鬥,多半都是各自想法子營生,如果有人刻意要挑起戰事,第一個要對上的,就是現今道上最具勢力的「黑道聯盟」。

李文權點上煙,坐在左怒對面,他徐徐吐出煙後,才緩緩地道:「我想,是有人要與縱天盟過不去。」

沒有道理會有人敢明目張膽的在縱天盟的地盤上作手腳,就算真的有那種不帶眼的人,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天之內連續出現,所以一定有人在背後指使,至於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就有待進一步的查明了。

左怒點點頭,與他想的一樣。

「那麼我們若不去亮亮相,豈不是很辜負人家這麼費心思?」不意外地,左怒的眼裡透出一道期待,又含著血腥的光芒。

李文權先是萬分驚訝的眨眨眼,然後開始大笑。

枯燥的日子終於有點調劑了。就目前縱天盟平穩發展的情況下,老實說,有些弟兄們還真是太閒,現在有事做了,真不錯,那些人功德無量。

不過李文權還是暗暗祈禱,希望這次來找碴的人智商稍微高一點,不要又是那種沒長眼的,三、兩天就擺平的傢伙,否則他們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總而言之,他們就是太閒、太需要刺激了。
***

這個星期日,街上到處都是人潮,不「用力」一點走路,恐怕會動彈不得。

當筱容三人帶著飲料與便當到達集合地點時,就見一堆人衝上前搶。沒辦法,明明冬天了,偏偏今天一早就出大太陽,大家在擁擠的人群之中穿梭,每個人幾乎都是汗如雨下,所以一看到有喝的,就全往這裡沖。

「喂喂,你們要喝水我是不反對啦,不過,沒有賣到一半的人是不能進來休息的哦!」搞了半天,沒賣到一半就不能喝水,這是哪一國不人道的法律呀!

「不會吧?」全場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立刻哀號起來。

「當然不會囉。」筱容漾出一抹足以甜死人的笑容,眾人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每個人的心都繃得緊緊的。

「當然不會只是這樣囉。」這句話才是正解。「沒賣完一半的,請自備零錢來購買飲料,做為義賣不力的懲罰。」

唉,好吧,反正他們今天就是來被操的,就認命吧!

當下所有人乖乖的按照規矩來辦,沒達到標準的自動貢獻二十元當愛心,大伙分成兩排領了飲料灌完後,繼續今天的任務。

而筱容則快樂的數著錢。

「真佩服你,這樣也能坑人。」筱容每次都這樣虐待那些來幫忙的人,盼晴深深地同情那些人。

奇怪的是,那些來幫忙的也沒有因為這樣就不來了,反而每次有這種活動的時候,就算正躺在被窩裡睡覺,只要筱容一通電話,沒多久就會看到那個人急急忙忙趕來筱容面前報到。

「哎呀,順便嘛。反正大家又不缺這十幾二十塊,再說,這些小錢能夠讓一堆沒人照顧的小孩子們過好一點的生活,何樂而不為呢?」盼晴笑了笑,轉向一旁沉默的書青。「書青,累了嗎?」

「不會。」書青朝著聲音的來源一笑。由於看不見,使得書青的聽力比一般人要靈敏,她能夠感覺得到這裡有好多好多的人,不過似乎都離她們有一點點距離,所以她不擔心被人撞到。

「書青。」筱容挨了過來。「如果你覺得不適的時候,記得要說哦。」

「我知道。」她深吸一口氣。「這裡有好多人。」

「對呀。這裡是東區最熱鬧的地方,我們正好站在一處比較寬廣的地方,多數的人都只是經過,沒有停留。」

「嗯。」書青點點頭。「筱容,不用擔心我,你和盼晴先去忙吧。」

筱容看了看時間,快中午了。

「也好。」她將書青拉到一旁坐下,交代道:「你先坐在這邊,等我和盼晴把便當分完後再過來,我們一起吃。」

書青乖乖的點頭,筱容這才與盼晴走開,去進行自己的工作。

此刻,對街一輛名貴轎車裡,有一雙眼睛一直注視著這一切,直到剩下書青,那輛車子才駛離。
***

「權哥,就是那兩個人。」賭場裡,人聲、各種賭器聲交錯,此刻左怒與李文權坐在監控室,觀察賭場裡的變化。

順著管理賭場的小周指引,左怒與李文權的目光同時移向正在賭骰子的兩個人,面孔很生,他們似乎是會預知般,下大開大、下小開校

而所有的賭客藉由幾天前的觀察,知道他們有贏錢的本事,所有人都跟著他們買。

因此,這幾天是賭場獲利最低的日子,甚至還賠本,所以小周才不得不通知兩位主事者。

李文權瞇著眼看著其中一人。

「你認得?」看著他的表情,左怒問道。

「如果我沒記錯,左邊那個應該是范幫的人。」

「范幫?」左怒腦海裡迅速掠過資料,瞬間已理解了一切。「看來,范老大是想搶地盤了。」

「是埃」還真的有人不怕死。李文權實在是同情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敢惹左怒了。

「權,禮尚往來。」

「是。」李文權立刻往外場走去。

「小周,事情結束後,要文權立刻回去。」

「我明白。」小周目送左怒離開。

***

義賣了一整天,今天的收穫還真是不錯,筱容清點了一下剩下的東西及募得的現金,她開心的笑了,這都得感謝她那群同學們的「愛心」。

處理完剩下的事後,筱容、盼晴、書青三個人才得以喘口氣。

「盼晴,要不要一起回孤兒院吃晚飯?」

「不了。」盼晴看了看時間。「我得回家陪我媽媽,不然她還以為她女兒又失蹤了。」

「那好吧,再見。」

「再見。」盼晴揮揮手離開。

「書青,只剩我們兩個了。不如這樣,我帶你到我們學校附近一家麵店,告訴你,那家的刀削面很好吃唷!」

「不好吧。」書青有些遲疑。「我們應該趕快回去把今天義賣得到的錢交給院長才是。」

「沒關係,我收好了。我們先去吃頓好料的,慰勞慰勞一下自己,然後再回去。」筱容拉著她就走。

書青只好捨命陪君子了,誰叫她要行動不便呢?
***

「看,我沒騙你吧,他們的刀削面真的很好吃。」被牽著走的書青偏過頭一笑,筱容會這麼硬拖她去,哪會有不好的呢?每一次只要有機會出了孤兒院,筱容總是想盡辦法帶她多去感受一些平常人的生活。

「那裡可是我們學校附近有名的學生麵店哦,不但東西好吃,最重要的是價格便宜,對學生而言相當經濟實惠,所以下課後總是有一堆人往那裡擠,麵店裡的人手就算再多,也常常忙不過來。」筱容帶著她慢慢踱回孤兒院,一路上說著學校裡的事,讓無緣過正常學生生活的書青也能分享一點快樂。

走著走著,筱容的腳步忽然變得遲疑。

「怎麼了?」因為步伐的轉變,書青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待會兒我一喊,你就轉身向前跑,不要停。」筱容低聲交代著,又握緊一下書青的手,要她記清自己現在的方向。

「嗨,兩位小姐走夜路,太危險了唷,要不要我們保護你們呀?」三、四名看來舉止輕浮的男子,吊兒郎當的走近她們。

給你們保護那才真的危險。筱容在心裡不屑地道。

「不用了,多謝各位大哥,我們家就快到了。」她小心的查看四周,想尋找足夠她們兩個逃走的空隙。

「不要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嘛。」其中一名又再走向前兩步,筱容小心的退了一步。

「讓我們送一下,大家做個朋友,也沒什麼不好呀。」這幾個人還真是挺纏人的,憑她的身手拖延一下應該沒問題,等書青逃遠了,她再想辦法脫身。但是,他們的神智好像不是很清醒。

「呃,不用了,謝謝你們的好意,真的不用了。」筱容強自鎮定,拉著書青越過他們打算離開,卻又被他們擋住去路。

「你們?」筱容的語氣讓書青提高警覺,她聞到一股酒精的味道。

「時間還早,不如你們兩個陪我們幾位哥哥去散散心好了。」最靠近筱容的男人輕浮地說,也將嘴上的煙一丟,滿臉笑容、腳步不穩的伸出手拉人,筱容機警的避開,把書青往後面的方向一推。

「書青,快跑!」聽到筱容的大喊,書青來不及猶豫,只有盡她所能的奮力往前跑,另外幾個男人見狀想追上去,卻讓筱容攔了下來。

「想追,得先過我這關才行。」拿出多年在跆拳道社裡混到的本領,筱容使出一記有力的迴旋踢,為首的男人雖然連忙後退,還是不小心被踢到了一下。

「X的,這娘兒們夠辣,老子喜歡,老二、老四,你們去追跑掉那個。」老大一聲令下,四人馬上兵分兩路。

筱容難以兼顧,只能祈禱她們平安度過眼前的危機。

書青,要跑得快呀!

 

第二章

書青沒命的一直向前跑,她看不見,只能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她所認為的前頭一直跑、一直跑。

「快點,別讓她跑了!」身後不斷逼近的男人,讓書青的心惶惶不安,慌慌張張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向哪裡,而在一個交叉路口處,她依然向前直衝,突然一道緊急煞車聲刺耳的傳來。

開車的人反應極快地及時煞住車,但書青已被極大的煞車聲響嚇了一跳,又被車子所帶動的氣流,加上原本就不穩的步伐而跌倒在地上。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竟然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該死!」左怒低咒一聲,決定下車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

「在那裡。」那兩個男人瞥見了書青的身影。

左怒走向那個像是仍驚得無法回神的女孩,同時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沒有予以理會,走到女孩的面前伸出手。

「你沒事吧。」最好沒事,省得麻煩。

書青的呼吸漸漸平穩。「我……沒事。」她沒有抬眼。

「你要不要起來呀,我的手很酸了。」麻煩的女人!

「對不起,我……我看不見。」她連忙伸出手探向前面,想抓住他伸出的手。

左怒心一震,她看不見!該死,她的家人是怎麼回事,怎麼讓一個瞎子在街上亂跑?

「你還跑,我看你能跑到哪裡去!」兩個男人已經追到了。

聞言,書青明顯的瑟縮了一下。

左怒心裡生起疑惑,明明不想管閒事,偏偏他的身體很不聽話的轉過來面對那兩個男人。

「你們兩個是她的什麼人?」他有禮貌的詢問。

「我們……要你管,不想挨揍就快滾!」唷,口氣邊真差。

書青連忙站起來,隨聲音移到陌生男人的身邊。

「先生,我沒事。你趕快走吧!」總不能連累一個陌生人。

「你要我走?」左怒挑眉,望著身旁的女子。

她已經站起來了,即使眼睛看不見,臉色蒼白得無以復加,但她過於獨立的態度卻讓他大大的感到興趣了。

這個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危險?如果他一走,她的處境……可想而知。

書青點點頭,「我不能連累你,他們不是好人,你還是快走吧。」

這女人還真是不知死活。左怒眉頭蹙了起來,很不高興他有意思幫忙,她竟然拒絕了。

他轉過頭看著那兩個人,眼神冷了下來。

「滾!」那兩人接觸到他冰冷得足以凍死人的眼神,全身不由得打起哆嗦。

「這句……這句話應該是我們說才對,你……滾。」

原本很有份量的話,被這種「卒仔」說出來,氣勢就差了一大截。

左怒眸光一掃,四周的溫度立刻像是低了好幾度。「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這個……我看不好惹,我們先回去好了。」其中一個低聲的說。

「嗯。」兩個人商定好後,另一個又抬起頭說這:「小子,算你好運,老子今天--」

「還不滾!」他不耐煩的喊。廢話真多。

「走、走。」那兩個人被他一瞪,登時背一轉,快速的跑開。

聽到都沒有動靜,書青心裡才鬆了一口氣。「謝謝你救了我,請問你是……」

「沒事你就快走吧,不要囉唆。」事情一解決,左怒才意識到自己奇怪的行徑,頭一甩就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先生,請等一下。」書青連忙追過去,不料卻撞上一堵硬牆,差點又跌在地上,幸好一雙有力的手臂及時拉住了她。

「眼睛看不見還用跑的,你是嫌撞得不夠,是不是?」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她這樣,左怒就是控制不住地很想發火。

「對不起。」她低聲地說,依著他的手站穩。「剛才我來不及記方向,所以想請你告訴我,我剛剛從哪裹跑出來的?我想回去找我的朋友。」

「你還要回去?」這女人是不想活了嗎?搞不好那些人還守在那裡,她現在還要回去,她到底有沒有大腦呀!

「我……因為我的朋友為了保護我,讓我先走,自己卻留下來擋住人,我怕她……」

「就算她真的有危險,你回去又有什麼用,多一個人送死而已。」左怒冷冷的提醒著她的殘缺與無能為力。

啊,也對。書青的臉色立刻黯了下來,她又幫不上什麼忙,可是筱容……好半晌,左怨歎了口氣,將她塞進車裡,令書青一時搞不太清楚狀況。

「先生……」

「坐好。」丟下這一句後,左怒便載著她往她奔來的方向開去。

今晚真是見鬼了!

***

他們在附近繞了好幾次,四周並沒有什麼人,左怒梭巡周圍的景況,不能確定整件事情發展如何。

「你的朋友不在了。」書青訝異的抬起眼,那……筱容她……

「可能被抓走,也可能已經脫困先回去了。」左怒冷靜而淡然的說著。「現在告訴我,該送你到哪裡去?」

反正事情都管了,就管到底吧。

如果讓權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取笑他老半天──立誓不做好人的左怒,竟然也會大發慈悲的救人。想到權會這麼說,他就暗自咒罵著,真是見鬼!

「可是筱容──」

「就算你要找她,也得找別人幫你,我沒興趣再管了,快說你到底住在哪裡?」他不耐煩的打斷她。

書青眼神一黯,順從的低聲說了一個名字,「育善孤兒院。」

孤兒院?她竟是孤兒!

即使這句話帶給左怒一些震驚,他也沒有表現出來太多,他將方向盤一轉,車子便往另一個方向開去。

一路上,書青都只是靜靜的,不怕他、也不提防他任何事,這讓左怒有一些異樣的威覺,卻又在心裡斥責她的粗心大意,萬一她今天遇上的不是他,而是個禽獸呢?以她的姿色,不知道會遭遇到什麼樣的壞事。

見鬼!他再次低咒,他幹嘛替她擔心。

車子終於停了下來,書青抬起低垂的頭。

「到了。」

到了?書青伸出手在車門上摸索。

「這裡。」左怒直接抓著她的手按到門把的位置。

「謝謝。」她低語道。「謝謝你救了我、還送我回來,很抱歉造成你的麻煩。」她很敏銳的知道,這個男人並不願意多管閒事。

「下車吧,我想站在門口的人應該是在等你的。」他不經意的掃過一眼,那一男一女似乎有些不愉快,但他沒閒工夫注意那些不關己的事。

「嗯。」她推開車門,「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沒必要。」反正他們不可能再見面。

「那……再見。」書青聽得出他的不耐煩,於是順從的下車。

站在門口的兩個人一看見她,都不約而同的衝過來,同時她也聽見車子飛馳而去的聲音。

他走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裡竟生起一股莫名的惆悵。

「書青,你沒事吧?」筱容飛快拉過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好幾次。

「沒事。」她微笑搖搖頭,表示自己很好。「筱容,你沒事吧?」

「沒事,那兩個人才鬥不贏我。」就算是逃命,她也比別人快上幾分。

「書青!」葉子恆不甘被冷落,一把拉過書青,動作猛烈得讓她幾乎要跌倒。「你為什麼出去?!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好好待在孤兒院裡!今天是你運氣好,但是你能保證每次都會有這種好運嗎?」他又氣又擔心。

「你又知道我們每次都會遇上這種事?」筱容看不過去,一把拉回書青,護在身後。「烏鴉嘴!」

「你!」葉子恆火氣又上來。「走開,我要找的是書青,不是你這個男人婆!」

「男人婆也比你這個禽獸強,哼!」

「你──」

「好了。」書青揉揉眉心,對這兩個人的鬥嘴實在沒轍。「你們能不能不要吵了?」

「我才不想跟她吵,是她老是惹我。書青,走,我帶你進去。」

「不勞你大駕。」筱容拍掉他伸過來的手。「很晚了,我們都要休息了,沒事的話,從哪裡來就請你自動點,滾回哪裡去。」

筱容將葉子恆推到門外,迅速扣上門鎖後便和書青走進院內,不再理會門外的人。

「邱筱容!」他咬牙切齒地說。

筱容不理會門外憤怒的叫聲,心情愉悅的哼著歌,顯然想以一副優雅快樂的姿態氣死他。
***

「書青,那些人怎麼會放過你?你是怎麼逃過的?」一回到房裡,筱容立刻詢問。

「不是我逃過,是有人救了我。」

「是剛才轎車裡的那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聽你的話一直跑,結果差點讓車撞上,是那位先生救了我,還送我回來。」書青簡短的回答。

「那就好。」筱容鬆了口氣。「那你有問他是誰嗎?」

書青搖搖頭。

「他不肯說。」他說沒必要,大概是指他們不會再見面了吧。

「幸好你沒事。」筱容突然一把抱住她。

她逃開之後,就趕緊跑回孤兒院想找人幫忙,誰知道卻碰上那個討厭鬼。

書青回抱了她一下,淺笑著說:「以後我們得小心點,別再兩個人走路回來,太危險了。」

「嗯。」筱容也笑了。

幸好她們都沒事。
***

邱筱容、袁書青是在同一年進孤兒院的。書青的年紀最小,當年才八歲,因為全家出遊發生車禍,袁父和袁母當場死亡,幸運被護住的書青受的傷比較輕,但是由於腦部受到撞擊的關係而失去視力。在沒有親戚願意領養一個瞎子的情況下,她被送進了孤兒院。

書青剛來的時候,因為車禍的陰影與突然的失明,使得她有好一陣子都很怕陌生人,幸好筱容一點也不怕她拒人的態度,還處處幫她,教訓所有想欺負她的人,因此兩個人的感情漸漸好了起來。

一直以來,都是筱容照顧書青比較多。書青上啟聰學校,學習得比較慢,筱容就會在下課後念些書本的內容給書青聽。

葉子恆則是在兩年後被送到孤兒院的,他發生何事她們不清楚,筱容更是沒有興趣問,因為三個人才相處一個月,筱容就跟葉子恆槓上了,而且筱容還斬釘截鐵的宣佈,她這輩子跟葉子恆絕對沒第二句話好說。

一直到現在,兩個人究竟為什麼會鬧成這個樣子,書青還是搞不清楚。

開始工作後,葉子恆就搬出孤兒院,偶爾才會回來,這次一回來,他剛好聽見孤兒院辦義賣,料想書青一定會參加。但是,書青怎麼可以隨便到外面呢?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了,柔弱的書青怎能應付,她還是乖乖待在孤兒院,等他功成名就、有能力時來照顧她就行了。

而今年二十六歲的葉子恆,一直在「大興紡織」工作,前途一片光明,他與老闆王健興的女兒王芷筠的戀情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然,也有不少人認為他之所以能夠這麼快陞官,與大老闆的女兒談戀愛絕對脫不了關係。

「子恆,好不好,下午陪人家去街上逛逛、買衣服。」今天一大早,王芷筠就來到葉子恆的辦公室。

「小筠,別鬧,我得上班,你沒看到我桌上的文件已經堆得半天高了嗎?」葉子恆站起來越過辦公桌,將王芷筠拉到一旁的沙發坐下。

「我不管啦,請假就好了呀。」

葉子恆作個深呼吸,捺下性子解釋道:「小筠,我請假了,這些公事怎麼辦?乖,聽我的話,你先回家,等我下班,立刻就接你出來玩好不好?」

「不要。」王芷筠一口拒絕。「我要你現在就陪我。」

「小筠!」葉子恆快要失去耐性。

「我不管啦,那些公文可以找人代替你批呀,又不是一定非要你不可,可是我一定要你陪嘛!」

「小筠,上班時間,你又來公司打擾子恆哦!」一道威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及時壓下葉子恆欲發的脾氣,也讓王芷筠一下子閉上嘴。

「爸。」她立刻跳起來衝向父親。

「嗯。」他刻意板起臉,先抱了女兒一下,然後說道:「上班時間,你沒事又跑來公司。爸說過了,如果你不想進公司,爸不勉強你,可是你總不能老是來打擾爸的員工,影響他們的工作情緒吧。」

「爸!」王芷筠嘟起嘴。「人家太無聊了來公司繞一下,你也要說我,難道你要人家整天都待在別墅裡悶死嗎?」

「哦,這又是爸的不對了?」王健興對唯一的愛女總是沒轍,幸好她雖然有些驕縱任性,卻並非蠻橫不講理。

「乖女兒,爸知道你在家沒事做,所以才跑來公司……」他摟著女兒,漸漸往門外走去,一手在背後打了個暗號給葉子恆,要他趕快把公事處理完,然後來陪她,他是拐不了女兒多久的。

唉,女大不中留,女兒大了都不把老爸放在心上了,現在他還得找個外人來安撫自己的女兒。
***

「權,昨晚場子裡的事結果如何?」

「還說咧!」講到這個,李文權就覺得自己很歹命。「那兩個人發現露出破綻,就拿出強大的火力想要一舉轟掉我們的場子,當時現場一片混亂,結果你這個做大哥的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害得我一個人兼兩個人用,累死了。」他用著埋怨的眼光看左怒。

「結果?」左怒不為所動的丟出兩個字。

李文權只好收起哀怨的態度,乖乖的報告結果。

對於無比驚心與勞心勞力的過程都得省,因為在左怒眼裡,那全是廢話。

「抓到那兩人了,確定這件事的幕後主使是范幫。」

「理由呢?」李文權點起一根煙,「左,你知道最近警方又進行掃黑行動,走私、販毒尤其列為重點,使得范幫這幾個月的交易幾乎沒有成功過,不但如此,范幫過度頻繁的活動也惹來警方的注意。范幫在自己的地盤上做不了什麼生意,只好動主意到別人頭上了,而縱天盟「清白」的紀錄,就成了范幫眼中最好的跳板。」

「他想挑上縱天盟嗎?」左怒不以為范幫的人會笨得想兩面樹敵。

「不。」李文權搖頭。「我猜他們是想在縱天盟的地盤上先製造一些小混亂,在我們疲於應付之餘,他們便有機會藉由縱天盟,避過警方的耳目進行交易。」

「是嗎?」左怒一笑,如意算盤打得可真精。「你怎麼處置那兩人?」

「等候您發落呀。」李文權皮皮的說。瞧他是多麼地敬重左這個老大呀。「那兩人現在還在場子裡不省人事,至於怎麼處置,當然得等你下令囉,誰敢擅自作主呢?」

「得了吧。」左怒橫了他一眼,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懂禮數了?「該做的還是得做。派人隨時注意范幫的活動,對這種情形的反應如何,還有,要各個場子的人罩子放亮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次范幫敢打縱天盟的主意,就得付出代價。」

「我知道。」他會記得先打點好那個不長眼的人的後事。
***

葉子恆的公寓裡,一場激情狂愛才剛結束,他伏在王芷筠的身上,粗喘的呼吸漸趨於平穩,隨即翻身靠躺在床頭。

「子恆。」王芷筠慵懶的偎了過來,似真似假的嬌嗔著:「你剛剛一點都不溫柔,是不是心情不好?」葉子恆回過神,伸出手攬住她雙肩。

「你不喜歡我很專注對你嗎?」他壞壞的笑,傾身又往她的肩頸處輕嚙著。

「不要啦!」她告饒著。「要是爸看到我脖子上有吻痕,你要人家怎麼解釋嘛!」

葉子恆這才停止。

「我們在一起的事眾所皆知,就是董事長也認同,為什麼會難解釋呢?」

「我們……畢竟還不是夫妻呀。」王芷筠低著頭,有些羞怯。「現代杜會再開放,我爸還是很重面子的人,他不會希望看到我們這樣的。」

葉子恆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早晚,他會將整個大興紡織變成它的。然而,他不笑的臉孔卻讓王芷筠誤會了。

「別這樣,子恆,爸也是為我好,他希望我們早點定下來。」

「嗯。」定下來,會的,不過他心目中另有人眩

「子恆,我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你……沒有想過要結婚嗎?」

「啊,結婚?」葉子恆心思轉回來,看見佳人微慍的神色,他腦子開始飛快的轉著。

「想呀,芷筠。我當然有想過,如果你不嫁我,要教我娶誰呢?但是你想想看,我現任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上班族,如果現在我們決定結婚,外面的人一定會認為我是貪圖你們家的事業才會娶你,那對你的名聲、對大興,都不是一件好事。」

「會有人這麼想嗎?」王芷筠不太相信。他們現在的關係眾所皆知,如果要有流言,不會等到結婚的時候。

葉子恆見她不相信,立刻換上另一個表情。

「唉,芷筠,本來我不想說的,但如果我現在不說,你一定會認為我在藉故拖延,你想想看,我若真的娶了你,那是我高攀了,我怎麼會不願意?不過你知這嗎?自從我們相戀的事傳開以後,公司裡的人都說我能升得那麼快,都是因為你的緣故……」

「誰這麼說!」王芷筠被引開了注意力。「我爸不是那麼公私不分的人,再說,你升職是因為你的能力受到肯定,跟我們相愛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告訴我,是誰胡亂造謠生事,我要他立刻離開大興。」

「芷筠,冷靜點。」他安撫著。「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遲遲不敢向你求婚了吧。」

「嗯。」她點點頭。「但是子恆,我們也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讓婚事一直拖下去吧?不如這樣,你去向我爸提,由我爸作主,我們先訂婚好不好?」

「這……也好。」

王芷筠聽見這話又嘟起嘴。「可是你都還沒向人家求婚。」

「好。」葉子恆起身,很認真、很深情的在她面前說道:「芷筠,我愛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王芷筠看了他一眼,飛快地吻了一下他的唇,然後偎入他的懷裡。「不嫁你,要我嫁給誰呢!」

葉子恆輕柔的抱住她,兩人往床榻倒去。

他的計畫已一步一步實現了。
***

得到王健興的允婚之後,葉子恆便回孤兒院公佈喜訊,整個院裡的小孩子們都高興不已。

「唉,真沒想到,居然有人眼光差到喜歡上這種人,更不要說願意嫁給他了。嘖,有錢人的眼光就是跟別人不一樣。」筱容拉著書青跑到前院比較沒有人的草地上,她一屁股坐下,大歎老天的安排。

「筱容,葉大哥找到好對象了,我們應該為他高興才是。畢竟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馬虎不得,他們一定是很相愛才會決定結婚的。」

相愛?筱容扮了個大鬼臉,那傢伙會愛人?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其實葉大哥人不錯,你為什麼就是和他處不來?」

「我跟那個人是八字相剋,我就是看他不順眼,覺得他長得很刺眼。」筱容非常肯定、篤定、確定、鐵定她這輩子跟那個姓葉的沒有第二句話好講。

書青聽了只能再三搖頭,拿她沒轍。

「真是說人人到,說鬼鬼就到。」筱容低咒一句。

「書青,原來你跑到這兒,難怪我找不到你。」葉子恆跟院長談完話,一出門遠遠地就看到書青,遂往這邊走來。

「空氣真差。」筱容諷刺道,隨即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

「你……」葉子恆在發火前一刻又壓下脾氣,轉向書青道:「書青,我有話跟你說,我們到外面去。」

「書青,你要考慮清楚哦,免得等一下被某人的臭氣熏暈了。」

「邱筱容──」

「那麼大聲幹嘛,我沒耳聾啦!」

「好了,筱容、葉大哥。」書青不得不出聲阻止。「筱容,你不是還要幫老師準備教材嗎?」

好吧,看在書青的面子上,放他一馬。筱容又橫了葉子恆一眼,才不甘不願的說:「書青,我先去找老師,你自己小心點。」

「我知道。」書青點點頭,等筱容的腳步聲走遠,她才轉回頭。

「葉大哥,你找我有什麼事?」

葉子恆凝視書青美麗細緻的臉,「我有話想對你說,在這裡不方便,你跟我出去一下好嗎?」

書青點點頭,「好。」

葉子恆引著她往自己的車子走去,待兩人都上車後便駛離孤兒院。

 

第三章

葉子恆載著書青往陽明山上而去,直到一處他常常帶她散步的地方才停下,然後領著書青下車。

「書青,這裡是我們以前常來的地方。」書青感受著四周的寧靜,條地想到剛剛葉子恆的欲言又止。

「葉大哥,你帶我來這裡,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葉子恆專注的望著她的容顏。

「我……要結婚了。」

「我聽說了。」書青對他一笑。「恭喜你,葉大哥。」

「書青,我不要你的祝福。」他的聲音裡含著懊惱。

書青聽了,眉頭蹙了起來,有些不明所以。

「葉大哥,怎麼了?難道你不喜歡這場婚禮,還是有什麼委屈嗎?」她關心地問。

「我……書青,難道你感覺不出來嗎?我心裡真正喜歡的人──是你。」書青嚇了一跳,是她聽錯了吧?

「葉大哥,不要開玩笑,你愛的人將要和你結婚了呀!」她勉強維持自然的開口。

「書青,我很清醒,沒有任何一個時候比現在更清醒。書青,我心裡直正喜歡的人是你。」他語氣慎重,表情再認真不過了。

書青不敢置信的退後兩步。

「不!」這怎麼可能?

「書青!」他抓住她雙肩。「我是認真的。」書青掙開他,再後退。

「葉大哥,你即將要和別人步入禮堂,卻在這個時候突然說你愛的人是我,你讓我怎麼相信?這太突然了。」一直以來,她只當他是兄長呀。

「書青,我會決定娶王芷筠是有原因的,這完全是為了我們的未來,你要相信,我不是那種三心兩意的人。」

未來?

「我不懂。」

「我們都是在孤兒院裡長大的小孩,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種一無所有的滋味,我發過誓一定要脫離那種日子。終於我有一個很好的機會,王芷筠是大興紡織的繼承人,只要我娶了她,屬於她的一切,將來也都會屬於我。」

「既然那是你一直以來的願望,那你更應該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如果葉子恆所想要的一切是王芷筠可以帶給他的,那他更應該真心待她才是。

「但是我不能騙自己。」他痛苦地說。「我愛的是你,書青,從第一眼看見你開始,我的心裡就只容得下你。我要有錢、有權,才能為你找到好的醫生,讓你重見光明。」放柔了語氣,他再度扶住書青的雙肩。

「書青,現在我只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等我。再給我一段時間,等我擁有全部之後,我會回來接你,一起過著幸福的日子。」這是他心中最圓滿的遠景。

「葉大哥,你怎麼能這麼想?你只把王芷筠當成是跳板,你怎麼能這麼自私、這麼無視於她對你的感情?」一向那麼照顧她的葉大哥,竟有著那麼可怕的心思!

「我顧不了這麼多!」葉子恆抓住書青的雙手。「書青,我只要你一句話,「等我」。」

「不!」

「書青,答應我。」葉子恆無法接受她的拒絕,他抱緊她,低頭想吻住她。「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不……」書青想推開他,可惜葉子恆並不讓她如願。

「書青,我愛你。從進孤兒院開始到現在,從來沒變過,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拿到大興之後,我就找人醫好你的眼睛,絕不再讓你受任何委屈,你相信我。」他不斷地保證。

「葉大哥,你冷靜點!」書青難得大聲,她清楚地說:「你不該拿婚姻當作是賭注,而我也不可能接受你的感情,對不起。」

「你不接受?」

「我不可能接受。」書青堅定拒絕的神情讓葉子恆失控了。

「為什麼我處處為我們的未來著想,你卻一點都不珍惜?書青,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葉子恆轉而抱住她,將她推往車子的方向。

「葉大哥,你做什麼?快放開我!」書青意識到不對勁,她開始掙扎。

葉子恆沒有放鬆,他用力的將書青推進車裡,就在他要關門的一剎那,書青奮力的往外一堆,跳下車後便跑。

葉子恆陌生的一面嚇到她了,她無法細思自己有可能會因為弄錯路而跌下山,只覺得自己好危險,不知這為什麼一向可親的葉大哥會突然變性,只能下意識的往前奔。

「書青!」葉子恆看見她跑開,立刻驚嚇的大吼,連忙追了上去。老天,難道她忘了自己失明了嗎?

聽見葉子恆的聲音,書青無法自己的更加快步伐,她怕!

兩個身影一前一後,一個只記著跑、一個只顧著追,誰也沒有注意到彎道後有一輛車子疾駛而來,直到一個緊急煞車的尖銳聲音響起。

「書青!」葉子恆大吼。

「該死!」車內的人低咒一聲。怎麼他最近跟「差點車禍」這麼有緣,而且好死不死的都遇到那種走在路上不看車子,有腦子偏偏不用的笨蛋。

真是去他的好運!

詛咒歸詛咒,還是得下車一看,結果他詛咒得更厲害了。

「怎麼又是你?」居然又是她,這是哪門子的緣啊?

只消一句,書青便已認出他來,她驚訝地忘了站起來,直到一雙毫不溫柔的有力手臂拉起她。

「你沒事吧?」左怒問話的同時,已經將她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這次又沒撞到,她還真是好運。

「書青,你沒事吧?」書青還來不及回答,葉子恆就已經趕了過來,一把拉過她。

「我沒事。」書青回答那位陌生人的問話,並且立刻感覺到自己被葉子恆拉著,她反射性的掙開他,卻差點跌到那個陌生人身上,幸好他及時出手扶穩她的身子。

「葉大哥,什麼都不要說了,我祝你新婚愉快。」書青眼裡閃過驚慌,她雙手反握住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奇異地覺得有了些許的勇氣。「你……可不可以載我離開?」她把臉轉向他,語氣盡力持穩,表情卻不由自主的露出一點祈求。

這不關他的事、不關他的事……左怒在心中告誡自己,可他的嘴卻不聽使喚。

「好吧。」才脫口答應,他就又忍不住在心底詛咒自己多事。他不甚溫柔的摟住她走向車子。

「書青,你不能跟他走!」葉子恆伸手拉住她,不料書青又反射性的躲開,身體更往左怒靠去。

「不要!」她低喊。

葉子恆不死心的又再靠近,卻被左怒擋祝

「我想她表達得很明白了。」他淡淡的語氣隱含著警告,只消一個眼神,便讓葉子恆心驚。

葉子恆忌憚的看著他,左怒不置一詞的轉開眼,將書青安置妥當,隨之也坐上車,發動引擎揚長而去。
***

這是第二次她毫無防備的便上了陌生人的車,嚴格說來,他們不能算是陌生人了,至少他救過她兩次,雖然不怎麼愉快就是。

書青感覺到車子不斷的向前開,有時停頓一下,大概是因為路口吧。突地,他緊急煞車,書青嚇了一跳,一個不穩,身體猛地往前傾又跌回椅背上,她撫住心口。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個瞎子?」左怒的聲音像是在忍受什麼似的。

「知道。」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問。

「那你還老是在馬路上亂跑,你以為馬路是讓人慢跑的嗎?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他想發火,但是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發火。想到這裡,他更氣悶了。

「我……」書青低下頭,想起這兩次生平僅有的「衝動」,偏偏都讓同一個人遇上,要不是他反應得當……

「上次是碰上壞人,這次呢?該不會是遇上披了羊皮的狼吧?」他繼續問著,渾然不覺自己的口氣就像是抓到老婆把柄的老公一樣。

「不,他是院裡的大哥,一直很照顧我,我沒想到他……」她直接將事實說了出來。

「天真!」他沒好氣的嗤哼。照她這種心思,在他的世界裡早就不知道死過幾百次了,哈,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世界。

「我知道我太單純,但不代表我不懂得辨別是非。」聽得出他的諷刺,書青紅著臉反駁。

「是非?你懂得什麼叫是非?不要把自己估得太高,睜著眼都不見得能夠看清真相,更何況你只是個瞎子,連看的機會都沒有。」他冷言道。

她知道自己一直是別人的麻煩,但不知為什麼,這些話由他說出來,比任何人的輕視更讓她無法忍受,她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

「我是看不到,那又代表什麼?如果可以選擇,有誰會喜歡當個瞎子。我造成了你的麻煩,那我向你道歉,但是你沒有資格拿我的缺陷來嘲笑我,你──惡劣!」書青生氣的反駁,氣到最後卻不知道可以用什麼詞句罵回去。她再也不要坐他的車了,摸索著門把,她想推開門下車。

「好了。」他低喝道,抓住她雙手,意外的瞧見她眼眶裡含著淚水。

書青深吸一口氣,不肯讓眼淚掉下來。

「既然知道自己看不見,就不應該任性的亂跑,尤其在路上,你不一定每次都能那麼辛運的毫髮無傷。」

「我知道。」好一會兒,她平穩了情緒,想起自已剛才的失態。

「對不起,你救了我,我還對你那麼凶。」他聳聳肩,見慣了惡言惡語,她這個還算小兒科;其實自己也沒什麼資格干涉她,最好他們永遠都不要再碰到了。心下一定,他重新握住方向盤,眼光不經意的掃過後視鏡,突地全身一凜。

該死!

「坐穩。」他油門一踩,車子迅速的向前疾駛,他一邊注意著後方的動靜,一邊說道:「安全帶在你右後方大約45度角的位置,拉起來繫上。」

「怎麼了?」書青聽出了一些不對勁,邊試圖繫上安全帶邊問道。

還沒聽到回答,突如其來的一個緊急轉彎讓書青措手不及,幸好她已經繫上安全帶,並沒撞傷。

「該死!」左怒再次低咒,原來前面也有。

車子經過一個轉彎後全速前進,此刻他眼裡閃著危險的嗜血光芒,想要他的命,沒那麼容易。
***

「才出去兜個風,你也能惹一堆麻煩回來,真是好本事。」李文權坐在吧檯邊,似笑非笑的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左怒,以及他帶回來的「麻煩」。

左怒擺脫掉大部分的跟車,回到陽明山上的別墅,剩下一些技術還不錯的,則在中途讓李文權帶人擺平了。而這個「麻煩」不只是外面已經解決的,最主要的是眼前的這個。

自從在道上闖蕩,什麼時候看見左怒這麼多事、大發慈悲地救人了?

李文權輕啜著白蘭地,全神貫注盯著左怒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太讓他好奇了,左怒怎麼會救人?怎麼會帶著個女人回來?更不要說那個女人竟然還……異於常人,這太離譜了吧?

「沒事的話,你可以滾回去了。」左怒毫不客氣的下逐客令,認識李文權又不是一、兩天了,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他那種探索的眼神代表什麼。

「左,你真是越來越沒人情味了。」也不想想是誰把他們救回來的。

唉,抱怨歸抱怨,他還是乖乖的下了吧檯,走出門。開玩笑,左怒的火爆脾氣他可是見識過的,他才不會在這個時候找自己的碴。要挖秘密以後還有機會,他可以慢慢來,不急在這一時。

「你是什麼人?」聽見腳步聲走遠,書青才開口問。

左怒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混黑道的,也就是社會上被列為毒瘤、敗類的那一種人。」他的語氣讓人猜不出他此刻真實的喜怒。

書青臉上並沒有太明顯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道:「為什麼?」

「不為什麼。」他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人有千百種方式去過活,而他所過的也是其中一種,只不過他的世界裡,弱肉強食、勝者為王的定理更加明顯罷了。

「難道你不怕危險嗎?」

「哪一種生活不危險?」他嘲弄的說。「不必以那種道德家的眼光來批判,你今天所碰上的人,他的心不見得就比我乾淨多少。」

「但是,你的生活裡隨時都會遇上危險,為什麼你不選擇一種比較安全的方式呢?」沒多理會他的諷刺,她只是追問。

「你能選擇不要是孤兒、不要失明嗎?」他反問。「或許你可以安於現狀,而我不能。既然不願意屈服於命運,我就要創造屬於自己的世界,縱使要付出生命也無所謂。」

左怒呼出一口氣,「不要再問這些無聊問題了,這些事與你無關。走吧,最好這是我最後一次送你回孤兒院。」

「我……讓我留下好不好?」沒有順著他拉著自己的手而站起,她反握住他,仰著頭問道。

「留下?」這女人的行為模式他永遠無法理解。

「嗯。」她肯定的點點頭。「我不會造成你的麻煩的,我可以照顧自己……」

「照顧自己?」他十分懷疑。「你沒事留下來幹嘛?」

書青一頓,說不出什麼原因,她就是不想回孤兒院,而且她直覺暫時不要出現在葉子恆的面前比較好。也許她想知道不靠別人,她是不是能自己生活,也或許她並不想和他說再見。

「不行!」他斷然地道。「你留在這裡就已經是我的麻煩了,而且我不想有任何弱點落入別人手中。」

「不會的。」她急切地道。「如果有人以我來要脅你,你可以不必理會。讓我留下來好嗎?」她拉住他,臉上滿是祈求。

不急著推開,左怒定定地看著她,「給我一個原因。」

「我……不想和你說再見。」她低喃道。

沒有任何理由,也不是圖什麼,她只是不想就這麼離開他。她應該也有權利可以任性一次吧?

「你想成為我的女人?」左怒一把勾住她的腰,將她猛然拉向自己,仔細的梭巡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他不會錯讀她臉上的情緒,但他不明白的是,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麼?還是又像逃命一樣,只是盲目的亂跑一通?

他溫熱的氣息吹在她的臉上,即使看不見,書青仍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注視,她白皙的面龐微微的發熱,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她的手猶疑地搭上了他的肩,而他的唇就在離她的眼睛不遠的地方。

「你答應嗎?」她沒讓自己再深思,再有退縮的理由。

在她十九年的生命裡,所有的事都有人為她安排好,這次能不能就讓她任性的、自己決定一次,就算她的身軀有殘缺,她也可以替自己作一次選擇的,對吧。

左怒的反應幾乎是立即的,他微一使力便將書青壓入沙發裡,直接攻擊她雪白的頸子,一手已飛快的解開她的上衣。

「你──」書青有些慌,不知這該怎麼反應,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奇異的是,她卻不感到害怕。

突然間,左怒停下那股強烈的態勢。

「因為一時的衝動,你願意交出自己?」

「我相信你。」她沒有遲疑地道。

在知道他的來歷之後,她的話顯得諷刺。

「相信一個混黑社會的?」他右手輕佻的撫過她的臉頰,一路滑至她半敞的胸口。

「沒有一個男人會拒絕像你這種自動送上門的女人,但你有沒有想過,我也可以在睡過你之後,就把你丟了?」

「讓我留下。」書青咬住唇。即使剛開始被嚇到,即使現在衣衫半褪的被他壓在身下,她仍然只有這句話。

這女人還真固執!

「你該知道,我也許有別的女人,而且你沒有後悔的權利。」左怒有點咬牙切齒的說道。他沒有什麼不可以,但讓他氣悶的是,他居然無法對她說不。

只是他也想知道,這個看來柔弱易碎、雙目失明的女子到底有什麼特別,特別到讓他不能自主的破例管了兩次閒事。

左怒平淡的陳述讓書青的心抽痛了一下,努力忽略「別的女人」這四個字對她造成的影響。她抬起眼,「我不會後悔。」

左怒揚起唇角。「不要忘了你說過這句話。」

說完,他不客氣的低下頭,攫住那兩片嫣紅的唇瓣。

由現在起,她是他的。
***

「你……你說什麼?」李文權差點跌下椅子,他沒聽錯吧?

左怒橫了他一眼,懶得再開口。

「你把她留下了?左,你確定自己在做什麼嗎?」李文權衝到他面前。

那個女孩和他們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左怒為什麼會答應留下她?更何況,她還看不見。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左怒難解的一笑。「權,別大驚小怪了。充其量我不過是收了個女人而已,這很平常,比起其他人,我還算優良。」至少他沒有一堆情婦,玩得不亦樂乎。

「太放縱自己的人只會招致失敗。左怒,你該清楚,像我們這樣的人,最怕的就是有牽絆。你不曾對任何一個女人特別,一旦你這麼做了,就像在自己身邊埋了顆不定時炸彈。」他不是反對,只是提醒。表面越冷的人,其實內心的感情就越強烈,而他怕左怒會是其中之一。

「只是留下一個女人而已,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左怒似笑非笑地道。他當然懂李文權所憂慮的,不過他既然決定這麼做,就會承擔後果。

「你確定?」論年紀、論在道上的資歷,他都比左怒要多上幾年,他的憂心不是沒有道理,畢竟他見過的例子太多。

「談談范幫最近的行動吧。」左怒轉了個話題。書青的事已成定局,再說什麼都不能改變了。

李文權收起繼續探詢的心思,腦子轉回到昨天的狙擊事件。

「這是今天早上我收到的請帖。」李文權將桌上的卡片推到左怒面前。「忠爺有事想和你談談,兩天後在五福樓吃中飯。」

「哦。」左怒迅速看了一下,宴無好宴。

「依我的看法,忠爺最擅長利誘,加上前幾次的試探讓他瞭解到,採取強硬的方式他討不了好,所以才會變換方式。左怒,你得小心。」

「除了這些,他還能玩出第三種花樣嗎?」談判破裂就動傢伙,這種劇情未免太老套。

「如果前面的方法都不管用,我想過忠爺可能會買通我們的人來暗的,但是這瞞不過我們的耳目,如果兩天後談不攏,我們就得提防他了。你知道忠爺一向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到目前為止,我們比較吃虧的一點是明標太大,雖說正面對上范幫不一定討得了好,但我們卻不能避免傷亡。而忠爺聰明的在這場對峙裡,把自己放在一個比較有利的位置。」

李文權頓了頓,繼續說道:「左,不管以前有過什麼,你可以記住范一忠對你的那一點恩,但是不能夠以整個縱天盟當報酬。」

「我明白。」左怒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這兩天各個場子的情況如何?」

「一切如常。」除了昨天左怒受到狙擊之外,范幫沒有任何動作,可能范一忠仍然在評估縱天盟的實力吧。

「提醒各個場子注意,尤其是生面孔,夜裡巡邏的人手也必須加強。個人的活動盡量低調,避免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煩。」左怒吩咐。

也好,就當是對縱天盟的試煉吧。
***

書青一天一夜沒回來,筱容擔心的一夜沒睡,想到她是被那個姓葉的帶走,她就更是吃不下。

「筱容,有你的電話。」李老師喊著。

「哦。」這個時候誰會找她?難道是……書青!

一想到可能是書青,筱容連忙由床上跳了下來,三步並作兩步就往門外沖。

她接過了話筒,「喂。」

「筱容,我是書青。」

「書青!」筱容大喊一聲。「你跑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一個晚上沒回來?你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了。」

「對不起,筱容,我很好,你不必替我擔心。」

「那個姓葉的把你帶到哪裡去了,是不是他不讓你回來的?你告訴我在哪裡,我去帶你回來。」哼,準是他做的好事。

「不是,你別亂猜,我現在很好,也沒有和葉大哥在一起。」

「那你在哪裡?」書青遲疑著,最後還是沒說。

「筱容,我暫時不回孤兒院了。不過你別擔心,我很好,現在住在一個朋友家,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院長那邊麻煩你替我說一下。」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察覺到書青將掛下電話,筱容連忙又問。

「過一陣子吧。」她也不確定。

「書青,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你住在哪個朋友家?」書青在外面哪有朋友?

「沒有什麼,你別瞎猜。就這樣,我再和你聯絡,再見。」

「書青!」筱容連喊了幾聲,然而書青早已掛上電話,她也只好放下話筒。

書青怎麼會無緣無故不回孤兒院?筱容邊走回寢室邊想著,葉子恆到底對書青說了些什麼?

但是書青又說沒事、她很好……啊,書青到底在說些什麼呀?

 

第四章

從左怒出去後,書青便開始試圖熟悉這棟偌大別墅裡的環境與擺設。整天下來,她撞了不少東西,整個客廳的環境也只瞭解大概,正確的距離她還沒推算出來。

摸索著到沙發上休息,她回想著剛才所知道的擺設,她說過可以照顧好自己的,不能再給左怒增加任何麻煩,否則他一定會要她離開的。

才想著,她就聽見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左怒,是你嗎?」她朝著門口的方向問。

「李文權。」他先出聲才舉步走進來,然後在她旁邊落坐。

書青不明所以的看向聲音來源。他不是和左怒在一起的嗎?

「我是來找你的。」李文權直接點明來意。他一眼就可以看穿她的心思,這讓他再一次肯定,她根本不適合他們的世界。

「找我?」書青不明白。

「左怒為什麼留下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簡單的說,我們是在刀口上討生活的人,生命是我們的全部,也是我們唯一的本錢,但是在黑道,生命的消失不過是一眨眼的事。」他頓了頓,「要成立一個幫派不容易,要使一個幫派長久生存更是困難,尤其是現在。我不懂左怒為什麼要留下你,那無異是攬下一個麻煩,同時也暴露了自己的弱點。」

「你希望我走?」書青終於明白他拐彎抹角的意思。

「最好如此。」這就是他來的目的。左怒的敵人不少,難保不會有人知道她的事,進而想用她來牽制左怒。

「權,你管太多了。」左怒淡淡地道。他斜靠著門板,以閒適的姿態看著屋中的兩人,但與他相處多年的李文權早已聞出不同。

他站起來,看著左怒,「她該明白她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他原本就沒想過瞞住左怒,左怒會有的反應也在他的預料之內。

左怒看著他,跨步走過來,李文權迎向他,在兩人擦身的那一刻,李文權的下腹被賞了一記鐵拳。

「權,我明白你為我所做的,但是有些事你不該過問,閒閒沒事的話,去賭場看一看吧。」李文權沒吭半聲,他點點頭,默默地離開。

書青站起來,左怒也剛好走到她面前。

「我真的會成為你的羈絆、你的麻煩嗎?」雖說之前不介意,但是她心裡總覺得不安穩。懂事以後,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孤兒院,而且左怒並不是很願意留下她,現在聽到李文權這麼說,她心中更忐忑不安了。

「在我還沒決定留下你以前,你的確是。」左怒拉她一同坐下。「但是在我答應讓你留下之後,你就不是了。」

這之中有什麼差別?書青不解。

左怒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多加解釋。多少年來,他已經習慣獨居的日子,只不過住的地方由幾坪大的小房間變成今日數十坪的別墅,而現在,他的屋子裹多了一個人。

「在你的世界,真實的情形是怎麼樣的?」書青任他摟著。

「生存,是唯一的目標;弱肉強食,是不變的法則。現在的黑道,到處都是為了私利而不顧他人死活的人,真正還會記得道義兩字的,只怕寥寥無幾。其實不論是哪一種人,求的都是名和利,只不過有人用心機、手法高明些,傷人不見血;有人用的是氣力,賭的是命而已。」

求的是同樣的東西,只是因為方式的不同,便被冠上好與壞的兩極分別,這世界的價值觀未免可笑了些。

書青若有所覺的「看」向他。

「左怒,你也會……憤世嫉俗嗎?」她驚訝不已的問著。原諒她知識有限,即使這四個字形容得不是非常貼切,也差不多了。

「憤世嫉俗?說我討厭虛偽的人世可能還貼切些。」他的語氣淡漠得像是開玩笑,完全不似剛才認真的諷刺。

他二十二年的生命大多是在逞強鬥狠中度過,就算曾經有過任何一點的不滿與怨忿,也會在忙著爭鬥的時候漸漸忽略那種不平。而到現在仍留存在心中的,只剩對人世的冷漠與疏離感;世間的種種並不曾帶給他任何快樂,他也不倚冀望再由世間得到任何一種東西。

生命中不需要太多期盼,否則只會招來更多的失望而已。

「你很偏激。」書青忽然道。無關乎好與不好,這已是屬於左怒的個性。

「你不曾怨過自己的與眾不同嗎?」

「怨過,可是我沒有太多時間沉溺在悲傷與不滿裡。八歲那年的車禍讓我成為孤兒,也奪走我的視力,在我來不及意識改變時,我已經被送到孤兒院了,只能趕快讓自己習慣一切,院裡的小孩不少,我不能造成別人的困擾。」而且除了孤兒院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到哪裡去。

「你倒挺堅強。」原來她的失明並非天生。

書青只是搖搖頭。「不是堅強,而是沒有退路了。如果我沒習慣那裡的生活,很可能又得被送到另一個不知名、可能好、也可能更不好的地方,然後重新學起。那時我才意識到,我已經沒有家了,只剩自己一個人,幸好在那段時間裡還有筱容幫我。」

她轉向左怒。

「我想你也是吧,如果不是沒有後路可退了,你也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她輕輕地道。

「不要太自以為是。」左怒既沒承認也沒否認。「明天我讓人帶你去買一些生活必需品,你搬到另一個地方去祝」

「那你呢?」

「你不必知道,只要照著我的話做就可以。」左怒決定的一切,從不讓人有反對的機會。
***

自從書青被動的接受安排到這個地方居住,左怒已連著三天都沒出現。

在這裡,所有日常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如果想去任何地方或是缺任何東西,只要吩咐一聲,自然有人為她打點好,只除了在屋裡的一切活動得靠自己外,她恨本毋需擔憂其他的問題。

對於這樣的生活,書青反而不能明白左怒為什麼會答應留下她了。她很確定自己要留在他身邊的決心,但是,她對他真的一點用處也沒有。

不知道今天左怒會不會回來?

左怒沒留下任何可以找他的方式,她只能被動的等著他而已。這種感覺,像是筱容以前常念著的那種「沒出息的女人」,每天除了等待自己的男人出現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生活。

才幾天,她已經把左怒當成是生活唯一的重心與依靠了嗎?

筱容說過,女人總是很悲哀的將自己第一個男人當神看,而後不管是受苦、受委屈、受一堆有的沒的災難,也會神經錯亂的當成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幸福,只要那個男人愛她。

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點道理吧!書青皺著眉承認。

孤兒院的日子好像已經離她很遠了,現在她所熟悉的,只剩下那個有點憤世嫉俗、對虛偽的人世感到厭惡的人,以及他所賴以生存的一切。

其實外面的世界對她而言,都是充滿未知與恐懼的,因為她看不見,無論是好的、壞的,存在她心中的也僅是一個模糊的印象。細數在她生命中讓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其實也不太多,除了筱容、院長、幾名老師以及葉子恆之外,真的沒有什麼人。

書青覺得自己又在胡思亂想了,她甩了下頭站起來,正想回房去,卻聽見大門打開的聲音,接著是幾聲沉重的腳步聲。

「好了,你們先回去吧。」左怒命令式的聲音響起,但似乎顯得有些無力。

「小張、小李,你們兩個到門外守著,三點再由小劉與小陳替換,罩子放亮一點,不許再有任何差錯。」這是李文權威嚴的聲音。

「權,你也先走吧。」

李文權點點頭,「明天我會過來與你討論今天的事。」他也不囉唆,隨即離開。

聽見客廳裡沒有其他的聲音,她緩緩的走到左怒身旁。

「發生什麼事了?」左怒沒有出聲回答,他伸出手一使力,書青一時沒有防備就跌到他身上,還來不及爬起來,兩片溫熱而帶著需索的唇立刻覆上她的。

左怒自己也沒想到,他竟然這麼想念她的氣味。

書青起先嚇了一跳,還來不及掙扎便被他侵佔個徹底,左怒強橫的吻腫了她柔嫩的唇瓣,直到他覺得饜足了,才放開她。

「你受傷了!」擱放在他右肩上的手碰著了繃帶,令她震驚地開口。

「死不了。」他不甚在意,連瞄都不瞄一眼。

書青微微退卻的手再度探向他受傷的肩。

「有人想殺你?」雖聽過他陳述,卻沒想到真正遇上時,會這麼的駭人。

「多的是。」他依舊漫不經心。

「不痛嗎?」難道他真的可以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這就是我的世界。」他的語氣再平淡不過。「書青,沒必要這麼驚訝,這種小傷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如果今天的情況就讓你無法接受,那麼你可以不必留下了。」

書青聞言一窒。

「我不能接受,是因為我從來不想要你受傷」她輕輕的說。「雖然我做不到無動於衷,但是我會盡量以平常的態度面對。」

「還是決定留下?」書青點點頭。

「好,那先陪我睡一覺吧。」左怒說完,摟著她就往房間走去。現在他要先休息一下,等明天充足精神後,再好好計畫這一筆帳要怎麼算。
***

書青一離開床,左怒便醒了,多年以來的訓練,使得他就算再累,也能維持相當高的警覺性。

天亮了。他偏頭一看壁鐘,九點半了。

書青稍微梳洗過後,憑著印象摸索到廚房,將吐司放進烤箱裡,又將牛奶溫熱。

左怒跟著她,來到廚房門口,只見她忙著張羅早餐。

「左怒?」書青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問道。

「是我。」他走了進來,「看來你很習慣這裡了?」

書青微微笑了一下。

「這裡的空間比較小,比較容易熟悉。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因為沒有足夠的人手,所以有很多事只要自己可以做得到的,就盡量去做。」

「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你不害怕嗎?」左怒拉了把椅子坐下,對她失明的生活,突然間好奇了起來。

「當然會害怕。」她點點頭。「但是很多事情並不會因為你害怕,就可以不必面對。我還記得當我知道自己成了孤兒,眼睛再也看不見的時候,那種絕望到連自己要不要活下去都不知道的心情。」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盡量淡然,「幸好筱容一直很幫我,後來習慣了院裡的環境,習慣看不見的日子後,才慢慢開始學著打理自己的生活。」

這時,烤箱發出「叮」的聲響,她小心的取出吐司,倒出溫好的牛奶,將一份早餐推到他面前。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而我也做不來太難的餐點,希望你不會介意。」左怒看著面前的那份早餐,兩片吐司與一杯牛奶,外加一點果醬。

「你看不見,怎麼知道牛奶不會倒出來?」

「剛剛要溫熱的時候,我記得自己大約放了多少量,倒的時候再感覺一下手上的重量,就大概知道了。」她詳細回答。「怎麼了,我倒的不對嗎?」

「不,我只是好奇。」他不知道失明的人也能做這麼多,還是她是特例?

他不再說話,低頭與她一同吃著早餐,他已記不得,上一次能這麼平靜的吃一頓飯是什麼時候了。

想起從來不曾安定過的日子,令左怒心裡有些異樣的感覺。他微一甩頭,不讓那種莫名的感覺加深,卻在這一甩中,瞥見了她手上的傷口。

「你的手怎麼了?」他抓過她的右手腕,瞧清了手掌上紅腫得略微起泡的傷口,他將長袖一翻,她手臂上的淤青立即暴露出來。

「沒事。」書青縮回手,將袖子翻平,用左手蓋住右手掌上的傷口。「沒什麼,只是一些小傷──」

「住口!」他不自覺提高了音量,改坐到她身邊,再度探視她手上的情形,連左手也沒放過,果然也發現了一些淤青。

「為什麼會弄成這樣?」他的語氣陰沉,不似平常。

「真的……沒有什麼。」書青遲疑地說。沒看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真正的情緒,她心裡有些忐忑不安。

「說!」他再度催促道。

「燙傷……是端鍋子燙著的,淤青……是不小心被傢俱絆倒的……」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幾不可聞。

左怒心一窒,冰冷的防禦網彷彿在一瞬間坍塌。

「你居然什麼都沒說?」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氣什麼,他大手一撈,就將她移到了自己的腿上。

「我沒事的。」她急急道。「過幾天傷就會好了,而且我也不太會再撞到了,你不要生氣、不用擔心的。」

「你常受傷?」她在孤兒院時也是這樣嗎?

「小傷免不了會有一點,但是都沒大礙。」她老實回答,並再度保證。

左怒沒說話,雙眼定定的看著她。

聽他沒反應,書青也不敢再說些什麼,因為她怕他會後悔留她下來,怕他就這麼趕她走。

「你對空間有概念?」半晌,他突兀的問了一句。

書青點點頭。

左怒吐了一口氣,語氣恢復正常,「這屋子的擺設並不多,除了兩個房間外,就是十坪大的客廳與四坪大的廚房,客廳與廚房之間並沒有門區隔……」

他帶她走了一遍,舉凡大門、窗戶,客廳裡的沙發、桌子、置物架,廚房裡的餐桌、用具,房間裡的擺設……皆一一說明一次。

這棟公寓只是他平常休息的地方,所以擺設並不複雜,除了必需品,其他傢俱也不多,所以要記住這些並不困難。

「記住了嗎?」

「記住了。」書青對著他一笑。原本她已經有些概念了,現在他說了一次、又帶著她走了一遍,她的感覺更清楚了。

「以後,我會讓人按時送來三餐。」左怒拉著她坐到沙發上,幫她處理傷口。

左怒分不清心裡的感受,只知道他很「討厭」看到她身上有任何傷口。

「不用麻煩的,我可以──」

「不許對我的話有意見!」

「……好吧。」這男人真的是習慣命令人。

「以後若沒必要,不要使用那些會讓你受傷的東西。」

「左怒,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她只是受了一點傷,沒必要這麼大驚小怪的。

「我說過不許對我的話有意見。」

「你的傷比我嚴重多了。」書青小聲地咕噥道,耳尖的左怒卻清楚的聽到了。

他忽然重重吻了她一下。

「左怒?」她驚訝地道。

「你是我的女人,不許違背我的意思。」他霸道的說,語氣卻不帶有任何強迫,反而有絲笑意。

她微偏著頭,專心的感受著他遞傳出的訊息。

「左怒,你真是個奇怪的好人。」

***

離開那個能令他放鬆的地方,左怒直接來到一家PUB,這裡是縱天盟的產業之一,也是李文權的住處。

李文權早讓張醫師在裡頭候著,左怒一來,就叫張醫生先幫他換藥。

左怒跟張醫生又要了一包消炎的藥後,才放他回去。

「昨天沒除掉你,忠爺一定很不安心。」左怒冷笑了下。

「我沒死,他的生命就開始倒數計時。」

「你打算殺了他?」

「對付他,有比殺了他更好的方法。」要報仇,不一定只有殺人是最痛快。

李文權猜到了他的想法。「你想破壞范幫的生意?」

「既然忠爺沒有誠意與我們和平相處,我們也毋需再顧任何情面。昨天的傷,就當是我還清欠他的,我不再追究;若是他仍然想挑上我們,在縱天盟的地盤上進行交易,我們就采對等的反制。」年少時,范一忠曾幫過他一次,但經過昨天的事,他已沒有什麼顧慮了。

李文權聽了,總算放了心,他就怕左怒太過顧念那段恩情,會一再忍讓。幸好他沒有看走眼,左怒並不是那種會被人情絆住的人,他雖重情,但不至於因此就枉顧整個大局。

「我明白該怎麼做。」從現在起,他會盯緊范幫的一舉一動;要是忠爺太不識相,他們這兩個後輩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不是他們不敬長輩,只是身處在這個現實、殘酷的環境,要生存下去並不容易,要以自己的方式存活更是困難,但這卻是他們一直努力奮鬥的目標。然而道上的血鬥避免不了,他們的生存之道只有一條──往前走,只要不停,就有希望。

縱天盟剛成立時,為了生存他們樹立不少敵人,多少次徘徊在生死邊緣,雙手更是染過血,但這是天命,也是他們活下去的方式。其實他們都明白,這並不是長久之計,所以在站穩腳步後,他們便轉往其他的營生。

到現在,縱天盟雖然只是個才成立幾年的組織,在道上的勢力也不是最大的,但至少沒人敢再隨便打他們的主意。

「要先向黑道聯盟打聲招呼嗎?」李文權問道。

黑道聯盟在三年前的內鬥結束後,目前已被道上認定為第一幫派,聯盟的繼承人雖沒有露過臉,但是大家對她仍是十分忌憚。她的身份來歷始終相當神秘,手中的銀色絲線沒人敢輕易領教,她的事跡足以寫成一則傳奇。

「不用了。」如果要介入,聯盟自然會出現。

李文權明白他的意思,遂不再多話。

「權,查一查有關育善孤兒院的一切訊息。」育善孤兒院?李文權聯想到了袁書青。

「左怒,你對她是認真的?」左怒從來沒對任何事這麼重視過,就連面對生死搏鬥之時,他都沒有這麼在意。

左怒有些愣住了,對書青的關心,一直不斷在增加中,這在他的生命裡從來沒有發生過,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

認真?也許吧。左怒微嘲的笑了。

「你是在擔心嗎?以前對小曼,你可從來不曾過問。」

「那是因為我知這小曼對你根本沒有任何影響力。」李文權直述道。「對你來說,小曼只是你的消遣之一罷了,你從來不曾在意過她,但是袁書青卻不同,你不但將她帶回私人別墅,也破例讓她和你住在一起。」這麼反常的態度,讓他想忽略都很難。

左怒沒有特殊的反應,依然以閒適的姿態坐在沙發上,只是收起嘲弄的笑容,眼神條地改變了。

「你認為我很重視書青了嗎?」

「是。」

對他直言的態度,左怒反而笑了。

「那就算是吧。」沒有費心分析自己的心意,如果一向冷靜又瞭解他的權這麼認定,那就應該是吧。

「左怒!」李文權有些不滿。他是在擔心他呀,瞧瞧他是什麼態度,這種事還可以用「算」的呀!

「如果我想保護她的這種心態歸類為我在乎她,那麼我對她,就應該是你所謂的「認真」。」左怒清楚的說,不再逗著他玩。

李文權忍不住翻翻白眼,這個左怒也真是懶,連在不在乎一個女人都不肯細想,還要他觀察、分析、猜測、求證,然後才能得到答案,他可是每天有好多「正事」要忙的人呀,哪有空去注意這種小狀況啊!但是沒辦法,他就是歹命的得去注意。

看來他得找機會再去會一次袁書青,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跟的是什麼樣的人。左怒越在乎她,就表示她的危險性越高,與左怒為敵的人越容易將主意打到她身上,為了左怒的安全,他得更費心了。

「權,幫裡的事這幾天就麻煩你多注意一下了。」左怒說完,起身準備離開。

「左怒,你要去哪裡?」看他就要離開,李文權連忙開口問道。

左怒握著門把,回頭給了他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

「我受傷了,是病人,所以應該回去好好把傷養好,對吧。」既然權那麼喜歡操心,就讓他操個過癮吧。

「喂──」李文權不悅的低喊,可惜左怒早就走了。

這……這還有天理嗎?

 

第五章

「書青!」葉子恆猛然驚醒過來,連忙轉頭一看,幸好沒有吵醒枕邊人。

他小心的下床,走到窗邊靠著牆立著。

他與芷筠的婚禮已經在一個月前舉行了。但他以公司業務繁忙,一時走不開的理由,將芷筠千期萬盼的蜜月旅行押後,所以在婚後一個星期,他還留在台灣,沒有到某一國遊玩。

雖然工作是有些增加,但是讓他留下來的最主要原因,卻是那個他許久沒有見到,心中最掛念的女子。

婚宴當天,孤兒院裡的長輩們都到了,他暗地詢問,得知書青並沒有回孤兒院,只打過一通電話報平安,說她暫住在朋友家,其他就沒說了。

朋友?書青常年生活在院裡,哪來的朋友!要說邱筱容那凶女人還有可能,才大三就有一堆狐群狗黨。

他暗地裡請人尋找,結果沒有任何消息,書青就像是從空氣中消失一樣。她看不見、又沒出過門,不可能一個人跑出國,但是,大大小小的旅館也沒有任何她投宿的資料,她到底在哪裡?

他的眼光轉到猶在床上好眠的女子。從結婚後,王健興對他的防心減少了,看在芷筠的份上,他放了更多的權利給他,這證明自己當初並沒有想錯,若不娶芷筠,王健興是不可能將大興紡織的經營權交給他的。

但是有了這些,卻沒有心愛的女人相伴,終究是一件憾事呀!明知再過不久,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名與利,但是,他最希望能夠站在他身邊的女人不是驕寵、不是自恃高人、不是必須小心翼翼對待的王芷筠,而是那個嬌弱溫柔、楚楚動人,卻也讓人心憐的失明女子。

「子恆,還沒天亮,你怎麼起來了?」王芷筠揉揉眼睛,應該睡在她身邊的丈夫居然跑到窗戶旁邊。

「沒什麼,只是在想公司的一個合約罷了。」他隨口敷衍,躺回溫暖的被窩。

「子恆,現在又不是上班時間,不要想那麼多啦!」王芷筠偎過來,不希望丈夫心心唸唸的都是公事。

父親說過,子恆對公事相當盡責,至於對她的真心有多少,他還看不出來,之所以答應結婚,完全只是不想讓她傷心。雖然她是父親唯一的女兒,但若是不適當,父親不一定會將大興的經營權整個放給子恆。

「對不起,冷落你了。」葉子恆吻了她一下,收回心思。

「子恆,「書青」是什麼人?」她覷著丈夫的面孔,探詢這個無意中聽見的名字。

葉子恆猛地一震,竭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你從哪裡聽來這個名字的?」

「上次我聽你在電話裡提到,好像很緊張他發生什麼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王芷筠軟聲提醒。

「沒有什麼,只是孤兒院裡的一個院童罷了。」葉子恆神色自若地道。「因為她雙眼失明,最近又不太聽院長的話,所以院長希望我幫忙想想辦法。」

「哦。」王芷筠應了一聲,不再疑惑。「子恆,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有什麼事你可以告訴我的,像關於院裡的事,能幫忙的我也可以幫呀,你不一定都要扛下來。孤兒院是你的家,我也會把它當成是我的家一樣。」既然是夫妻,就應該共同分擔事情。

「芷筠,你真是我的好老婆。」葉子恆一笑,低頭深深地吻住妻子的唇。

芷筠已經注意到了,看來書青的事他得更加小心,否則一切都會前功盡棄。
***

藉著受傷之名,左怒帶著書青回到陽明山的別墅,除了幾名親信之外,沒有人找得到這個隱密的地方。

也許是因為身有殘缺,所以書青的性子總是溫溫婉婉,氣質清雅沉靜,讓人不自覺的受她影響而心靈沉澱下來,加上這些日子的與外隔絕,沒有世事的紛擾,使得左怒的心也跟著沉靜許多。

那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平靜。

對書青來說,日與夜並沒有什麼分別,有分別的,只是要配合身旁的人罷了。一直以來,她的生活都很規律,以前有筱容在,會幫她注意時間;現在跟著左怒,她就以他的作息為準。

張醫生每天固定來這裡幫左怒換藥,左怒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在吃早餐的時刻,客廳的門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張醫生,早。」書青認出來人的腳步聲。

「袁小姐,早。」張醫生向她打招呼。

「左老大,今天覺得怎麼樣?」這段日子是他所見過,左怒最親切的時候。

「沒事了。」左怒頭也不回的答道。明明知道他的傷已經好了,連上藥都可以省了,偏偏這傢伙還是每天來「打擾」他,這個張醫生有點欠扁。

「我再看看好了。」

「不必。」左怒很乾脆的拒絕。

「左老大,你不太尊重我這個醫生哦。」張醫生在客廳大剌刺的坐下來,反正他等著左怒吃完早餐,看完傷口,確定沒事了才能走,對於左怒的反應,根本理也不理。

其實他也不是這麼不識相,一定要來做這種「顧人怨」的工作,張醫生很哀怨的想。但沒辦法,誰救他無法讓左怒就這麼忽視自己的身體,從第一次幫左怒療傷,他就成了左怒眼中最惹人嫌惡的醫生。

唉,就當作是上輩子欠左怒的好了。

對於他們之間那種奇怪的應對方式,書青從最初的好奇到現在已經習慣了。左怒的脾氣不是很好,不過前提是惹他的那個人不怕死,自找麻煩,因此通常有人被罵的時候,她也會盡量當作沒聽到。

相處這一陣,她已經比較瞭解、適應左怒的脾氣,但話說回來,實在也沒有她插嘴的餘地。

因為左怒曾說過,他的女人不該太多話。

「你「重」得起來嗎?」左怒不疾不徐的反問。

幸好書青看不見,否則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大笑,而張醫生的表情非常精采,一陣青一陣白的。

唉,誰救他天生瘦長,一站出來,就跟枝竹竿沒兩樣,不然,嚴重缺乏幽默感的左大盟主怎麼可能找得到講笑話的機會?

「左老大,你太不合作了吧,好歹我救了你好幾次呀。」在怒對他的抱怨懶得理會。不一會兒,他終於用完早餐走了過來,坐到張醫生的旁邊。

「少說廢話,快看吧。」李文權每天讓人送張醫生過來,在確定他的傷勢完全好之前,張醫生還是會來的。

以前,他可以賭命、拿命開玩笑,但現在他是一幫之主,沒有輕賤生命的權利。

「這次的復原狀況比往常都好,也快上許多。」張醫生說明著檢查的結果,正事辦完,他決定小小的報一下仇。他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廚房,「有人照顧,果然是不一樣。」左怒瞪了他一眼。

「沒事你可以滾了。」語氣裡有百分之兩百的威脅。

「呃……」張醫生當然不會笨得看不出來,原本還想再說一點話氣氣左怒,報剛才的仇,如今看來,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重要。

「好吧,那我走了。」實在是渾身快被瞪得燒起火來了,張醫生忙不迭就往門口沖,連再見兩個字都來不及說。

李文權也真是的,幹嘛沒事讓他做這種差事?雖然他也很好奇有哪個女人真的忍受得了左怒陰鬱又兇猛的個性,但是好奇心可比不上他的命重要。他都還沒娶妻生子,萬一他真的英年早逝,世上就少了個大名醫、再世華佗了。

唉,總而言之,他是交友不慎啦!
***

「張醫生走了?」書青扶著牆,小心的走過來。

「嗯。」

「那他有沒有說你的傷復原得如何。」

「那不重要。」有李文權和張醫生在,他怎會好得不快?

見她走得小心翼翼,左怒伸手拉住她就往沙發裡坐,在書青還來不及調好姿勢時,她的唇又被吻住了,他傾身將書青的身子困在自己的臂彎與沙發之中,越吻越深。

左怒沒讓書青有喘息的機會,他的手又移向她的腰,拉出她的衣擺往裡頭探去,她像是受到驚嚇般地縮了一下身子。

「我想要你。」左怒的聲音比平常低了許多,含著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情潮。

「現……現在?」她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移動的手,令她自皙的臉龐迅速染上一抹暈紅。

雖說左怒睡覺的時候常要她陪著,但……左怒從未有像此刻表現得這麼奇怪過。

「你沒有權利說不!」濃濃的情潮突然轉為命令,書青連忙急急的開口。

「我沒有說不,只是……只是不知道該……該怎麼做?」從她決定留在他身邊開始,她就把自己交給他了。她是失了明的女子,如果她能真正有一個家,也可以全心全意去愛一個人,那麼她希望那個人會是左怒。沒有理由,她就是毫無保留地信任他。

她並不在乎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好。

左怒驀地停住,他知道書青說的是真的,她是真的願意跟在他身邊。從懂事開始,他就在黑道中打滾,出生無可選擇,而他的命運也無可改變,儘管現在走得平順,但今生今世,他是乾淨不了了。

他一直在試探她,可能因為他不相信會有一個女人毫無目的的跟著自己。

但她不同。縱使身帶殘缺、孤獨無依,然而她的心,純淨得一如初生嬰兒,彷若不懂得人間險惡。

他深深凝視著她無瑕的容顏,抬手輕輕拂開她的發。她的生命太過乾淨美好,而他卻早已染上了黑,再也洗不乾淨。

「走,你立刻走!」左怒忽然放開她。

「左怒!」書青坐起來,想也不想地試著拉住他,掩不住內心因為他的話而突然生起的惶恐。

「左怒,我不要走。」她拉到他了。

「為什麼突然要我走?」剛剛他還說,他要她的。「是我給你帶來麻煩了嗎?」想到自己的失明,她的心不禁微微顫動。

「如果是呢?」會嗎?會有人真的愛他這種人嗎?

書青突然放手,踉蹌著後退幾步,垂下臉別過頭,她咬住下唇。左怒令人猝不及防的絕情,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因為我失明,就不能有愛你的權利了嗎?」她心痛的閉上眼,低顫的話不知道是問他、問天、還是問自己。

「書青!」左怒終於伸出手,她的樣子像是隨時會昏倒似的,但他忽略了書青不是一般人、她根本看不見。

「左怒,因為我看不見,所以……就不能愛你了嗎?」她毫無焦距的大眼轉向他,清楚明白的問:「左怒,我不能愛你嗎?」

她毫不隱藏的情感全湧向左怒,觸動了他冰冷的心、穿透了他的自傲、自卑與自我矛盾。

「愛我?」他的語氣閃動著不確定,與一絲罕見的柔情。

乍喜乍鄙的起伏,他何曾有過?

「為什麼愛我?」為什麼會愛一個像他這樣的一個人?

書青搖搖頭,猶疑了一下,也許就當是最後一次吧。她緊抱住左怒,小臉熨貼在他的胸口,不聽話的淚珠悄悄滴落了下來。

「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不想離開你。」她深吸口氣,不讓自己哽咽的語氣洩漏出來,然後退出他的懷抱。

她知道自己的感情,所以不願意讓左怒討厭她,如果他要她走,她會走。

「謝謝你肯讓我陪你這麼久。」她低語道,怕一抬頭,淚水便會控制不住的潰決。

「謝謝……你這陣子肯讓我……留在你身邊……」書青退了幾步,才一轉身便讓一雙有力的臂膀扯回,而她的淚早已忍不住又落下。

「書青……」他充滿歎息的低喚,將她緊擁進胸膛。「為什麼愛我這種人?」

「我愛你。」不停滑落的淚水讓她無法再說其他。

「我為什麼會留下你?」他這種人,也有人愛,也要懂得去愛人嗎?

左怒輕歎口氣,擁緊懷中的女子,他捨不下她。

好吧,就承認他的確是捨不下她,不論是在初相遇、再相遇,或是覺得她根本不該留在他身邊的現在。

儘管權的警告猶在耳畔,他也知道不該讓任何人牽絆住自己,但這女人注定得跟著他了。

他的女人,他會自己守護。

好不容易,書青的情緒漸漸和緩,但所造成的「災難」也夠多了,左怒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會有這麼多的眼淚。

「哭夠了?」這句話絕對不是指責、不耐煩,而是這個剛硬又笨得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的左怒僅僅有的柔情。

哭得太過的書青仍有些不能制止的抽噎著,她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想找到左怒所在的位置。

「這裡。」左怒的臉貼近她的,讓她直接感受到屬於他的氣息。

「你……不能讓我留下來嗎?」哭了半天,她很介意這件事。

聽到這句話,左怒輕輕笑了出來。

書青瞪大眼睛,她……有沒有聽錯?他真的在笑?

「你確定要留在我身邊,不後悔?」

「嗯。」書青再確定不過的點點頭。

「要當我的女人,不能夠太過軟弱,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你不怕嗎?」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女人,也會帶給你太多的牽絆和困擾,可是這一生,我只想自私一次,我不要離開你。即使會失去生命,我還是想留在你身邊,只希望我不會成為你的麻煩。」

「你已經是了。」左怒一點也不知安慰為何物。「從遇到你的那一刻開始,你就一直是我的麻煩與困擾。」

「啊!我……我……對不起──」

「但是,我不在乎。」左怒猛地截斷她的自責,他的心矛盾,卻也安定了。

這幾個字讓書青幾乎連呼吸都停了。

她屏住氣息,以既期待、又不敢相信自己真有這種好運的口吻問:「你、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留在你身邊,可以……愛你了?」

左怒沒有回答,直接吻住她。

「我會保護你的。」
***

「左怒,你終於良心發現了呀!」一個月沒到他們的「基地」報到的左怒終於出現,李文權一看到他,立刻很哀怨又充滿指責地問。

他從來沒有這麼「可憐」地被拋在場子裡做牛做馬,過了一個月無人問津、孤軍奮鬥的「冷宮」生活。

「我不知道你的抱怨這麼多?」左怒冷冷淡淡的說,直接走向他的專屬座位。

奇怪,明明張醫生說他的個性好了很多呀,怎麼還是這副沒心沒肺的死樣子?

「最近范幫有什麼舉動嗎?」不理會李文權一臉抱怨,左怒直接問重點。

「當然有。范一忠大概以為你受了傷,縱天盟就沒人會注意他了,有兩次想在我們的地盤上交易,都被我及時發現了。我想他下一個要痛宰的對象,絕對會是我。」平時李文權雖愛開玩笑,但對於盟裡的事,他卻是一點也不敢馬虎,方才最後一句都不代表他會擔心真的遭人暗算。只不過是他對范一忠的下一步行動的推測。

「看來,他的目的並不只是暫時利用縱天盟以掩人耳目而已。」左怒扯了個沒有溫度的笑意。

「完全正確。」李文權答道。「范一忠從來就不是個滿足於現狀的人,就算他無法取代黑道聯盟,但我們這些後生小輩搶盡他的鋒頭,這口氣他怎麼可能忍得下去?」

「那麼,就不必忍了。」左怒淡淡的說。

李文權的眼睛瞬間一亮。

「就等你這句話。」李文權立刻拿起手機,撥下一連串號碼,將最新的命令交代到各個場子。

既然大家都無法再忍,乾脆就不要再硬撐下去。

最後一通電話打完,李文權關掉手機,正巧看見左怒格外清明的神情。「開竅了?」左怒對他的探詢兼調侃只挑了挑眉,不置一詞。

「你真的決定了?」李文權面色一整,正經地問。

左怒從來都不是個會趕盡殺絕的人,然而這次卻那麼快就決定要了結范幫的事,想必是有特殊的原因了。

雖然從一開始,他已經預設過這種情況,但現在情形已經很明顯了。為了慎重起見,他仍是想確認,即使他早就明白答案。

「你似乎不太贊同。」左怒開口說道。

李文權很坦然的點點頭。

會讓左怒不敢冒任何險的原因,不消說,肯定是為了那個沒有自保能力的袁書青。

「我的確不贊成。左,她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

「但是她卻很不幸的遇到了我。」

「別告訴我你也開始相信緣分、一見鍾情之類的話。你該知道我們所處的環境不同於一般,我不反對你替自己找一個伴侶,但是袁書青,她連自保的能力也沒有,更不用說她的眼睛還看不見。左怒,我無法明白,你為什麼會選上她?就連小曼都比她適合你。」袁書青的存在只會讓左怒的負擔更重,牽掛更多,與左怒為敵的人只要抓住了這一點,左怒根本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你就那麼肯定我一定會被別人牽著走?」左怒不惱不躁,他的優閒與李文權的焦慮成了對比。

他的態度讓李文權一頓,他狐疑地看著左怒。

「權,你認為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女人嗎?」

「這……我當然沒有這個意思。」他只是未雨綢繆而已。

左怒的唇角明顯的上揚,這麼多年來,原來他也可以讓辯才無礙的李文權有不知所措的時候。

心意既定,所有問題都變得容易。書青也許什麼都不懂,更是個瞎子,但他就是會對她感到不忍,對她的眼淚覺得不捨。

若沒有相遇,若沒有讓她留下來,那麼現在一切都會不同;她依然在孤兒院過著平穩的人生,而他則繼續在黑街裡尋求屬於他的生存之道。書青曾說,如果這一生她注定要愛一個人,那麼她很慶幸自己愛的人是他。

他不明白,一個看來柔弱可欺、失明的無依女人,怎麼能有那麼大的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待在他身邊,還說她愛他。真不明白她從哪裡來的篤定?

「慨然你決定了,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李文權不再多廢話。

左怒的這個決定,使他決定抽個空去和袁書青再見一次面。

***

忙完了事後,左怒離開賭場,獨自走在深夜無人的街道,孤寂的長街似乎潛藏著一股特別的氣息。突然,左怒面前出現了兩個細瘦修長的人影。

他不動聲色的看著來人。

「左怒,縱天盟之主。」清亮的聲音準確的道出他的身份。

左怒心中雖萬分訝異,卻也只是挑了挑眉,耐心地等著對方說出來意,他敏銳的感覺到,這兩個人並沒有惡意。

「我是「影子」。」站在比較後面的人直接表明身份,雖然毫不掩飾自己的性別,但臉上卻戴著面具。

「那麼你也該是黑道聯盟的人囉。」在怒轉向那個一語道出他身份的人。「兩位特地到這裡等我,應該不只是為了閒話家常、認識彼此的吧?」

「知道我們是黑道聯盟,你就該猜到我們是為了什麼而來。」

左怒笑得諷刺,口吻冷淡,「那又如何,縱天盟只做該做的事,如果發生什麼事,該出面的也應該不是你們吧。」

「我們到過范幫,現在想聽聽你的說法。」

「我沒有仟何說法。」說一萬句都不如真正去做一件事來得有效,這兩個人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這人夠傲慢。兩個人同時笑了出來。

「左怒,你要怎麼做我們不過問,畢竟是范幫先踩了縱天盟的地盤。」她走向前,拿出一張紙,上頭寫了聯絡方式。「這個你留著,也許你會用得上,後會有期囉!」

如同來時一般,那兩道人影迅速消失在夜街中,只留下左怒一人站在原地。

他拿起手中的紙條一看,旭日保全?

 

第六章

李文權有過無數次到左怒在陽明山居處的經驗,但專程到這裡來見某人,卻是第二次了。

他借口先行離開,趁著左怒還沒看完各個場子前,他還有一些時間可以和袁書青好好的溝通溝通。

這次他得掌握好時間,上回來被揍的那一拳……呃,記憶深刻呀!

大門一被開啟,屋內的音樂就響了,書青知道有人來了,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待來人將客廳的門打開,她所聽見的並不是她等了整晚的聲音。

「你是……李文權?」搜尋著記憶,她猶疑的說。

「是的。」他走進來。「沒想到你還記得。」

「請坐。」書青說完便坐下,隱約猜到李文權來的原因。「你來找我的?」

「沒錯。」

「有什麼事嗎?」

「左怒說,他要你做他的女人?」李文權沒有拐彎抹角地說。「我想知道原因,也想知道你的態度如何。」

「我能感覺得到,你並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我能先請問為什麼嗎?」雖然李文權對待她的態度一直是不太友善,但她知道,他是真心關心左怒的。

以退為進?李文權仔細看著她的表情。沒有他預想的懷著心機或是情緒,她只是平靜而有禮的詢問。

「我的確是不願意見到這樣的結果。」

「因為我會成為左怒的負擔,對嗎?」書青淺淺的笑了,這是她早就想到最有可能的原因。

「你該知道,我和左怒所處的環境並不尋常,我不反對左怒找一個女人作伴,但是這個女人不應該是你。先不說遇到事情你能不能自保的問題,而是你的眼睛看不見,連生活上都必須有人幫你,這樣的你,不可能帶給仟何人幸福。」這番話很坦白、也很傷人,李文權希望她會知難而退,而書青也真的因為他這番話而蒼白了面孔。

她深吸了口氣,「我知道自己並不能幫左怒什麼,難道就因為我的眼睛看不見,與左怒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我就不能夠愛他了嗎?」

「如果你的愛只會帶給左怒更多的麻煩和束縛,那麼你還要愛他嗎?還會堅持待在他身邊嗎?」要打動一個人,不一定要用威嚇的方式,李文權聰明的選了一種書青最不能拒絕的方式。

書青閉上眼,仍然堅持著自己的心意。

「除非左怒親口告訴我,他不要我留下,否則我絕對不會離開他的。」

「即使左怒會因你而有生命危險,你也不在意?」如果她真的為左怒著想,該懂得放手。

「我在意。」書青的語氣雖輕卻很堅定。「我不會讓自己成為左怒的致命傷,能有這麼一段時間和左怒在一起,我已無悔無憾。也許你還是認為我配不上左怒,但我只想告訴你,左怒是我今生最重視、也最信任的人,為了他,我可以放棄任何事。」她微笑地說,臉上有一抹無法撼動的堅定、擦不去的深情。

愛,真的可以到這種程度嗎?李文權被撼動了。

他從不以為有哪個女人會用那麼深的感情去愛一個男人,尤其在他們生存的世界裡,沒有永恆、只有短暫的歡愉,所以他們所要的,都只是短暫、沒有負擔、不問下一刻的快樂。

也許,左怒和他並不相同。

對小曼,除了醉酒那一次外,左怒沒再找過她。而在左怒破例讓袁書青留在他身邊開始,他就該看出來,並不單只是袁書青自己願意留下,左怒對她的關注並不比她少,只是左怒從來不說。

她說,為了左怒,可以放棄任何事。

如果左怒也是相同的想法,那麼他的顧慮是不是顯得太多?

向來沒有人能干涉左怒的情感與行事,而他所能做的只有盡力的幫他而已。就算是相處多年後的現在,左怒所決定的事也從來沒有他置喙的餘地。

李文權覺得自己做了一次傻瓜。

「你當真再也沒有其他要求,只除了待在左怒身邊?」

「是。」想到左怒,書青笑了,輕柔的語氣裡沒有一點勉強與委屈。

「我明白了。」他站起來,心中已經有些瞭解,為什麼左怒會對她特別了。

「你……」苦青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變了語氣。

「左怒還有事要忙,應該沒有那麼快回來,你不必等他。我先走了。」李文權說完便轉身離開。

一個袁書青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不同的是她讓左怒動了情,因為她對左怒的愛是完整而毫無保留的。

左怒一定也感受到這一點了吧。
***

忙了一天,左怒回到陽明山的住所時,已經是凌晨三點了。

這棟別墅除了清掃的人員以外,並沒有多派人看顧,而左怒之所以能放心,不怕有人會知道這個地方,是因為這屋子有絕佳的保全系統,也有著完善的對外聯絡通訊設備,只要宅子裡一有事,他身上的通訊器馬上就會響。因此,他才能安心的把書青一個人放在家裡。

如同以往,左怒直接開門進屋,一進屋內,就看見坐在沙發上,剛被吵醒的書青正揉著眼睛。

「左怒?」她開口喚著。

「是我。」左怒直接來到她身邊,握著她的手,才發現她的肌膚冰冷,他的眉頭擰了起來。「為什麼不回房裡睡?」

「我在等你,不小心就睡著了。」她等了很久,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左怒沒說話,凝視著她細緻的容顏,伸手輕撫她的臉頰。她總是溫溫婉婉、不多話、也不特別小心翼翼,對他的喜好與要求只是順從,彷彿從來不知道拒絕為何物。

從來她都安於自己的身份,對他時而暖、時而冷的態度沒有絲毫怨言,唯一的要求就是不想離開他,他到底有什麼好呢?

就因為她這樣,所以他冰寒的心開始起了變化,而這棟他向來不太眷戀的屋子,令他有了想要回來的慾望。

左怒微微一歎,因為她,他居然也懂得歎息了?

「怎麼歎氣了?」書青敏銳的察覺到。

「沒事。」他淡淡回答。

「回房去休息吧。」他摟著她走向房間。

「左怒。」書青猶疑的輕喚道。

「嗯?」他腳下的步伐沒停。

「我可以回孤兒院一趟嗎?」

「回去?」摟著她上床,他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嗯。」她點點頭,雖然不知道左怒會不會贊成,但她還是繼續說下去,「以前院長和院裡的老師們都很照顧我,我無緣無故就離開,她們心裡一定會掛記我的,我想回去看她們一下,讓她們知道我很好,然後再回來。我只是想回去看她們一下而已,可以嗎?」

說到後來,因為左怒沒有任何反應,書青的聲音也就變得越來越校

「左怒,如果你不高興,那就……」

「明天我會交代小吳載你回去。」左怒突然說道。「要回來的時候,你再打電話叫小吳去接。」

「你答應了?謝謝。」書青笑開懷。

「你認為我不會答應?因為你要出去而生氣?」在怒的語氣中帶著點笑意,他的暴君性格這麼明顯嗎?

書青搖搖頭。

「不是,我只是擔心你會以為我要離開你,然後不再讓我回來。」在她心底,最怕的是左怒不讓她留下來。

左怒忽然狂猛而強烈地吻住她,幾乎剝奪了她呼吸的權利,她只能被動的接受,雙手圈住他的頸項。

從他們相遇之初,書青對左怒無法預料的舉動,總是只能被動的接受,她不是很明白左怒表達情緒的方式,只知道左怒不會傷害她。也許他表達的方式與眾不同,但他對她卻是坦率而無遮掩的;他的喜怒也許難測,卻不會玩弄心機,他對她的態度,一如他所表現的直接。

「我……不懂……」好不容易獲得一點點喘息的機會,書青微弱地低語,她不知道左怒突然這樣吻她代表什麼意思。

「因為我高興。」左怒看著自己的傑作,書青蒼白的臉上有了些許瑰麗,那是來自於他。

高興?書青微側著頭,不解的可愛表情逗笑了左怒。

「你是我的女人。」以前是獨佔、命令,現在他的語氣只有溫馨。

他的真心彰顯在他的語氣中,書青感受到那股溫暖而笑了,眼眶浮上一股暖意。

「怎麼哭了?」左怒伸手接住從她眼中滴落下來的淚珠。好端端的,她為什麼會突然掉淚?

「沒有。」書青吸了一口氣。「只是覺得自己很幸運,可以遇見你。」遇見他,算是幸運?

左怒明白自己的個性偏激,也不懂得體諒、溫柔……反正跟「好」的形容詞有關的,他全構不上邊,現在也是令警方頭痛的人物之一,加上最近道上的爭執不斷,甚至會危及他身邊的人,這樣的他幾乎一無可取,遇上他算什麼幸運?

「我的失明已是注定的事,我曾經怨過,但那依然改變不了事實,縱使在孤兒院內每個人都幫我,有時候我還是會覺得害怕。但是在你身邊卻不會,雖然相遇後我總是帶給你麻煩,每每惹得你生氣又吼叫,我卻知道你不會傷害我,我只擔心你會狠下心不管我……」對他之前的猶疑,書青隱約感受得到,因之在相屬的現在,她只想把自己的心思全數傾訴出來。

「好多年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活著?殘缺的我怕自己帶給你無盡的麻煩,可是我還是不想離開你,這一生我就只有這麼一個堅持不變的念頭。」她用力抱住他,埋入他的胸膛。「左怒,謝謝你沒有趕我走,謝謝你願意讓我留在你身邊。」

「你是個好女孩。」左怒又歎息了,回抱住她。「留你下來,對你不見得是件好事。」

「但卻是我唯一的渴望。」她抬起頭。「也許你覺得自己的生命沒有任何光明,可是你卻活得出任何人都真實。左怒,肯定自己好嗎?你不是敗類,不是再也無法乾淨的白紙。你是縱天盟的左怒,是黑街裡的一則傳奇,是書青唯一的愛。」她呢喃著,縱使有些羞怯,仍堅定而勇敢的追求所愛。

這麼一個無比纖弱的女子卻那麼執著,而她唯一的執著,只是求能留在他身邊,令他無法不動容。

「就算你要走,我也不放你走了。」左怒擁緊她,他知道,往後不論如何改變,他是再也不會放開她了。
***

隔天,左怒出門前,特地交代小吳在下午兩點送書青回孤兒院。

小吳很盡責的送書青到孤兒院門口,並且將手機留給書青,叮嚀她若是要回去的時候,只要一按,他立刻就會到。

書青道過謝後,便憑著記憶走進她所熟悉的孤兒院。

「書青!」正在院子中整理草坪的李老師一看見她,就驚喜的放下手邊的工作,立刻走到她身邊。

「書青,你到哪兒去了?我跟院長都好擔心你,要不是筱容一再說你沒事,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我過得很好,現在住在一個朋友家。對了,院長好嗎?」書青反握住她的手。

李老師仔細的瞧了瞧書青,發現她的臉色非但沒有往常的蒼白,反而多了些許的紅潤,整個人亮麗得教人移不開眼。

「院長很惦著你呢,不過看到你這麼有精神的模樣,她可以稍微放心了。」李老師牽著她往屋子走。

「老師,有什麼事嗎?」書青聽得出她有所保留。

「這……等你見了院長之後,再問她吧。」就算讓書青知道了,她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對了,筱容呢?」

「她現在多兼了份工作,比較忙。」書青點點頭,看來她不在時,院裡真的發生了一些事。

她們一同走到院長室門口,李老師先敲了敲門,接著打開門走進去。

「院長,你看誰回來了?」

「書青!」梁院長驚喜地叫道,並將書青拉到沙發上坐下。

一旁的李老師則倒了三杯水過來。

「書青,怎麼突然跑到朋友家住,你知道我們好擔心嗎?」梁院長上上下下仔細地瞧了瞧她,確定她的氣色極佳,才稍稍的放下心。

「對不起,院長,又讓你擔心了。」書青低下頭。

「告訴院長,你到底上哪兒去了?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

「我還是住在那個朋友家。院長,你放心,我過得真的很好。」

「是哪個朋友?」書青在外頭會有什麼朋友,梁院長實在想不出來。

「他……是我前陣子認識的。你放心,我在他那兒很好。」

梁院長瞧著她,書青以前說話從來不會吞吞吐吐的。

「對了,院長,最近院裡的情況好嗎?」為了怕院長再問下去,書青趕緊把話題帶開。

「還過得去。」

「過得去?是不是有什麼困難?」梁院長笑了一下。

「不要瞎猜,院內的一切,我會想辦法解決的,只要你們都過得好,院長就什麼也不怕。」

「院長,書青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如果院裡真有什麼事要解決,希望院長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總比你一個人憂慮來得好。」

「院長,我看讓書青知道也好,子恆一向與書青感情不錯,也許他會聽書青的也說不定。」李老師建議道。

「這……」

「葉大哥怎麼了嗎?」院長猶疑的口氣讓書青不得不關心。

「好吧,說給你聽也無妨。只是書青,院長希望你不要太介意這件事,更不要把這件事當成是自已的責任。」梁院長頓了頓,才開始敘述事情始末。

「孤兒院這塊地是向人租的,現在那位地主臨時缺錢用,所以決定把這塊地賣掉,而我們實在湊不出錢來買。原本李老師以為現在子恆已經和大興紡織的王小姐結了婚,也許可以先向他借調一些錢,沒想到李老師一到大興,子恆卻連見都不見,而且從他結婚之後,再也沒和我們聯絡過。後來筱容知道這件事,很生氣的跑到大興去找子恆理論,反而被他叫警衛轟了出來。」書青聽了一怔,怎麼會這樣?

「就連院長親自去,子恆也只是敷衍了幾句,推說沒辦法。」李老師補充道。「我們並不是一定要子恆幫忙,也許他有他的難處,但是他現在的行為,實在讓人寒心。」她歎口氣。

名利、富貴,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嗎?

「院長,他們給孤兒院的時間還有多久?」

「一個星期。」

這麼短!書青微微蹙起了眉頭。

「我知道了,我待會兒就去找葉大哥。」

「書青,你去了不見得真的有什麼幫助,子恆也不一定會見你。」梁院長提醒她。

「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你仍是院裡的一分子,現在你有了去處,院長也就放心了。 孤兒院即將不存在了,以後我們恐怕再也幫不了你了。」

「院長,你給書青的已經很多了。你不要擔心,也許葉大哥真的只是因為太忙,所以才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梁院長與李老師互看了一眼,她們也不希望走到這樣的結果,只是現在的子恆實在變得太多,那不是書青所能想像的。

「院長、李老師,你們不要擔心,我現在就到大興去找葉大哥,有任何消息,我會馬上回來告訴你們的。」書青安慰她們,便往外走去。

「書青,你還是不要去好了。」書青的眼睛看不見,要是出了什麼事……梁院長實在放不下心。

「院長,不要擔心,有人會送我去的。」書青強打起笑臉。「你們不要為我擔心,我相信葉大哥不會眼睜睜看著孤兒院出事的。」

說完,書青便走出孤兒院,在她身後的兩個人,也只能將希望放在她身上,但願她不會遭受到任何無情的打擊才好。

然而想到現在的葉子恆,她們卻又不敢抱任何的希望了。
***

出了孤兒院,書青立刻找來小吳,請他送她到大興紡織的辦公大樓。

「小姐,請問你有什麼事嗎?」門口的總機小姐一見到書青,便狐疑的詢問。

「對不起,我想找葉子恆先生,能不能請你代為傳達。」

「你是誰,找我們總經理有什麼事?」總機小姐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一個瞎子來找總經理幹嘛?

而一樓來來往往的人群,更是奇怪的注視著這兒。

幸好書青看不見,否則在這麼多關愛眼神的包圍下,必定會感動的痛哭流涕吧。

「我叫袁書青,麻煩你轉告他好嗎?」總機小姐見她的樣子,想了又想,最後才下了決定。

「好吧,你等一下,我先問一問。」

「謝謝。」

總機小姐立刻撥了電話給總經理秘書,過了一會兒,上面的意思傳達下來後,她立刻轉變態度走向書青。

「袁小姐,我們總經理請你上十樓,我這就帶你去。」

「埃」書青被她前後差異極大的態度弄得一愣。「呃,麻煩你。」

上了十樓,她被帶進一間貴賓室等著。

才坐了一下子,她就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一聲驚喜的呼喚傳進了耳朵。

「書青!」

「葉大哥。」她才喚出口,雙肩便讓他握住了。

「書青,你總算出現了,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好久嗎?你到底去了哪兒,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

「我很好,謝謝葉大哥的關心。」書青略微退了一步,就著葉子恆的指示再度坐下。

葉子恆仔細的看著眼前這個讓他思念已久的人。她清麗的外貌沒變,依舊是纖細的令人憐惜不已,但她的眉宇之間少了些愁,多了些開朗,整個人的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細緻的外貌更讓人心動。

書青似乎更美了。

葉子恆忍不住一再貪望著他日思夜念的容顏。

「葉大哥?」

「埃」書青的呼喚令葉子恆回過神。「書青,你怎麼會到這兒找我?」

「我回去孤兒院了,聽院長提起你的事,所以我才來找你。」聞言,葉子恆心中大致有了底。

「葉大哥,你知道院裡的情況,對吧?」

「我知道。」葉子恆坦然承認。

「你不能想想辦法,幫幫院長她們嗎?」

「書青,我也想幫,雖然我「也許」是大興未來的接班人,但是現在的我,仍然只是一名員工而已,我也有我的難處。」

書青失望的低下頭,也許院長她們真的高估了葉大哥,忘了他不過是一個上班族而已。

「對不起,葉大哥,我不該沒想到你的立常既然這樣,那我就先回孤兒院了。」

「書青。」他攔住她。

「葉大哥,還有什麼事嗎?」她一臉疑惑。

「這……要解決孤兒院的因難,也不是沒有辦法。」他說得吞吞吐吐。

「真的?」

「對,只要你一句話。」

「我?」她更不明白了。

「只要你肯回到我身邊,所有的事我都會想辦法解決。」

「你……」書青吃驚的說不出話來,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有妻子了呀,怎麼可以……

「書青,我只要你一句話。」葉子恆握住她雙手,語氣再認真不過。

「不!」書青想掙脫他的鉗制。「葉大哥,你快放手,不要忘了你已經結婚了,你有家──」

「我只要你!」葉子恆截斷她的話。他用力一拉把書青扯進懷中,扣住她掙扎的雙手,頭一低就要吻住她,另一手則想扯下她的衣衫。

「不要──」

「砰!」在她驚呼的同時,門條地被撞開。

書青驚嚇的淚不住的滑落,在她還沒意識到任何事之前,已被摟進一具熟悉又溫厚的胸膛,一雙有力的手臂環住了她。

葉子恆沒想到會有人來打斷他的好事,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他被來人揍了一拳,整個人撞到牆上。

「你是誰,竟然敢隨便闖進來!」葉子恆站穩後立刻吼道,怒火高張的看著來人。

「你最好馬上離開,否則我要叫警衛。」來人臉上浮現一抹冷笑。

「請便。」低沉的聲音有力的回應,霎時止住了書青的眼淚,她抽噎的抬起頭。

「左怒?」他怎麼會來?

左怒沒有理她,只是將她擁得更緊。

「你!」葉子恆氣得肺都快炸了。

然而左怒擁著書青,不再多看他一眼就往外走。

「站住!」葉子恆咬牙切齒地喊。「書青,你忍心讓孤兒院被迫消失嗎?」

書青倒抽了口氣,腳步猛然止祝她沒想到,葉子恆竟然會用這種方式強迫她。

「如果你想要孤兒院完好無缺,就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否則,你就等著看孤兒院關門。」葉子恆撂下狠話。

「左怒……」她無助的低喚,雙手抓住他的衣襟。

左怒沉下臉色,沒多說什麼,擁著書青繼續往外走。

見書青仍是被帶走了,葉子恆氣得一拳拍在桌子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書青,你會後悔的!」他惱怒的低吼著,「可惡!」

那男人究竟是誰?

 

第七章

出了大興,左怒帶著書青直接回到陽明山的別墅。而小吳在將兩人送達後,立刻就去進行左怒所交代的事。

想起剛才的事,左怒的眉頭重重的打結,一張臉差不多快跟墨汁一樣黑了。

「誰讓你去那裡的?」他的口氣實在不怎麼好。

「我……」書青一急,眼淚又開始往下掉。

「別哭了!」左怒的口氣更不好了,他七手八腳的抓來面紙就往她的臉上擦。

「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書青握住他的手。

「生氣?」他哼道。他哪有生氣,是快要發火。「為什麼一個人跑到葉子恆那裡去?要不是小吳覺得不對勁先通知我,萬一我沒有及時趕去,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她是生來考驗他的心臟強度的嗎?

「對不起……」書青哽咽地道,伸出手抱住他,又委屈地哭了起來。

她不是在難過葉子恆的傷害,而是因為左怒生氣了。

「怎麼又哭了?」左怒這會兒來不及防洪,乾脆讓她哭個夠。

他伸出手,攬住她纖細的肩,臉上的表情雖然無奈,卻注入了點點的關懷與不捨。

他不再說什麼,讓她盡情她哭一常

好一會兒,書青才漸漸止住了哭泣。

「哭完了?」左怒向來不懂得怎麼安慰別人,他不太自然的低問道。

「嗯。」她抽抽噎噎地說:「對不起。」

「以後如果要去陌生的地方,記住不要離開我派給你的人。」

「嗯。」書青點點頭,只要左怒不生氣,她什麼都願意做。

直到現在,左怒的臉色才終於和緩了些。

「告訴我,葉子恆還有沒有對你做些什麼?」

「沒有,幸好、幸好你及時來了。」書青閉上眼,原以為上回葉子恆只是一時失去理智而已,沒想到他是真的對她抱著非分的念頭。

「你太不懂得人性。」他歎息著說。

書青的眼睛看不見,所以她總在眾人的保護中度過,她可能沒想過,自己所信任的人真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左怒,你還在生氣嗎?」書青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

「能氣什麼?」左怒看著她,真的氣,他就不會放下所有事趕去,怕去晚了她真的會出事。「為什麼你沒有在孤兒院?」

「我回去的時候,院長和老師告訴我一些事……」書青把院裡的情形說了一次。「為了幫院長減少一點負擔,所以我才去找葉大哥,只是我沒有想到……」

他前一回說的話,竟然都是真的。葉大哥真的變了!

左怒靜靜的道:「孤兒院的事,你不許再插手。」

「可是──」

「沒有可是。」左怒打斷她的話。「書青,聽我的話,好好待在這裡就好,其他的事我自然會解決。」

解決?難道……

「左怒,你的意思是……」左怒吻去她未說完的話。

「你是我的女人,沒有人能夠在我面前欺負你,卻不必付出任何代價。」

權會很樂意去處理這件事的。
***

「我?為什麼是我?」李文權抗議道。他每天這麼勞心勞力的為縱天盟工作,已經累得跟條狗一樣,這種小事為什麼也要他做?

「反正你本來就很閒。」左怒回答得理所當然,李文權聽了只差沒跳起來。

「我哪裡閒了?」

「如果你不是太閒,怎麼有空往陽明山跑?」嗄?李文權的火氣一下子全消失。

「你知道了!」李文權叫道。難道書青「出賣」他?

「你以為真的可以瞞著我做任何事?」左怒看了他一眼,並不像在生氣的樣子。

「哈哈……」他只好傻笑。不知道現在「臨危授命」能不能減輕刑罰?「好吧,你要我怎麼做?」看著左怒沒有表情的臉,他很認命的問。

「去查查孤兒院那塊地的所有權,該怎麼做你知道吧。」

「我知道。」李文權無比哀怨地回道。

「范幫最近的情形呢?」說到這件事,李文權面色一整。

「從上一回你受傷,我下令所有人嚴加注意後,范一忠有比較收斂些,不敢再明目張膽的上門挑釁。但是最近警方實在逼得太緊,范幫的生意幾乎全中斷了,現在的范一忠相當的暴躁,如果再找不到進貨的方法,范幫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你認為范一忠會怎麼做?」

「在你還沒回來之前,范一忠讓人送了訊過來,想和我們談生意,同時也對你受傷的事表示歉意,那時我就猜到他一定碰到了什麼事。果然不出我所料,現在海外的人一直在向范一忠催帳,但是范幫的收入都是走私得來,現在這條路斷了,范幫根本沒有其他生存下去的方式。」

「你答覆過了嗎?」

「我拒絕了。」

左愁點點頭。「那范一忠有什麼回應?」

「他在道上放出風聲,說你忘恩負義。當年你還只是個街上的小混混時被人追殺,他救過你一次,現在你卻一點都不感激,眼睜睜的看著他走上絕路。」

看見左怒要笑不笑的表情,李文權繼續補充道:「我想他老人家忘性大,一定會忘了說一些事,所以我就很盡責的將上一回的事加油添醋的讓人傳了開來,我想現在道上的八卦,就屬這件最熱門了。」

「真是謝謝你喔。」就知道權一定不會讓范一忠太好過,不爆出一點熱鬧的消息,他絕不會覺得過癮。「這種事,不必別人插手,我們自己可以解決。」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不踩別人,也不要寄望別人不會來踩你。范一忠既然挑上了縱天盟當墊背,作他下一個根據地,現在他被逼急了,以他的個性,絕對會拚死一搏。以前我們可以不在意,但現在不同,你有了牽掛,如果能多一分助力,你的危險就少一分。」抬出袁書青,左怒就會妥協。

左怒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她該有心理準備。」

「左怒,如果現在的你出了什麼事,你放得下袁書青嗎?」李文權冷靜的反問,昨天在大興的事他也知道了。「她的眼睛看不見,如果沒有了你,她只有回孤兒院,到時葉子恆會做出什麼事就很難說了。」

「你又知道了。」這傢伙就會危言聳聽。

「別不承認,你這些日子以來的反常,我要是看不出來,就不是「白癡」兩個字可以形容了。」

「你不是反對嗎?」左怒玩味地問。

「反對?我又沒有投票權,反對什麼。」左怒的決定,還容人置喙嗎?

笑鬧過後,李文權再度開口。

「我的確又去見了袁書青一次,因為我想知道,她到底值不值得你特別的對待。結果證實是我多慮了,她的癡心配你的冷漠剛好,我想要不是她全心全意的為你,你也不會被她打動,進而留下她。」

左怒看著他,沒多說什麼,對自己的事,他始終不願意多談。

「算了,我還是去辦我自己的事吧。」李文權很識相的決定先去辦他剛才交代的事。

「各個場子最近的收支報告我已經放在你桌上了。還有,關於范幫的事我也整理出來放在那裡,待會兒你看一下,要怎麼做你再告訴我。」他說完就出門辦事去了。

反正左怒的一切,從袁書青出現後,早已不同。
***

「老大,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有什麼消息?」

「左怒出現了,他前兩天又開始到各場子走動了。」

「哦!」他站起來。「他現在人呢?」

「在PUB裡,我剛剛看見李文權已經先離開了,那裡的人不多,如果要下手,現在是好機會。」

「嗯。」他面色一沉。

「老大?」

「把人找來,等左怒一踏出PUB的門口,大家依我的命令行事。」

「是。」

***

最近育善孤兒院裡的氣氛十分沉重,就連一向樂觀的筱容也失去笑容,看著梁院長和李老師憂愁的模樣,她也無計可施。

「院長,我們以後還能去哪裡?」這種沉悶的感覺令筱容實在受不了。

梁院長歎口氣,真的必須離開這裡了,她也不知道這些孩子們該怎麼辦,可是現在的情形,除非奇跡出現了。

「請問,哪位是梁院長?」

「我就是。」

「您好,我是鍾氏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敝姓江,今天是來傳達我的當事人意願。這塊地的產權已經轉移,現在屬於袁書青所有,經過她本人同意,你們可以繼續在這裡住下去。」

「你……你說的是真的?」怎麼可能?梁院長和李老師全楞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書青人呢?」筱容連忙問道。

「這我不清楚。」江律師抱歉地說。

「不清楚?你見過書青嗎?」

「我沒有見過袁小姐,來委託的是一名左先生。」

左先生?真是一團混亂,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現在你們已經知道這件事,我已完成委託,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離開了。」江律師很有禮貌的告辭。

「等一下。」筱容連忙喊住他。「江律師,請問你還會見到那位左先生嗎?」

江律師想了一下。「你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們想見見左先生,不知道你能不能代我們轉達?」

「如果我有再見到他,一定把你的話帶到。」

「謝謝。」

「不客氣,那我先走一步。」江律師辦完事就離開。

情況急轉直下,讓在場的三個人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書青去找子恆,然而解了孤兒院危機的人卻不是子恆,而是一位姓左的先生,現在孤兒院的所有權都屬於書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院長,先不要想那麼多,至少我們孤兒院的問題解決了,我想書青應該還會回來的。所有的疑問,就等她回來再問好了。」筱容建議道。

「也只能這樣了。」梁院長和李老師點點頭,一切就等書青回來時再說吧。
***

這也叫「整理好」的報告?

左怒發誓,等李文權一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扭斷他的脖子。

「嗨,左怒,我回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很好,看來他需要一點震撼教育。

李文權才一走進門,好幾支筆就全往他肩膀以上的部位射去,嚇得他連忙左閃右避。

「你謀殺啊!」他哇哇大叫。

「你說呢?」筆都射完了,左怒才暫時停下手。

「我可以問一下我犯了什麼錯嗎?」他好小聲、好委屈地問。他是犯了什麼天大的過錯要受這種待遇啊!

「不知道嗎?好,來看看這些你所謂「整理」好的資料,你就知道了。」左怒讓出座位。

李文權小心地走過去,翻了翻桌上的資料後才恍然大悟。哎呀,他把還沒整理好的跟要給左怒看的資料弄混了。

「呃,左怒,相信我,這只是一個誤會,要讓你看的應該是這一疊,而我看的才是這疊。」左怒瞪著他,這是什麼爛誤會?

「相信我……呃,這真的只是一個誤會而已。」李文權在心裡祈求四方諸神幫幫他。

「要你去辦的事呢?」

「已經搞定一件了,孤兒院的人現在應該已經知道這件事了,而產權也依你的意思登記在袁書青的名下。」李文權快速而簡潔的報告,不知道這樣可不可以算是將功補過?

「很好,那你留在這裡繼續努力吧。」左怒說著就往外走。

「啊?」不會吧?李文權的臉垮了下來。

左怒假裝沒看到他的表情,仍舊走了出去。

這樣會不會太殘忍自私了點?畢竟縱天盟的幫主是他,將事情完全丟給權去勞心勞命,不好吧?

嗯,算了,反正權樂意就好了呀!
***

左怒一走出門,立刻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沒有平常的輕鬆與隨意,反而有種肅殺的氣息。

儘管敏銳的感受到不對勁,左怒依然踏出了PUB,就在這一瞬間,發出了猛烈的聲響。

在左怒沒有任何遮避物的情況之下,由三個方面而來的子彈連續不斷地射出,像是刻意等待這一刻,一副要置左怒於死地般,絕不留下任何生存的機會。

而兩個在門口守衛的部下在事情一發生時,便毫不遲疑的向前擋著,替左怒爭取逃脫的時間。左怒雖然閃得快,但是子彈實在太多,儘管他極力的閃回屋內,身上卻還是中了兩發子彈,更不用說那兩人身上已是血紅一片,當場倒下。

同時,PUB內的人聽到槍聲也立刻著裝應戰,等李文權衝出來時,左怒已命令他們全力反擊了。

「左怒!」李文權扶住搖搖欲墜的他。「怎麼回事?」

「范一忠……」左怒咬牙說道。

「左怒,振作些。」李文權將左怒移到一旁,迅速聯絡附近的場子派人手過來支援。

槍林彈雨的場景持續了一陣子,然後才漸趨平靜。

「權哥,我們接到你的命令立刻趕來,敵人都解決了,可惜讓范一忠逃掉了。」逃掉了?李文權忖道,先處理眼前的事,要找范一忠算帳,有的是時間。

主意一定,他連忙吩咐道:「叫人備車,把受傷的人全都送到張醫生那裡去,留下一部分的人善後,並注意附近是不是還留有范幫埋伏的人。記住,要仔細搜查,一個都不能漏掉。」

「是。」吩咐完事情,李文權迅速回到左怒身邊,「左怒,你撐著點,我立刻送你到張醫生那裡。」

「派人……留意……范一忠的去向……」

「我已經交代過了。」李文權扶著他繼續走。

「還有,找一些人……到陽明山……書青……」左怒強忍住疼,斷斷續續地說著。

李文權怔了一下,才應道:「我知道了。」

***

一種莫名的心悸,使得書青驚醒了過來。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左怒為什麼還沒回來?

書青心裡突然溢滿一股很不安的感覺,有些疼、有些慌亂,怎麼樣也定不下來,好像有什麼事發生。

不,應該不會的,左怒會小心,他不會出任何事的……越想安慰自己,書青的心就越惶恐,她從來沒有這樣過,難道左怒真的出事了嗎?

不,她不要再等了,她要馬上見到左怒,即使只有聽到聲音也好。

書青拿起電話,壓下設定好的按鍵,「小吳?」

「我是,袁小姐有什麼事?」

「小吳,你知不知道左怒在哪裡?」

「左哥他……他只交代去辦一些事,並沒有說去哪裡……」小吳的言詞有些閃爍。「你找左哥有事嗎?」

「小吳,你可以幫我找找左怒在哪裡嗎?」

「這……好吧。」

才剛掛掉書青的電話,小吳立刻又撥了另一通電話。

「權哥,現在怎麼辦?」

李文權想了一會兒,「小吳,你就帶書青到張醫生這裡來吧。」反正左怒受傷了,短時間應該不會回去。

「這樣好嗎?」小吳有點遲疑,左怒交代不要讓書青隨便出門的。

「不然,你告訴書青,就說左怒有事忙,這幾天都不會回去。」以左怒現在的情形,怎麼也不能讓他離開這兒。

「我知道了。」小吳掛上電話。

「在和誰講話?」左怒睜開眼睛。

「小吳。」李文權收了線,走過來。「左怒,現在覺得怎麼樣?」

「死不了。對了,其他人的情況如何?」

「大部分都只是輕傷,沒事的。至於掩護你的那兩個,已經不治,我吩咐人先送安家費過去了。范幫這次埋伏的人手大部分都讓我們解決了,剩下少部分的負傷逃走,比較可惜的是,還是讓范一忠給逃了。」

「看看死傷的兄弟家裡有什麼需要協助的,我們盡力幫忙。」爭鬥中免不了死傷,但至少他們會盡力彌補。「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接近中午了。」他是昨天下午受傷的,也就是說,他待在這裡快一天了。

「書青呢?」

「她很擔心你,我讓小吳告訴她你有要事,最近幾天都不會回去了。」李文權拉了把椅子在他的病床旁坐下。「在這個時候,你心裡頭惦記的,還是袁書青。」

在他的生命受到威脅時,他居然還能分心擔心別人,他實在佩服左怒。

「我要立刻回陽明山。」左怒不顧手上還在打著點滴,就要起身下床。

「別急。」李文權立刻阻止。「張醫生還沒說你可以出院。你這回傷得不輕,右肩被子彈射穿了,張醫生特別交代,你得暫時留在這裡觀察幾天,目前不適合隨便動。」

「書青看不到我,她不會放心的。」

李文權看著他,「她比你的命重要?」

左怒沒回答,因為這句話是沒意義的。

見他一臉堅持,李文權只好妥協了。

「我幫你去問問,看張醫生是不是允許你離開。在我回來之前,你得好好的躺著。」左怒看著他,不太甘願的點了下頭。

李文權這才不再多說的出去找張醫生。
***

「小吳,你告訴我,左怒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雖然看不見,但是她的直覺一向都很準。

「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想?」

「如果左怒真的有重要的事,為什麼他不直接告訴我呢?」書青喃喃地問。

左怒,你真的沒事嗎?為什麼不讓我聽聽你的聲音,讓我安心?

小吳看到書青難過的樣子,忍不住差點就說出實情,為了不讓自己說漏嘴,他決定先離開。

「如果沒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書青點了一下頭,「謝謝你,小吳。」

「應該的。」小吳退下後,客廳裡又只剩下書青一個人。

書青屈起膝,雙手環胸,將頭靠在膝上。她很想請小吳帶她去找左怒,但是左怒的身份不同,如果她的出現會帶給左怒麻煩,那怎麼行?看來,她還是獨自憂、獨自受,只求左怒平安無事。

如果她不是瞎子就好了,至少她還有一點保護自己的能力,不是只會給左怒帶來麻煩和負擔,不會這麼一無是處。
***

不甘心書青被搶走,葉子恆請徵信社的人調查那天的男子究竟是誰,為何能讓書青依恃著,和他作對?

但徵信社調查到的資料只到三年前,至於這三年來的事則語焉不詳,有寫等於沒寫,葉子恆氣得將報告丟在一旁。

左怒不過是一個街頭混混而已,有什麼能力可以和現在的他相比,為什麼書青寧可選擇他,也不願意留在自己身邊?

這徵信社到底是怎麼辦事的,連左怒和書青現在人在哪裡都查不出來,真是氣死他了!

「你們連書青人在哪裡都查不出來,效率實在很令人懷疑。」他打電話抱怨。

「葉先生,你前項是委託調查左怒,並沒有說要查袁書青的去處,你現在這麼說,實在不怎麼公道。」

「好,如果我現在要知道書青的去處,你們多久可以給我消息?」

「五天。」

「五天?好,就給你們五天的時間,只要你們能夠查得出書青的下落,我立刻將尾款付清。」

「一言為定。」

 

第八章

事實證明,左怒的脾氣絕不可能改的,都一樣硬。

他說要出院,張醫生哪敢說不行,只好委屈點,每天帶一大堆醫療用品到陽明山幫他換藥,隨時準時急救。真是的,每回都這麼操勞的來回奔波,他診所還要不要開呀!

「醫藥費我不會少給你一毛。」左怒很酷的丟給他這麼一句話。

真是的,他又不是死要錢,沒事幹嘛講得這麼白。張醫生不大高興的想想。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當醫生的確也是為了賺錢,不然,他花那麼長的時間去讀那麼久的醫學院,難道只是為了濟世救人這個偉大的志願嗎?別傻了。

這年頭,做好人又不會比較長命。

再三叮嚀左怒不能再與人動手後,張醫生終於答應放人。事實上,要是不放,他就很可能馬上變成中國大陸的國寶──熊貓。

李文權吩咐一批人護送左怒回去,自己則坐鎮總部主持整個縱天盟的運作。

「該回去場子裡的立刻回去,只要留下幾個人負責別墅周圍的安全就好。」左怒在下車之前交代道。

「但是權哥說……」要他們留下來保證左哥的安全呀!

「我在這裡不需要太多人,叫李文權多注意外面的情況。」要是這時候還出什麼樓子,權最好把皮繃緊一點。

「是。」所有人不敢駁回的應道。
***

左怒右手臂纏著繃帶,不過由於他經常受傷,所以即使受了較平常人嚴重的傷,也無損於他的行動速度。

他一進門,就看見書青蜷在沙發上睡覺。

左怒輕輕走過去,用沒有受傷的左手小心的圈抱起她,讓她依靠的對象由沙發背轉到他的身上。

「左怒?」書青驚醒過來,握住他的手。

「是我,我回來了。」

書青連忙反手抱住左怒,不意卻觸到他右肩上的繃帶。「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不礙事。」

「我猜對了。」他果然是因為受了傷才不能回來。

「你就在這裡一直沒回房休息?」接觸到她冰涼的雙手,他關心地問。

「你沒回來,我不能安心……」左怒眼神一柔,很習慣的讓她緊靠著自己的胸膛,一種揉合了溫暖與滿足的感覺頓時盈滿胸臆。

有了書青,他的心似乎漸漸懂得各種情感了。

輕輕捧住她的臉,他低首吻住紅唇,沒有蠻橫、沒有強索,這樣的纏綿混著某種他不能分辨的情愫,淡幽而迷離。

在他傾注憐吻的時候,書青闔上了原本泫然的眼,屬於他的柔情,她一直感受得到。在他冷冽而孤傲的外表下,包裹著的是一顆滄桑卻又柔軟的心。

愛嗎?左怒放開了唇。是因為真的對書青動了心,所以即使是受了傷、身上痛著,他心中想著、念著、記掛著的,依然是這張容顏。

書青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左怒的臉龐。

「如果我能看得見你,該有多好。」她歎息著。該滿足了,能夠幸運的遇見左怒,老天待她已不薄,不能再強求了。

左怒抓過她欲收回的手,貼在自己的面龐上。

「用你的手代替你的眼,好好的看我。記住,你是我的女人,你的心裡只能有我這張面孔。」他低聲命令。

不用分辯清楚到底是怎樣的情牽讓他無法捨棄她,既然捨不下,那就全留吧,她是他的,從現在到以後,袁書青都是只屬於他的女人。

書青顫了下手,不必左怒再催促,她的手往他的臉上探索而去。

他有一雙好濃的眉,像他的脾氣,固執而不願意妥協;他的鼻子很挺,臉部的線條剛硬、觀骨明顯,聽說這樣相貌的人生來便是掌控者;他的唇不厚也不薄,唇是溫暖的。

她纖細的手指沿著他的下唇輕描而過,卻在移至唇中時被他張口含住,一股溫熱自她指尖穿過,傳遞至心湖,讓她整個人輕顫了一下。

「記住了嗎?」

「嗯。」她點了下頭,臉上不自覺的漾出一抹微笑,她已在心裡描繪出了左怒的樣子。

「在你心底,有沒有過其他男人?」

「沒有。」她從沒有機會認識誰。

左怒滿意的笑了,再度傾身吻住她。「存在你心底的模樣,只能有我一個。」

***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為了不讓范一忠再有機會傷害左怒,李文權不斷的派人追查,務必要找到范一忠藏身的地方。

這次暗算左怒失敗的事在道上傳了開來,范幫的人幾乎都走了,所剩的也沒多少,但為了安全起見,李文權仍然不敢放鬆。

此刻,他透過電話向左怒報告現在的狀況,還是免不了抱怨一番。

「左怒,你又丟下我,一個人跑去享受哦!」

「叫我好好養傷的是你,現在抱怨我在「享受」的也是你。權,我看你最近是越來越閒了。」左怒似笑非笑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李文權幾乎可以想見此刻他臉上的表情。

「這……」也對啦,都怪他太體貼左怒了。「我抱怨一下都不行嗎?」他咕噥道。

「當然可以,只是希望你不要浪費電話費而已。」意思是說,待會兒掛掉電話後,隨他要抱怨多久都行。

「話都是你自己說的,還怪人。」

「你一大早打電話來,就是為了說這種沒意義的話嗎?」左怒拿著話筒,差點沒翻起白眼。

「有點耐性好不好?」李文權叫道。才打擾他一下下而已,幹嘛這麼沒耐性?真是有了異性沒人性。

他哀歎歸哀歎,最後還是回到正題。

「左怒,范一忠仍然沒有消息,雖說你那兒沒多少人知道,但你還是小心些,我會繼續追查。」

「謝了。」

「另外,葉子恆委託徵信社的人想要找出書青,這件事你是要我出面擺平,還是等你回來自己解決?」

「把他打發掉。」書青現在在他懷裡,這是不變的事實,那傢伙如果硬要攪和,就讓他自己攪個夠吧,他才沒時間理他。

「還有,江律師帶回一個口信,說梁院長想見書青。」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處理。其他的就看你了。」

「知道了。」

「好,有事再聯絡。另外,下次沒事不要這麼早打電話來。」左怒說完就掛上電話。

李文權頓時怔住,他把電話……掛了?

他上輩子不知道欠了左怒多少債,所以這輩子注定為他做牛做馬,還得不時被人家嫌,他實在是苦命呀!

另一方面,左怒掛上電話一低頭,就見懷裡原本熟睡的人兒動了動。「吵到你了?」

「沒有。」書青笑了笑。「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快九點而已。」左怒望了牆上的鍾一眼,回道。

「哦。」她早該起來了,平常她不會睡這麼熟,又這麼晚的。

「再睡會兒好嗎?」左怒注意到她眼底的疲 憊還沒褪去。

書青微仰起頭,「你呢?」如果他要起來,那她也不睡了。

不必多說,左怒已明白她的意思。

「我沒差的,你多睡會兒,晚一點我再叫醒你,下午我帶你回孤兒院。」

「那我……」

「你再睡一下。」他半坐起身,移好她的姿勢。「聽我的。」

書青拿他沒轍,只好乖乖閉上眼睛。

左怒滿意的一笑,傾身在她唇上點了一下後,才起身離去。
***

是誰!是誰解了孤兒院的危機?

他剛剛得到消息,孤兒院那塊地現在已經易主,而且,目前土地登記的所有權人就是書青。

到底是誰壞了他的好事,讓他又少了個可以令書青回到他身邊的籌碼,難道又是那個左怒?

不行,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想辦法讓書青留在他身邊,只能依靠他。或許,他該回孤兒院探一探情況。

主意一定,葉子恆拿起桌上的鑰匙便要往外走,但辦公室的大門卻猛地被打開。

「芷筠?你怎麼到公司來了?」葉子恆猛然停步,換上一張笑臉迎接來人。

王芷筠看了他一眼,沒有走向他索取溫柔的擁抱,反而直直來到沙發上坐下,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芷筠,你怎麼了,怎麼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葉子恆跟著坐到沙發上,伸手摟住妻子的肩膀。

「子恆,你告訴我,袁書青是什麼人?」王芷筠沒有看他。

葉子恆不動聲色的反問:「你怎麼會突然問我這個名字?」

「回答我的問題。」

「芷筠,你到底怎麼了?」

「回答我。」她的臉終於轉向他,說話的口氣是冰冷且命令的。「告訴我,這個名字對你來說,到底代表什麼?」

葉子恆臉上的笑容沒了,手也收了回來。

「只是跟我在孤兒院一起長大的小妹妹而已。」

「小妹妹?你真的這麼想?」

「芷筠,你到底怎麼了?無緣無故跑來辦公室問我一些奇怪的問題,你是不是聽到什麼謠言了?」

「謠言?真的只是謠言嗎?」王芷筠緊盯著他。「子恆,我愛你,可以包容你所有的事,但不代表我能容許自己的丈夫心裡頭,思思唸唸的都是另外一個女人。」

「誰告訴你這麼荒謬的事?」葉子恆憤怒的站了起來。

「荒謬嗎?」王芷筠苦笑。「這一個多月來,你委託徵信社打探有關於袁書青離開孤兒院後的一切,就連在睡夢中,你也常常叫著她的名字;而每一次,你總是拿各種理由來安撫我。子恆,我雖愛你,但我是人,我有感覺,我不是可以任人耍弄的笨蛋。」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因此,我透過爸爸找了一家徵信社幫我查,才不過一天,徵信社的報告就出來了。事實證明,我的丈夫心裡,原來一直有著別的女人!」

她將手中的牛皮紙袋丟到他面前,葉子恆白著臉看完。

「芷筠,你聽我說……」

「為什麼要騙我!」王芷筠推開他想安撫的手,不能遏止的傷痛逐漸擴大。「葉子恆,你為什麼要騙我?」

「芷筠,你冷靜點聽我說,我是愛你的──」

「愛我?」王芷筠打斷他的辯白。「到現在你還敢說你愛我!如果你心裡自始至終愛的都是袁書青,為什麼不敢在我面前大膽的承認,還想繼續用愛來騙我?你真的愛我嗎?還是愛我家的大興紡織?」

她激烈的指控讓完全沒有防備的葉子恆一時楞住,竟無法辯駁。

他驚怔的表情使得王芷筠崩潰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她驀然大笑,眼淚瞬間傾洩。

「葉子恆,我們之間完了!」王芷筠心碎的拉開辦公室大門,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她傾盡所有感情,用盡一切心力愛著的丈夫卻不愛她!她是知名企業家的獨生女,從小受盡呵疼的天之驕女,居然連自己丈夫的心都抓不住,連自己的丈夫心裡只惦記著別的女人的事一點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可笑、更可悲的事?

她再也不要見他,再也不要相信他了!

「芷筠!」葉子恆回神追出去時,王芷筠已搭著電梯直到大門口,迅速坐上車子離開,快得讓他連挽留的機會都沒有。

為什麼她會知道?
***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但書青對左怒總是言聽計從,從來沒有違抗或有異議的時候。

下午,她跟著左怒回到孤兒院,梁院長和李老師一見到她全驚喜得不得了,連忙帶她進院長室,不過左怒並沒有隨她一同進入。

「書青,外面和你一同來的……是什麼人?」這兩次,都是有人專門送書青回來,梁院長與李老師都感到相當的迷惑。

「他是左怒。院長,你急著找我有什麼事嗎?」沒有多說明左怒的身份,書青直接導人正題。當然,這也是左怒交代的。

這些跟他八輩子也碰不到的人,他不需要多認識。

姓左?會不會就是江律師所說的人?梁院長在心裡頭想道。見書青不願意多談,她也不再細究這個問題。

「書青,你認識一名江律師嗎?」

江律師?左怒剛提過。「怎麼了嗎?」

「他說孤兒院的土地已經買了,而且所有權人是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孤兒院的土地被買下?一定是左怒!書青霎時明白了。

「院長、老師,現在孤兒院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你們可以不必再煩惱,儘管留在這裡,讓其他的小孩子能有個溫暖的家。」

「書青,真的是你。告訴院長,你怎麼會有那麼多錢?還是你有一個這樣的朋友?」梁院長又驚又喜。

「這……說來話長,總之,現在事情解決了就好。院長,如果沒其他事,我想先離開了。」面對她們的追問,書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但至少院長的煩惱解決了。

「書青,謝謝你為我們所做的。」梁院長拉住她的手。

書青搖搖頭。

「這不算什麼,你和老師才是院裡最重要的,沒有你們,書青不會有現在。」梁院長感動的點點頭,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那個左先生……會好好待你吧?」即使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看到那男子對書青的模樣,上天總算對書青有些公平了。

「嗯。」書青微低下頭,堅定的笑了。「院長,不要擔心我,我會過得很好的。」

聽見這樣幸福的保證,梁院長心中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覺得安慰的了。

「記得,有空多回來看看。」梁院長送她到門口,有些依依不捨地說。

書青點點頭。「院長,你多保重,再見。」

「再見。」

揮揮手走出大門,書青才拿起手機請小吳過來。

不過這時,突然有幾個人衝到書青的身旁,摀住她的嘴巴後,直接往另一輛車子衝去,讓書青根本來不及掙扎。

左怒坐的車子轉過街角,正好看見這一幕。

「書青!」該死,他不該放書青單獨行動的。

現在說什麼都已經太晚,書青被人綁上車,而且就在他面前發生,這更讓左怒感到憤恨。

不用多命令,開車的小吳也知道現在應該做什麼,他猛踩油門直追前頭的車。

「權,書青在育善孤兒院門口被架走了,現在我正往北追,你立刻派人過來!」即使是在極度憤怒與恐慌的情況下,左怒還是冷靜的先通知李文權,因為光靠這樣追,救回書青的機率相當渺茫。

「我知道了。」李文權意識到情況危急,他掛斷電話後立刻號令狙擊手集合,並迅速過濾出幾條可能的路線。方向一定,他便毫不遲疑地帶著手下趕去。

另一方面,左怒和小吳一路緊追,跟著那輛車往一個放貨櫃堆的地方開進去。

他們的車子才停下,前頭車上的人就押著書青下車,左怒冷靜的看著這一切。

「看來,你挺重視這個瞎子的嘛!」果然是他!左怒哼出一口氣。

「忠爺什麼時候開始,也幹起這種不入流的擄人勾當?」

「左怒,注意你的口氣。別忘了,你的女人現在在我手上,要是我一個不高興,可不敢保證她能安然無恙哦!」

「說出你的條件吧。」左怒沉著地問。他沒有急躁,也沒有露出范一忠想看到的驚慌之色。

「我的條件你應該很清楚。左怒,我要縱天盟的地盤。」

「辦不到。」他答得很乾脆。

「你最好想清楚。」范一忠走近書青身邊,右手扣住書青細瘦的脖子。「左怒,再說一句我不想聽的話,你該知道後果。」

左怒冷著表情,沒有妥協的意思,眼神緊緊鎖住書青。

因為看不見,書青無法知道真正的情況,由對話聽來,她成了別人威脅左怒的籌碼了。此刻,她雙手被抓注喉嚨處又傳來壓力,她忍著不適,咬住下唇,連說話都很困難。

「不……要……」她不要左怒為了她作任何讓步。

「左怒,你的回答。」范一忠加重了力道。

「我最討厭男人欺負女人,尤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了。」

突然插入的聲音讓在場的人全都楞住,眾人立刻四下梭巡著。究竟是誰這麼大膽,敢在這種情況下隨便出頭?

就在這時,右方突然竄起的人影以超乎尋常的速度襲向范一忠,將書青搶了過來,穩穩地立在一旁,只見有一名美麗非凡的長髮女孩扶著書青。

一見書青平安,左怒的目標隨即轉向范一忠。

范一忠見情勢逆轉,他急急退後,並下了一道命令:「格殺勿論!」

范幫的人反射性的掏槍射擊,卻發現沒有子彈。

「在找這個嗎?」長髮女孩再次開口。「對不起,剛剛我經過你們身邊的時候已經全部沒收了。難道你們老師沒說私帶槍械是犯法的嗎?」

她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態度惹惱了范一忠。

「可惡!」他拔出刀就往女孩的方向射去,左怒及時攔了下來,范幫的人立刻湧過來,圍住左怒的同時,那個奇怪的女孩也受到攻擊。

護著書青想要施展拳腳功夫是比較困難,不過長髮女孩還是盡力而為,誰教她也看不下去,親自「下海」管事呢?

因為一時大意,范一忠失了王牌,為了挽回劣勢,他讓大部分的人圍堵左怒,自己則欺近書青。

「把她交出來。」范一忠朝長髮女孩喊道。

接收到不善的眼光,她不以為忤的笑了笑。「如果我不呢?」

「那就別怪我沒給你機會!」范一忠再次下令,身後的幾名男子立刻一擁而上,長髮女孩拉著書青往後退了退,自己又上前和這些「跟班的」玩了起來,憑他們想撂倒她還早得很。

書青被安置在一旁,她很認真的想辨別現在的情況,尤其是左怒,他沒有危險吧?

「書青,快後退!」左怒忽然大吼。

可惜太遲了,范一忠已抓住了書青。而書青察覺到自己又被捉住,只能猛烈地掙扎。

范一忠掌握王牌後,再度喊話,「左怒,你再不停手,我保證你心愛的女人身上馬上會多出一個孔。」他掏出槍,槍口直指向書青的太陽穴。

左怒立即住手,長髮女孩也停下手。

「左怒,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你的答案?」

左怒沉著臉,「只要你敢傷了她,范幫也絕對沒有活路。」

范一忠聞言大笑了幾聲,手上的槍微微使力。「左怒,論江湖經驗,我可是比你吃的飯還多,你想威脅我嗎?哼,我不在乎同歸於盡,至少還有這個漂亮的女人作伴,我不虧呀!」語畢,他還輕佻的倚向書青。

該死!她居然忘了范一忠。為著剛剛的疏忽,長髮女孩懊惱不已。

「范一忠,道上有道上的規矩,你無端挑起兩幫之間的爭鬥,你眼裡還有沒有聯盟的存在!」她訓斥著。

「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范一忠喝道,注意力仍集中在左怒身上。「左怒,你的回答。」

如同一隻沉睡的猛獅覺醒,左怒表情變了,銳利而鷙猛的眼神射向范一忠。

「我的回答仍然一樣。」他開口道,全身蓄勢待發。

只要范一忠敢傷了書青,他要這些人跟著陪葬!

范一忠臉色沉了下來,「左怒,這是你的選擇,怪不得我!」他緩緩扣下扳機,決絕的眼神彷彿是要左怒後悔。

就在范一忠全神貫注於左怒的那一刻,潛到他身旁的長髮女孩猛地衝向范一忠,及時撞偏了槍口,發出「砰」的一聲。

誰都沒有料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有人不顧生命的衝過去,就連范一忠也愣了一下。

但這爭取而來的一瞬間,已足夠長髮女孩再度救下書青。

而左怒則在槍響的同時將手上的刀射出,打掉范一忠的武器,現場立即一片混亂。

「保護忠爺,殺了左怒!」正當所有的人湧向左怒時,李文權正巧帶著縱天盟的人趕到了現場,當下多對一的戰局立刻轉為勢均力敵,兩方氣勢旋即有了差異。

長髮女孩眼見現場已用不著她,目光立時轉向身邊的人,這一看,她登時變了臉色。

是血!

 

第九章

來不及向左怒打聲招呼,長髮女孩立即聯絡方韋昕趕來,帶著受傷的書青就往復安醫院去。

一到醫院,方韋昕帶著兩人轉向嚴流瑩專用的診療室,而那個長髮的女孩,也就是裴影彤又匆匆地「潛」進別人的地盤了。

本來在會議室內聽醫院這個月例行會報的嚴流瑩,突然莫名其妙地被她拉出了會議室,一路上連開口的機會也沒有就來到了診療室。

「瑩,這個人就麻煩你囉!」

「昕,你也幫幫忙,管管彤好不好?」一進診療室看到方韋昕,嚴流瑩就不由得開口抱怨。但抱怨歸抱怨,她還是依著好友的話為躺在病床上的書青做檢查。

戴著眼鏡的方韋昕聽了,微微地笑了笑。

「彤也是好意,她只是心急。」彤是怕瑩在會議室裡會無聊到睡著,所以才特地把她救了出來。

「真是謝謝哦!」嚴流瑩差點被口水嗆死。要是讓她親愛的老爸知道她又半途開溜,只怕他又要延緩將醫院交給她的時間了。

想歸想,她手卻沒停的為書青進行療治。方韋昕與裴影彤則站在一旁守著。

突然,診療室的門被不客氣的推了開來,一個男人迅速進入,後面還跟著阻止他的護士。

「先生,你不能這樣亂跑……」

「算了,沒關係。」方韋昕走向護士。「這位先生是我們的朋友,去忙你的吧。」

打發掉閒雜人等,那個被列為「不速之客」的男人已倚在病床旁邊。

「放心,她沒有什麼大礙。」嚴流瑩安慰道。看樣子,這個突然闖進來的男人大概就是昕和彤的對象了吧。

「不過,她眼睛受損的情況滿嚴重的。子彈雖然沒有真正打中她,但是瞬間自她眼前閃過的火花,足以使她完全失明。」她的口氣裡不無擔心。

也許是她的態度沒有惡意,言詞裡也滿是關懷,左怒的戒心放下了一些。

「她原本就看不見。」語氣一頓,左怒再問:「她的眼睛……有希望治好嗎?」

「原本就看不見?」嚴流瑩想了一下。「這很難說,剛剛我只是幫她檢查新的外傷,如果真的想瞭解她眼睛受損的程度,還必須進一步檢查才行。」

左怒沉默下來,低頭看著書青,她的眼睛讓紗布包住了,臉色顯得更蒼白,看來荏弱不已。

見他不語,嚴流瑩便退出了這一方無法侵入的圓。她才拉上布簾,就被拖了出去。

「瑩,現在沒事了,我馬上送你回會議室。」裴影彤一副不敢再麻煩她的表情。

「算了吧。還不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雙手環在胸前。

其實就算昕和彤不說,她也猜得到大概,現在留下來,是看有沒有需要她幫忙。

方韋昕給了嚴流瑩一個「沒什麼大事」的笑容,於是,嚴流瑩很合作的到一旁的椅子坐著。

「他是縱天盟之主左怒,也是我和彤相中的刑堂堂主人眩」方韋昕簡單地說道。

原來如此,既然是昕看中的,那個左怒一定有過人之處了。

嚴流瑩才想著,左怒便走了出來。

方韋昕首先開口道:「左怒,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過,我是方韋昕,現任旭日保全的主事者。」

「我是裴影彤,黑道聯盟目前的代理人。」

「我是嚴流瑩,復安醫院未來的院長。」

左怒看著眼前的三個女人,不,或者應該說三個女孩才對。方纔他全副的心思都放在書青身上,直到現在,才想起了他和其中兩個曾有一面之緣。

「你們介入這件事,有什麼目的?」左怒對著方韋昕問。

「我們並非介入,這原本就該是我們要管的事。」裴影彤搶著回答,她強烈地抗議。

他那種用詞跟態度,好像她們是胡鬧的小孩子一樣。

「左怒,難道彤剛才的自我介紹你沒聽清楚嗎?」嚴流瑩忍不住插嘴,有點歎息似地問。

黑道聯盟?難道她就是寒千雪?左怒忖道。

「不,她不是寒千雪。」方韋昕像是看透他所想的。「彤目前只是代雪管理黑道聯盟。」

「我不明白你們的意思。」

方韋昕一笑,「簡單的說,我們是為了懲治范幫破壞黑道的和諧而來的,解決你們之間的對立,就是我們的目的。」

只純粹為了范幫與縱天盟之間的爭鬥而已嗎?左怒並不完全相信。

方韋昕再度點出他心中的懷疑,「左怒,你不能完全相信我們的話,這是可以理解的,但你要相信我們並無惡意。我承認我們還有其他目的,可是你有選擇的自由,再者,我們對袁書青並無惡意,否則剛才彤不會捨命救人。」

她雖然沒有在現場,但所發生的一切卻全在她的監控下。

左怒表情未變,心裡卻為方韋昕的敏銳反應駭住

「左怒,如果你願意相信我們,請你到旭日保全走一趟,你就會明白你想知道的一切。」現在並不適合多作說明。方韋昕說完後,便示意裴影彤她們該離開了。

「謝謝你救了書青。」左怒這句話是對裴影彤說的。

「這沒什麼。」裴影彤還有些歉意。「很抱歉,還是讓袁書青受了傷。」

「左怒,關於她的眼睛……如果你有任何問題,可以隨時找我。」嚴流瑩叮嚀著,三人這才離開。

她們……他該相信嗎?或許他該走一趟旭日保全,親自探探虛實。
***

「還是讓范一忠逃了。」左怒的語氣沒有一點意外。

「是的。」李文權在電話那端應道。

范一忠果然是老狐狸,在他要行動之前,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退路;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他還真是將這句話徹底應用。

現在他「擄書青脅左怒」的計畫失敗後,道上對他的行為頗不齒,他一定會再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然後計畫下一步。李文權猜想著。

「估計得出他還有多少人嗎?」左怒問道。

「范幫和縱天盟對上的消息已經在道上傳開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范一忠幾度對陣失敗,范幫底下的人走的走、散的散,現在還留在范一忠身邊的,應該就是那些跟在他身邊許多年的人。不過,上回他們擄走書青的行動失敗,就我估計,他們殘餘的人數大約有二十幾個。」

二十幾個,人並不多。

「查出范一忠躲藏的地點了嗎?」

「現在還查不出來。」說到這個,李文權就有點洩氣了。

「權,盡快找出范一忠的下落,如果他還是要和縱天盟對立,那麼就除掉他。」左怒沉聲道。

「我明白。」

「有任何進一步的消息,立刻告訴我。」左怒交代道。

「嗯。」任務已定,兩人同時掛上電話。

左怒走回床旁,見書青已經醒了。

在確定書青已無大礙,只需要休養後,左怒就將她帶回陽明山的居處,安置在臥房休憩。

「左怒?」她不知道他在哪裡。

「我在這裡。」左怒握住她的手。「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書青搖了搖頭,「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她還是為他帶來了麻煩。

「好好休養好自己,其他的你不必想那麼多。」是他太疏忽了,忘了范一忠的手段,才會給他有機會擄走書青。

「如果我有能力保護自己就好了。」書青低喃著。她最最不希望的,便是帶給左怒煩惱,可是天不從人願,她又捨不得放開他,因為只有在他身邊,她才能感到安心。

左怒扶著書青坐起來,她的頭仍然纏著紗布。

「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該保護你,你不必想這麼多。」如果怕麻煩,他當初便不會讓她留下。「現在待在我們住的地方,你不必擔心有人會突然出現傷害你,我出去辦點事。」

「好。」書青點點頭,所有的話最後只化為兩個字,「小心。」

「我知道。」左怒拍拍她,然後轉身走出臥房。

最初,她只希望能夠留在他的身邊,就算只有短短的一天也好,而現在,她卻越來越貪心了。

左怒正在面對的事,她並不完全明白,但肯定是有危險的。不過無論左怒決定了什麼,都不是她可以介入或反對的,此刻她只有一個希望,那就是左怒的平安。

神啊,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求左怒的安全無虞。
***

「歡迎光臨旭日保全。」左怒才踏進大樓,直達頂樓的電梯門就已經開啟,裡頭站了個女孩子,削薄短髮,一身俐落的褲裝,五官分明的臉龐上漾著英氣,亮麗搶眼的讓人無法忽視,渾身上下洋溢著屬於陽光的氣息。

「我找方韋昕。」左怒直接說明。

「我知道啊,請進電梯。」她理所當然的回答。她一早的任務就是在門口等他,昕猜他今天會到,所以,為他帶路就成了她今天最偉大的任務之一。

左怒微頓了下才走進電梯,沒多久就到達了頂樓,電梯門應聲而開,左怒還沒有表示什麼,倒是那個為他帶路的女孩率先衝出電梯。

「昕,我把人帶來囉!」她喊著,邊衝向前面的人。

「我看到了。」方韋昕不慌不忙地轉過椅子,起身迎向左怒的同時,不著痕跡的避開了她熱情的擁抱。「歡迎你,左怒,請坐。」

「昕──」高潔幽不甘被冷落的拉長聲音。又失敗了,她第N次哀歎自己偷襲失敗。

「幽,運動時間到了,帶下面那群年輕人去運動一下吧。」方韋昕話才說完,就見她原本哀怨的表情轉為快樂的驚呼。

「昕,我太愛你了。」她一溜煙地跑向樓梯,準備一樓一樓的把全大樓的人帶出去慢跑。

左怒看著這一切,還沒開口,方韋昕就先說明了。

「請坐,左怒。她是高潔幽,個性爽朗直率,最大的缺點就是好動、靜不下來,但她的身手可不弱,最擅長使用劍。」

「你知道我會來?」左怒微微蹙起眉,那種讓人算計的感覺並不好。

「左怒,我說過我並無惡意。在你來之前,我想你一定也考量過各種情況,那麼請你先收起你的懷疑,我會把我們的目的告訴你。」

「說吧。」左怒等著。

「你聽過「銀色組」吧。你所見過的彤、瑩、我和剛才的幽,以及沒有出現的心和雪,我們六個人合稱銀色組。雪是現任黑道聯盟之主,因為某些緣故,她將聯盟交由我和彤暫時管理。我們會找上你,除了縱天盟和范幫之間的嫌隙外,最大的原因是,我們想請你擔任黑道聯盟內刑堂的堂主。」

「刑堂堂主?」

「是的。」方韋昕繼續說:「黑道聯盟在三年前有一段變革的事,相信道上的人都很好奇,但事實的真相究竟如何,卻沒有人清楚。在歷經新、舊兩代交替之時,聯盟需要注入新血,欠缺的位置也需要有適當的人補上。身為刑堂的司令堂主,必須夠公正、鐵面無私,我和彤都希望你能幫我們這個忙,成為刑堂之主。」

「你肯定我答應?」救書青是為了做人情嗎?

方韋昕搖搖頭。「不,我只是希望你能接受我們的邀請。無關你答不答應,對范幫的懲罰,仍是我和彤的責任。」

這個方韋昕不簡單。在他懷疑她們救書青的動機之際,她就已察覺了。

「你可以考慮考慮,成為刑堂堂主,並不影響縱天盟的存在,相反的,我和彤希望藉著縱天盟的力量,多一股威嚇之力,這樣子道上才不會只顧自相殘殺。」如果道上不能團結,當有外力介入台灣的地盤時,便沒有保衛自身的能力。就她所知,在不久的將來,亞洲其他國家的黑勢力很有可能將觸角伸向台灣。

左怒看著她,思索可行性。「告訴我,你們所憑借的是什麼?」

方韋昕笑了笑。

「如果沒有能力,在三年前黑道聯盟的變革中,雪以十七歲的年紀,不會被公推為聯盟之主。從我和彤出現在你面前後,你該看得出來我們並沒有自視過高,而會出現在范一忠約你談判的地點,還救了袁書青,也並不是巧合。」她迎著他的目光,「再者,經過這幾次的接觸,你應該可以感覺得到,我們並不是在開玩笑,若沒有一點把握,我們不會輕易行動。」

會選上左怒,並不是隨意充數,說得明白一點,縱天盟的勢力並不是最大的,她和彤可以有更好的人眩

「三天後,我會給你答覆。」左怒站起來回道。

「希望三天後,我們能成為夥伴。」方韋昕送他到電梯口。「另外,提醒你一件事,范一忠目前已是窮途末路,依他的作風,會將你視為必殺的目標,他的手段不會光明到哪裡去,你自己小心。」

見她自始至終沉穩而冷靜的態度,左怒心中突然閃過一個預感,他的答覆似乎會是肯定的。
***

「左怒,你總算回來了。」

左怒一回到縱天盟,就見李文權大大的鬆了口氣,急急的步向他。

「什麼事?」

「你先看看這個,這是剛才我收到的信。」李文權不由分說地塞了一張紙到左怒的手上。

左怒邊走邊看,越到信尾,他臉上那種似在意料中的笑容就越明顯。

「左怒,你要赴約嗎?」

左愁點點頭。「既然他主動出現,也省下我們找他的工夫,反正遲早要將事情做個了斷。」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李文權咕噥道。「如果他像上回那樣使詐呢?」

「就你所知,范一忠是什麼樣的人?」左怒忽然問道。

「在道上二十幾年,范一忠向來都讓自己處在最好、最有利的位置,設下陷阱等著目標上釣,再老奸不過了。但是,就這封信上顯然已經失了耐性及暴躁的口吻看來,他大概已經氣得快腦充血了……」說到這,李文權一震。「他是在做最後一搏!」

「沒錯,范一忠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左愁點點頭,還真是讓方韋昕料中了。

「我立刻準備人手。」熟知左怒的性子,李文權立刻說道。

「不急。」左怒阻止他。「你先去探探消息,有沒有人和范一忠合作,暗中想伺機得利。另外,挑一些熟悉水性的人隨時準備支援。」約戰在碼頭,范一忠肯定不安好心眼。

「我知道了。」對於左怒沉穩的態度,李文權向來沒有第二句話。

「還有另一件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什麼事?」左怒審慎的態度讓李文權也認真起來。

「黑道聯盟的人找上我,希望我成為聯盟刑堂之主。」

「刑堂?有其他附帶條件嗎?」

左怒搖搖頭,「沒有。」

「你答應了?」

「還沒有,不過我承諾三天後會給她一個答覆。」

李文權沉默一會兒,思考過後才開口,「你要放下縱天盟嗎?」

讓縱天盟無主,或是成為其他組織中的一支,都不是他所樂見的。但黑道聯盟……難道那個傳說中的寒千雪出現了嗎?

「不。」他不是那種為了利益而拋下兄弟的人。

「黑道聯盟的人是怎麼跟你接頭的?」怎麼他一點都不知道?按理說,他不應該連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呀!

「上回救走書青的人,就是黑道聯盟的人……」左怒將她們出現的情形及目的大致說給李文權聽。

「不會吧?」原來銀色組和黑道聯盟有關呀。

旭日保全不就是這一年來在保全界疾速竄起,掀起了濤天巨浪的公司嗎?原來它也跟聯盟有關呀!

李文權咋舌不已,看來他的資訊網還不夠發達,但是,幾個才不過二十歲上下的女孩,能搞得出什麼名堂嗎?

左怒看著他吃驚又帶著不信的表情,補充道:「如果你見過方韋昕,就不會懷疑我的話。別忘了,書青是裴影彤由范一忠手上救走的。」而且明目張膽的讓范一忠憤恨難平。

想起昨天的事,李文權的疑慮收起了一些。「左怒,你相信她們?」

「嗯。」左愁點點頭,「就她們出現後所發生的一切,我可以確定她們並不是在開玩笑,黑道的世界講求的不是正義,而是生存。但道上的事總要有人主持,不容許有人為了私慾,不計任何手段的攻擊別人。」

正義,是那些自以為清白的人所講的,而他們,要的是生存的空間而已。

「看來,你已經認同她們了。」李文權笑道。「左怒,不論你作什麼決定,我都是跟著你的,縱天盟裡的兄弟也是如此,因為我們都相信你。不論是在縱天盟,或是日後成為聯盟刑堂的一員,我們都一樣跟著你。」這是他們之間的義氣,他們相信自己的領導者。

縱天盟在道上只能算是個小組織,如果黑道聯盟的立意與他們相同,他們願意加入聯盟。

左怒眼裡條地閃著一抹決心,加入聯盟之事,就此決定。

「對了,最近葉子恆有沒有什麼動靜?」范幫的狀況太多,讓他一時抽不出空來處理這個人。

說到這個,李文權笑得可開心了。

「他呀,你可以放心了。王芷筠雇了私家偵探查她丈夫是不是有外遇,我「不小心」透露了一點給徵信社的人知道,現在王家已經收回葉子恆的一切權利,而王健興知道女兒受了委屈,也請了律師要離婚,還要將葉子恆趕出去。現在的葉子恆是自顧不暇,沒有空再打書青的主意了。」也好,這樣省了他不少工夫。

「這件事不要讓書青知道。」左怒交代道,避免又橫生枝節。

「我懂。」李文權點點頭,現在他已經接受、也丟棄了對書青的成見,完全認同她成為左怒伴侶的事實。

「范一忠的事就交給你,明天我會再來。」

「等等,你要去哪裡?」才來不久又要走了,事情都是他去辦,左怒這個老大未免也太好當了吧!

左怒瞪他一眼,「我有事要去復安醫院。」

復安醫院?李文權連忙攔住他。

「左怒,你又受傷了嗎?」

真是烏鴉嘴!

左怒沒好氣的回答:「是為了書青。」他隨即打開門,不打算再理會這個囉唆的老頭子。

為了書青?想了想,李文權這才恍然大悟,放下心,不過他馬上又皺起眉頭。唉!

女人還真是「兄弟義氣」的剋星。
***

「左怒。」見到他來,嚴流瑩立刻微笑頷首。

從昨天他表現出對袁書青的關心,她就猜到他還會再來,果然沒錯。

「書青的眼睛是不是有復明的可能?」左怒走入嚴流瑩專屬的辦公室,直接道明瞭來意。

看得出他的心急,嚴流瑩示意他一同坐到一旁的沙發上。

「你可以先告訴我,她是怎麼失明的嗎?」

左怒想了想之後,才緩緩回答:「詳細情形我並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書青八歲那年曾經出過車禍,那場車禍使她變成孤兒,而她雖然僥倖逃過死劫,卻從此失明。」

車禍?嚴流瑩忖道。

「左怒,袁書青的眼睛究竟能不能復明,我目前沒有辦法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但是依我判斷,恢復光明的機會並不是沒有。如果可以,你先說服她住進醫院,我幫她再做一次詳細精密的檢查。我答應你,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一定盡力而為。」

左怒一頓,才開口。「我會把她帶來。」

 

第十章

奔波了一天,左怒回到陽明山的居所後便直接走向臥房,書青仍在床上休息,她的精神已經好了許多。

「左怒。」她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連忙將臉轉向房門。

「是我。」左怒走到她身邊。「覺得如何?」

「還好。」她微笑。

左怒伸手撥開她嫩頰上幾綹不聽話的髮絲,輕撫著她的臉,並不說話,他這種不若平常的沉默,讓書青微微感受到一些不對勁。

「左怒,你有心事?」她握住他的手。

左怒反握住她的,輕聲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的眼睛有復明的可能?」

書青原本柔和的表情一黯,微偏過頭。

「我並不奢求。」如果上天要她這輩子當個瞎子,她已經接受了。

左怒用另一隻手托起她的臉,看著她說:「我希望你能復明。」

他希望她這雙美麗動人的大眼反射出他的影像時,不再是空洞無神。

「十年前,醫生就說過,我的眼睛不可能看得見了。」想起當年得知自己永遠看不到時的心情,那種不可遏止的心痛又淡淡的上揚。

看著她隱約含著傷痛的神情,左怒心底有些明白了。

他握住她的雙手,扶她下床。

「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隨著他的牽引,書青只知道他們一路往上,卻猜不出左怒到底要帶她到什麼地方,直到左怒停下了腳步。

一陣沁涼的冷風撲面,書青微微瑟縮了一了,左怒拉開外套將她摟進懷裡。

「這裡是屋頂,從這往下看,像是整個人間就在自己眼前,一望無際,看不見盡頭,然後才發現自己的渺校」左怒的聲音第一次這麼平靜,不帶一點急躁。

書青仍靜靜聽著。

「我一直不肯認命。」左怒緩緩說出自己的身世,「據說我的生父一直很想做個黑道大哥,可惜,在我還沒出生前他就死了。而我母親則在作大哥身邊女人的夢,到最後卻什麼都沒有。因此從我懂事以後,我就對自已立誓,這輩子絕不屈居人下,寧願在打鬥中就這麼死去,也不要像我父親和母親一樣,一輩子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我寧願相信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直到成立了縱天盟,那種打鬥的日子才漸漸減少。」

「左怒……」她握住他的手,不知道如何安慰。

她知道他的日子並不好過,那段坎坷的過去一直存在左怒的心中,平常不說,並不代表已經遺忘。

「我一直以為,這輩子就這麼過了,不會有什麼能令我眷戀的事,直到你出現。」左怒由她身後抱住她,他閉上眼睛,聲音似是歎息。「今天的天氣很好,只要我們一仰頭,就可以望見滿天美麗的星斗。」

書青突然渾身一震。

「過去的事,誰都無法改變,就像現在的我,縱然是一幫之主,也不可能改變我的出身,我過去的一切。但是你不同,如果有機會,你為什麼不願意再試一次?也許你放棄的是你唯一的機會呀。」左怒的話深深震撼著書青。

「左怒,我會怕。」書青轉身擁住他,把臉埋入他的胸懷,像在感受什麼力量般。

「如果一直安於現狀,至少我已經學會認命,不會再因為失望而受到任何打擊。我曾經讓許多醫生診斷過,但他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曾經她也以為自己有希望冉看到這個世界,但是一次次的失望,讓她再也承受不起。

「就當是為我,你也不願意嗎?」

「我……」為了左怒?

「不要認命,我的書青該有比任何女人都堅韌的勇氣。」左怒收緊雙臂,傾身在她耳畔低語。「記住,不論你是什麼樣子,都是我左怒的女人,而我的女人,不可以軟弱。」

書青一聽,更加用力的抱住他,眼睛閉著。

「書青,還記得你「看」到我的感覺嗎?我希望在你瞳眸裡的我,不再只是空洞虛無,而是真真正正將我的樣子,牢牢記在你的眼裡、心裡。」

書青抬起頭,張開眼,眸光瑩瑩閃爍。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他語氣裡的希望打動了她。

她並不堅強,然而如果是為了左怒,就算又是一次的失望,她也願意再試一次。

「當然。」左怒擁緊她,有力的雙臂像是一種保證。

「好。如果你希望我再試一次,我就再試一次。」

左怒凝視著她強扮堅毅的小臉,他輕歎著,臉移向她咬住的唇瓣。

「我的書青……」

***

一大早被叫到醫院,李文權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我真不敢相信,為了她的眼睛,你居然這麼費盡心思!」這種行為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左怒身上才對呀,他的鐵石心腸什麼時候變成豆腐啦?

左怒橫了他一眼,繼續等在診療室外頭。

李文權看著左怒認真的神情,原本他就知道書青在左怒心中極有份量,但沒想到,左怒會用這麼包容與瞭解的態度去對待一個人。

「我想,只要你說一句話,書青絕對不會有其他的意見,你何必這麼費事的把人帶到天台上?」聽說那兩個影子還在上頭重疊了好久。

左怒自嘲地笑笑,輕吁出一口氣,「我的狂妄、獨斷與不留餘地的性格,不是用來對付我的女人的。」

因為已把書青放在心上,因為已認定這一生只要她相伴,所以她不再是他半路撿回來的一個「寵物」而已。他對她的態度,不再只有獨斷與孤行,而逐漸轉為認同的尊重。

嘖,左怒變得還真徹底。李文權不太能明白,更不太能認同的直搖頭。

沒多久,嚴流瑩自診療室出來,她直接走向左怒。

「所有的檢查已經做完,左怒,我們可以談談嗎?」她微微頷首,然後帶頭先走。

「可以。」左愁點點頭,跟著走向她的辦公室。

李文權的視線從嚴流瑩出現就一直跟著她,神情有些不敢相信。

她……就是書青的主治醫生?

太年輕了吧,那個女醫生看起來只是個小丫頭呀,左不會是急昏頭了吧!

憑她,真的有能力治好書青的雙眼嗎?
***

「書青的眼睛可以治好嗎?」一進門,左怒就開口問。

「可以。」嚴流瑩點點頭。「她的狀況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嚴重,只是拖了太久,困難度相對增高許多,我會立刻安排她手術的時間。到時,我會聯合醫院裡另一名在眼科方面極具權威的醫生主導整個手術,盡力將手術的成功率提到最高。」

「這個手術……有沒有什麼危險性?」

「每一種手術都有它的危險性,不過你放心,我雖然不能給你百分之百的肯定答案,但若沒有相當程度的把握,我也不會作出這種決定。」

瞧著她認真與專業的態度,就如同見到方韋昕時的感覺一般,很奇怪地,他輕易地相信了她們。

生平第一次,左怒說出了請求之語,「書青的眼睛就拜託你了。」

***

她的眼睛還會有復明的可能嗎?

自從知道自己失明,她已不再奢求自己有一天能再看見東西,若不是為了左怒,她不會再為了眼睛住進醫院。然而現在,她的不安卻還是止不住冒出來。

做完檢查,她就被送到這間病房了。嚴醫生說過,她安排特等的病房,讓她免於和其他病人接觸。

但是,就算再好,仍舊是間病房。她一直都不喜歡待在醫院裡,因為那感覺好像即將要面對生離死別一般。

書青條地制止自己再胡思亂想,八歲那年的記憶,早已經過去了,而她也不再是那個無助的小女孩了。

拉回自己漸遠的思緒,她聽見有人打開門。

「左怒,是你嗎?」

「瞧瞧,一個瞎了眼的女人竟然可以讓左怒重視成這樣,左怒的嗜好還真是跟一般人不一樣呀!」隨著這串輕佻的話語響起,書青又聽見了些雜沓的腳步聲,她不由得抓緊了棉被。

「你們……是誰?」

「是誰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最好乖乖跟我們走。」

「你們……是上次抓我的那些人!」

「別跟她廢話那麼多,先把她抓回去,忠爺等著我們把她帶回去,明天就可以給左怒一個大驚喜了。」沒多廢話,他們立刻上前準備抓了人就閃。

「在復安醫院,你們也敢打這種主意,我不得不懷疑你們到底有沒有智商了。」一陣歎息聲響起,隨即病房一邊的牆後面,走出一個亮麗如陽光般的女孩,她正雙手交抱著,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們。

「你是誰?」他們立刻擺出架式。

現在才警覺到,還真是遲鈍。她不禁搖搖頭,這種人怎麼也跟人家出來混啊,而且還能存活到現在,簡直就是奇跡。

不過她可是有任務在身,沒空陪他們這些阿貓阿狗玩。

「你們是要自己滾出去,當作今天我們沒見過面,還是要我動手把你們踢出去?不過我先說明,要是我動手,你們可就難看囉!」瞧瞧,她還很有良心的先給他們警告,這下昕不能再說她總是衝動,隨便行事了吧。

因為至少,她還維持做人的基本禮貌哪!

「笑話!」他們才不信,一個排骨女人有什麼可怕的。「你敢多管閒事,大爺們就順便把你抓回去,讓老大快樂快樂一下。」

她臉上仍掛著笑容,但神情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我最討厭有人歧視女性了。」這些不知死活的傢伙,今天要是沒有拿他們當沙包,她「高潔幽」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別囉唆了,抓人要緊。」想起今天來的任務,他們全往書青的方向撲去,只留了最旁邊一個擋住高潔幽。誰知道高潔幽才一出腳,那人就被踢飛起,撞到牆上又掉了下來,救他們看得一愣。

「還愣在那邊,你們一起上吧,省得我麻煩。」高潔幽的口吻像趕蒼繩似的。

「上!」一個女人而已,有什麼好怕的,這小四也太不中用了。他們一同將目標轉向高潔幽。

高潔幽等的就是這一刻,這些烏合之眾、癟三雜碎,她三兩下就可以解決他們。

她一出手不論是手刀、踢腿,全都勁力十足,三、四個男人根本動不了她分毫,反而被她修理得淒慘兮兮。

「還要打嗎?還有誰要帶走書青?」高潔幽拍拍手,看著那群在地板上哀號的人。

「不敢了,不敢了……」他們蜷縮在地板上求饒。

「怎麼回事?」左怒正要過來,遠遠就聽見病房裡有打鬥的聲音,他趕緊衝了過來。

一開門,眼前的景象令他一愣,而跟在他身後的李文權,反應也跟他差不了多少。

「左爺,我們以後再也不敢打嫂子的主意了。請左爺原諒我們這一次,我們以後再也不敢打嫂子的主意了……」現在只要能脫離那個女煞星的魔掌,教他們做什麼,他們都願意。

左怒看著高潔幽,認出她是方韋昕身邊的人。

「不要看我,他們要找麻煩的對象是你,要怎麼解決你自己決定,不必顧慮到我。」反正她最近又閒閒沒事了,昕就派她來當保鏢打發時間,免得太無聊。

「權,交給你了。」

「我知道。」李文權撥了一通電話出去,在外頭待命的人立刻進來,三兩下就把那幾個礙事的傢伙拖了出去。

「書青。」左怒立刻移向病床。「你沒事吧?」

書青搖搖頭。「沒事。」

確定他最關心的人兒沒事後,左怒才轉向高潔幽。

「看來,我又欠了你們一次。」

「別這麼說。」高潔幽不在意的擺擺手。「人在復安醫院裡就是我們的責任,如果那麼容易讓外人潛入,那我們也不必混了。既然你在這裡,那我也該消失了,不打擾你們。」說完,她很瀟灑的退場

熱鬧的病房內一下子只剩他們兩個人。

「左怒,你剛剛是不是去看了我的檢查報告?」

「嗯。」左怒應道,坐在床沿看她。「剛剛嚴流瑩已經把結果告訴我了,她說你的眼睛是可以治好的。」

「真的?」書青小臉一亮。

「是真的。而且,她答應會在最快的時間內安排好一切事情,等手術做完拆了線,你就可以看見了。」

「我……我真的可以看得見?」書青幾乎不敢相信,這……她會不會是在作夢,她重重的咬了下唇,痛呼了聲,隨即高興的撲進左怒的懷裡。「真的,這是真的!左怒,我真的可以看得見!」

「當然是真的。」左怒順勢抱住她,給了她一個纏綿又霸道的吻。

書青的唇因他的碰觸而變得紅艷,雙頰也因為方才聽到的消息而顯出了光彩。

她貪婪地吸了口氣,「如果可以看得見,我希望在睜開眼睛的一剎那,就能看到你。」她的雙手往上移,捧住他的面容,「左怒,你一定要來。」

「你以為我會放棄我的權利嗎?」他帶著笑意的口吻中,仍然有著屬於他的霸性。

「你的眼睛只能注視我,任何人都不能分享。」書青笑了,她將頭倚靠在他的肩上。

「對了,剛才那些人為什麼又來了,他們不是都被你抓住了嗎?」

「只是一些漏網之魚。」

書青的疑惑未減,「有人要跟你過不去嗎?」

「只是家常便飯,沒什麼好擔心的。」左怒輕描淡寫的帶過。「你只要好好待在醫院裡,把你的眼睛治好就行了。」

「嗯。」左怒的事,她終究是幫不上忙。
***

「又失敗了?!」范一忠暴怒地叫道。

來報告的人見到他這樣子,脖子一縮,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原……原本一切都很順利的,誰知道半途會殺出別人,接著左怒也來了,全盤的計畫都被破壞了。」

「失敗就失敗,哪來那麼多借口!」范一忠火氣未減。怎麼最近老是有一些人要和他作對,如果不是以前還存了些「傢伙」,恐怕他真的連一點本都沒了。

「所有的人聽著,在左怒還沒來之前,盡速安排好一切,這次要是再失敗,所有的人都別想繼續生存下去!」范一忠猙獰的面孔讓人不寒而慄,他一說完,沒有人還敢待在原地不動,全都用最快的速度將一切佈置好。

左怒,我不信我斗不倒你!
***

在旭日保全的頂樓辦公室裡,最閒不住的高潔幽被派到復安醫院保護書青的安全,所以安靜了許多。

「今晚的基隆碼頭,會有一場煙火。」埋首電腦前許久,方韋昕終於出聲。

「煙火又怎樣?」斐影彤無聊地說著。國慶煙火她從小看到大,台灣還有什麼煙火比那更具有看頭的?

「我說的煙火是槍戰、還有炸彈。」

「啥?」原本在椅子上沒什麼精神的裴影彤立刻坐正。「有人要鬧事嗎?」

方韋昕轉過身,腦子正迅速的運轉著。碼頭、海邊……「彤,你想辦法弄到幾艘船,在今晚十點以前,偷偷在基隆港附近待命。」

「我知道了。」昕認真的時候,也就表示要辦事了。裴影彤一刻也不耽誤的往外頭奔去。

方韋昕再度轉回電腦前,但願她沒有料錯。
***

越接近午夜時分,在外逗留的人就越少,此時的基隆碼頭看不到什麼人,天候是越來越冷。

碼頭四周堆滿巨大的貨櫃,形成了許多遮避的空間,是掩飾的絕佳處。暗處裡,幾條人影彷彿正伺機而動。忽地,吉普車的奔馳聲劃破了這般假象的寧靜,而前方的車燈也照亮了所有黑暗的角落。

一道人影自車上躍下,他倚著車門,用打火機點起手中的煙。

「忠爺,既然早就來了,又何必躲躲藏藏呢?」這口氣挖苦又嘲弄,是李文權氣死惡人的聲音。

「哼!」范一忠不甘願的出現。「左怒呢?」

「我們老大早就來啦,你沒看見嗎?」

來了?在哪裡?

范一忠驚疑的望著四方,沒想到左怨自他後方出現,前後攔路,一邊靠山、一邊瀕海。而在震驚過後,范一忠冷靜了下來。

「忠爺,所有的恩怨,我們今天就一併解決吧。」

范一忠笑得深沉。「一併解決?很好,既然我們都有共識,那也不用多客套了。當年我曾經救過你一次,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你不該不留一點餘地,讓范幫連生存的空間都沒有。」

聽到這種惡人先告狀的話,李文權從鼻子裡哼出一聲。

「忠爺,如果你不健忘的話,應該還沒忘記你在縱天盟裡走私販毒的事吧。是你先撈過界,破壞了兩幫之間的和諧,接著又破壞縱天盟的生意,還暗地讓人對左怒不利,這些又該怎麼算?」要算帳,他可算得清楚。

「你──」范一忠氣一凝,轉往另一個人。「左怒,你怎麼說?」

「忠爺,看在過去的情分上,剛開始我沒有採取任何報復行動,但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向縱天盟挑釁,我不能認同你的作為。」

「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客氣了。今天晚上,范幫和縱天盟只能有一方活著離開這裡!」

拜託,他哪裡客氣過了?李文權暗自咕噥著,卻立刻發現不對勁。

只見范一忠手勢一下,埋伏在四周的槍手同時攻擊。

「左,快閃!」李文權反應極快的跳上吉普車,藉著車子,在一片槍林彈雨之中,他安然的退開,讓縱天盟的狙擊手上常

左怒也閃開這陣射擊,同樣指示手下上場後,他雙眼緊鎖住范一忠。

范幫的子彈即將用竭,雙方各有傷亡,范一忠見情勢漸漸不利,他再度做出個手勢,要所有人準備撤退。

李文權和左怒同時發現到不對勁,連忙大喊:「縱天盟,退!」

話聲甫落,貨櫃立刻一處接一處的爆炸,威力強大到足以毀滅在貨櫃附近五十公尺的東西,縱天盟的人雖然及時察覺,然而撤退的速度還是比炸彈爆開的速度晚了一些。

范一忠見狀,準備發動第二次的槍擊行動,攻擊那些逃出炸彈範圍還來不及反應的人。

「散!」左怒下第二波命令。依他對范一忠的瞭解,「驚喜」絕對不只有一次,戲是越到後頭才會越精采。

而此時,李文權早已安排好了第二批接應的人手,不信他們會輸給一隻老狐狸。

范幫的人一開槍,場面立刻變得一片混亂,一時間分不清楚是敵是友。

范一忠眼見情勢再度轉為不利,他讓手下防護著,偷偷潛向出海口。

左怒注意到他奇怪的舉動,立刻猜到他下一步的行動。他領著兩、三個人,隨後追擊,決定在今天做一個了斷。

范一忠雖然年紀大,但到了必要的時候,他也是很俐落的,因此一到岸邊,他立刻登上汽艇。

「開船!」范一忠注意著後頭的追兵,顧不得護在他身後的兩人,先忙著自己逃命。

「分兩頭追,絕不能讓范一忠再逃走。」左怒和手下分別登上早備好的汽艇,四人拆成兩組,立刻往前追去。范一忠見他們追來,他放開一隻手,朝後開槍。

閃過他散亂的攻擊,左怒瞄準他船上的引擎。

「砰」的一聲響起,范一忠的船立刻緩了下來,他不禁臉色一變。

「范一忠,你還想逃到哪裡去?」才感覺不妙,他的正前方又出現了兩名女子各開著一艘汽艇攔路,而後面的左怒也已經追到。

「看來,我范一忠今天得命喪在這裡了。」

「你還有另外一個選擇,接受黑道聯盟的制裁。」

「哼,作夢!」要他後半生都生不如死,永遠無法獲得自由,他寧願選擇一死。

環視眾人,他的眼神閃過一絲詭譎。

「就算我今天得死在這裡,也要有人陪葬才行!」他舉起槍欲向前射。

眾人大驚,正準備開槍,他卻槍口一轉,往後面一擊。

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之前,范一忠的子彈已貫穿左怒的身體。想不到臨死前,這老傢伙還來個聲東擊西。

「左怒!」接著數道槍聲同時響起,范一忠全身都是血,拚著最後一口氣,他用力按下汽艇上的特殊鍵。

「我死,你們也別想活!」

他說完,隨即「轟」的一聲傳來,響徹天地。
***

今天書青就要動手術了,但她仍待在病房裡,遲遲不肯讓護士送往手術室。

「袁小姐,不能再等了,手術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再不過去,我們會來不及的。」從剛剛的預備時間到現在,書青一直堅持再等一會兒,無法順利將人帶往手術房的護士,不禁有點急了。

「對不起,再等一會兒好嗎?」沒看到左怒前來,她就無法安心。

他承諾過會來陪她的。

「不能再等了。」就在護士覺得頭痛時,房門突然被打開,嚴流瑩出現在門口。

「嚴醫師,你來得正好。袁小姐一直不肯到手術室,眼看著手術時間就要到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沒關係,你先去準備一下,我來和她說。」

「好。」護士趕忙離開。

嚴流瑩走了進來,書青抬起頭朝向她。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合作的,只是左怒還沒有來,他答應過會來的。」

嚴流瑩看著她,盡力維持平穩的語氣。「書青,左怒這兩天有重要的事必須處理,他告訴過我,如果他沒有辦法趕來,還是要我按時進行手術,絕對不可以延誤。」

「可是……」沒見到左怒,她很不安。

「左怒還要我告訴你,要你有信心,安心進手術室,在你折線以前,他一定會趕來。」

「是這樣嗎?」書青微低下頭,儘管有些失望,她還是會依著左怒的意思去做。

「嚴醫生,我們走吧。」她綻出一朵強自鎮定的微笑。

嚴流瑩讓外面的護士進來幫忙,自己則轉過頭悄悄抹去眼眶的淚水。

「放心,一切都會很好的。」嚴流瑩充滿希望的語氣與她臉上的表情完全不符。

幸而,書青看不見這般景象。
***

恩怨了結,縱天盟裡卻一片淒風苦雨。

「為什麼不是我!」李文權一拳捶向牆壁。如果追出海的人是他,就不會有這種結果了。

他恨,他真的好恨!

「冷靜點。」方韋昕在一旁沉穩的道。「現在說這些都無濟於事。剛剛瑩由醫院裡傳消息過來,她已經順利讓書青進了手術室;至於你則必須盡快將縱天盟的事安頓好,范幫還有一些漏網之魚,你不能不防,最好是想辦法將他們納入旗下。」

李文權仍然絲毫末動。

「左怒不在,難道你要任縱天盟就此一蹶不振?別忘了,縱天盟是你和左怒的心血。」方韋昕再度開口。

李文權看著她。「我明白你的意思。」

「好,那麼我和左怒之間的協議還算數嗎?」

「算。」

「那從現在開始,縱天盟納入聯盟刑堂。目前你以縱天盟的統整為重,至於聯盟內的其他事務,我再和你聯絡。」

「左怒他……」

「放心,我們會盡力。」無論如何,她們都會找到他。
***

手術很順利的完成,只要等拆了線,就可以知道書青究竟有沒有恢復視力了。

身為主治醫生,嚴流瑩每天都得去看書青一次,而這種事實在不是人做的。

要面對著一個那麼期望愛人出現,偏偏愛人已不會再出現,而她又得裝著若無其事,甚至還得想辦法安撫書青情緒的事,嚴流瑩覺得這實在比她面對任何一項手術都要困難。

「昕,你知道嗎?那真的好難。每天看著書青盼望著左怒會出現,我真的好為她心疼。」

「我知道。」方韋昕低聲道。

她也不忍心,但她已經答應過左怒會好好照顧書青,她就必須做到。

「要是待會兒她再問,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正常的回答。」想到等一下得去巡視書青的情況,嚴流瑩就開始覺得頭痛。

「告訴她吧,我們不可能瞞她一輩子。」一直沉默的李文權總算開了口,不過說出來的話很讓人吐血。

「告訴她,我怕手術就白做了。」只要書青一流淚,她的眼睛一定會受到影響。

「她總會知道的。」李文權多少也明白嚴流瑩的顧忌,但不告訴書青,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我想,就在書青拆紗布的那一天吧。」裴影彤走進來,平靜的建議道。

那種思念愛人卻不能得見的苦,她太明白了。

「也好。」方韋昕同意地說。「等確定書青的雙眼已復原,至少可以把傷害減到最低。」

「就這樣吧。」只能盡力了。

左怒啊,你怎麼忍心丟下書青,就這樣走了?
***

「書青,我現在要幫你拆開繃帶。待會兒你睜開眼睛的時候,記得慢慢來,讓眼睛慢慢適應亮光。」讓人將房裡所有的窗簾都拉上,將陽光遮去大半後,嚴流瑩回到病床邊,對著書青說道。

「等一下。」書青阻止她的動作。「左怒呢?他來了嗎?」

「他……」嚴流瑩眼光掃向一旁守候的人,示意他們出聲。

「書青,先拆紗布,左怒他──」李文權想著的理由還未說完,書青便打斷了他。

「他不會來了,對嗎?」她輕輕的說。

書青平靜的神情撼住了在場的每一個人,讓所有人再也無法編出任何安慰的謊話。

好一會兒沒聽到回應,書青頓時懂了。

一直以來存在心裡頭的不安感,原來是真的!

「告訴我實情,左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手術那天左怒沒出現,她就一直覺得不安,而現在……

「好,答應我,你不會激動,會冷靜的聽我把話說完。」見書青點了頭,方韋昕才繼續說:「在你進行手術的前一天……」

她把那一晚范一忠的約戰,以及後來左怒中槍落海的情況全說了出來。

「……這就是我們一直隱瞞你的實情。」書青靜靜的聽完,原本就白皙的臉上,此刻更是連一點血色都沒有,他們全擔心的望著她。

左怒……永遠都離開她了嗎?

書青的所有知覺彷彿一瞬間飄得好遠、好遠。

世界變得不再真切,好奇怪,她竟連一滴淚都不想掉,整個腦袋空空蕩蕩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就當是為我,你也不願意嗎?

對,就是這個聲音,左怒要她接受手術,也說過一定會陪著她的。她相信,左怒不會違背諾言,不會忘記他答應過的事。

「幫我拆開紗布好嗎?」她抬起頭,平靜的彷若不曾聽見過任何令她震撼的消息。

「書青……」大伙擔心的望著她,她太平靜了。

但書青的表情依然如常,嚴流瑩定下心,走近書青。

「好,記得我剛剛的交代,等我說可以睜開時,才可以睜開。」她再叮嚀一遍,才開始拆蒙在書青眼上的紗布。

所有人靜靜的待在一旁,都猜不透書青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因為他們怎麼樣也沒想到書青竟是這樣的平靜。

「好,現在慢慢睜開眼睛。」順著嚴流瑩的話,書青慢慢把眼睛張開。

「告訴我,你看見什麼?」嚴流瑩再問。

書青的眼睛環視室內一遍。

沒有,沒有左怒的感覺。

「沒有左怒……」她輕喃著,突然眼一閉,整個人倒了下去。

「書青!」

 

尾聲

當書青再度清醒過來,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

昏沉的過了拆紗布的那天,左怒也沒有出現,她不肯相信,不顧任何人的阻撓,硬走出院到左怒落海的碼頭不停的尋找,好幾次她幾乎要跌下海。

「書青,冷靜點!」李文權猛然拉住她。

他與方韋昕和裴影彤陪著書青到海邊,卻怎麼也沒想到書青竟然有跳海的企圖。

「不要攔我,我想去找左怒,我要找他!」書青不斷掙扎著,想掙開加在身上的束縛。

李文權極力的攔著,直到書青終於耗盡了力氣,身子虛軟下來。

「左怒、左怒……」書青漸漸冷靜下來,所有的喊叫化為聲聲悲泣。

「書青,你要好好的活著。不要忘了,那是左怒的希望,他希望你快樂。」裴影彤低下身抱住她。

她知道這種失去愛人的痛苦,只是她所等待、尋找的人,終有一天會出現,而書青的卻……

那麼重的傷,那麼深的海底,在沒有人救援的情況之下,左怒活命的機會非常低。

凝望著遠方平靜的海平面,方韋昕收回視線,開了口。

「先帶書青回去吧,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還不能夠吹太多風。」

依著她的話,李文權扶著書青,四人一同轉回程。

幽幽的大海,仍舊似不曾面臨過哀傷般的深邃平和。

***

由於嚴流瑩的允許,書青終於出了院,李文權特地到醫院接她。

「書青,你打算回孤兒院嗎?」

「不。」坐進車子裡,書青搖搖頭。

「左怒曾經交代過我,無論以後變得如何,陽明山那棟別墅永遠都屬於你,縱天盟也會守衛你的安全。」李文權撇頭看了她一眼,心下有些明白的將車子開往陽明山的路上。

「他早就預料到自己不可能回來了嗎?」書青輕輕地問,含著淚的眼眶盛載了太多難以言喻的痛。

「不,是我們習慣為自己鋪好後路。對我們來說,生命的每一個波動都像是一場生死的戰鬥,當然我們會盡力求贏,只是再完美的計畫都會有疏失,而這些只是為了讓自己能沒有後顧之憂所做的安排。」

書青雙手緊緊環住自己,閉上眼仍關不住決堤的淚水奔流。「我不相信!」她強調的語氣像在說服自己,也在說服別人。「左怒他不會死,他不會就這麼離開我的。我不相信,我絕不信。」

聽到這種話,李文權只是黯然以對。「你打算怎麼做?」

「我要等他。」就在陽明山那棟擁有他們最多回憶的地方。「不論多久,我都會等他,我相信左怒會回來。」

李文權歎了口氣,一直不相信愛情會有多撼動人心,現在他親眼見到,這才真的信了。

一個左怒,一個書青,夠了,真的夠了。

太多的跡象顯示左怒已不可能回來,然而沒見到人,書青就是不肯死心。

罷了,他所能做的,只有替左怒守護書青的安全。
***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物,經過三年的等待與守候,他們都變了,卻也都沒有變。

「左怒……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縱然一直相信左怒絕不會棄她而去,但是此刻的人影,會不會又是一個因為她思念過度而出現的幻象?

在迷濛的視線中,她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幻影?

「不認得我了嗎?」他輕喃,大手輕撫過她如今明亮的雙眼。

這雙眼,是他日思夜暮,盼望能早日見到的,縱使已想過了無數回,卻全都不如此刻真正相見更讓他心動。

不曾真正相見,只憑記憶、只憑過去的感覺,她知道,他是她的左怒。

「你……真的回來了?」書青仍不敢相信,就怕在發現又是一場自欺後,她會禁不住那股深刻的心痛。

顫著身子,她伸出手,輕輕觸了觸他的肌膚,一雙眼睛盈滿了淚,連眨也不敢眨。

「書青。」他頭微一偏,含住了她探索的手指,溫熱又熟悉的氣息透過指尖再度貫穿她的四肢百海

「你、真的是你?你沒事?」摟住她單薄的肩,見著她憔悴的臉龐,左怒感到心疼萬分。

而他的無言,讓書青無法置信的低喊:「你沒事,卻狠下心不見我?你知道我幾乎要哭瞎了眼睛,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每夜要靠安眠藥;你知道我幾度要放棄生命,要不是李大哥及時救了我,我早已沒命……而你,卻還是狠心不見我……」

書青激動得不能自己,強抑情緒的她幾乎要咬破唇。

「別!」他伸手阻止,寧願她咬著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你沒事?」她指控的問。

天知道她掉了多少淚,而他卻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心碎,什麼都不讓她知道。

「因為我希望自己變得更強。」

左怒拂去她臉上讓他心痛的淚水,捧住她的臉,他的眼裡有著虧欠、有著愧疚、有著心痛、有著深情,卻沒有後悔。

「縱天盟的左怒消失,黑道聯盟的刑堂堂主才能出現。而為了讓我更有能力可以勝任,也讓我更有能力保護你,在獲救之後,我接受了東帝的安排,到一處隱密的地方接受訓練,這件事情就連權都不知道。

我一直知道你的情況,獲救後我受了槍傷的身體也需要調養,那時,我已經錯過了你的復明。但是我發誓,等我成功回來後,絕不再錯過有關我們之間的任何事。」看著書青,他眼底那股愛戀更深。

「就當我自私吧。我知道自己可以通過考驗,等到那一天,我就可以重新出現在你面前,然後我們再也不必分開。」讓她等、見她痛苦,他的心一樣不好過。

「你——」她怔怔地望著左怒,眼淚不停地掉,卻說不出任何話。

為什麼?為什麼連違背了諾言,他都能這麼理直氣壯,而她,卻只能傻傻的認同他所做的一切?

「為什麼?為什麼?」她撲進他懷中大哭,宣洩深埋的情緒。

在等待的日子裡,她只能日日欺騙自己,他有一天一定會回來。而等他真正回來了,她卻還是只能無助的接受,忘了三年來所有的輾轉難眠,或在睡夢中哭泣而醒,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區別……

「我從不以為自己是個幸運、可以獲得幸福的人,直到你出現。在我面前,你總是一意孤行,即使失明,也一點都不影響你的決心。書青,你總是這麼固執,固執得讓我不能不愛你。」左怒緊緊抱著她,數不清有多少個為她的心痛而難眠的夜裡,他都期望能真正的將她摟入懷中安慰。

書青不停的流淚,對他所有的怨怒,終於在他這最後一句話得到補償。

良久,書青才止住了淚水,仰起頭。

「你……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她哽咽地說。

「什麼事?」無論她說什麼,他都會為她做到。

「不許再離開我!」她不要再心痛一次,她會承受不住的。

「不會了,相信我,我們再也不會分離。」左怒承諾。

他們已經錯過了三年,絕不能再錯過以後任何一刻相處的時間。

今生不夠,他們來生繼續。

「左怒。」她輕喚道,深深的理入他寬闊而熟悉的胸懷裡。

不是夢,她真的等到他了!

「書青、書青!」他緊緊抱著她,再也不願放開。
***

李文權倚在門旁,看著相擁的兩人,應該沒他的事了。

他們終於重逢了,他的責任到現在總算可以卸下了。

這三年來,他日夜無休、拚死拚活的維持住縱天盟,現在左怒終於回來了,他決定要休個長假,把一切都交給左怒。

因為,他也想去追求自己的辛福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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